算命師傅問我是要抽簽、算八字還是看手相,我也不知道這有什麽不同,但我不太記得我出生的具體時間,抽簽又覺得是一時運氣,於是就選擇看手相。  他讓我伸出一隻手來,端詳了一陣,頭低著,吊起眼看著我,鼻梁上架著老花鏡,表情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他說了一堆術語,有些翻不出英文來,就時而夾雜著幾句粵語和普通話,說了半天我也差不多隻聽明白,我好像運勢不錯,什麽以後必定大富大貴啊,老來不愁吃穿啊。  我大概明白他為什麽生意不好了,說的都是客人愛聽的好話沒錯,卻沒有什麽重點,感覺就是千篇一律,估計對每個客人的說辭都差不多。  我本來來算命也隻是為了好玩,並不較真,付了錢就準備走。  那算命師傅卻突然“咦”了一聲。  我以為他故弄玄虛,笑著說:“師傅還有什麽高見?”  一回頭,發現他正看著vito,又看了看我,再看了幾眼晏明朗,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表情有些古怪:“奇怪,真是奇怪,兩位先生,到底誰才是他的父親?”  我表情一僵,拉著vito的手,勉強笑了笑。  那算命師傅的“胡言亂語”我們都沒有理會,可我一路魂不守舍,連眼神都不敢和晏明朗接觸。  我總覺得對不起他。  我固然對未來戰戰兢兢,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錯失了和他說清楚的時機,時間久了,愈發不知道從何說起。  回到酒店時已經到了午夜,和vito回了我們的房間,兩人一起衝了澡刷了牙躺上床。玩到這麽晚,我以為vito會很快睡著,沒想到我有些失眠,他也很久沒睡。  聽到他不時翻身的聲音,我打開床頭燈,他眼睛亮亮的,哪裏有半分睡意。  我撐著頭側躺著,輕聲問他:“怎麽還不睡?不舒服嗎?”  他眨眨眼睛,看了我一會兒,搖了搖頭。  我摸了摸他的後背,小孩子火氣大,睡覺時後背總會汗濕,我問:“是太熱嗎?要不要開空調?”  “還好。”  “那你是怎麽了,坐了那麽久的飛機,又玩了一晚上,不累嗎?”  他摟著我的腰,扭動著一下下拱進我的懷裏。  “爸爸。”  “嗯?”  “我……”他隻說了一個詞,就停住了。  “怎麽了?”我失笑,“跟爸爸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他摟著我的胳膊緊了緊,片刻後,他說:“沒事,爸爸,我困了,我們睡覺吧。”  我“嗯”了一聲,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看著他慢慢呼吸均勻,我並沒有多想。我一直覺得,即使他智商再高,畢竟也隻是個孩子,有些事情連大人都搞不明白,他怎麽會亂想?  可事實上,小孩子的直覺和想象力是最驚人的。  香港是購物聖地,更是小孩子的天堂。這裏既有迪士尼樂園,又有海洋公園。有璀璨耀人的維多利亞港,還有可以學習知識的各種博物館。香港可以遊玩的地方,短短的七天,根本沒辦法玩遍。  除了抵達當晚的不對勁,後來的六天vito每天都很快樂。漸漸地,他和晏河安夫婦混熟了,每天遊玩時,都會拉著他們的手跑來跑去,我和晏明朗在後麵跟著,倒也多了一些遊玩的閑暇。  這次香港之行,我和晏明朗父母的關係和緩了很多,朝夕相處中發現,其實這兩個人並不算難相處的。晏家人好像有一個通病,就是對不喜歡的人不假辭色,一旦喜歡上什麽人,就總是會做盡一切可以對他好的事情。  他們的轉變太大,我搞不懂,上次問了晏明朗,他說我是受虐狂,我也懶得再問。興許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沒辦法改變兒子,就開始試著來接受我。  除了這,我也想不出別的原因。  但結果好就好,隻要他們不會做出傷害vito的事,我也並不介意和他們相處。怎麽說,他們也是vito血緣上的祖父和祖母,他們能夠親近vito,再好不過。  幾日遊玩後,我們返回大陸,在飛機上,兩個老人幾次欲言又止。  我看他們難以啟齒的樣子,隻好主動問:“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晏河安咳嗽了一聲,朝蘇美蘭遞了一個眼神。  蘇教授支吾著,終於還是鼓起勇氣:“shaw,你看我們這幾天和vito相處的也不錯,一下子要分開,還真舍不得,能不能讓他回去後跟我們住幾天?”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vito轉過臉來,對我說:“爸爸,奶奶說他們家的藏書有一個圖書館那麽多,書房比晏叔叔家的要大好幾倍,還有很多絕版書,我可以去看看嗎?”  好吧,又有兩個懂得怎麽引誘vito的人出現了。  最終我還是答應vito去晏家大宅小住幾天,其實我並不怕vito調皮,他並不是會給人添麻煩的那種小孩。第76章 不是食物中毒  從香港回來後的一個多月,薛青這段時間空閑下來,我們見麵的次數就多了起來。也幸好有晏明朗的父母幫忙照顧vito,讓我沒有後顧之憂。  晏明朗偶爾接vito回來住兩天,他又惦念著晏家的藏書和他的那些“新朋友”,幾乎一周有五天是在晏家的山莊度過的。  晏河安夫婦住在郊區的山莊裏,晏明朗去接vito的時候帶我去過幾次,不過都沒有呆太久,坐了一下接了vito就走了。  不過那山莊我匆匆一觀已經歎為觀止,的確足夠吸引vito這樣的小朋友,豪華闊綽,裝修得好像一座城堡。山莊裏養了一群小動物,它們就是vito認識的“新朋友”,三隻鸚鵡,一條金毛獵犬和一條蘇格蘭牧羊犬,一隻布偶貓,園丁養的一小群雞鴨鵝,池塘裏還有各種各樣的魚蝦,甚至還養了一匹小馬駒。那小馬駒是晏河安不久前帶vito去馬場體驗騎馬後,發現他很有興趣,特意從國外買回來的。多少錢不說,這其中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就已經很讓我過意不去。  vito幹脆把alex都接了過去,這裏簡直是小朋友和動物的樂園。  我一開始還怕打擾了晏河安夫婦,可每次去接vito時看到他們依依不舍的樣子,就發現其實vito的陪伴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血緣的羈絆這種東西真的很難說,即使彼此都不知道自己是對方的至親,可看到他們玩在一起的樣子,不知道的人很難認為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vito不在,我和晏明朗的二人世界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有時候一起出去吃飯,都會下意識地點幾樣vito喜歡吃的菜。  晏明朗後來開玩笑地說:“你不覺得這將會是vito長大後我們生活的常態?”  我雖然偶爾會感覺到失落,但卻明白,這是我必須盡快習慣的。孩子總有長大離開我的那一天,vito總會認識越來越多的人,和我相處的時間也會越來越少。  原來最舍不得分別的,不是孩子,而是父母。  我沒有特意和晏明河提起晏家人接受了我和vito的事,但他卻似乎從哪裏知道了。有一次晏明朗來帶我去接vito的時候他恰好在,聽到我們聊這件事時,表情一點都不驚訝。  我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但我想他一定會覺得有些遺憾吧。  畢竟如果當年他的父母能夠接受他和莊羽的事,即使莊羽終究會因癌症去世,但很多事情都會變的不一樣。  我也不知道晏河安夫婦對晏明河是怎樣的態度,但他們和我之間都有聯絡,就難免會有見麵的時候。  這天我帶著筆記本電腦像往常一樣到書店裏工作,這裏離家很近,空調不蹭白不蹭。蘇美蘭突然給我打了電話,說今天在池塘裏撈了兩隻很大的野生甲魚,已經讓廚師做好了,準備帶過來給我嚐嚐。  師傅手藝很好,我和周舟都吃得心滿意足,正其樂融融,晏明河來了。  蘇美蘭也是恰好這時回頭,看到晏明河,表情一僵。  晏明河進門一打眼就看到了她,腳步頓了頓,很快又抬腳走了過來。他並沒有和蘇美蘭打招呼,而是問我:“吃什麽呢,這麽香?”  我看了一眼蘇美蘭,說:“紅燒甲魚,已經吃完了,你來晚了。”  他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他坐下後,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周舟也多少知道點晏家的事,朝我遞了個眼神,默默地走開了。  我小心地來回打量母子兩人的表情,夾在中間尷尬的要命。然而兩個人誰都沒有要退一步的意思,卻也同樣沒有往前邁一步的意思。  我歎了口氣,打發vito去看書。  本來我也想拔腳走人,然而周舟已經回避了,我再走,做得太明顯很不禮貌,隻好留下來,和晏明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蘇美蘭突然說:“回來這麽久了,怎麽也不回家看看?”  晏明河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一樣,神態自若地繼續和我聊著。  蘇美蘭定定看著他,片刻後,歎了口氣。  “明河,有時間回去一趟吧,這都多少年沒見了,我和你爸爸……都很想你。”  晏明河看著我,說了一半的話頓住,半天沒說下去。  他突然轉過頭去,看著蘇美蘭,諷刺地笑了一聲:“當年的事是誰的錯?憑什麽要我回去看你們?想我?十多年了,怎麽也沒見你們聯係過我一次?”  蘇美蘭臉色蒼白起來,嘴唇動了動,一下子卻說不出話來。  晏明河冷笑著別開臉。  一下子又沉默下來,我夾在中間,如坐針氈,可能太緊張,肚子都隱隱作痛起來。  蘇美蘭這時又說:“這段時間,我和你爸爸也聊過那件事,那時候的確是我們考慮不周。可是,明河,你得知道,沒有任何一對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過得好。我們那時候也是怕你走上歪路,你也知道,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就隻知道同性戀是要浸豬籠的,就算爸媽文化水平高,可那時候大家都很保守,哪聽說過什麽同性愛,就隻知道兔兒爺、二椅子這些難聽的詞。你那麽驕傲的一個人,爸媽能讓你被人看不起嗎?當然,媽也不否認,爸媽那時還是希望你能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生子,才做了那件事。明河,這都十多年了,你恨也恨過我們,怨也怨過我們了,我和你爸都是半截身子如土的人了,以後還不知道能活幾年,你就不要和我們這兩個老家夥計較,原諒我們吧,好不好?”  晏明河沉默著聽她說完,臉色卻並沒有一點改善。  “算了吧,我從離開晏家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晏家人了。”  “明河……”  “不用說了,我不想在shaw麵前和你吵架,蘇女士,如果你還顧及體麵,就別招惹我,我要是真的發作起來,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也不像你們,怕丟人。”  “shaw,”蘇美蘭歎了口氣,“你幫我勸勸他吧。”  “你別拿他當擋箭牌,我shaw,你怎麽了?”晏明河轉向我,嚇了一跳。  “shaw?”蘇美蘭也剛轉過頭來,瞪大了眼看著我。  我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子竟然說不出話來,緩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說:“我、我肚子……好疼……”  晏明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由分說,抱起我就往外衝。  “蘇教授,vito……”  蘇美蘭焦急地看著我,也慌了:“你,你們先去醫院,vito你不用擔心。”  她話還沒說完,我已經被晏明河抱出了書店。  晏明河把我放進副駕駛座,迅速地係上安全帶,自己也上了車,匆忙中連自己的安全帶都忘記係。  他打了個電話,說了些什麽,然後轉過來問我:“shaw,聽我說,你具體是哪裏疼?”  我捧著肚子,他問:“是左邊嗎?還是右邊?”  “應該是中、中間吧……”  他對著話筒用中文說了幾句,又問:“什麽時候開始疼得?”  “就剛剛……”  “剛才你有沒有吃什麽甲魚?你吃了甲魚是嗎?一起吃了別的東西嗎?”  “沒有,”我努力維持頭腦的清醒,回憶著,“午飯三個小時之前吃的,那之後就沒有再吃什麽……”  他掛了電話,一邊風馳電掣地開車,車速快得讓我心髒都跟著猛跳起來,一邊摸著我的額頭,聲音有些發抖:“shaw,沒事的,醫院馬上就到了,你別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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