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課程結束後我正準備走,馮管家叫住我,說金夫人有事找我,讓我等一會兒。  我本來還有些緊張,想了許多,原來隻是小蛋糕。  我接過紙盒,向金夫人道了謝。  “最近島上不太平,我這眼皮一直在跳,總覺得有事要發生。”她看向窗外,纖長的柳眉輕輕隆起,“今早上我先生又離島了,估計沒幾天回不來,他不在的日子,就要勞煩小幺多上心島上的事了。”  “夫人言重了,這都是他應該做的。”我衝她笑了笑道。  金夫人本就是大氣端莊的長相,年紀大了之後臉頰也圓潤起來,看著就更富態了。又可能跟常年信佛有關,周身總圍繞著一股平易近人的氣場,不像社團大嫂,甚至不像個富太太。  但……如果不說話,光看外表,誰又能知道金斐盛那樣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會是叱吒風雲的黑道教父,金辰嶼年紀輕輕就可以殺人不眨眼?這座島上有太多戴著人麵的鬼,光用一雙眼,已經無法分辨好壞。  從城堡出來,麻薯照舊將我送到靶場,下車前,我將那盒蛋糕留給了他。  他高高興興開著車離開,我則進靶場跟冉青莊匯合,還是跟昨天那麽練,一直練到太陽下山才走。  “如果我失敗了,你就逃,不要猶豫,馬上拿著槍開我的車上山。”回去路上,冉青莊將晚上的計劃從頭到尾又給我梳理了遍。  “上山?”  “我昨天帶你去的那個懸崖,退潮後底下會出現一個空腔,漲潮後外麵看不到,但裏麵還有一點空間可供藏身。我事先已經放好了水和食物,你就躲在那裏,他們短時間沒那麽容易找到你。母巢在我死後會想辦法救你,隻要你能撐到救援到來。”  看得出他的計劃非常詳盡,詳盡到給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連藏身的地方都準備好了。  “好,我知道了。”如果這是他的期望,他想讓我活著,那我就活著,哪怕幾個月後我們依然會再次相遇。  不,也不一定。他要是死了,肯定是要上天堂的,我的話……說不準就去地獄了吧。  早早洗漱完,我在客廳練琴,冉青莊就在一旁用他的健身器材舉鐵,大概到十二點多,兩人各自回了房。  我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把自己寫的三封遺書都回憶了遍,確認沒有什麽遺漏,拿出手機刷起新聞。  現任罪案調查局反黑處處長江龍駿,擬任罪案調查局局長一職,公示十天……  反黑處的?會不會是冉青莊的上司?  公示照片上,江龍駿大概五十多歲,一頭白發,臉有些胖,笑起來頰邊蕩著兩塊肉,眼眯縫著,跟彌勒佛似的。  果然啊,人不可貌相,這慈眉善目的,比金夫人都像個修佛的俗家弟子,哪裏看得出是成天到晚與那些窮凶極惡之輩打交道的人?  江龍駿……會是母巢提到過的“大將軍”嗎?  硬是熬到淩晨兩點,我動作自然地從床上掀被而起,走出臥室,敲響冉青莊的房門。  “你睡了嗎?”等了會兒,房裏沒有動靜,我更重地敲了敲門,“我睡不著。”  門縫透出亮光,沒多久,冉青莊赤著上身過來開門。  房間的窗大敞著,因此他一開門,就有涼爽的風洶湧而出。  “做什麽?”他頭發睡得有些亂,臉上還帶著些被吵醒的不悅,就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做……開心的事。”我摟上他的脖子,勾下來與他親吻,心裏還在想他剛剛是不是真的有在睡。  我都要擔心死了,他竟然還睡得著?心態真好。  一不小心,齒間力道沒控製住,大力了點,咬疼了冉青莊。  他悶哼一聲,眼眸幽深地盯住我,叫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對不起……”我撫著他的臉頰,討好地舔了舔他的下唇。  他呼吸粗重起來,按著我的後腦,蠻橫地吻上來。好似是出於報複,更重地咬住我的唇肉,我疼得不住推他,心驚膽戰,都有些害怕他真的把那塊肉撕下來吞了。  身體驟然騰空,冉青莊托住我的臀部,將我整個抱離地麵。我扶著他的肩,唇還與他粘著,下意識地用腿勾住他的腰。  背脊撞上牆麵,我抓著他的肩膀,掌心都在顫抖。我們一路跌跌撞撞,撞翻了許多裝飾,包括角落裏那盞裝了監控的落地燈。  他就這樣與我一道倒到床上,繼續壓著我親吻。  我被他親得暈暈乎乎的,腿仍舊夾著他的腰,也沒想到要鬆開。  冉青莊替虛軟的我脫了衣服,手一揚,格子的睡衣便準確落到地上那盞落地燈上,嚴嚴實實遮住燈頭。  做完這一切,他急喘著直起身,道:“來點音樂吧。”  我跟著喘了片刻,被窗外吹進的涼風驚醒,忙掏出手機,開始播放我的古典樂歌單。鋼琴大提琴小提琴,管弦交響,各種樂器輪番上場,激昂磅礴,足夠遮掩任何聲音。  “你這音樂……”冉青莊低笑著,從褲兜裏掏出一枚袖珍耳機給到我。  這耳機是三向的,我可以聽到冉青莊和母巢的對話,他們也能知道我這邊的情況。  我點了點頭,接過戴好,張口喘了一下,顫聲道:“不覺得比較有情調嗎?”  冉青莊打開衣櫃,選了件黑色t恤穿上,又將抽屜裏的槍和匕首,以及一塊電子表穿戴到身上。  他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便全副武裝。  最後換上半指手套,他往窗邊走去。  “冉青莊……”我坐起身,忍不住叫住他。  冉青莊按下腕表上的按鈕,佩戴上與我同款的耳機,長腿跨出窗外。  “回見。”他無聲說完,向後一倒,人便消失在了窗邊。  我趴到窗邊查看,冉青莊趁著夜色,敏捷地順著下水管道一溜煙地向地麵滑去,很快就出了我的視野範圍。  悲愴的命運交響曲下,夜顯得那麽深,那麽暗。這隻是開始,是第一步,而之後的每一步,都驚險萬分,不容有一點差錯。錯一點,就是徹底的gameover。  “連接通暢,這裏是母巢。蒼鷺,聽得到嗎?”耳機裏傳出之前聽到的女聲。  “嗯。”冉青莊說話間,可以聽到風聲,“我快到地麵了,計算一下最優路線。”  “知道了。根據你之前提供的巡邏排班表,按照步行速度計算每支隊伍的進行路線,交叉比對……三分鍾之內落地,往東穿過小樹林。”母巢那邊傳來連續鍵盤聲。  我緊張地聽著他們對話,指關節抵在唇間,為緩解焦慮,時不時神經質地咬上一口,回過神時,指關節已被我咬得紅腫不堪。  “季檸,我昨天怎麽教你的?”  被突然點名,我一個激靈。  冉青莊應該已經到了地麵,正在快速移動,能聽到細微的踩在植被枯葉間的腳步聲。  昨天怎麽教我的?想到那場“教學”,我連指尖都要充上熱血。  他是不是在婉轉的告訴我,我該表現得再逼真一點?  想著,變換姿勢,我跪在床上,雙手拍打床鋪,弄出聲響,嘴裏開始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因為羞恥而張不開嘴,那些聲音聽上去像是隱忍著什麽,反倒跟真的一樣。  耳機裏,一直沒有中斷的鍵盤敲擊聲突兀地靜止了兩秒,又若無其事地接上。  “接下去往北。”  我將臉埋進被子裏,自暴自棄地提高音量。  “救命……不要……”  冉青莊磁性低沉的笑聲通過耳機直接傳達過來,讚許道:“很好。”  經由母巢的指引,冉青莊避開巡邏,找到了城堡外圍的某個密道入口。那應該是個偽裝成排水口的長方形孔洞,覆著鐵質的漏網型蓋子,隻要將蓋子搬開,就能進入城堡內部。  金元寶經常通過此處溜出城堡,是以蓋子已經很鬆,幾乎輕輕一掰就能搬走。  他曾告訴我,還有個口子在城堡的另一麵,但那邊麵著海,過去要繞很遠的路,冉青莊時間不夠。  “金斐盛真是準備萬全。”進入密道內部後,冉青莊那邊的雜音便消失了,說話時還能聽到一點回聲。  “虧心事做多了,自然怕死。”母巢道。  冉青莊沒有浪費一點時間,很快根據記憶找到書房所在,前後用了還不到十分鍾。  而隨著他離目標越來越近,我的焦慮也卷土重來,心髒抽緊了,想要摘下耳機,又不敢摘下。  “確認了,沒有人。母巢,開始吧。”  冉青莊一聲令下,母巢那邊鍵盤聲響得更勤快了,劈裏啪啦沒有停歇的時候。  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做到的,可以這麽冷靜,難道這就是專業和非專業的區別嗎?  “可以了。”女聲就像個精密的機器,完全公事公辦,不帶任何感情,“五分鍾開始計時。”  我大氣不敢喘,手指緊緊攥住手下的床單,從沒覺得五分鍾這麽難熬過。  耳機裏傳來物體移動聲,應該是冉青莊進入到了書房。  每過一分鍾,母巢就會報時,冉青莊花了三分鍾才打開保險箱,這似乎有點超過他的預期。  “已經連上數據盤,開始傳輸。”  我心裏暗暗數著時間,想要叫他趕快離開,不要再留在那裏,卻因為條件所限,沒法出聲。  歌單正巧播放到《月光奏鳴曲》,急促的音符更渲染了緊迫的氛圍,激烈的快板仿佛預示著敵人逼近的腳步。  “傳輸可能會超過兩分鍾。”母巢的聲音宛如狂風暴雨中,一道劈裂天空的雷電。  冉青莊沒有回應,不知道是太過專心於傳輸數據,還是內心早已有了決斷。  放棄傳輸,或許還有命活,但任務注定失敗;堅持傳輸,大概率會死,任務卻能夠得以延續。  他會怎麽選?  不用想我都已經猜到了。  他當然不會逃。之前他都沒逃,到這時候了,怎麽可能放棄?  “百分之55%……”  一分鍾。  “65%……”  四十秒。  “75%……”  三十秒。  “85%……”  二十秒。  “95%……”女聲終於帶上點個人情感,“蒼鷺,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最後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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