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井善治郎順利轉移到異世界的幾十分鍾後。


    善治郎隻穿著身上一套衣服,讓人領著來到後宮。


    善治郎帶來的整套行李,據說會由城裏的士兵們「負起責任,稍後再運到後宮」。


    放在魔方陣地毯上的物品自不待言,連善治郎背在肩上的背包也都被收走了。


    雖然對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但善治郎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明白這是極為合理的要求,所以並沒有特別反抗,就將所有行李交給了士兵們。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一個一個指著放在手推車上的水力發電機、冰箱、冷氣機、落地燈等各項電氣製品,重複叮嚀了好幾次「這些東西很容易壞,請千萬小心處理」。


    「也難怪啦。一下子把那麽多可疑物品帶進王宮裏來,人家當然要檢查一下有沒有危險物品了。」


    善治郎如此自言自語,深深坐進磨得油亮的木製椅子裏。


    最糟的情況大抵就是帶來的電氣製品等等可能被當成危險物品處理掉,不過關於這個問題,善治郎想得還滿樂觀的。好歹那些物資是經過奧拉女王的許可才帶進來的。


    就算稍有差錯,帶來的用具之中有哪個被當成危險物品,應該也會給善治郎一個直接解釋的機會。


    「我已經刻意排除不少危險物品,或是會被懷疑有某些野心的東西了,不過畢竟這裏是異世界嘛……」


    說來說去,善治郎似乎還是有些不安,他歎了口氣,暫且從椅子上起身,忽然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掛在椅背上。


    接著,他用手指勾住領帶的打結處拉了拉,讓喉嚨舒服點,然後解開櫬衫的第一顆鈕扣。


    「……呼。」


    這樣輕鬆多了。


    這個世界實在很熱。雖然日本也正好進入初夏,有些日子白天的最高氣溫會超過三十度,但這邊感覺起來,已經等同於日本的盛夏——有三十五度上下。


    「這點程度我還能忍受,但要是再熱下去,就有點沒自信了。」


    當下急務果然還是抗暑對策,就在善治郎這樣囑咐自己的時候。


    一陣叩叩敲門聲後,有個聲音從門的另一頭呼喚他。


    「失禮了,善治郎大人。」


    「!是。」


    陌生女性的穩重聲調讓善治郎嚇了一跳,但總算是沒用怪聲怪調回答人家。


    「小的想向善治郎大人介紹後宮的主要侍女,方便現在占用您的時間嗎?」


    「……呃。」


    善治郎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根本不用想,他現在沒有任何事情要忙。


    轉移到異世界的緊張感讓善治郎沒特別意識到,現在的他雖然沒有行動的自由,但也沒有該做的事,是最閑的時候。


    「好的,請進。」


    善治郎反射性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請站在門外的侍女們進入房間。


    得到善治郎的許可,十名以上的侍女們靜悄悄地走進來。


    入室的侍女們除了細微部分有些差異,基本上每個人都穿著同樣的服裝。


    以白色與胭脂色為基本配色的這套服裝,說它是女仆裝的變種也行,不過真要描述的話,說成印度或中東的民族服飾改造成半袖與迷你裙也許比較容易理解。特別是纏在頭部、類似圍巾的布料,讓人聯想起代表印度的民族服飾紗麗。


    即使是不諳穿著打扮的善治郎,目光也一時被這套美觀的服裝所吸引。


    走進室內的侍女們以仿佛早就決定好的流暢腳步來到善治郎麵前,整齊地排成橫向三列,站定位置。


    最後麵一排是年輕的九名侍女,中間一排是大約三十到四十幾歲的四名侍女。


    而站在最前麵的,是一名四十歲上下的纖瘦侍女,仿佛代表侍女們般站在善治郎麵前,開口道:


    「那麽,容我向善治郎大人介紹今後有幸負責您生活起居的主要幾名侍女。


    首先,小的是侍女長阿曼達,是後宮奴仆的統括負責人。善治郎大人所居住的這座後宮的人員都由我負責管理,如有任何不備之處,請盡管提出。」


    說完,站在最前排的女性——阿曼達侍女長恭敬地低頭行禮。


    無論是說話方式還是機敏的行動舉止,她全身都散發出「女強人」的氣質。


    當然,不是空有氣質。受任維持後宮的女性,不可能毫無才幹。


    (啊啊,這位女士要是戴上「三角眼鏡」,感覺一定超適合的。)


    善治郎反射性地對她產生了這種失禮的印象。


    感覺就像古早校園少女漫畫裏登場的,那種完全住校製的女校裏一板一眼的「女舍監」。


    「阿曼達小姐是吧。請多指教。」


    聽了善治郎的回答,阿曼達侍女長一瞬間嘴角扭曲,仿佛有話想說,但隨即恢複成原本死板的表情,恭敬地低頭。


    「……是,善治郎大人。」


    身為一名社會人士,多少學會從人的臉色判斷對方心境的善治郎,注意到了阿曼達侍女長的反應。


    (咦?難道我回話回得太有禮貌了?畢竟我是這個後宮的主人,阿曼達小姐隻是個傭人而已嘛。)


    他會那樣回話是因為出於日本人的想法,覺得抓不準與對方的距離感時,最好主動放低姿勢比較不會出錯;但仔細想想,善治郎在這個世界、這個國家裏,可是王室成員呢。


    姿勢放得太低,也許反而會造成周圍的混亂。


    定睛一看,在侍女長身後等候的其他侍女們,臉上也都浮現出程度或大或小的驚訝或疑惑的表情。


    看來善治郎的說話方式確實是不太妥當。


    即使如此,她並沒有一句「善治郎大人,您用不著對我們這樣說話」,是否表示王室與傭人的立場真的差這麽大,連規勸主人都嫌冒昧?


    如果是這樣,那就麻煩了。自己是人生地不熟的異世界人,周遭的人卻不願意指出自己犯的錯,那麽不管經過多久時間,善治郎的常識都無法改版成異世界版本。


    (……晚點找奧拉小姐談談吧。)


    在善治郎想著這些事情時,阿曼達侍女長繼續介紹。


    「接下來,容我介紹各部門的負責人。首先是清潔總管茵涅思。」


    「小的名叫茵涅思。」


    從善治郎的方向看去,第二排右端的侍女向前踏出一步,深深鞠躬。


    「旁邊是廚房總管凡妮莎。」


    「小的是凡妮莎,負責後宮的廚房事宜。」


    「她的旁邊是庭園管理長艾米麗雅。」


    「請多指教,善治郎大人。」


    「最後一名,是她旁邊的浴室管理長歐拉雅。」


    「小的名叫歐拉雅,善治郎大人。想使用浴室時,請隨時吩咐。」


    「以上四名就是本後宮的主要負責人。」


    「請大人不吝賜教。」


    聽到阿曼達侍女長的一句話,剛才介紹的四名負責人一齊鞠躬。


    「啊,嗯,我也要請你們多……不,那個……期待各位……你們的表現。」


    差點又用敬語回話的善治郎雖然吞吞吐吐,但也盡可能以聽起來高高在上的口吻,故做平靜地如此說。


    他自己都覺得聽起來十分自以為是,令人噴飯,但看來這種態度才是正確解答。


    侍女們明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說:「小的明白了。」並鞠躬行禮。


    善治郎看出侍女們的表情,內心湧起一種令他頭痛的心情。


    (嗚哇,果然要這樣講話才對啊。這下子晚一點我得向奧拉小姐請教一下該怎麽跟傭人相處了。)


    阿曼達絲毫沒有察覺善治郎的這種心情,繼續


    介紹道:


    「然後是站在後麵的九名侍女,將在各個負責人的底下直接處理事務。較輕微的事情不需向我或各個負責人提出,直接命令她們即可。其他還有許多負責雜務的侍女,不過目前在善治郎大人的貼身範圍內隨時待命的,就是這九人。


    你們幾個,做自我介紹吧。」


    聽到阿曼達侍女長所言,站在第三排的九名侍女,便從最旁邊開始依序做自我介紹。


    「小的名叫嘉莉納。善治郎大人,有任何事請盡管吩咐。」


    「小的是琪夏。」


    「小的是克裏斯汀。」


    「小的是凱特……」


    記憶力跟一般人無異的善治郎,記到這裏就不行了。


    侍女長一名,加上各部門的負責人四名。如果就這五人,他還勉強有氣力記住大家的長相與名字,但看到後麵再追加九人,讓他打從一開始就豎起了白旗。


    「……小的是朵樂麗絲。我會以最真誠的心意完成自己的職責,善治郎大人。」


    當九人都做過簡單的自我介紹時,善治郎也已經放棄現在就記住所有人的長相與名字。


    (管他的,沒差。反正之後就要在後宮一起生活了,遲早會記起來的。現在就先記住侍女長小姐與各部門的負責人等高層人士吧。)


    善治郎之前跑過不少外務,記住別人的長相與名字對他來說並不算難,但一次十三個人還是有點勉強。


    侍女長與部門負責人之外的人,就今後再慢慢記吧。


    (不過話說回來……)


    善治郎觀察著這十三名侍女,心裏暗想:


    (這些侍女還真是明顯地分成兩類人呢。該不會本來就有兩種錄用標準吧?就是……能力優先,與容貌優先。)


    站在善治郎麵前的侍女們明顯分成兩種類型,讓他忍不住這樣猜測。


    說得明白點,就是「不怎麽漂亮的年長侍女」與「年輕貌美的侍女」。


    不用說,侍女長阿曼達與四名部門負責人屬於「不怎麽漂亮的年長侍女」,剩下介紹為下人的九名則是「年輕貌美的侍女」。


    阿曼達侍女長與清潔總管茵涅思的體型還屬於細瘦,但其餘三名部門負責人,則都是腰上自帶遊泳圈的典型「中年發福」的歐巴桑。


    相對地,在她們底下工作的九名侍女,沒有一個人的身材像那樣走樣。


    善治郎的「能力優先與容貌優先」的感想,或許並沒有錯。


    而且九人的個性都明顯不同。就光看五官,有人適合「可愛」的評價,也有的女孩稱得上是「美女」。


    有的高佻,有的嬌小。胸圍有的豐滿,有的小巧。


    可能是有文化上的限製,隻有一名留著短發,但其他侍女的發型也都千差萬別。


    不過整體看來,高佻的多於嬌小的,胸部豐滿的多於小巧的,恐怕並非善治郎的錯覺。尤其是關於胸部,九人當中就有七人擁有堪稱「巨乳」的尺寸。


    其中甚至還有比那奧拉更雄偉的強者。


    (對了,奧拉小姐以現代日本人的標準來看,也是高佻巨乳呢。該不會這個國家的女人,比起日本人的平均體型,身高與胸圍都偏大?)


    善治郎這樣想,刻意將視線固定在較高的位置,以免眼睛溜到侍女們的胸口上,但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樣。


    這些年輕的侍女們,是奧拉親自嚴選的「善治郎在不久的將來,可以出手沒關係的姑娘」。


    身材高佻的女孩較多,是因為善治郎對高佻的奧拉表示了強烈興致。大胸部的女孩特別多,是因為善治郎上次麵對奧拉時,視線時常停留在奧拉豐滿的胸脯上。


    換句話說,善治郎覺得年輕侍女是以「容貌優先」選出的,可以說完全正確。


    當然,她們是從能力符合後宮侍女標準的人當中,再從「容貌」方麵嚴選出來的。


    不明白這些內情的善治郎,頭腦的大半都被剛來到異世界的緊張感所占據,也沒有心情欣賞這些精心選拔的後宮佳麗。


    「知道了。那麽,期待你們的表現。」


    善治郎的腦袋裏,都被「平安撐過這個場麵」的念頭所占據著。


    ◇◆◇◆◇◆◇◆


    先被帶到後宮的善治郎被迫生疏地應付後宮隨侍的侍女們時,在王宮的一間房間裏,卡巴王國女王奧拉一世正在命令部下們逐一檢查善治郎帶進來的大量「嫁妝」。


    「全部打開來仔細檢查。不過,不知道怎麽開的不要硬開,標上印記就好。之後我會親自向善治郎先生問清楚。發現危險或可疑物品,不要自己下結論,全部拿到我這邊來。」


    「是,遵命!」


    「小的明白了。」


    身穿白色皮甲的禦林軍,以及在充滿異國情調的侍女服外麵套上白色圍裙的侍女們,聽從女王陛下的命令,謹慎地逐一打開善治郎的行李。


    有人將五門冰箱的門從上麵依序打開,探頭進去做確認;有人想確認大型冷氣機的內部,摸不著頭腦;有人打開半透明的衣服收納箱,將善治郎大量買進的t恤與四角內褲一件一件謹慎地攤開,又再重新摺疊好。


    士兵與侍女遍布在整間房裏,所有人員一起動手處理這個大工程。


    這些是突然被運進王宮的大量「可疑物品」。雖然不能怠於檢查,但將這些物品帶進宮來的,可是將成為女王丈夫的高貴人士。


    作業過程必須小心再小心,以免萬一把這些物品弄壞或是弄髒。


    因此,雖然有十幾個人一齊動手,確認作業的進度卻相當慢。


    不過,在檢查的過程中,還是有人發現了可疑物品,到奧拉麵前報告。


    「陛下,這個透明的容器裏裝的似乎是酒。瓶口以特殊方式封住,不知如何開啟,不過從破裂的容器裏傳出了酒味。」


    善治郎帶來送給奧拉的酒類大概是在轉移的時候翻倒了。裝在比較薄的瓶子裏的日本酒與葡萄酒各摔破了一瓶,內容物滲進了地毯裏。


    不用部下報告,奧拉從氣味就知道善治郎的行李中包含了酒,她輕輕點了個頭:


    「將剩下的酒全數拿到地下酒窖裏存放。摔破的酒瓶拿到這裏來。啊,搬運時必須格外的小心。看來這種容器比起木桶之類的脆弱多了。」


    她如此命令士兵與侍女。


    「是,遵命。」


    「是,物品在此。」


    士兵兩手小心翼翼地各拿起一瓶酒,走出房間的同時,侍女拿起了摔破的日本酒與葡萄酒瓶,交給奧拉。


    兩個瓶子分別是刻意做成霧麵玻璃的白色日本酒瓶與深紫紅色的透明葡萄酒瓶。奧拉拿起這兩塊碎片,透過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看看,驚訝地叫出聲來。


    「……真是驚人。簡直像是用水晶加工而成。在夫君的世界裏,難道都是使用這種容器?」


    在這個卡巴王國裏沒有玻璃的製造技術。


    在現代地球製作的酒瓶,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不隻是普通的容器,更像是一種藝術品。尤其是造型也很精美的白蘭地或威士忌瓶更是如此。


    「陛下,這些似乎是餐具。杯盤都不是木頭或銀,而是與那酒瓶相同的透明材質,或是具有光澤、類似石頭的原料製成。這些物品當中,也被轉移的衝擊弄破了幾個。」


    善治郎帶來的餐具是在日本極為普遍的陶器製品,順便帶來的葡萄酒杯與威士忌杯都是玻璃製。


    善治郎特地把這種易碎物品帶來,是因為上次吃飯時,發現這個世界的餐具全都是木製或金屬製。


    那並不是什麽需要當場提出來的大事,不過習慣了陶器與玻璃餐具的善治郎,也的確感到有些不習慣。


    善治郎自己也沒有察覺,不過最讓他難以適應的,是裝酒或水的杯子。


    銀比起其他金屬,算是比較不容易留下味道了,但並不代表完全喝不出來。


    叉子與湯匙在日本一般也都是不鏽鋼製,所以善治郎也不會覺得特別在意,但杯子類就不同了。


    打個比方,就像同一個廠牌的茶,用寶特瓶、鋁罐或是倒在玻璃杯裏喝,味道會感覺完全不一樣。


    奧拉拿起無色透明的葡萄酒杯,叮地用手指彈了一下。


    「這個也很漂亮。可以當作不錯的禮物,送給喜歡收集美術品的貴族。」


    當然這是善治郎的財產,就算奧拉身為他的妻子也不能擅作主張。不過那個夫君善解人意,個性又善良。隻要拜托他,應該會願意讓出一個吧。


    奧拉不知不覺間開始想像起需要籠絡的貴族的長相,她甩甩頭,將思考轉回現實。


    「其他還有什麽嗎?」


    「是,陛下。請看這個。這是否屬於『武器』一類?」


    說完,士兵拿來了裝在藍色長方形箱子裏的金屬棒、裝滿了許多表麵刻有螺紋的釘子的小袋子,以及小型刀刃正麵相對的神奇刀具。


    「拿來我看看。嗯……不,這不是武器。大概是某種工具。當成武器使用太缺乏效率了。」


    奧拉看了看士兵呈上來的「螺絲起子組合」、「螺絲釘」、「切管器」,回答道。


    這些全都是用來裝冷氣的工具。裏麵還整齊擺著「錘鑽機」、「真空泵」、「真空計」等對異世界人來說意味不明的工具,隻要有這整套工具,就能安裝冷氣機了。


    不過還是得附加但書:限有經驗者。


    善治郎在網路上調查過所有資料,知道外行人隻靠紙上知識,成功安裝冷氣機的可能性是相當低的,但當時他已經買下了大型冷氣機。


    看他把解說冷氣機安裝方式的網頁通通列印了帶過來,可見他仍然無意放棄「有冷氣機的異世界生活」,不過再看他立刻又買了「電風扇」與「能放進冷凍庫的大金屬盆」,似乎也不是不肯麵對現實。


    接著,又有另一名士兵拿著用途不明的裝置來到奧拉麵前。


    「陛下,這是否為一種兵器?請看。外觀看起來隻是普通的盒子,但裏麵裝有多把刀子,隻要轉動旁邊的這根棍子,您看,裏麵的刀刃似乎就會高速旋轉。」


    「哦,這可真有意思。有趣的機關。不過,大概不是兵器。你用這個打算怎麽攻擊敵人?」


    「抓住敵人的手,塞進這個盒子裏轉動棍子……?」


    看到士兵說到一半自己似乎也覺得欠缺說服力,講話越講越小聲,奧拉臉上浮現苦笑,糾正道:


    「那樣就不叫兵器,叫拷問工具了。好吧,依據使用方式也許有危險性,但應該不是刻意做成具有攻擊性的工具吧。放回原處。」


    「是。」


    又是兵器又是拷問工具的,善治郎這台差點被冠上各種不名譽稱呼的「刨冰機」平安無事地被物歸原位。


    之後,他們又陸續發現了大量買進的肥皂、牙刷、蚊香等對異世界人來說完全不知該如何使用的物品。


    好幾個同型款一次買下的led落地燈,單從外形上麵來看,與這個世界的大型燭台形狀類似,所以還能模糊地想像其用途,但他們找不到點蠟燭或是相當於油碟的部分,最後還是當成神秘物品處理。


    在檢查的過程中,有一名侍女負責的不是擱在地毯上的行李,而是善治郎直接背來的背包內容物,她單手拿著打開的背包,來到奧拉麵前。


    「陛下!這裏頭的內容物,大多是水、糧食、毛毯與換洗衣物。」


    聽了侍女的報告,奧拉思忖片刻後,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


    「水與糧食?……啊啊,原來如此。這是在為某些緊急狀況做準備吧。是啊,因為我沒有向夫君說明,我的召喚魔法失敗時會有什麽結果。」


    召喚魔法失敗時,魔法本身不會發動。因此,善治郎的小心準備完全是白費,不過以這個情形來說,應該算是奧拉的錯。


    「不好。讓夫君擔了不必要的心呢。之後我得向他道歉才行……嗯?怎麽了?還有其他問題嗎?」


    奧拉注意到拿著背包的侍女樣子看起來怪怪的,於是向不知為何臉色發白的侍女如此問道。侍女神色依舊蒼白地,以細小的聲音答道:「是、是的。」然後說:


    「請、請陛下過目。」


    說完,她從背包旁的口袋裏取出兩隻小布包,交給奧拉。


    「唔,這是……!」


    奧拉隨手打開布包,一看到內容物,便睜大她那雙紅褐色的眼睛,說不出話來。


    奧拉打開的兩隻布包,一個裝滿了指尖大小、裏麵封入七彩顏色的透明寶石;另一個也裝滿了發出七彩亮光、中間開了洞的無數小顆粒。


    說穿了,就是「彈珠」與「串珠用珠子」。


    這也是善治郎的「意外對策」之一。


    善治郎考慮到漂流到王宮以外的異世界的情況,想想有什麽東西在異世界的城市可以換錢,又不會太占空間,最後選擇了「彈珠」與「串珠用珠子」。


    這是他想起王宮裏無論是窗戶還是餐具都沒有使用任何玻璃而做出的選擇,但善治郎覺得這樣好像是把異世界的人們當成「未開化的原住民」,心裏實在不太舒服。


    然而,也沒有其他選擇了。善治郎想隻要能用一顆彈珠在旅店睡一晚,幾顆珠子換一餐就算不錯了,但這裏必須要說,他的價值觀與實際情形實在相差太遠。


    當中沒有明顯可見的氣泡,呈現完全渾圓形狀的玻璃珠在這個世界的價值,既不是現代日本的「玩具」,也不是善治郎所想像的「可以稍微換點錢」。


    這些珠子,會被當成真正的「寶石」。


    實際上,地球也有一種玻璃珠被稱為蜻蛉玉,雖說是因為有曆史的附加價值,但也有不少光是一顆就具有上百萬的交易價值。


    善治郎所帶來的彈珠與珠子當然不是那麽了不起的東西,隻不過是一袋幾百圓的玩具罷了,但在沒有玻璃製法傳承的這個世界,它的價值遠超過善治郎的想像。


    「小心收好,放回原位。」


    「遵、遵命……」


    接到命令的侍女,從女王手中接下兩隻布包後,以處理爆炸物似的謹慎動作將它放回背包的口袋裏。


    費時許久的善治郎的行李檢查終於將近尾聲。就在有越來越多士兵與侍女們結束了自己負責的部分,站到牆邊以免妨礙到工作中的同伴時,奧拉向所有人出聲道:


    「還有什麽要報告的嗎?」


    大部分的物品都已經向女王報告過。


    奧拉為了以防萬一才這樣講,但內心已幾乎認定不會再有報告,就在她的視線不經意地轉向正在打開衣服收納箱的士兵時。


    被女王看見的這名士兵身體明顯地震了一下,想迅速將手中的物品放回箱裏。


    「等一下!你剛才藏了什麽!不準動,把你的右手慢慢從箱子裏拿出來!」


    奧拉一眼看見,發出尖銳的聲音。


    (剛才那是什麽動作?難道是在夫君的東西裏藏了毒藥或什麽嗎!)


    經過一再嚴選才召集於此處的禦林軍士當中,竟會有人謀反?


    奧拉以嚴厲而激烈的視線瞪著可疑的士兵。


    「陛、陛下!我絕對沒有做任何虧心事……」


    「我不聽藉口!少說廢話,把右手拿出來。」


    對於驚愕地開始辯解的士兵,奧拉投以尖銳的斥責。


    「……是。」


    看到奧拉氣勢洶洶的樣子,大概是知


    道抗拒也於事無補,士兵慢慢地將右手從衣服收納箱當中抽出來。


    奧拉指責得沒錯,士兵的右手,確實握著一塊搶眼的鮮紅布料。


    「那是什麽?麵對我,用雙手把那塊布攤開來。」


    「陛、陛下。這是,那個……」


    「攤開。」


    對於還想抵抗的士兵,奧拉以具有魄力的語氣如此下令。


    靜觀事態發展的其他士兵們站在周圍,為以防萬一,紛紛拿起靠在牆邊的短矛或刀劍,遠遠圍著受到審問的士兵。


    侍女們也暫停手邊作業,躲到舉起武器的士兵們背後,到牆邊避難。


    「……」


    緊繃的空氣。刺痛的沉默。聽得見某人緊張地咽下口水的咕嘟聲。


    在房間裏所有人的注目下,該名士兵像是放棄了什麽重要的事物般,大歎一口氣之後,將右手拿著的那塊布,在女王麵前整塊攤開。


    那是一件單薄的紅色「睡衣」。當然,是女用的。


    「……」


    奧拉透過那塊紅色布料,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士兵轉向一旁的臉。是「透過那塊布料」。將布料在麵前舉高的士兵做何表情,奧拉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別想期待這件衣服具有任何隔絕視線的功能。


    「……」


    奧拉一語不發,凝視著這件紅色透明睡衣許久之後,以緩慢的語氣向士兵問道:


    「這件衣服,是放在夫君的衣服收納箱裏嗎?」


    這位禦林軍士不好向發誓效忠的女王撒謊,隻得簡短而率直地回答:


    「……是的。」


    「……」


    弛緩的空氣。刺痛的沉默。聽得見某人因性興奮而咽下口水的咕嘟聲。


    在這當中,奧拉起初還低頭一直忍耐著什麽,終於她忍不住了,在沉默的空間裏發出笑聲。


    「嗬嗬嗬……。這樣啊,原來是這麽回事。沒什麽,抱歉。是我疑心太重了。」


    懷疑了士兵的女王承認自己的過失,向士兵表示歉意。


    「不,這是我的職責。」


    做為士兵也隻能這樣回答。冷靜想想,是他自己臨時在女王麵前想藏起什麽東西。會被懷疑也是在所難免。


    不過,真是一場飛來橫禍。


    竟然從女王伴侶的行李當中發現明顯是女性專用,而且過度煽情的衣服。


    這件衣服是屬於誰,要送給誰,又是希望對方怎麽做,根本不用想就一清二楚。


    「在下一時輕率,做出招人懷疑的言行,實在非常抱歉。」


    士兵右手還拿著透明睡衣,一本正經地低頭道歉的樣子,又再度刺激到奧拉的笑點。


    「好了,別在意。剛才我也說過,是我疑心太重了。忘了吧。不過,話說回來,原來如此啊。夫君的行李中,竟然有這樣的東西,嗯?……嗬嗬嗬。」


    奧拉抖著肩膀還在笑個不停,用手指拭去笑得太激烈而積在眼角的眼淚,低聲說:


    「不過話說回來,夫君也是個『男人』呢。」


    即使是在部下們的麵前,奧拉仍然笑得花枝亂顫,許久未停。


    ◇◆◇◆◇◆◇◆


    當天傍晚。


    從日本帶來的所有行李都搬進了一間後宮房間裏,善治郎坐在房裏一看就覺得很高級的黑皮革沙發上,與奧拉麵對麵。


    「那麽,行李可以全部放在後宮囉。」


    聽了奧拉說完白天檢查行李的結果,善治郎臉上明顯流露出安心的神情,如此向她確認。


    「嗯。還有幾項物品的用途要問你,不過包括那些物品在內,所有行李都已安排妥當,將在明天之內搬到這裏。隻有酒類,已經先收藏在地下酒窖裏了。」


    奧拉女王泰然自若地在對麵的沙發上翹起了腿,落落大方地點頭回答。


    從敞開的窗戶射進來的火紅落日,將紅發女王照得通紅。


    善治郎的目光被女王的如此模樣所吸引,忽然他想到一個疑問,說道:


    「好的,沒關係。把酒放在後宮感覺反而會壞掉呢。不過,這個『物資的搬運工作』是由誰來進行呢?我記得後宮除了我以外,應該是『男性止步』的吧?」


    衣服收納箱或電腦之類的還好,高達兩公尺的五門冰箱與小型水力發電機,應該不是一般女性能搬得動的。難不成有專門做粗活的「大力士侍女」嗎?


    對於善治郎的這種疑問,奧拉揮揮手,若無其事地答道:


    「喔,那當然是由值得信賴的禦林軍士們來做。後宮的確是有嚴格的『男性止步』規定,但也能通融一下,暫時讓人進來。


    要不然,我們就得在王宮裏雇用『女性石匠』與『女性木工』了。後宮的建物與庭園裏的噴水池,也並非永久不壞哦?」


    聽到女王半開玩笑地這樣說,善治郎心想:「啊,對喔。」很幹脆就接受了。


    的確,世界上就是有些事情實在不是光靠女性的力量能解決的。要是遇到這種情形還一板一眼地喊著「男性止步」,後宮想必會變成相當不舒適的空間。


    不過,這對善治郎來說倒是一項足以稱為福音的資訊。能找男人幫忙的話,有件事他想趁早解決。


    「那麽,我可以順便借幾個人手嗎?是這樣的,我帶來的東西當中有個『水力發電機』,我想設法把它安裝在庭園裏,然後將水……」


    在日光即將減弱的昏暗後宮裏,善治郎讓坐在沙發上的身體前傾,向奧拉提出請求。


    ◇◆◇◆◇◆◇◆


    說到山井善治郎是為了什麽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那當然是為了與女王奧拉結婚。


    因此,如今順利轉移到異世界來,躺在陌生後宮的超大床鋪上度過一晚的善治郎,從第二天早上起就得過著準備婚禮的忙碌生活,可說是無可逃避的命運。


    據說善治郎與奧拉的婚禮預定將在十五天後開始舉行,並持續五天五夜。


    這以王室婚禮來說,無論是準備期間還是實際上的婚禮日程,都算是短到不合常理。


    準備過程本身應該從一個月前善治郎接受了奧拉的求婚以來就已經開始逐步進行,但就算如此,也隻有一個月又十五天,短短的四十四天罷了。


    就現任國王的「結婚儀式」的準備期間來說,可以說是史無前例地短。


    通常,像卡巴王國這樣的大國,直係王族要辦婚禮,正常情形光是準備期間至少就要花上一年。要像這樣以充裕的時間向國內外的王公貴族發出通知,盡可能辦到讓國內外重要人士都能出席,婚禮排場也要盡其奢華鋪張,以示國威。


    王族的婚禮絕不隻是單純的喜事。也是聚集國內外有力人士的大好藉口,是台麵下的外交場合。


    但是,短短一個半月的準備期間,光是召集國內的有力貴族就很不容易,國外的王公貴族時間必定不能配合。可以想像大部分的人頂多隻會派身分地位遠遠不及的代理人前來觀禮。不得不說這場婚禮完全無法發揮任何台麵下外交的效力。說得明白點,就是「很浪費」的做法。


    奧拉明知如此,卻還是在史無前例的極短期間內硬是辦成了結婚的理由,是因為她「不想花太多時間,導致被人從旁阻撓」。


    畢竟這可是卡巴王國史上頭一遭,現任女王的成婚。


    由於沒有前例,想挑多少毛病就有多少可以挑。


    女王的結婚會使得權力構造變得複雜是不爭的事實,麻煩的是善治郎的卡巴王室血脈極濃,就算與奧拉以外的女性生子,也可能讓下個世代繼承「時空魔法」。


    假使奧拉判斷得沒錯,隻要善治郎正式學習魔法,應該就能使用大致上的「時空魔法」,所


    以他的血統與直係王族十分接近。


    善治郎的血統之純正,若是在國內的有力貴族當中傳開,可以猜想必定會出現一、兩個人懷有「讓奧拉陛下維持單身,暫居王位,下屆王位就由善治郎與自己的女兒之間的孩子來坐」的大膽企圖。


    奧拉不認為自己的政治力低到會被那種強硬的策略扯後腿,但能避免的風波就要盡量避免。出於這種想法,奧拉與善治郎的婚禮,就在以王族來說史無前例地短的準備期間下,無可避免地以「極小規模」舉行。


    「……這樣還叫做『小規模』啊。」


    昨天聽過奧拉解釋這些事情的山井善治郎,在後宮的一間房間裏,忍不住如此發牢騷。


    「嗯?善治郎大人,您剛才有說什麽嗎?」


    坐在藤椅上的善治郎周圍圍繞著幾名侍女,將五顏六色的布料與令人眼花撩亂的珠寶一一拿來,興高采烈地為組合搭配傷腦筋。


    看奧拉所穿的晚禮服以及侍女們穿著的類似女仆裝的服裝,不難看出洋裝文化已普及於卡巴王國,不過這些似乎是近年來才從其他國家傳來的文化,在結婚典禮這種正式活動當中,還是必須穿著傳統的民族服飾。


    目前侍女們正在進行的動作,是挑選善治郎在婚禮當中纏在頭上的類似特本頭巾的布料,以及固定布料的別針。


    長達五天的婚禮當中安排了與奧拉一同坐著龍車在王都街道上遊行的活動。這個國家的貴人在戶外一般都會在頭上纏頭巾。


    現在回想起來,阿曼達侍女長問善治郎「大人想纏哪一種頭巾?」時,對異世界的穿著打扮一竅不通的善治郎,實在不該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人家「都交給你們判斷吧」。


    「請交給我們吧。」後宮的侍女們頓時變了眼神,鼓起全副幹勁,之後,善治郎隻能一直充當她們的模特兒。


    「不,我沒說什麽。繼續吧。」


    「是,小的明白了。」


    自從自己坐在椅子上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一條頭巾到現在還沒選好。不隻如此,後麵還有負責挑選當天善治郎要佩戴在身上的「裝飾銅劍」與「飾帶」的侍女們摩拳擦掌等待上陣。


    恐怕今天一整天就要耗在這事上了。


    (既然奧拉小姐已經同意我借用男丁,我實在很想盡早安裝水力發電機,趕快取回有電力的生活……)


    善治郎為了讓侍女方便工作,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內心不禁歎氣。


    雖然善治郎進入後宮才過了一天,但遠離現代文明的不便生活,已經在善治郎的心中種下明確的危機意識。


    然而,沒有任何方法能聽見主子心聲的侍女們,為了滿足主人將一切交給她們處理的期許,隻是全心全力地挑選頭巾與別針。


    看到她們那種「主子之恥即為我等之恥」的氣魄,善治郎也不好開口說「我還有其他想做的事,你們別花太多時間,隨便決定就好」。


    「依小的愚見,還是以紅寶石眼睛的飛龍別針最為恰當。這樣的話,考慮到當天大人的穿著搭配,頭巾應以白色為佳。」


    看來總算是決定好了。善治郎控製著不要發出安心的歎息,回答道:「知道了,就這樣試試吧。」


    即使待在這個空間讓他相當尷尬,至少不用像昨天那樣勉強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多少輕鬆了點。


    昨晚,他與奧拉談過後,奧拉說:「先不論對外場合,在後宮裏,善治郎先生說話無須太拘謹。不過對傭人還是別用敬語為妙。」允許他用輕鬆的方式說話。


    奧拉的意思似乎是說「後宮是王族的私生活之地。無論是以何種形式,在這種地方還要顧慮傭人,讓主人產生精神疲勞,豈不本末倒置」。


    女王陛下的保證真是讓善治郎感激涕零。


    從今天起,他馬上隻注意不講敬語,其他就按照平常的方式說話。起初侍女們還露出困惑的神情,但沒過多久似乎就習慣了善治郎的說話方式,開始輕鬆地向善治郎搭話。


    「是,小的明白了。請恕我失禮。」


    自己的提議得到準許,喜形於色的侍女以熟練的動作將布纏繞在善治郎的頭上。


    (真厲害。簡直就像魔法一樣。)


    善治郎看著一塊普通的寬闊布料在鏡子裏轉眼間包覆在自己頭上的模樣,產生了這種感想。輕輕鬆鬆就纏好頭巾的侍女最後在額頭中央上方處漂亮地以金色別針固定住頭巾,然後以自傲的語氣說:


    「如何,善治郎大人?」


    聽了侍女所言,善治郎在鏡子前左右轉了幾下頭,改變角度確認頭巾包得如何。


    「……」


    鮮明地映照出善治郎身影的四方形鏡子,映出了年輕侍女們壓抑不住好奇心探頭偷窺,被周圍的年長侍女用手肘頂了一下的模樣。


    「……嗯,不錯啊。」


    隔著鏡子目擊了這個場麵的善治郎忍住笑,平淡地如此回答。


    在這個世界中,說到鏡子,要不就是以銀板或銅板磨亮而成的金屬鏡,要不就是在金屬製器皿裏裝水的水鏡;善治郎帶來的玻璃鏡對她們來說,想必具有很大的衝擊性。


    善治郎買來刮胡子與刷牙用的這麵鏡子,大到足以照出善治郎的整張臉龐。


    先別說銀鏡,光是要做出這麽大的銅鏡,他都有點難想像要花上多少錢了。不能有一點歪斜或刮傷的金屬鏡,光是做大一點價格就要飆好幾倍。


    最重要的是,金屬鏡與玻璃鏡的反射率可差遠了。對於看慣了金屬鏡的模糊影像的人來說,玻璃鏡看起來就像鏡中有另一個世界吧。


    「太好了。那麽,當天就佩戴這條頭巾與這隻別針吧。」


    吃過鐵肘功後振作起來的侍女說完,站在後麵的侍女們也有如呼應般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除了一部分之外美女如雲的侍女們巧笑倩兮,就能讓周圍氣氛變得輕快。


    「那麽,接著小的想開始選擇儀式中掛在腰際的裝飾劍與飾帶,可以嗎?」


    「……了解。交給你了。」


    多虧於此,善治郎才能對「請再當差不多一小時的換衣服娃娃」的宣言勉強擠出笑容點頭。


    ◇◆◇◆◇◆◇◆


    就像轉移前的一個月那樣,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善治郎成功轉移到異世界的十五天後。


    還搞不清楚狀況,善治郎已經來到了婚禮當天。


    在卡巴王國,有座隻有王族或地位等同王族的高位貴族舉行「結婚儀式」時才會使用的王宮大廳,名為「龍王廳」。


    這間大廳的地板整麵鋪著以紅色為基本色調、繪有古代龍的地毯。赤腳站在上麵絨毛長到能把腳踝給淹沒的地毯,是過去卡巴王國席地而坐的生活留下的孑遺。


    今天自北大陸傳進來的桌椅文化已經根深蒂固,席地而坐的風俗已然式微,不過當時留下來的「直接坐在上麵臀部也不會痛」的地毯,則成為了顯示權力與財力的單純象征。


    從這種標準來看,這座鋪滿了大到能淹沒腳踝的地毯的「龍王廳」,可說確實擁有足以執行王室婚禮的水準。


    允許踏入這寬敞而莊嚴的大廳之人,當然隻限門第夠顯赫的貴族們。


    在碩大的廳堂裏設置了好幾張圓桌,貴族們在這裏分成各派係,圍桌而坐。


    看來在這裏沒有太拘謹的禮儀規範,雖然沒有餐點端上桌,但允許享用飲料之類,就座的貴族們都以飲料潤喉,談笑風生。


    他們的話題中心,自然圍繞在今天舉行結婚儀式的奧拉女王以及她的伴侶,神秘男子善治郎之上。


    「不過,奧拉陛下這個做法也真大膽。竟然從異世界請來一名男子做為夫婿。」


    「是啊,說


    得沒錯。此位究竟是號什麽樣的人物?」


    「的確,卡巴王國目前沒有旁係王族,所以應該沒有人會反對奧拉陛下成婚……」


    「這就要看那位人物擁有多少程度的魔力了。」


    「據說他擁有的魔力,絕不負王族之名。」


    「哦!如果這是真的,那可真是撿到好貨了。」


    「是啊。依據情況,為了增加王室血脈,今後也該設法將女王陛下以外的女性納入後宮之中才是……」


    在貴族們聊著傳聞聊得正愉快時,從休息室走出一名穿著文官正式禮服的年輕男性。


    年輕文官走向設置在會場角落的大銅鑼前,拿起一旁準備好的木製鑼槌,使勁朝著銅鑼的中心敲下。


    巨大的「鏘——」一聲讓眾人肅靜,視線集中後,文官發出了嘹亮的聲音。


    「接著,將舉行強大的卡巴王國獨一無與的所有人,天生的時間空間之支配者,慈愛與智慧的女王——奧拉一世陛下,與善治郎·山井陛下的成婚儀禮。


    兩位陛下到——場——!」


    這是奧拉與善治郎的進場宣言。


    聽到這句話,場內貴族們一同保持肅靜,神態莊嚴地將視線轉向入口。


    究竟傳言中的「女王夫婿」是位什麽樣的人物?


    大貴族以計算利益得失的眼光,其他人則以單純看熱鬧的眼神,殷殷期盼著該名人物的入場。


    不久,一雙男女出現在入口。自窗戶射進來的陽光,照亮了從入口到壇上的整條通道。這並非隻是偶然。


    這座「龍王廳」原本就是專為舉行婚禮設計的空間,時程也是經過精心安排,讓新郎新娘能在陽光照到通道的時間點入場。


    在耀眼的陽光下踏出一步的善治郎努力忍住反射性地想閉起眼睛的衝動,慢慢在陽光中舉步前行。


    (嗚哇,不行。要是隨便亂瞄周圍,我會緊張到抓狂的……!)


    善治郎感覺到淹沒整個會場、身著華服的貴族們的視線都對著自己,便刻意將視線隻集中在自己前進的通道上。


    射進室內的眩目陽光此時反而值得感謝。多虧於此,才讓他不容易看清淹沒會場的貴族們的詳細狀況。


    在南國的強烈日光灑落下,奧拉與善治郎手挽著手,一步一步在通道上前進。


    身穿新娘禮服、盛裝打扮的奧拉,與穿著黑色禮服、配戴著飾帶與裝飾銅劍的善治郎。


    觀察入微者應該會發現這對新郎新娘相當細心注意,不讓任何一方走在前麵,而是完全同時前進。


    若是奧拉走在前麵,會引來「站在男人前麵的女人」的惡評;若是善治郎走在前麵,又會給人「引導女王的男人」的印象。


    連走個路都得多加注意,這就是王族。


    不過,若不用那麽複雜的目光來看,現在的奧拉看起來就隻是個一身華美的結婚禮服,幸福洋溢的女人。


    身為新娘的奧拉,穿著無袖的白色禮服。


    除了裙子形成牽牛花狀,但不至於長到要拖著走,並且不用蕾絲裝飾,改為縫入剛采下的白色鮮花等細微差異之外,這件禮服的剪裁拿到地球上,也很符合「婚紗」的標準。


    (對耶,日本的白無垢與西洋婚紗的共通點,就是都是白色的呢。)


    新娘禮服以白為貴,看來不隻超越國境,甚至是超越世界的共通概念?為了盡可能忘記左右兩邊令人如坐針氈的好奇視線,善治郎想著這些事情時,身穿禮服的奧拉輕輕將右手放在他的左臂上。


    新郎善治郎的服裝是他為以防萬一而帶來的,婚喪喜慶用的黑色禮服。


    站在身穿奢華婚紗,頭戴象征王權的王冠的奧拉身旁,這身裝扮顯得有些寒酸,但他這樣穿是不得已的。


    在「一家之主為男性」這項常識深入骨髓的這個國家,現任女王的結婚典禮可是史無前例。


    關於身為丈夫的善治郎該穿什麽服裝,在會場該做什麽舉動,是名符其實地眾說紛紜,無法做出明確的決定。


    若是配合卡巴王國的習俗,身為新郎的善治郎,應該穿著比新娘奧拉更有威嚴的服裝。但由於新娘奧拉是現任女王,必須頭戴王冠,以顯示王權的形式舉行婚禮。


    就算是丈夫,要是穿得比女王更具威嚴,很可能撼動王權的絕對性。但若是新郎出席時的服裝不如新娘來得威風,又會有人指責「王族不尊重國家的傳統」。


    最後,奧拉利用善治郎出生於異世界這點,拿「新郎的服裝,以新郎的世界的常識為準」這種「尊重丈夫」的理由,含糊處理這個問題。


    善治郎從異世界帶來的這件黑色禮服,一般來賓可以穿著它參加婚喪喜慶沒有問題,但本來並非「新郎」該穿的衣服。當然,這種事隻有善治郎本人知情,隻要善治郎不提,事情就能圓滿解決。


    比起這件事,讓善治郎心情沉重的,是塗滿了善治郎整頭短發,將頭發固定成七三分發型的香油。


    由於今天的儀式全在室內進行,因此不用纏頭巾倒還好,但仿佛取而代之地,頭發被具有獨特氣味的香油塗得硬梆梆的,老實說真讓他吃不消。


    (啊啊,好癢,好臭。真想趕快洗澡洗掉……)


    緊張感一減輕,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從腦中的一個角落漸漸浸透了整個意識。


    善治郎一麵抗拒著想使勁搔頭的衝動以及被射進室內的陽光照得想閉起眼睛的欲望,一麵慢慢走在通道上。


    出席的國內外貴族們,視線主要焦點果然不是看習慣了的奧拉女王,而是初次目睹的新郎。


    (哦,就是這人啊。)


    (的確具有不小的魔力呢。)


    (看來要繼承「血統魔法」是沒有問題了。)


    (豈止繼承,就算是與陛下以外的女性,也很可能生下繼承「血統魔法」的子嗣呢。)


    (這麽說,果然得在後宮……)


    (不不,現在還言之過早。問題是這人的人品如何。)


    (聽說他來到這裏半個月,都窩在後宮裏,幾乎從未現身。)


    (也就是說,那人對奧拉陛下來說是很方便的伴侶了?)


    (天曉得,這就難說了。)


    (隻要至少能知道他的一點嗜好,就有機會與他親近了。)


    (我聽過一項傳聞,說新郎陛下喜好紅色透明的……)


    善治郎試著忽視周圍針紮般的視線,將全副意識集中在左臂感受到的奧拉的體溫上,跨出僵硬的腳步向前走。越往前走,善治郎與場內貴族們的距離就越近。


    來自極近距離的好奇視線,不容分說地提高了善治郎的緊張感。


    (糟糕,緊張到腳都沒感覺了……!)


    他連自己現在是走在長毛地毯上還是大理石地板上都無法區分了。


    從來不知道向前直走會是這麽難的一件事。


    (慘了,我會跌倒。絕對會跌倒!)


    善治郎表情抽搐,直冒冷汗,但身旁即將成為妻子的女性幫助他回避了這場危機。


    (啊!)


    注意到夫君就要失去平衡,奧拉假裝以右手抓住善治郎的左臂,其實反而是從下方緊緊按住善治郎的手臂,替他取回了平衡而不至於跌倒。


    (得、得救了……)


    奧拉自出生以來就是直係王族,是活在眾人目光下的現任女王。相較之下,自己至今的人生極為平凡,隻是個小白領階級。


    奧拉習慣了這種場合,自己則不習慣,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但連向前直走都要老婆幫忙,還真有點難堪。


    不過,思考方向像這樣轉向內側,似乎起了正麵功效。


    想事情的時候一時


    忘記了周圍視線的善治郎,總算是取回了所需最低限度的平衡感與步行能力。


    最後,善治郎與奧拉登上了有著半老神官等待的壇上,在神官麵前停下腳步。


    南大陸的宗教屬於「精靈信仰」,無論是哪個國家幾乎都不例外。


    大概是因為現實中有賜與人們「魔法」恩惠的「精靈」,所以沒有其他信仰對象介入的餘地吧。


    據說也有一部分人信奉過去據說曾經存在的「古代龍族」,但至少這在卡巴王國裏並非多數派。


    不過,「精靈信仰」也沒有超越國境的大規模宗教組織,所以它的影響力也並不值得一提。神官們扮演的主要角色,就是像這樣,主持婚喪喜慶。


    「願兩人的未來得到各方精靈的祝福。縱然將來苦難重重,你們要傾聽祖靈的聲音,丈夫挺身守護妻子,妻子伸手支撐其背……」


    壇上,神官滔滔不絕地講著尊貴的話語。


    這一類的「祝福詞」,到了異世界似乎也相差不遠。


    由於這個世界存在著魔法,他想會不會「祝福詞」也真的具有力量。不過仔細聽了一下,看來並沒有那種事。


    不顧善治郎緊張得幾乎沒把神官的話聽進去,「婚姻儀式」進行順利。


    ◇◆◇◆◇◆◇◆


    當天晚上。


    「呼,終於結束了……」


    「嗬嗬,看您真的很累了呢,夫君。不過,我也一樣就是了。」


    在後宮的一間房裏,善治郎與奧拉隔著桌子麵對麵坐在沙發上,互相慰勞對方。


    在長達三小時的婚禮之後,善治郎與奧拉又以主角的身分參加了超過兩小時、稱做「婚宴儀禮」的儀式。


    如果婚禮是以格調高尚的高級貴族為對象的見麵活動,「婚宴儀禮」就是以婚禮時無法進場的中、下級貴族為對象。


    雖然內容很簡單,就是在王宮前庭舉辦的戶外立食派對風會場,從王宮的陽台上揮手致意而已,但連續做個兩小時,也是很耗體力與氣力的。


    別說不習慣這類儀式的善治郎了,奧拉同時還得照應善治郎,此時也累壞了。


    善治郎甚至沒力氣拒絕侍女「協助入浴」,要是平常,他是鐵定說不的。或者應該說,是浴室部門的負責人看到主人臉色明顯發白,而不允許善治郎獨自入浴。


    的確,後宮的浴室雖然格局寬廣且奢華,但不是像現代日本那樣精致的空間。


    既沒有蓮蓬頭,也沒有鏡子。大理石砌的地板確實很美,卻很容易因為肥皂水而打滑。


    筋疲力盡的時候一個人入浴,確實很危險。


    無論如何,總算是安全地洗好了澡的善治郎與奧拉,褪下禮服,以久隔了半日的輕鬆打扮,讓身體陷進沙發裏。


    奧拉穿著開衩到腰際的紅色睡衣裙,善治郎則是從那個世界帶來的白底藍紋睡衣。


    雖是極為不拘形式的服裝,不過善治郎與奧拉已經是登記結婚的關係了。


    接下來就要一同度過初夜的男女,讓對方看到這樣的打扮也不會有問題。


    話雖如此,每當坐在正麵的奧拉換翹另一條高衩下的腿,善治郎心裏就一陣劇烈動搖。


    今晚,善治郎終於要將坐在眼前的、豐滿又妖豔的美女,抱進自己的臂彎當中。


    (糟糕。自己都搞不清楚這是在興奮,還是在緊張了。)


    「好、好熱喔。奧拉小姐要不要喝點什麽?」


    善治郎為了掩飾緊張而這樣說,從坐位上起身。


    「嗯,既然如此,就來一點吧。」


    「好的。那麽,就開瓶葡萄酒吧。雖然紅酒帶來時摔破了,不過白酒跟桃紅酒都沒事。」


    善治郎走向在房間一隅發出低沉嗡嗡聲的冰箱。善治郎自從成功轉移到這個世界以來,直到今天的這段期間,他總算是成功將小型水力發電機安裝在後宮的中庭裏。


    不出他所料,發電機的發電量比起在日本由專業人士安裝時低了些,即使如此,還是足以供給主要家電同時啟動所需的電力。


    放在房間角落的冰箱、裝在牆邊的電視,然後是如今正把房間照得一片明亮的六隻led落地燈。每個家電目前正在同時運轉,沒出問題。


    善治郎從冰箱中取出一瓶葡萄酒,再從旁邊的餐具櫃裏拿出兩隻玻璃酒杯,回到新婚妻子等著的沙發來。


    (糟了,不是我自誇,自從大學與年級以來我就沒交過女朋友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麽營造氣氛耶。)


    正確來說,善治郎的女性經曆,也就是在大學與年級到三年級之間的一年多間與一名女性交往過罷了。拜此之賜,他既不是處男,也不至於落得無女友年數=年齡的狀況,但也不能否定自己的確不習慣與女性相處。


    「來,請用。」


    善治郎在兩隻葡萄酒杯裏斟入白酒後,將一隻酒杯放在奧拉麵前。


    然後,他拿著另一隻酒杯,打算回到對麵的沙發,這時奧拉卻叫住他。


    「善治郎先生。如果您願意,就不要過去那裏,坐在這裏如何?」


    說完,奧拉拍了拍沙發上自己身旁的位置。


    善治郎一時沒料到,拿著倒了白酒的葡萄酒杯,吞吞吐吐地答道:


    「咦?呃,不,可是,這個……」


    「有什麽關係呢。從今天起,我與您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夫妻互相依偎,又哪裏需要顧慮誰呢。」


    人家都這樣說了還躊躇不前,似乎也不太對。


    善治郎點了個頭:


    「我明白了。那麽,失禮了。」


    他先說一聲,才在奧拉身邊坐下。


    善治郎的大腿與奧拉的大腿相鄰,兩者緊貼在一起。


    「……」


    「……」


    (糟糕。這也未免靠太近了。)


    自己居然在足足可供五個成年人坐在上麵還有空間的沙發上,跟對方腿貼著腿坐在一起。雖然有些尷尬,但現在才刻意分開,又好像在介意什麽似的,反而不好意思。


    就如同剛才奧拉也說過的,善治郎與奧拉已經是夫妻了。在兩人獨處的空間裏,沒有理由身體不能靠在一起。


    (怎麽辦,我得說點什麽……!)


    焦急的善治郎啜飲著冰涼的白葡萄酒,正在找話題時,奧拉先以一如平常般平靜的聲音對他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夫君帶來的『電氣製品』真是了不起。如此的光亮,如此的冷卻力。仿佛置身於夏洛瓦·吉爾伯雙王國呢。」


    說完,奧拉將目光轉向照亮室內的led落地燈。


    所謂的led落地燈,就是使用led燈泡照明,高度跟人的身高差不多的大型電氣立燈。


    像這種每盞使用了三顆led燈泡的落地燈,善治郎總共帶了八盞到這個世界。


    目前分別於起居室放了六盞,寢室放了兩盞。


    將六x三的led燈泡全部點亮,就算是後宮這間寬敞的室內,也能照得跟現代日本的夜晚一樣亮。當然,燈光不是從正上方照下,光源又是分成好幾個,所以光亮多少有點不均勻。


    此時為了重視氣氛,隻開了沙發旁的兩盞燈。


    善治郎對於體貼地先提出話題的奧拉,不禁露出苦笑。


    「是啊,這可費了我一番工夫呢。除了準備婚禮,其他時間幾乎都用來安裝發電機了。」


    他說著,顯得有些驕傲。


    事實上,從來到這個世界到今天為止,善治郎所進行的唯一一項作業,可以說隻有把水力發電機安裝在後宮中庭,然後在這個房間裏拉電線的工程。


    當然,實際上搬運發電機、從後宮中庭的噴水池將水引


    到發電用水槽,以及搬開後宮外牆的石塊,開出可供電線通過的洞口的,都是奧拉指派的士兵們。


    但是,在連續好幾天超過三十五度(不是體感溫度。是實際上帶來的溫度計顯示的數值),以日本來說就是在盛夏日的氣溫下,為了讓水力發電機能夠成功運轉,畫出設計圖,向負責作業的人們進行說明並做出指示的,都是善治郎。


    想到奧拉特地選擇自己做為結婚對象的理由,他也知道自己不該與這麽多人產生接觸,並做出類似發揮領導能力的行為,但隻有這件事實在無可奈何。交給別人處理絕對不會成功。


    水力發電機是將水位落差形成的動能轉換為電力,因此水槽設置的位置,必須比發電裝置高一定程度以上。


    為此,他們把土堆高,將水槽設置在高處,但卻造成將導水管插進噴水池水裏,水也流不進水槽。


    顧此失彼。經過錯誤嚐試的過程,終於成功製作出能隨時供應所需電力的水流時,善治郎甚至忘了旁人的眼光,擺出勝利姿勢,高喊:「好耶!」


    辛苦沒有白費,目前無論是冰箱、led落地燈還是電腦,都正常運轉。


    「看來確實有辛苦設置的價值。嗯,想不到冰涼的酒也別有一番滋味呢。」


    奧拉一口氣飲盡玻璃杯中的白酒,悄然無聲地將杯子放回桌上。


    「嗬嗬。」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善治郎的緊張程度,奧拉雙手輕輕將身旁善治郎的右臂摟向自己的雙峰之間,然後將頭輕輕靠在夫婿的肩上。


    柔軟雙峰的肉團包覆右臂的觸感。落在右肩到頸項上的溫熱潮濕氣息。從奧拉的紅發散發的柑橘類好聞香氣,是善治郎帶來的洗發精的氣味。


    那柔軟的觸感與甜美的香氣,讓善治郎的腦袋開始暈眩。


    「啊,嗚。啊,啊,話、話說回來,您剛才說的『雙王國』是什麽?那個國家還有這種設備嗎?」


    看到夫婿因為焦急而變得饒舌,奧拉從喉嚨深處發出咯咯笑聲,不過還是順著善治郎的心意答道:


    「您說夏洛瓦·吉爾伯雙王國啊。就是例外地,有『附加魔法』的夏洛瓦王室,與『治愈魔法』吉爾伯法王家這兩個王室並立的南大陸中央大國。


    由於擁有『附加魔法』,那裏是世上唯一能夠生產『魔道具』的國家,在他們的王宮裏呢,晚上會以『光之寶珠』照亮黑暗,天氣炎熱時以『風之寶珠』納涼,寒冷時則以『火之寶珠』取暖。


    哎,關於這些大陸的情勢,之後會再請您學習。不過,善治郎先生?從剛才就有一件事讓我有些不滿喔,嗯?」


    奧拉突然以雙手固定住善治郎的雙頰,將善治郎的脖子一扭,轉向自己這邊。


    「什什什、什、什麽事呢,奧拉小姐?」


    做不出什麽抵抗的善治郎,在近到目光無法聚焦的距離內看著奧拉的臉,結結巴巴地回話。


    「就是這個。您那種見外的語氣,還有稱我為『小姐』,是不是可以改一下了?善治郎先生總不會告訴我,您天生就是這樣說話的吧?到昨天為止也就罷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叫您忽然改變態度也許有些強人所難,不過這種從形式開始的關係,有時也會成為習慣。如何。您願意用本來的語氣向我說話嗎?」


    奧拉說得沒錯,善治郎的確是刻意以接近敬語的方式說話,他稍微恢複冷靜,答道:


    「您說的確實沒錯……可是,奧拉……小姐,您不也是……」


    「我平常就是這樣講話了。並沒有特別恭敬的意思。不過,您說的也是。對自己的丈夫特地稱呼『善治郎先生』,是顯得有些見外了。


    我也可以直接稱您為善治郎嗎?」


    奧拉輕柔地一笑,要求般地如此問道。


    柔和的笑容與真摯的眼陣。奧拉一刻也沒移開視線,默默地等著成為丈夫的男人作答。


    「啊,好的。呃,不是……嗯,我知道了。好,就這麽做。」


    「謝謝你,善治郎。」


    聽了善治郎的回答,開心地加深笑意的奧拉,立刻呼喚了善治郎的名字。


    「那麽,可以請您也直呼我的名字嗎,善治郎。」


    善治郎明明還沒答應,奧拉就已經當成交換條件般強硬地堅持己見,真不愧是慣於交涉的女王陛下。


    善治郎像被她的氣勢壓倒般地回答。


    「奧、奧拉……」他說。


    「善治郎。」


    「奧拉。」


    在足以接觸到對方氣息的極近距離內,臉貼著臉互相呼喚名字的男與女。


    原本就決定今晚結合的男與女。


    先將自己的嘴唇湊近對方的嘴唇的,究竟是哪一邊呢?


    「……嗯嗯。」


    「……唔,嗯嗚。」


    雙方幾乎是同時——仿佛從一開始就明白這麽做是極其自然的一件事——兩人的嘴唇交疊在一起。同時,善治郎的雙臂用力抱緊了奧拉的背,奧拉的雙臂如撒嬌般繞上了善治郎的脖子。


    「嗯,嗯嗯,嗯嗯嗯……」


    「啊啊……唔嗚……嗯嗯。」


    兩人滿懷愛意地相擁,狂野地以唇吻著唇。


    「呼哈。」


    「……呼。」


    又幾乎是兩人同時,結束了長久而熱情的吻。


    不過,即使停止了接吻,也不會立刻鬆開擁抱。


    讓嘴唇離開的奧拉,將下顎放在善治郎的肩上,更使勁地抱緊了他,然後挑逗般地在善治郎耳邊輕聲說:


    「我先去寢室。女人有些要準備的,所以希望你慢慢數到一百,再進寢室。」


    「咦?啊……」


    留下這句話,奧拉溜出了善治郎的臂彎,從沙發上站起來。


    「奧、奧拉?」


    善治郎反射性地伸出手,不過奧拉隻轉過頭來,臉上浮現妖豔的笑意。


    「不用焦急,我不會跑的。數到一百,然後我們再繼續。嗯?」


    留下這句話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隔壁的寢室。


    「……呼。」


    先一步來到寢室的奧拉,背對著關上門後,首先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繼而,她一直線走向床鋪旁邊,按下立在那裏的寢室用led落地燈的開關。


    雖然她跟善治郎學過用法,不過自己試著開燈後,讓她心中重新湧起了感歎。


    寢室用的led燈泡發出的光不是白色,而是類似白熾燈泡的橘色光。


    按照善治郎的說法,這樣「比較符合寢室的氣氛」,不過奧拉實在感覺不出差異。


    在被橘色的led光源照亮的寢室裏,奧拉這時才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言行,雙頰一片紅暈,扭動著她豐滿的身體。


    「這、這可真是叫人難為情啊。世上的夫婦,難道每天晚上都在做那種叫人乍喜還羞的行為嗎?」


    奧拉以自己的雙臂,摟住了自己穿著紅色禮服型睡衣的身體。


    心髒噗通噗通地像鍾連續猛敲,從頭頂到腳尖的全身肌肉宛如得了熱病似地熱呼呼的。


    「應、應該沒被善治郎先生察覺吧?不,很難說,剛剛都像那樣肌膚相親了,怎麽可能沒有發現……這、這該怎麽好?」


    這樣對洞房花燭夜滿心期待,心怦怦地跳,肌膚又發燙。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不檢點的女人?


    明明是自己提出要求的,如今的奧拉卻因為太過緊張,竟沒發現自己又下意識用敬稱叫善治郎為「先生」。


    不過,這也是情有可原。縱然以活過的歲數與見識過的驚險場麵來說,奧拉的確略勝了善治郎一籌,但是講到異性經驗,她卻不如「經驗人數一名


    」的善治郎。換句話說,就是「經驗人數零」。貨真價實的黃花閨女。


    不同於在某些情況下必須增產報國的男性王族,女性王族要求的是確實孕育血統純正的麟種,原則上,貞操觀念是極為保守的。


    因此,未婚的女性王族,可以說就等於未經驗者。


    在卡巴王國的文化裏,男女關係一般都是由男性主導。


    因此,奧拉大可以坦承事實,放心委身於善治郎;然而都到了這節骨眼,她還是想擺出從容不迫的態度,也許這是因為她身為女王,也可能是做為年長者的自負心。


    無論如何,奧拉褪去了紅色睡衣裙,成為僅留一件小內褲的半裸姿態,正要爬上特大號的床鋪時,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這樣……太亮了。」


    led落地燈隻須一盞就把床差不多都照亮了。對於習慣了蠟燭與油碟的奧拉而言,要在這麽亮的室內迎接初夜,無法不叫她感到羞怯與猶豫。


    「……嗯。就、就這樣請他包容一下吧。」


    奧拉將方才褪下的紅色睡衣掛在led落地燈的燈罩上。


    如她所料,房間的燈光稍微減弱了,但透過紅色布料照出的光源,總覺得反而增強了淫褻的氛圍。


    「噯,也不能想那麽多吧。」


    再繼續煩惱下去,丈夫就要進房了。


    做好覺悟的奧拉這次終於爬上床,橫躺在中央位置。


    「呼,哈啊……呼,哈啊。」


    然後她做了深呼吸,努力不懈地調整了半天呼吸與心跳,好讓自己至少表麵看起來平靜。


    敲門聲打破了沉默。


    「!」


    「欸,我可以進去了嗎?」


    隔著門聽見丈夫的聲音,奧拉再做了一個深呼吸,繼而裝出平時的沉著語氣回答:


    「嗯。可以,進來吧。歡迎你,善治郎。」


    「打、打擾了——……!」


    善治郎推開了門,戰戰兢兢地以窺探的方式進了寢室,一看到奧拉被橙色led燈光照出的模樣,不由得屏肩。


    奧拉上半身靠著枕頭,躺臥在床上。


    下半身雖然鑽進了類似毛毯的薄布下,但仍然能看出裸體線條.,至於上半身,更是隻有紅色頭發勉強掩住豐滿乳房的尖端,其餘部位一覽無遺。


    「哎呀,你要在那裏發愣到幾時呢,善治郎。別客氣。來吧,到我的身邊來。讓我們共度火熱的一晚吧。」


    奧拉以那妖豔的笑靨引誘善治郎的模樣,與剛才可愛的緊張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


    「呼……」


    順利完成初夜的善治郎滿身大汗赤裸裸地橫躺在床上。在炎熱夜晚中進行的男女歡合大幅消耗了善治郎的體力,不過他的精神卻處於亢奮狀態。


    等到身體恢複迎戰態勢,他迫不及待要來個第二輪了。與新妻的交歡對善治郎來說,就是如此魅惑的體驗。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至於女王陛下則是在善治郎身邊氣喘籲籲,連把視線轉向身旁的精神都沒有。


    通常性交這種行為,除了一部分體位之外,男性會比女性消耗更多體力;不過初體驗的緊張或許不在這種理論之限吧。


    本來體力應該在善治郎之上的奧拉,此時還在頭昏眼花。


    善治郎兩腿之間的玩意還沒軟掉,不過畢竟已經射過一次,精神冷靜多了。


    即使妻子的特大乳房隨著喘息上下起伏的豔姿奪去了他的目光,也不會立刻挑戰第二回合。善治郎躺在床上;將手伸到床頭,把事前準備好的紗布手帕與橙色毛巾拿過來。


    然後他先以手帕輕輕擦拭自己的胯下,再以橙色毛巾替還沒喘過氣來的奧拉擦身體。


    「哈啊,哈啊,啊?啊啊……不好意思。」


    讓善治郎用從現代日本帶過來、觸感良好的毛巾擦拭自己的身體,奧拉終於稍微睜開眼睛,向丈夫的獻身行為表達謝意。


    「不會,還好嗎?是不是累到你了?」


    善治郎一邊說,一邊替奧拉擦拭全身冒出的汗珠。


    當他擦過柔軟的胸腩以及描繪出魅惑線條的下腹部時,自己都能感覺到兩腿間又開始因欲望而充血,不過現在還是忍忍吧。


    要求一個才剛結束初體驗,還沒喘過氣來的女性挑戰第二回合,就算是夫妻關係,也未免不太妥當。


    至於奧拉,才剛結束行為還很敏感的身體讓人用毛巾擦拭,也許是怕癢,每當擦到乳房尖端或私處附近時,總是不禁發出「嗚」或是「哈嗚」之類的嬌喘。


    不過,等到善治郎替奧拉擦好全身汗水時,奧拉也終於恢複了平常的精神狀態,總算能與他交談兩句。


    「……總之,這樣就算是順利結束了吧?」


    見奧拉頭仍然靠著枕頭,隻稍微將脖子轉向自己如此問道,善治郎維持橫躺姿勢,以手撐著臉頰回答:


    「嗯。算是結束了。如何,那個……你覺得呢?」


    自己也知道剛才有些失控的善治郎,到這時候才戰戰兢兢地向奧拉問道。


    在橙色的燈光下,奧拉臉上浮現了介於苦笑與微笑之間的笑意。


    「嗯,該怎麽說呢。隻能說這對我而言,的確是『未知的感覺』。在戰場或政治的世界裏,我好歹也是經曆過不少驚險場麵的。


    但這可是我第一次腦中產生『投降』這個選項呢。」


    然後,以有些非難的語氣如此告訴他。


    「嗚、嗚哇,那個……對不起。」


    「不,無須道歉。隻不過,別看我這樣,這種事我是沒有經驗的。若你能下手再輕點,那就感激不盡了。」


    「啊啊,是……我會妥善處理。」


    新妻所言讓善治郎很是羞愧,但他沒自信能守信用。


    就拿這次來說,其實他本來沒打算這麽激烈的。說真的,下次很可能還是會不能自已。


    也許是察覺到善治郎內心的這種想法,奧拉加深了苦笑,赤裸的肩膀大大地聳了聳。


    「呼……好吧,沒辦法。這也是為妻的職責嘛。不過話說回來,善治郎。先聲明,我隻知道你一個男人,所以這不是在跟誰比,隻是我主觀的感想。」


    「嗯?怎、怎麽了嗎?」


    對於戰戰兢兢地等著下一句話的善治郎——


    「想不到,你還滿『纏人』的嘛。」


    奧拉以沒有惡意的語氣,單刀直入地如此形容丈夫的行為。


    「啊咕……!」


    回想起今晚的所作所為,善治郎還真無法反駁。


    結果啞口無言的善治郎隻能將臉埋在床單裏,像個小孩般掙紮了好一會兒。


    「平靜下來了嗎?」


    「……嗯,勉強。」


    過了半晌,好不容易從「纏人色狼」這個稱號中振作起來的善治郎,從床單裏抬起頭來,重新轉向奧拉。


    在善治郎因羞恥而掙紮的時候,奧拉的身心疲勞似乎已經恢複,她躺著以右臂撐起臉頰,笑嘻嘻地看著善治郎。


    身上的汗也差不多幹了。今晚的氣溫大約在與十五到三十度之間。隻要汗擦幹了,就算這樣光著身子就寢也不會著涼。


    「那麽,該睡了吧。畢竟明天還得早起呢。」


    奧拉與總算願意麵向自己的丈夫四目交接後,確認性地如此問道。


    初夜已圓滿結束。


    今天雖然已經完成了正式婚禮,但之後還有乘坐龍車在王都大道上遊行等行程。


    不能占用太多睡眠時間。


    「嗯,說的也是……」


    可能是想起了今後的行程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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