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齷齪!” “下流!” 黑暗中,哭聲漸漸消退,唯餘我媽深惡痛絕,又擲地有聲的嗬罵。 我是劣種,所以如何矯正,我總是脫不開骨子裏的齷齪與下流,隻是一個疏忽,便會犯下無可饒恕的罪。 睜開雙眼,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縷陽光正好照射在我眼皮上,刺得我眉骨都在疼。 我擋住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發現自己渾身赤裸,周圍環境也很陌生。 一眼望去房裏隻有我一人,按揉著太陽穴,記憶緩慢回籠。楊已,酒會,區可嵐,櫻花,然後冉青莊…… 冉青莊…… 幫幫我……就一下下……我要死了……我馬上就要死了…… 我跪在床上,上身前傾,一頭栽倒在柔軟的被子裏,將臉深深埋入其中。 “我要死了……我馬上要死了……”我氣若遊絲地呻吟出聲。 我怎麽能讓他幫我做那種事,我怎麽敢讓他幫我做那種事? 我還抱著他的腰不讓他走……我還……我還強吻他…… 紗希竟然說這藥沒副作用?這藥吃了鐵定腦子會壞啊! “殺了我吧!!”我朝棉被嘶吼,恨不得即刻去死。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我瞬間噤聲,接著便聽到陳橋的聲音。 “檸哥,你醒了嗎?” 我連忙下床到處找衣服,腳一踩到地毯上,大腿到腰那片肌肉泛起的酸楚差點叫我膝蓋一軟直接跪下。 “來了!”咬著牙,揉著腰,我快速從衣櫥裏翻出酒店浴袍換上,給陳橋開了門。 “我聽到動靜就知道你該醒了。”他將手裏袋子提到我麵前道,“衣服,手機,我都給你送來了。” 這可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了。我謝過他,接過袋子,看了眼裏頭的東西,抬頭又問他:“你有槍嗎?” 陳橋嚇了一跳:“沒有,島上安檢這麽嚴密,有多少把槍都是要登記的,哪能人人都有。” 我有些遺憾地“哦”了聲,轉身往浴室走去。 陳橋跟在後頭,關了門,小心翼翼壓低聲問:“檸哥,你要去找區小姐報仇啊?” 沒有,我就是想給自己一槍。 不等我回答,陳橋接著道:“華姐知道她又闖了禍,連夜就把她送出島了。大公子好說歹說才讓那個姓楊的攝影師再多留一天,憋了一肚子火結果找不到人,差點跟華姐鬧翻。” 區可嵐敢對自己人動槍,怕是再難回來了。金辰嶼到如今已不會動她,但如果她日後想不開要主動招惹,就另說了。 “冉……冉青莊人呢?”掏出袋子裏掛著檸檬吊墜的手機看了眼,還好屏幕沒碎,就是電量所剩無幾。 給冉青莊發完消息後我就中了區可嵐的圈套,與外界失去了聯係。想想也知道,我平白無故失蹤,楊已那邊遲早是要發現的。 最後一條信息之後,冉青莊給我打了五個電話,應該就是得知了我不見了的消息,到處找我人呢。 “大早上就在大公子和華姐間兩頭跑,現在和那個攝影師在一塊兒,協助他做準備工作呢。大公子說不放心別人,讓他盯著這事。”陳橋道。 我點點頭,讓他隨便坐,自己進了浴室洗漱。 滿地狼藉,潮濕的床單團在地上,被撕壞的褲子可憐巴巴蜷縮在角落,冉青莊的衣物夾雜其中,乍眼看去,還以為我倆是在裏頭大戰了一場。 等等…… 我倆的確戰了,還不止一場。 表情僵在臉上,耳尖滾燙,我一件件撿起地上的衣物床單丟進浴缸裏,毀屍滅跡,清出地麵。 淋浴房實在太有記憶點,衝淋期間我幾乎隻能將視線放到天花板,以阻止自己想起在這裏頭發生的一切。 好不容易換好衣服,吹幹頭發,我邊扣著袖子上的扣子邊走出浴室,見陳橋正從餐車裏往外端菜,滿滿一桌子,起碼也有八九道菜。鮑生翅肚,道道硬核,都是大補之物。 “怎麽叫了這麽多,我們兩個吃不掉吧?” 我起得晚,此時已是要十一點多,但算上早飯這量也有點超過了。 “我們兩個?”陳橋端上最後一道例湯,擺到我麵前,道,“不是啊,這些都是給你準備的。幺哥說你腎精虧虛,要多補補……” 我一口湯才咽下,聞言嗆進氣道,咳得昏天暗地,眼淚都咳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心理作用,一頓飯吃完,海參蟲草下肚,就覺得小腹熱熱的,腰腿都沒那麽酸脹了。 推開會議室的大門,陽光充足的室內,正在談話的冉青莊和楊已同時看過來。我一對上冉青莊的眼就不自在地瞥開了,往楊已走過去,感到自己渾身都在燒。 糟糕,早知道就不喝最後那碗人參鹿茸雞湯了,好像有些補過頭了。 “你沒事就好,不然阪本先生說不好要連我一起遷怒了。”楊已上下打量我道,“我的時間有限,晚上就要趕往另一個城市,現在就開始吧。” 畢竟還算比較隱私的部位,我也不是專業模特,考慮人多了容易緊張,楊已直接清了場,隻留下冉青莊。現場隻剩他,有時候就需要他做一些助理的活兒,調整下燈箱位置,或者拉扯一下我的衣擺。 每當他靠近,我的呼吸就開始不順暢,也不知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還是確實如此,總能感到他的氣息落在我的後頸,我的肩胛……癢得人受不了。 那藥該不會還有後遺症吧? 身後不斷傳來快門聲,我慶幸於不需要拍攝正麵,不然我怕是沒法好好擺出自然的表情。 “奇怪,怎麽都是花?”楊已疑惑不已,“不是說體溫正常時能看到蛇盤花兔嗎?蛇呢?兔子呢?你是在發燒嗎?” 我微微偏頭,低聲窘迫道:“沒……我去外麵吹個風就好。” 我隻是總忍不住要去在意冉青莊的存在,一在意就要去想昨晚的事,一想就控製不住地渾身發熱,臊得慌。 “不用,我出去吧,你換個人進來。”冉青莊從燈箱後走出來,淡淡掃我一眼,對楊已道,“我在他沒法冷靜下來。”第37章 你相信這個世界有天使嗎 楊已並沒有叫別人進來,冉青莊離開後,屋裏隻剩我和他二人。 “要不要喝水?”他從後頭遞過來一支沒開封的礦泉水。 “謝謝。”我從他手裏接過了,擰開喝了兩口,慢慢平複心情。 大概過了兩分鍾,楊已吃驚地“啊”了聲,朝我脊背連按快門,道:“真的顯出來了,蛇和兔子!” 我將手中的礦泉水瓶滾到一邊,知道已經差不多了,鬆了鬆肩膀脖頸,道:“開始吧。” 楊已說我的背已經很花,背景盡可能的簡單就好,所以背景幕布選用的是純白色的,隻在兩旁各加了盞使畫麵不至太冷的暖色補光燈。 “好了,把衣服脫了甩到一邊去,再站起來把褲子脫下來點,不然蛇尾巴拍不到。”伴著快門聲,楊已道。 我按照他的吩咐,脫了衣服,又解開褲子稍稍往下拉了些,露出骶骨。 “要是能拍你坐在凳子上,裸著上半身拉大提琴,或者你像戀人一樣摟著大提琴躺在地上,照片一定會更好看,也更有故事性,可惜阪本先生不需要。”楊已哂笑道,“每個人都想要自己的作品更完美,這大概就是人性吧。” 的確,就像我完全不想要我的大提琴陪我拍這種照片一樣,這可能就是人性吧。 阪本需要的不過是能呈現他作品細節的完美高清照,基本沒有拍攝難度,很快楊已就拍完了。 “都不知道為什麽非得我拍。”楊已低頭看著相機屏幕,要我穿好衣服過去看一看。 我就是個擺件,光是擺姿勢就好,哪有什麽置喙的餘地?楊已翻了幾張,我都覺得沒什麽區別,嘴裏翻來覆去點頭說著“不錯”、“挺好”。 楊已當然也不需要我的認可,他放大紋身的每個細節,最後停留在我腰部的兔子和蛇身上,問:“你知道你背上這幅紋身的寓意嗎?” 我搖了搖頭,表示並不清楚。阪本一開始連紋的什麽都沒告訴我,怎麽會特地跟我解釋寓意? 我隻是畫布,布是不需要知道那麽多的。 “蛇、花、骷髏,這三樣在紋身裏是十分常見的素材,但死兔子卻不多見,還是被蛇纏繞的死兔子。阪本說,兔子代表純真。”楊已指著畫麵裏的兔子和蛇道,“智慧從純真的枯骨中誕生。” “那……山茶花呢?” “山茶在日本那邊又稱為‘椿花’,由於凋謝時並非一片片凋零,而是整個花萼連同花冠掉落,被認為是一種頗具氣節又凋謝的十分壯烈的花。”楊已調出一張滿背紅色山茶花的照片道,“一般……暗喻死亡。” 死亡……倒也很符合這幅作品的基調。 拍攝完畢,與楊已道別後,冉青莊親自驅車將我送回了紅樓。 在車上時,我沉浸在自己的尷尬中,一眼都不敢往他那裏瞟,腦子裏思緒混亂,也沒多注意他的身體狀況。等到了電梯裏,空間更小了,他又站在我前頭,一咳嗽我就注意到了,回想起來,才發覺他在車裏……不對,在拍照的時候就開始咳了。 “你……你是不是著涼了?”昨天我把他拉進淋浴間害他也淋了不少的冷水,後頭他用浴巾將我圍起來,自己卻穿了許久的濕褲子,的確是很容易感冒的。 “沒有。”說是這樣說,電梯門開的同時,他又拳頭抵在唇間低低咳了兩聲。 什麽沒有,這明明就是生病了啊? 我急急追出去,顧不得尷尬羞愧,一把抓住他垂在身側的手掌,感受了下他掌心的溫度。 還好,不是很燙。 家門近在咫尺,但考慮到裏頭還裝著監控,講起話不方便,有些話我隻能與他在走廊裏說。 “昨天……對不起。”我盯著他指尖的紋路,不敢看他。 指尖微動,冉青莊似乎想收回手,猶豫了會兒,又放棄了,安安靜靜任我握著。 “比起對不起,你是不是更該和我說謝謝?” 哦,對。謝謝……謝謝肯定是要說的,冉青莊幫了我好大的忙呢。我長這麽大,除了小時候我媽給我把屎把尿,也就他這樣照顧我那二兩肉了。 我抬起頭,乖乖對他小聲說了句:“謝謝……” 他看了我片刻,緩緩抽回手,回道:“不客氣。” 轟轟烈烈的一晚,在我倆一來一往的謝謝、不客氣中,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進了屋,冉青莊說自己有些累,要早點休息,讓我沒事別吵他。 我答應著,等他房門一關,打電話給樓下餐廳,問他們有沒有薑汁。 “薑汁?有生薑,可以叫廚房給您鮮榨一杯。” 我謝過對方,讓他盡快給我送來。 十五分鍾後,門外門鈴響起,我叫的特製生薑汁到了。 廚房也是非常實誠,榨了滿滿一大杯,還是濾去殘渣的。 我怕這一杯有點太厲害,倒進鍋裏加熱煮熟後,分出三分之一又倒回杯子裏。 端著小半杯薑汁,我敲響冉青莊的房門,等了片刻,沒聽到裏麵任何動靜。有些擔心,更用力地再敲了一次,還是沒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