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假像戰爭


    1


    “假像戰爭”是星曆四四六年十二月起始的巴格休共和國與維爾達帝國(意即鐵達尼亞)之戰,持續到了翌年二月人們開始如此稱呼這場戰役,這並不是說這次的戰爭沒有流任何一滴血,在搶灘登陸的鐵達尼亞軍猛烈的地麵軍事重地攻勢之下已有上萬人陣亡。然而雙方的主力艦隊卻一直回避正麵決戰,這樣的處理態度帶給旁人一種半途而廢、漫無章法的印象。向強大的鐵達尼亞諂媚的人主張:“為了維護全宇宙的秩序、鐵達尼亞的名譽與真正的和平,必須徹底嚴懲巴格休以做效尤!”,但是巴格休自始至終並未以武力表示抵抗,總司令官亞曆亞伯特卿也無意攻擊不做任何抵抗的敵人,隻有專心追查流星旗軍的去向。雖然鐵達尼亞方麵統稱為“流星旗軍”,實際上指的是方修利和一行人與托比爾少將指揮的巴格休政府軍所組成的稍嫌雜亂的混合兵力。失蹤的軍力包括將兵八萬四千四百人、艦艇二四九零艘、對空火炮、對艦火炮、陸戰裝甲坦克等等估計一萬兩千六百多,但這終究隻是個推測的數字。


    “因為貴軍的地麵攻擊造成了莫大的損害,是的、據報那個部隊全軍覆沒還有那個艦艇也整個遭到破壞,證據?連粒灰塵都沒留下來,還會有什麽證據!”


    以上就是巴格休略帶戲劇化的回應,於是鐵達尼亞軍隻得咬牙切齒地自行搜索與調查了。


    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的高級副官古拉尼特中校又開始在鐵達尼亞軍內部活躍起來,他對生前的哲力胥再三忠告均未獲采納,以致於最後親眼目睹長官的橫死,理應以未能克盡職守遭到起訴,然而亞曆亞伯特同情他的立場,隻是書麵申誡與減薪半年加以處分,很明顯地是想讓他“以功抵罪”。古拉尼特中校感動之餘,在接到亞曆亞伯特的命令之後立即展開行動,率領高速巡邏艇小隊偷襲並捕獲流星旗軍的運輸船,船長以下的乘員均遭囚禁,經過這次的逮捕行動,亞曆亞伯特進而與流星旗軍談判。從旁人的評論來看:“也就是說亞曆亞伯特卿威脅真正的流星旗軍,逼迫他們去抓方修利一行人,不然就唯他們是問。”


    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遭到威脅的流星旗軍並沒有如預期般那麽容易屈服,自尊心已受到傷害的他們反而在亞曆亞伯特麵前搬弄威嚇的字眼:你最好對我們客氣點!你不怕我們全軍效放到方修利那邊去,到時看你怎麽辦?


    “那樣更好,如果你們跟方修利那些人聯手向鐵達尼亞挑戰,就等著被一舉殲滅吧,不必顧慮太多,現在就去投靠他們也無所謂。”


    如果這些話是出自亞曆亞伯特以外的人,隻會讓人覺得那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但亞曆亞伯特冷靜的自信與充足的實力徹底製服了流星旗軍那群原本繼傲不馴的幹部;亞曆亞伯特的判斷是正確的,流星旗軍已喪失昔日的傲骨而退化成在強大武力麵前屈膝跪地的懦夫。而在同時,亞曆亞伯特也讓他們品嚐一了鐵達尼亞風味的甜頭,如果流星旗軍不再妨礙鐵達尼亞,日後將得到禮遇。並可獲得相當於正規軍的地位,也能享有合法行駛航路的權利。


    流星旗軍臣服了。


    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一場小規模作戰行動的成功便讓流星旗軍主流派化為無害,使得他身旁的外交顧問艾爾曼·鐵達尼亞伯爵認同亞曆亞伯特並非一介武夫。這次的遠征當中,除了艦隊決戰的勝利之外,亞曆亞伯特已經成功掌控所有的局麵,隻要時機成熟,艦隊的決戰也必然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屆時正如字麵所寫,他徹底征服一個國家,建立了莫大的功勳。


    “這項功勞負擔太大了,對亞曆亞伯特卿來說,反而是一場災厄也說不定,若真要如此,那我倒希望艦隊永遠不要正麵對決比較好……”


    艾爾曼伯爵如此思索著,亞曆亞伯特、褚士朗、伊德裏斯這三名公爵當中遲早會有一人登上次任藩王的寶座,其他鐵達尼亞的貴族在他們麵前都表現得小心翼翼。就艾爾曼個人來說,他比較期待亞曆亞伯特與褚士朗的分權統治,然而期望的結果往往都是失望。如果他甘於無為的現狀,隻要沒有出什麽大差錯應該可以平順地度過這一生吧,但他跨出了一步便在鐵達尼亞權力機構的外交調停部門占有一席之地,內心所描繪的未來想像圖若能實現,將可進一步強化他的地位與權限,倘若伊德裏斯得到次任藩王的權力而實行獨裁統治的話,艾爾曼伯爵將再度回到那既非毒也非藥的中等貴族生活,這絕對不是他所樂見的。


    艾爾曼伯爵自身並無意成為藩王,他知道自己沒有那般的器量,但能夠在確定新任藩王的部份盡一己之力,隻要這份功績得到正麵的評價他就心滿意足了。


    流星旗軍之所以決定為亞曆亞伯特效力另有其他方麵的理由,昔日他們的盟友李博士,也就是李長遷對鐵達尼亞與流星旗軍主流派公開表示敵對,然而他們以製裁背叛者為名所做的努力卻不見任何成效。


    “流星旗軍用盡各種手段卻仍然無法發現敵人的蹤影,到底是該說方修利一行人逃亡的技巧太高明了?還是流星旗軍的追蹤搜索能力太差勁了呢?”


    鮑森少將如此批評,亞曆亞伯特則向幕僚投以露骨的嘲諷目光。


    “你的形容還真是貼切啊,鮑森少將,在同樣的狀況下你覺得應該如何形容我們鐵達尼亞的表現呢?”


    鮑森少將頓時麵紅耳赤,而亞曆亞伯特一臉不悅地陷入沉思。即使沒有外界所謂“假像戰爭”的說詞,他自己也無法忍受這場戰爭的不真實感。


    “記錄顯示托比爾少將指揮的艦隊確實已經離陸,同時也有目擊者,但就是不曉得他們上哪去了。”


    航管局的記錄一片空白,原本還打算輸入偽造的資料,結果因時間不足而作罷,也就是說逃亡者計劃的實行是需要許多時間的,然而巴格休政府對此一概不予承認,隻表示反正這群人不是飛了天就是遁了地。


    於是根據古拉尼特中校的建言,亞曆亞伯特決定攻擊哲力胥送命之地塔魯哈利沙漠,如果方修利一行人果真藏身於地底的洞窟,那麽到時他們必然被數億噸的岩石與土砂所掩埋。總計五十萬發子彈集中於半徑五十公裏的地區,天崩地裂,熱風卷起,離地高達一萬公尺的砂石化為塵暴、化為烏雲,沙漠搖身一變成了活火山,比較起攻擊的實效性,亞曆亞伯特更期待示威之後的成果,數兆砂塵不規則地反射著恒星的光亮,之後又過了兩個月,巴利休惑星的落日看起來就像鮮血一般殷紅。


    翌日,艾爾曼伯爵向亞曆亞伯特報告。


    “我已經發現方修利一行人的行蹤了,公爵。”


    亞曆亞伯特默然地瞟著艾爾曼伯爵謹直的表情,他與艾爾曼伯爵之間有著十五歲的年齡差距與思考方法的代溝,亞曆亞伯特的度量還不至於狹小到以此為理由排斥他人的存在意義,他也明白自己確實是對方的晚輩,然而不可否認的一點,他心裏總有股莫名的排斥感,覺得這名中年貴族有點不好應付。


    2


    艾爾曼伯爵充分活用了自己的人脈、亞曆亞伯特的聲望與鐵達尼亞的財力,無論對內對外,一切策略的訂定均來自豐富與確實的情報資源。艾爾曼伯爵接近畏懼著亞曆亞伯特力量的流星旗軍其中一名幹部,同時與巴格休政府官員密切聯係,將他們如蜘蛛絲般緊緊纏繞再趁機套出情報。


    “您要找的人就藏在海底,公爵,巴格休政府也承認這件事情了。”


    亞曆亞伯特也同意這項情報。


    “難怪在太空中怎麽找就是找不到他們,想不到他們會躲在海裏,原來他們不是地鼠,而是深海魚啊。”


    其實隻要再多一些時間,毋須借由艾爾曼伯爵的助力,亞曆亞伯特遲早也能發現敵人的所在地,但亞曆亞伯特並未說出自己的


    想法,隻是向克盡職責的艾爾曼伯爵表達深切的感謝之意,也當場將伯爵的功績列入正式記錄,此時的艾爾曼伯爵感到心滿意足,對於自己的選擇更是充滿自信。緊接著亞曆亞伯特立即傳喚巴格休政府當局,外交部長克維恩表情慘綠地來到亞曆亞伯特麵前,在得知亞曆亞伯特的要求後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您要航管局的記錄嗎?我記得當初已經全部交給您了呀。”


    “不是航管局,是水路局的記錄!希望你們盡快處理,在十五分鍾內將資料交給我自由運用。”


    盡管亞曆亞伯特語帶客氣,但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觀察對方在聽到這項要求時的反應,如果巴格休政府受到動搖而且有意拒絕的話,就等於補強了文爾曼伯爵所提供情報的正確性。


    “十五分鍾太短了,我們要提交內閣討論並轉達水路局,最後還必須取得負責人的同意才行,我們民主國家每做一件事都要按步就班……”


    “還剩十四分三十秒。”


    亞曆亞伯特無情的一擊粉碎了克維恩的心防:“我是要求你們提供必要的資料以幫助我早日發現方修利的行蹤,如果你們拒絕將被視為敵對行為,而我將依我的方式處理,到時你們就不能有任何怨言!”


    亞曆亞伯特銳利的目光狠狠刺過來,克維恩當眾刷白了臉,他的表情透露出他明白事情請已經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於是亞曆亞伯特總算確認了艾爾曼伯爵這項情報的正確性。


    “部長,請你記好一件事,我們是為了你與巴格休政府前來處置這群不遜的流亡者,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謝我們,可千萬別讓我聽到任何一句埋怨的話啊!”


    亞曆亞伯特是一名紳士,同時也代表了鐵達尼亞權勢當中“武勇”的一麵,巴格休政府官員們直到如今才明白這一點。


    萬念俱灰!外交部長克維恩坐在辦公室的通信螢幕前麵悵然若失,秘書官以略帶責備的語氣問道。


    “真的要交出資料嗎?部長。”


    “有什麽辦法,除此之外你說我們還能怎麽樣?就算我拒絕了,鐵達尼亞照樣有辦法弄到水路局的資料,無謂的抵抗隻有百害而無一益。”


    “你的話也許沒錯,現在已經沒有人肯為巴格休作戰,我們同時喪失了信用與惑星管理官的審查權,到最後隻有從邊境首都淪為孤立的窮國了。”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


    克維恩搖著寬廣的額頭,上麵還點綴著汗珠。


    “勝負還沒分曉,就算到了最後我們仍然要活下去,我們不需要悲歎與哀歌,好死不如歹活,當一個詩人落到餓死的結局,還不如當一個乞丐努力活下去。”


    話才剛說完,克維恩再度開口自言自語。


    “我要活著看別人最後的下場。”


    以亞曆亞伯特的立場是沒有必要認同克維恩的價值觀,他將水路局傳來的記錄交由幕僚們去分析,重新整頓軍隊並同時向“天城”報告,在談論價值觀之前要做的事情不勝枚舉。“天城”裏有褚士朗,他輔佐藩王處理人事外交的事宜,加上他肯為亞曆亞伯特說話,亞曆亞伯特幾乎不像一般遠征將軍坐立不安,擔心身後的突發狀況。亞曆亞伯特從不相信自己是為戰爭而生的,然而與其待在“天城”處理政務,在遼闊的宇宙戰場敵我雙方大軍相互較勁反而帶給他更大的充實感。


    不同於哲力胥,他從來不會任意誇下海口並以此自豪,也因此在傲人成績的相形之下他的音量顯得小多了,他總是默默地完成遠征的任務,卻也從未將之運用在政策謀略之上。但總而言之,他也是鐵達尼亞一族,他立下的汗馬功勞終有一天將令他成為藩王,亦或是次任藩王的眼中釘,一旦受了莫須有的欲加之罪而遭到整肅,屆時他也會被逼得公然揭竿造反,憑借著麾下的兵力宣布獨立吧,鐵達尼亞的忍耐與服從不是像奴隸那般聽天由命,凡是擁有實力與個人意誌者都必須得到應得的評價與尊崇。此時,再度發現獵物的亞曆亞伯特正召集旗下的幕僚聚精會神地展開布署工作。


    眾所皆知太空與深海在環境上的相似性,但在海底的航行甚至是戰鬥都需要特殊的裝備,在所有的艦艇均具備相當的裝備,以watergaze為例,這種係統能產生一層薄薄的水流膜整個包住艦體,使船隻在高水壓之下仍然能夠以高速前進,這項裝備的具備與否會使得時速相差四十公裏以上。由於這道水流層亦可阻擋低周波與高周波,因此也常在軍事上被當作兵器來使用,裝備的好壞足以決定戰爭的勝敗與生死。


    精通水戰的幕僚拉格薩上校將地形圖投影在牆麵說明道。


    “這一帶是深度五千到六千公尺,同時麵積廣達八百萬平方公裏的海底盆地,而盆地的北邊與西邊有海脊,南邊與東邊有海溝……”


    亞曆亞伯特與幕僚們對“公尺”這個計算單位感到輕微的違和感,以往在他們的認知裏,距離是以“光秒、光時、光日、光年”來表現的,然而縱使是感覺上微不足道的差異有時也會導致不堪設想的後果,不管是軍人或小學生都一樣。


    “凡是具有水戰裝備的艦艇一律加入這次的作戰行動,一個惑星的海洋對諸卿而言或許太狹小了些,不過平常衝鋒陷陣慣了,偶爾散散步也是不錯的。”


    亞曆亞伯特的形容惹來一陣笑聲,但接下來的一句話使得當場頓時安靜下來仿佛像風靜止下來一般。


    “但是,如果在散步時躍了一跤,到時可能會被笑得更慘,於萬不可輕敵,等到得勝之後要怎麽笑都隨便你們!”


    提振了幕僚們的土氣,亞曆亞伯特緊接著周密地指示兵力領部署。


    按計劃不需要全軍進入海裏,二六零艘巡航艦。三三八艘驅逐艦、八九零艘高速巡邏小艇、四一零艘航空母艦在離海麵一百公尺的高空中隨時待命,等著敵方艦隊從海底浮上來;此外在衛星軌道上布下五倍之多的兵力,迫使這支乖戾的反鐵達尼亞武裝勢力無法逃向太空,以巴格休政感星的海底做為他們的葬身之地。


    有時亞曆亞伯特會顯露出獅子的本性,即使麵對一個弱小的敵人,他也會做好萬全的準備盡全力反擊。哲力胥生前之所以對亞曆亞伯特沒有太高的評價,完全是因為哲力胥本人過分信賴他個人的勇猛而疏於穩健的用兵,這個缺點已經讓哲力胥賠上了自己的性命,而亞曆亞伯特的腳踏實地又能獲得如何的回報呢?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現在,亞曆亞伯特的司令部陸續發出指示。


    “很好,第八分艦隊順著海流前進到n零零六、w零七二定點,第九分艦隊到n零零六、w零七三定點……”


    亞曆亞伯特自己則搭乘著旗艦,率領六千艘艦艇直下巴格休惑星的赤道直接進入海中。


    於是,“假像戰爭”漫長的第一幕總算結束,接著海中的第二幕即將拉起。


    3


    星曆四四七年二月一日至三日之間,鐵達尼亞軍不斷在海麵上與海麵下展開地毯式的偵察行動,外界半開玩笑地談論著:如此規模的大軍潛進海裏,巴格休海域的容積勢必大幅上升,隻怕到時會變成阿基米德的浴缸!就在三日十八點五十分,傳來肯定的報告。


    “雷達發現敵人蹤影!”


    “距離多遠?”


    “一千五百公裏處!”


    “如果在太空,一眨眼就到了。”


    但在海裏是辦不到的,啟動watergane航行速度為時速一百五十公裏,最高時速一百九十公裏,艦隊的行動至少需要十小時。


    “怎麽腦筋老是轉不過來!”


    這一天,亞曆亞伯特好幾次露出無奈的笑容,在海中航行是需要十個小時,然而直接從海上飛到目標地點上空還不用


    一個小時。他雖然熟知宇宙空間的戰術,一旦範圍縮小到一個惑星,微妙的違和感就不自覺油然而生。


    因此亞曆亞伯特立即指示全軍的半數浮上海麵采取空中飛行,而另外一半繼續留在海裏航行。亞曆亞伯特自己率領一隊朝敵人所在位置的東麵再度入海潛航,從東麵攻擊敵人將其追趕至西麵,敵人若是往西逃竄將遭遇原本在海中航行的艦隊阻擋生路,屆時便能從東西兩麵夾攻。就算敵人想浮出水麵,在低空位置待命的機動部隊也會迎頭炮轟,如果再逃進深海裏隻有自斷生路,亞曆亞伯特在內心盤算著。


    “我要讓方修利第四度成為鐵達尼亞的階下囚,這次就直接招待他到天城去……”


    被外界高估為流亡英雄的方修利是不可能聽見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內心的想法,但此時的他感到全身一陣惡寒,不禁隻手撫著頸項,這種經驗自從被趕鴨子上架成了鐵達尼亞一族的公敵以來陸續發生過好幾次,感覺怎麽樣也無法習慣,更別說是喜歡了。


    他所搭乘的巡航艦“正直老人二世號”端坐在深度四八五零公尺的海底一動也不動,就這樣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總計有四萬噸排水量的這艘艦艇與其他船隻並排橫陳在海底的景象,別說什麽英姿煥發了,反倒令人聯想起邊境的魚市場。


    維爾達那帝國、也就是鐵達尼亞正式宣戰之後,李博士便向方休利如此說:


    “一旦我們戰敗絕對必死無疑,所以我們必須在戰術上、政策上、財務上都做好萬全必勝的態勢才能夠上場應戰。”


    “這要花多少時間?”


    “隻有惡魔才知道了。”


    惡魔的徒弟鄭重表示,運氣不佳的逃亡者口中咒罵著博士的師父,在尚未構思出奇招或良策之前隻有暫時潛藏在海底,看來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亞曆亞伯特威嚇的態度的確是製住了流星旗軍,但能保證巴格休政府不會被嚇到嗎?”


    “我沒辦法對這種非科學性的假設提出保證。”


    “你可真是信心已十足啊……”


    原本想狠狠嘲弄對方一番,腦子卻想不出隻字片語,方修利隻有閉上了嘴。在調整情緒與表達能力之後再度開炮:如果巴格休政府臣服在亞曆亞伯特的力量之下,那我們到時會怎麽樣?


    “如果真是如此,那理所當然地,巴格休政府必定對我們見死不救,他們沒有義務和我們生死與共。”


    “……完了”


    “什麽完了?”


    “什麽都完了!”


    方修利對自己的人生與命運一直抱持著十分懷疑的心態,難道他必須穿著不合身的戲服扮演一個不適合的角色直到老死嗎?


    不過,他現在有種奇妙的感覺,包圍著艦體的真空空間經常令他產生飛翔與浮揚的感覺,而目前四周全是高壓的海水,一股閉塞與壓迫的感覺不斷湧現。艦體本身的強度與張力振動波磁場理應形成了好幾道保護,反而讓人有種好像待在一個看似有形卻無形的棺材裏,其實道理並不是太複雜,保護著纖弱人類的外殼一旦破裂,如果在外太空的話人們就會被吸到船外,但在深間裏浸入的海水將把人壓扁,據說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奇妙地影響著乘員們的心理,真偽如何並不得而知,但方修利似乎覺得是這樣沒錯。


    “正直老人二世號”原本另有別的艦名,但新乘員們完全不予理會,他們用英文縮寫“ooj”’稱呼自己的船,這群新乘員沒有一個人是巴格休的正規軍,他們是方修利、李博土、康普頓與米蘭達·卡基米爾夫妻、亞朗·麥佛迪、米哈魯·華倫柯夫、路易·艾德蒙·巴傑斯、沙朗·亞姆傑卡爾、伊文·卡西姆醫生、雪拉芬·庫帕斯以及其他人員總計二二九名。外界稱之為鐵達尼亞最強的敵人,但實際上不過如此爾爾,果真要正麵對決的話,他們的人數比起鐵達尼亞還少了三個零,隻要派出一個武裝憲兵部隊對付他們就已經綽綽有餘,但是鐵達尼亞甚至還由亞曆亞伯特掛帥出陣,這種做法簡直叫人退避三舍。


    “誰有辦法跟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正麵對決然後戰勝的?連我也隻是僥幸贏過這麽一次而已。”


    方修利如是表示,他不是謙虛而是真心這麽認為,隻是沒想到一次的僥幸卻改變了上百萬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命運。處在一個身不由己的環境不得不完成自己應盡的責任,結果落到如此下場,方修利很想找個人來回答他為什麽會演變成現在這局麵?


    自己每一次的勝利都把自己逼得走投無路,先前遭到哲力胥的追殺,試圖做窮途之鼠的反擊才好不容易打倒他,結果現在又一陷入與亞曆亞伯特決戰的僵局,看來自己的人生航路上,一開始輸入的航道程式裏一定有著致命的缺陷。


    姑且保留對命運的抗議,先做好誓死一戰的覺悟——就算後自欺欺人也無妨。然而,如果是在群星的光芒中轟轟烈烈地死去倒也是一種美感,現在卻必須躲在這偏僻荒涼的惑星上一個貧瘠的海底摒息一直等待敵人的攻擊到撤退,這樣的狀況才更是叫人無法呼吸,幹脆就一鼓作氣跟敵人盡情廝殺,對於還不滿三十歲的方修利來說才是比較輕鬆的做法,然而身為惡魔徒弟的李博士不會允許他這麽做的,方修利送鐵達尼亞上黃泉路的計算公式尚未完成之前,他是不會輕易讓方修利犧牲生命的。


    正當方修利悶悶不樂地盤算著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之際,戴著護目鏡的年輕女子:雪拉芬·庫帕斯在一旁笑著凝視著他,她明白英雄這套衣服對方修利是不合身的。


    “放輕鬆點,你的長處就是永不向鐵達尼亞低頭。”


    “要我饒過鐵達尼亞,幹脆叫我寫一萬張誓約書還來得比較簡單。”


    絕不會稱了鐵達尼亞的意!方修利內心清楚得很,他的存在對鐵達尼亞的統治階層來說是必要的,需要的時候讓他活著,一旦不需要的時候就將他抹殺。如果說李博士唯一強過鐵達尼亞的一點就是,就算他不再需要方修利也會讓方修利繼續活下去,隻是他一定會硬塞給方修利一個功課,要他好好觀察鐵達尼亞統治體製崩壞以後人類社會將會如何發展。


    想著想著,方修利心頭冒起了無名火。為什麽連“鐵達尼亞消失後的宇宙新秩序”也要由他來傷腦筋?那根本就不關他的事,如果鐵達尼亞的消失會為人類社會帶來災厄的話,那就讓鐵達尼亞繼續存在下去,眾人繼續接受他們的統治不就得了?不、其實人類社會裏早已經有超過半數的人甘願受鐵達尼亞統治,連方修利也很想待在這樣的環境裏輕輕鬆鬆過日子,然而事與願違……


    “方修利!”


    一個叫喚把方修利拉回現實世界,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比雪拉芬·庫帕斯來得低沉而且充滿力感的聲音,米蘭達臉上泛著緊張與激動的神色朝方修利走來。


    “情況不妙了我們……”


    帶著警報的語氣使雪拉芬·庫帕斯伸手調正護目鏡,並拿起了長槍。這項舉動對於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戰鬥並沒有太大的實效性,隻是明確表達出個人的戰鬥意念,其他同誌也跟著緊張起來,連忙抓住武器,以僵硬的表情麵麵相覷。


    “被鐵達尼亞發現了……!”


    戰栗流竄過神經網路。


    4


    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身著一件灰色的軍服,碩長的身軀仁立在旗艦“金羊”的艦橋上,俊秀的五官泛著亢奮的緊張感,雙眼銳利地凝視前方的主螢幕,畫麵裏的影像、數值與圖形不停更替著。


    “看來我們終於發現找尋已久的公主了,公爵。”


    鮑森少將話中帶著愉悅的語氣,而亞曆亞伯特聽完便走向艦長席,艦長契思·路凡上校並未因此起身行禮,此人在鐵達尼亞軍隊裏是出了名的才能出眾,但個性也冷漠得拒人


    於千裏之外,年齡三十九歲,軍曆二十五年,獲頒的勳章可以上打的單位來計算;此時他以略帶無機質的語氣向長官報告。


    “的確偵測到了熱源反應,但要辨認對方敵友與否在現階段是不可能的。”


    “無妨,不急於這一時,以慢速前進尾隨在後,隊形不可散亂”


    亞曆亞伯特隻手撐著線條優美的下顎,在一瞬的思考之後做出結論,接著以一般通訊方式傳令全艦隊:一旦發現敵人立刻緊跟在後!


    就算通訊內容被竊聽了鐵達尼亞也無所謂,因為通訊內容本身也能做為造成敵人心理威懾的武器,在分析敵人的反應之後反而有助於訂定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通訊電波在深海的高壓之下同時也在海麵之上往來穿梭著,位於低空待命的機動隊在陣陣波濤上方開始移動。


    敵方出現反應了!如此直截了當的行動完全出乎亞曆亞伯特意料之外,一名偵察士官雙手按住耳機拉開嗓門。


    “塊狀物體、急速接近!十點三十分方向,數目有六個!”


    “上升!回避!”


    契恩上校擺著一副臉色下令,在目前的情況下,回避是為了爭取充分時間以準備迎擊的一種手段,絕對不是想挾著尾巴逃跑。艦體開始緩緩上升,同時也查明了急速接近的塊狀物是自動推進式的金屬物體,敵我的相對時速正隨著鐵達尼亞軍艦的行動而有所變化,而相對位置也在不斷調整之中,看來那是能源追蹤型的導彈。其中比較有趣的一點是,由於鐵達尼亞軍隊采取高度密集的團隊行動,飛彈似乎一時做不出反應,因為在麵對複數發散的能源時,它反而不知道應該先追蹤哪一個才對。若是在太空中絕不可能有任何猶豫的時間,但在海中的速度幾乎慢了三位數,才會發生連機器也不知所措的可笑狀況。


    “啟動超低周波飛彈!”


    契恩上校的指示簡潔短促,多講一句台詞對這名有為有守的軍人而言都是無端浪費能源的舉動。


    “他的字典裏隻有主語跟目的語而已。”


    這是同事們對他的評語。他之所以下令猛烈迎擊是擔心敵方導彈在錯亂之餘自爆,如果說這一型的飛彈同時也是一抑彈,將造成密集隊形的損傷。


    從太空戰艦的角度來看,在慢得不能再慢的四十秒內,鐵達尼亞艦隊各艦拉開彼此的間距,並對敵方六發飛彈同樣射出六發飛彈迎擊。二十秒後,雙方飛彈正麵遭遇,傳來一陣爆破。


    數百萬噸的砂土從海底噴出,在深海水壓的推擠下以特有的慢動作浮出海麵。隨著砂石流的上升,四周的海水也受到擠壓,數兆噸的黑色液體沉重緩慢地晃動著,各艦受到這劇烈的搖動而在水中晃蕩著,四周海水的溫度也跟著上升,泥砂的彩妝包住了艦隊的外表。


    “簡直就像海底火山爆發一樣。”


    一名下士官發出讚歎,另一名下士官則高喊著。


    “害我想起了我老婆,她隻要一發火,不管我說什麽她一句話也不聽,用鼻子哼一口氣就可以把東西全部吹跑。”


    契恩上校無視於士兵們激勵彼此的對話,部份的人知道他的妻子也是鐵達尼亞的軍人,而且是畢業於上官學校與軍事研究所的準將閣下。


    亞曆亞伯特內心深感不妙:真是一場陰陽怪氣的戰爭,至少到目前為止。這場遠征巴格休政之役一開始就好像少了某種劇人心的要素,總覺得這不是軍人,而是獵人的任務,戰鬥之餘反而花更多的時間在維持治安上麵。然而不管怎麽說,亞曆亞伯特發現了敵人並不斷追趕之中。


    “一旦他們浮上海麵,立刻以雷射炮全麵攻擊。”


    亞曆亞伯特坐回指揮椅,從女性下士官端來的托盤中拿起回啡杯。


    “也許這場戰爭很快就要畫上句點,不過現在得意還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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