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滿臉得意:“很厲害吧?我小時候不小心發現的,裏麵跟大迷宮一樣,可以去任何地方,還可以避開監控!我經常用這個逃到外麵去,馮管家都不知道我怎麽跑出去的呢。”  我聽說以前貴族總喜歡設置這樣的密道,讓仆人們在裏麵活動行走,有需要會通過敲擊管道呼叫仆人,沒需要就最好一個仆人都不要出現在麵前。  城堡沿用百年前的格局與裝飾,每麵牆都貼著精美的牆紙,掛著大量藝術品。整座城堡可能掛了上千幅油畫、水粉,而就算福爾摩斯在世,也不可能知道哪些畫作背後會出現一道暗門,聯結複雜的密道。  又或者,金斐盛和金辰嶼是知道這些密道的,一直保留,是為不時之需,隻是沒想到會被金元寶發現,還被當做遊樂場所遊玩這些年……  “老師,快進來,我帶你去冒險!”不等我表態,金元寶已經踏進密道。  我猶豫了會兒,打開手機的手電功能,也跟著鑽了進去。  通道很暗,但牆上裝有感應燈,會在人體經過時亮起一盞微弱的燈。這就更坐實了我的猜測,這個通道金家是有維護過的。  金元寶看起來非常熟悉密道的各個角落,帶我七拐八彎,也不知道到了哪裏。方向感已經不起作用,隻好調出指南針查看,發現我們這是在往西走。  密道中岔路眾多,我緊緊跟著金元寶,就怕自己一個不慎跟丟了人,在密道裏迷失方向。  走了可能有十分鍾,通道開始變窄,盤旋著往下,在走過一條長長的樓梯後,前方的金元寶終於停了下來。  他指了指盡頭的牆,示意我看。  我一看,那裏懸掛著一幅一米多長的木製十字架,瞬間叫本就陰森的氛圍更添上了幾分恐怖。  大老遠跑到這兒來就為了給我看這個?小孩子的世界真難懂。  我正準備招呼他往回走,忽然,隔著盡頭薄薄的牆壁,我聽到了一聲女人的慘叫。  我手一抖,差點把手機給掉地上。  金元寶比我膽子大多了,踮著腳尖,不斷往後退,似乎想要看到點什麽。  我再一看,十字架正中有個小眼,另一頭的光線通過這枚小眼投射進來,金元寶正是想通過它來探知另一頭發生的事。  我忙按住他,想將他拉走,女人更多的聲音傳過來,帶著絕望的哭喊。  “我真的不是內應,我沒有出賣金先生,我真的沒有……”  阿咪?  對聲音,我絕不會認錯。心頭一凜,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十字架,將一隻眼睛對準了牆上的小眼。  那像是……一間牢房。阿咪頭發淩亂地癱在地上,緊緊抱著孔檀的小腿,身上全是血痕,衣服也破碎不堪。  她哭泣哀求著,滿臉涕淚:“蛇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我家裏還有弟弟妹妹要養,我不能死的……我什麽都願意做,你繞我一命吧,求你了,你饒了我吧!”  孔檀甩了甩手上馬鞭上的血,看向一邊,我順著他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牢房外還擺放著一張紅絲絨的椅子。金辰嶼一手托腮,翹著腿安坐其上,身後靜立著幾名黑衣屬下,乍眼看去,若非頭上無冠,簡直像是一名傲慢的國王。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證據,怎麽會把你帶到這裏來?上次那批走私煙也是你通風報信的吧?”金辰嶼用著最優雅的姿態,吐露著最險惡的話語,“你不認,我明天就讓人把你的弟弟妹妹帶過來,你說怎麽樣?”  “不不不不不!!”阿咪鬆開孔檀的腿,連滾帶爬撲向牢門,隔著柵欄將手探向金辰嶼,“大公子,不要,不要動我家人,我認,我全都認!是我見錢眼開,是我鬼迷心竅,我不敢了,都是我的錯!這件事和我弟弟妹妹無關,他們什麽都不懂,你……求你別傷害他們!”  金辰嶼垂著眼,任阿咪如何祈求都不為所動,隻是看著她的手指,看她如何極力想要夠到他,卻怎樣也無法碰觸。  最後他笑了,抬頭對著孔檀道:“家人總是最好用的。動手。”  一聲令下,孔檀已從阿咪背後欺上,雙手持鞭,套過她脖頸,死死勒住了她。  阿咪一手摳著脖子上的馬鞭,另一隻手仍然伸向金辰嶼,雙腿踢蹬著,似乎到了這會兒生死攸關的時候,仍然想要求一句金辰嶼對她家人的赦免。  孔檀單膝跪地,手臂肌肉暴起,後腦的盤蛇紋身在幽暗的環境下顯得越發猙獰可怖。  “老師,你在看什麽?”金元寶身高不夠看不著,因此格外好奇,拉扯著我的衣袖小聲問我。  我趕忙一把捂住他的嘴,食指顫抖地豎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金元寶可能也是被我嚇著了,懵懂地點點頭,乖巧地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心髒劇烈跳動著,我再次看向那枚小眼。  阿咪的掙紮已經越來越弱,沒多久,夠著金辰嶼的手指便無力地垂落下來。直到她完全不動了,孔檀才鬆開馬鞭從地上起身。  “解決了就丟海裏去。”金辰嶼抬了抬手指,聲調還是懶洋洋的,似乎死的隻是一隻老鼠一隻臭蟲,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他身後的兩人進到牢房裏,開始處理阿咪的屍體。  孔檀丟開馬鞭,打開牢門來到金辰嶼身邊。  “島上絕不止這一隻老鼠,這婊子最多就是靠買賣情報賺點小錢。有些生意隻有公司高層才知道,連華姐都未必清楚其中內情,她怎麽可能有消息?”  “你又要說是老幺?”金辰嶼揉著額頭頭痛道。  “夫人生日那天晚上,我看到的絕對是他!”  “我爸很信任他,你老是針對他,我很難跟爸爸交代。你上次動他的人,我爸已經知道了,還罵了我一頓。”金辰嶼突然變換口氣,學著他老子的腔調道,“冉錚跟我好多年,一起打天下,最後還為了救你而死。他唯一的兒子,形同金家半子,怎麽可能是警方臥底?”  孔檀聞言倏地攥緊雙拳,嘴角繃得平直。  金辰嶼從椅子上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當然,小心點還是有必要的。”  “大公子意思是?”孔檀麵上閃過一絲驚喜。  金辰嶼湊到他耳邊,小聲不知嘀咕了什麽,孔檀一個勁點頭,說自己知道該怎麽辦了。  聽到這裏,我已是心中大亂,膝彎都在打顫。  低頭看一眼金元寶,我牽著他就往來路跑,順著蜿蜒的樓梯一路向上,到了上頭便讓他帶路,趕快回去。  “老師,你看到什麽了呀?那個女人為什麽要哭?我還聽到我哥哥聲音了,他剛剛也在嗎?”小少爺邊跑邊回頭問我。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他。  去時用了十多分鍾,回來卻隻花了幾分鍾。將畫歸位後,我掃視一圈屋內,沒發現有人來過的跡象,稍稍鬆了口氣。  拉著金元寶坐到椅子上,我蹲下身,認真而嚴肅地道:“小少爺,你哥哥剛剛應該是在在教訓傭人,可能是……對方做錯了事,惹你哥哥生氣了。這件事你決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你的父母還有馮管家,知道嗎?”  他憨憨地看著我,問:“為什麽呀?”  抓著他胳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他露出痛楚表情,我卻沒有鬆開。  “因為你哥哥會生氣的,如果他知道你帶我進了密道,就會把我趕走,我就再也教不了你了。”  他會把我趕走,趕到海裏喂魚。  小少爺聽到這有些害怕了,忙不迭點頭,表示自己絕不會將今天的事說出去,說出去了,就一輩子沒有小餅幹吃。  在目睹了殺人現場後,我雖然是害怕的,但還能冷靜的思考,坐在陳橋車上時,也能和他正常交流。  可一旦回到紅樓,隻剩我獨自一人,腎上腺素褪去,所有的情緒蜂擁而至。阿咪死前染血的手指,蒼白的肌膚,不肯瞑目的眼,一幕幕在我眼前重現。它們絞成一團,於我的胃裏翻滾,讓我不住作嘔。  冉青莊回來時,我已經將胃裏能吐的都吐幹淨了,正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上發呆。  “為什麽不開燈?”  客廳一下亮起來,我抬起頭,看到他出現在視野裏的時候,不知怎麽腦海裏就浮現出“得救了”三個字。  我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他走向我,將外套往沙發上一丟,語氣不耐道:“你又怎麽了?”  他明明也是金家的人,也是這座島上的一員,我卻無端覺得他和其他人都不同。  “阿咪死了。”剛才吐得有些厲害,這會兒一開口,顯得嗓音格外沙啞。  “阿咪?”冉青莊想了一會兒,“賭場那個luckygirl?”  我點點頭。  幸運女孩,最後卻並不幸運,多麽諷刺,多麽可笑。  我將今天所見所聞如實告知冉青莊,包括最後孔檀對他的懷疑,以及金辰嶼的態度。  可能信息量有點大,冉青莊聽後站在我麵前,半晌沒有動靜。  我悄悄仰頭看他,他垂眼思索著,陷入到自己的思緒中,直到感覺到我在看他才抬眼道:“除了博彩業,金家同時靠洗錢、走私和承包工程賺錢,這次蔣阮棠落馬,對他們生意影響很大,阿咪也是因此才被鎖定。你今天看到的,夠你死三回了,我如果是你,明天就走。”  以前在提起金家,提起合聯集團時,冉青莊總會說“我們”,來證明自己是這個組織的一份子,而今天,他說了“他們”。他將自己與金家區分開來,下意識地認為自己並不屬於他們。  我福至心靈,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孔檀一直說島上不止一隻老鼠,如果他的懷疑不是毫無根據,如果冉青莊的理想從未改變……  一把抓住冉青莊的手,冰涼的掌心與他火燙的皮膚相觸,我斟酌著,猶疑著開口:“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是內應?”  他的肌肉瞬間緊繃起來,不等我反應,便用力掐住我兩腮,阻止我再開口。  “這種話不準再說。”冉青莊抬起我的臉,俯下身,用恐怖的語氣一字一句道,“你找死我不攔著,你別連累我。”第17章 不願意走,就隻能習慣  他的力道很大,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下頜都要被他捏碎了。也因為這份疼痛讓我整個清醒過來,意識到方才說了多要命的話。  這是獅王島,表麵上紙醉金迷,背地裏罪惡滔天,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被沉屍海底。如果冉青莊真的是內應,別說金辰嶼,怕是陳橋都不會容他。  忍著痛,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絕不會再亂說。  冉青莊冷著麵孔,過了會兒才將手一點點鬆開。  “你剛剛說,城堡裏有密道通向外麵?”他直起身,從褲子口袋裏摸出煙夾在指間,卻沒有點燃,而是像轉筆那樣翻著花樣旋轉起來。  以前他也總這樣,思考問題時,手上一定不能閑著,筆、橡皮,或者他用作業本折出來的紙飛機,就沒有他不能轉的。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這個習慣還在。  “是,小少爺是這麽說的,可以去外麵。但他今天帶我走的那條,應該是通往地牢的。我看過方向,從我們在的房間往西走大概十分鍾,然後再向下,那個方位隻能是地牢。”  第一次上島時,帶路的工作人員有簡單介紹城堡的各個區域,還指給我們看過地牢的位置,我記得就在城堡最西側。  “那裏的確有個地牢。”冉青莊低聲喃喃道。  那之後的幾分鍾裏,他都沒再出聲,隻不停翻動著手指。  可能是兩分鍾,也可能是四分鍾,他手上動作突兀地一頓,隨後長久駐立的身體也跟著動了起來。  “這就是獅王島。你要是不願意走,就隻能習慣。”他轉過身,將煙咬在嘴裏,邊低頭打火點燃,邊大步走向自己臥室。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煙草味,我望著他的背影,直到視線被房門阻隔。  仰起頭,靠在沙發背上,耳邊不斷回響冉青莊的話。  不願意走,就隻能習慣。  隻能習慣……  也是,玄奘取經尚且要過九九八十一難,我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從前種孽因,今日食惡果,都是我活該,怨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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