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大力拖拽著,每當想要掙紮著逃跑,就會被鐵拳伺候。 走著走著,金辰嶼突然停下。 “密道裏還有人。”他話音方落,前方便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一定是母巢早就知道金辰嶼會從密道離開,派人提前蹲守在了裏麵…… “當心!”眼看兩撥人要碰頭,我趕忙揚聲提醒對麵的人。 槍聲四起,我的警告猶如一擊響亮的哨聲,混戰至此開始。 槍聲中不斷有人倒下,金辰嶼一手抱著金元寶,另一隻手握著槍不太好操作,便將弟弟又還給了繼母。 金夫人緊緊抱著兒子,口中不斷念著佛號,聲音都在顫抖。 “大公子你先走!” 不知誰喊了一句,金辰嶼粗喘著提槍回到後方,臉上肅殺一片。 “跟我走。”他走到最後,另換了個方向,轉過兩個拐口,突然掰了下牆上的一盞壁燈。 片刻後,從上方緩緩降下一塊巨石,不一會兒便落到地上,將密道徹底隔斷。 密道裏竟然另有機關! 槍聲在另外一邊已經漸漸止息,顯然是其中一方彈盡人絕了。 金辰嶼麵無表情,放下一麵牆後便繼續往前走,一路又放下許多同樣的石塊。 他比元寶更熟悉密道,也更知道如何善用其中的機關,到最後竟甩脫追兵,將我們幾人順利帶出了城堡。 爬出排水口,腥鹹的海風撲麵而來。不遠處海浪滾滾拍擊著礁石,一段十來米的碼頭盡頭,停靠著一艘藍色的快艇。 “媽媽,我害怕。”元寶早就已經醒了,趴在金夫人肩上,小聲嘟囔著。 金夫人安慰他,輕拍他的脊背道:“沒事的,媽媽在呢,不怕啊。” 金家三人,加我和一個國字臉的馬仔,五人一道坐進小艇。 國字臉坐在最尾,發動著引擎。金辰嶼立在靠尾端的位置,遠望槍聲此起彼伏的古堡,像是在警戒,又像是要牢牢記住這一幕,將來好十倍百倍奉還。 “大公子,要不要等蛇哥?”國字臉不確定地問道。 金辰嶼半晌沒說話,盯著黝黑的懸崖草木又看了會兒,下令道:“不用,我們走。” 國字臉垂下眼,點點頭,操控著方向將快艇駛出碼頭。 這兩天天氣都不好,海上風浪很大。 我見海岸越來越遠,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怕是真的要和他們亡命天涯,不知歸期了。 一個大浪襲來,浪花撲到臉上,我還沒跳,眼尾便瞥到坐我後頭的金元寶一個身形不穩栽到海裏。 海浪瞬間淹沒了他。 “元寶!!”金夫人尖叫著,想也不想跟著跳進海裏救他。 金辰嶼立刻大喝著要國字臉停船,國字臉手忙腳亂想要往回開,這時一艘打著探照燈的白色大船繞著島嶼朝我們這邊駛來,甲板上隱約可以看到站著不少人。 “是條子!”國字臉認出船身上的標誌,麵色驟變。 “阿嶼……阿嶼!”金夫人托著兒子在海裏浮沉,一靠近就被海浪打得更遠,隻能無助地呼喊金辰嶼的名字。 若回頭救援必定會浪費時間,說不準還會被大船發現。不回頭,就勢必要犧牲金夫人與金元寶的性命。 如何取舍,瞬息間,巨大的難題便擺到了金辰嶼眼前。 麵對不斷逼近的白色大船,他沒有浪費太多的時間,咬了咬牙,做下決斷。 “不用回頭,我們走!” 忠心的下屬,他毫不猶豫舍棄;摯愛的親人,他也可以離棄。帶著我,恐怕也是為了我的這張皮,為了以後找阪本換取東山再起的資本。 他說我和冉青莊是逆天而為。人類欲望眾多,的確容易行差走偏,所以才更應該約束自己,不踏外道,不成邪魔。若人人都像他一般胡作非為,視人命如草芥,人與禽獸又有何區別? 他隻看到我和冉青莊的狼狽,卻沒有看到自己越往前,越是孤立無援。 冰冷的海風拂過麵頰,我望著金辰嶼,一隻手搭上船沿,有些幸災樂禍道:“如果老天真的助你,又怎會讓你遭遇這些?” 我坐在船頭,金辰嶼坐在船尾,當中隔開一段距離,是以我跳入海中,他撲過來想抓我已經來不及。 海水透骨冰涼,我劃動四肢,拚命往大船方向遊去。 “季檸!”身後是金辰嶼怒不可遏的低吼。 我不管他,更賣力地往前遊。他既不敢鳴槍,也不好久留,縱使不甘,也隻能丟下我悻悻而去。 最後的最後,他終是連我這枚籌碼都失去了。 “這裏……這裏有人!”我邊遊邊喊,奈何大船看著近,其實離得還很遠,我的聲音被海浪覆蓋,根本傳遞不到那邊。 在我身後一些,是金夫人哽咽的呼救:“救命,救救我們……救救我兒子!” 她畢竟是名四十多歲的女性,沒有那麽好的體力,又托著個孩子,已經快要支撐不住。 金家是很可惡,但元寶……他才八歲…… 閉了閉眼,我實在做不到見死不救,轉身艱難地朝金夫人他們遊去。 遊到金夫人身旁,從她手裏接過昏迷的元寶,我單手環抱住他,往大船方向倒遊。 遊到一半,體力漸漸無法支撐,環視四周,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金夫人不見了。 “……夫人?”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人在哪裏。 我正要再喊,一個大浪打來,我被拍進水下。嘴裏成串吐出氣泡,我努力托舉著元寶小小的身體,直到肺裏的空氣一點點用盡。 海水湧入口鼻,窒息中,我的身體開始往下沉。 視線越來越模糊,望著掠過海麵的燈光,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刺激,大腦深處忽然炸開一樣劇痛起來,接著……我就想起了一切。 那些我忘記的,失去的,遺落的記憶,全都各歸其位。第55章 我總是在遠處看著他們 說是恢複記憶也不準確,那更像是一場人生的走馬燈。 四歲時,我媽帶著我走進樂器行,買了第一把幼兒10/1大提琴,此後我便徹底與大提琴結緣。它成了我的愛好,也成了我的職業。 八歲時,家庭遭逢巨變。要說八歲前,我的人生是嚴母慈父、闔家歡樂,那八歲後,就是徹底的顛覆。 記得那天吃過晚飯,我正在做作業,家裏座機響了。我媽接起來聽了幾分鍾,什麽也沒跟我所,挺著大肚子就慌慌張張出了門,爐子上甚至還燉著給我爸準備的補湯。 我自己做完了作業,一個人害怕得睡不著,將家裏的燈全打開了,睡在客廳裏就著電視的聲音等父母回家。 大概到淩晨一點的時候,我媽才拖著疲憊的身軀進屋。 我聽到聲響揉著眼睛從沙發上爬起來,電視屏幕上顯出“謝謝觀看”的字樣。我媽遊魂一樣放下鑰匙,坐到我對麵的沙發上,麵容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像是老了十歲。 她佝僂著背,癡癡盯著茶幾上的一點,除了胸口的正常起伏,連眼都很少眨。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這樣多少讓我有些驚慌。我爬下沙發,小心翼翼靠近她,問她怎麽了。 她遲緩地抬頭,怔怔看我半晌,展臂將我抱入懷中。從隱忍的啜泣,到不管不顧的嚎啕大哭,長到八歲,我還是第一次看她哭成那樣。 我永遠記得我媽被推進產房生產時,我一個人坐在空蕩的醫院走廊,那種孤獨,恐懼,打心底裏感覺到的“冷”,而那時甚至還是夏天。 往後的幾年,我媽想盡辦法養育我和小妹,最拚的時候,一個人打幾份工,累到做飯都能睡著。 為了供我學大提琴,供小妹學跳舞,她完全放棄了自己的人生,整日鑽營賺錢之道,日複一日,起早貪黑。生活的重壓摧殘著她,讓她難有喘息的時候。她的確很愛我們,但她也的確被我們拖累得很慘。 我想過,她後來信教,可能也是因為她需要一個“支撐”,不然這樣無望的人生,實在很難讓她撐下去。 十五歲那年,我聽從我媽的安排,順利考進宏高,成了眾多高一新生中的一員。 學校挺好,離我家幾站公交的距離,不算很遠,隻是隔壁就有家風評不太好的高職。我媽為此頗為憂心,還特地警告過我,讓我離那些人遠一些,不要被帶壞了。 “那些喜歡打架生事的,一天到晚流裏流氣嘴裏叼煙的,就不是‘學生’,哪個學生不學習專門學小混混的?季檸,你可千萬別跟那種人做朋友,知道嗎?” 我媽對我耳提麵命,我嘴上答應著,心裏卻覺得她太誇張。就算我想被帶壞,我又能怎麽和這種人接觸?宏高管得那麽嚴,平日裏進了校門不到放學就別想出去,人家難道還特地翻牆進來和我做朋友嗎? 眼角貼著創可貼,嘴角淤青了一塊,冉青莊垂眼盯著地麵,沒什麽正形地靠在牆壁上。路過辦公室門口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看他一眼,他毫不在意,始終維持一個姿勢,昏昏欲睡。 第一眼見到他,腦海裏便不自覺閃過我媽的話,這大概就是她口中那種千萬不能做朋友的人吧? “他又和南職的人打架啦?” 收回視線,我繼續往前走,經過前邊兩個女生,正好聽見她們談論關於冉青莊的話題。 “劉老師都頭痛死了,他好像家裏就一個奶奶,也管不住他。” “他看起來好凶哦,以後沒事還是離他遠一點,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發神經變身暴力狂?” “我看他真的進錯學校了,應該進隔壁才對。” “那他成績還是很好的,不然劉老師也不會頭疼了……” 我轉過一個彎,與她們分道揚鑣,漸漸越離越遠。 沒過幾天,我從窗戶望下去,正好看到那個“凶狠”的,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發神經”的“暴力狂”拿著掃把在和小黑狗玩“拔河”。 這一看,就是一個學期。 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是看到他一臉溫柔地和小黑玩耍的時候;或許是他獨自跑進雨裏,將傘留給我的時候,或許是他推開我,自己被道具砸傷的時候;又或許是他隻從琴音就能聽出我受傷的……那個時候。 我的心一點點淪陷,被不知名的陌生情緒占據,而我這個傻子,一開始甚至隻是把它當做對冉青莊的“友情”。 知道他因為來不及吃早餐經常低血糖後,我開始每天給他偷偷送早餐。 練完琴要離開學校前,我會將書包裏用袋子裝好的早餐放進他的儲物櫃裏。儲物櫃就靠牆立在走廊,他的櫃子從來不鎖,裏麵也隻是放些書本,亂七八糟的。 早餐包裏有兩個紅豆麵包,一盒早餐奶,以及一枚簽語餅幹。那時候我媽晚上會去夜市擺攤賣小吃,東西都是家裏現成的,我多拿一份,我媽也隻當我是練琴的時候肚子餓要吃。 冉青莊一直不知道是我在給他送早餐,運動會時還說不知道哪個女生送的。 “男的送我香蕉奶、紅豆麵包?他有毛病嗎?” 我怔然地看著他,胸口悶到發疼,甚至一度蓋過了膝蓋上的痛。 原來男生給他送早餐,會讓他這麽反感啊。 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最終我什麽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