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夠圓滿離職,加班加到快要趕不上最後一班電車,最後總算是順利踏上歸途的善治郎回到自己居住的套房公寓後,立刻走向電腦前坐下。


    刻意忽視從身體深處逐漸滲出的睡意與疲勞,善治郎把回家的路上在便利商店買來的肉包與寶特瓶裝茶放在電腦桌的左邊角落,然後確認收信匣收到的信。


    「啊嗚……,三年。花一百五十萬隻能保證三年啊……」


    看了信件本文,善治郎在電腦前抱頭苦惱,喉嚨深處發出呻吟聲。


    讓善治郎產生這種哀號的,是家用水力發電機販賣公司的回信內容。


    善治郎趁昨天以電子郵件詢問的內容,粗略來說就是這三項:「貴公司所販賣的發電機,能夠自己安裝嗎?」、「可以自己進行維護嗎?」、「如果可以,自己做維護的運轉保證期大約多長?」。


    對於這些問題,公司方麵的答覆是「不能。安裝需要電氣相關執照。保養與保全的義務歸屬不在購買人,而是在安裝人,因此安裝建議交由本公司負責」、「顧客可以參照購買時附送的資料,進行水槽除沙或清理水苔等表麵維護,但無法保證能正常運轉。請盡可能將維護工作也交給本公司處理」、「運轉保證期為三年」等等摧毀了善治郎希望的無情回答。


    關於安裝與維護方麵善治郎也早有覺悟,所以沒受到太大打擊,但最後的「運轉保證期為三年」的回答,讓善治郎受到了無以測量的巨大打擊。


    「三年,才三年啊……」


    善治郎以飄忽的眼神喃喃自語。


    他早就有所覺悟了。追根究柢,就算真有一台夢幻發電機,既不用維護又能跟著善治郎運轉一輩子,最重要的家電——冷氣機與冰箱本身也還是有壽命問題。


    冷氣機與冰箱的耐用年數,大約在十年以內。


    不管怎樣,他已經決定隻要過了這樣長的時間,自己就要開始離開文明利器的異世界生活。所以,帶過去的電器製品,善治郎隻把它們當成習慣異世界文明之前的類似「輔助輪」的存在。


    「隻要過了十年,身體應該也多少習慣那邊的氣候了,要真不行,也許可以拜托奧拉小姐,像以前大公的宮殿那樣,蓋一個牆壁有流水的房間——」


    善治郎將手離開滑鼠,兩手筆直伸向天花板,伸了個懶腰。


    這也是他從網路上查來的知識,就是在過去沒有冷氣機等高級設備的時代,擁有巨富的印度大公當中,也曾經有人藉由讓水流過整麵牆,沿著地板的溝槽排到室外,這種既龐大又原始的構造納涼。


    從原理來說,就跟往昔日本做過的「灑水」等方式一樣。就是利用水蒸發時產生的吸熱反應藉以降低室溫。


    如果是這個的話,以異世界的技術應該也能製造,但就算善治郎隻是個門外漢,也能猜到建築成本一定高得不像話。


    那個國家在長年戰亂中不斷贏得勝利,現在正在複興當中,這是奧拉說的。


    在這種時候,奧拉會允許名為女王伴侶的區區種馬,如此浪費財力與勞動力嗎?


    至少三年後是絕對不可能的吧。不過,如果過了十年,國力順利恢複,或許可以讓他稍微奢侈一點吧。他本來是這樣想的。


    「才過三年絕對不行的啦——不管再怎麽想。結果最大的問題還是電池啊——」


    善治郎麵對著電腦思考。


    水力發電機的靈件當中能稱為消耗品的,隻有軸承(螺旋槳旋轉部分的支撐機件),以及電池。


    其實隻要想想就不難明白,不管是哪種發電機,為了安定供給電力,都一定會加裝電池。


    這個電池的壽命大約為三年。所幸由於本來就是消耗品,隻要看過說明書,就算是外行人也能安全替換電池,但這卻不代表「隻要先買好一大堆備用電池帶去就ok了」。


    不是因為製造商不願意單賣電池。


    水力發電機以地理條件來說,本來就難以在都心地帶使用,因此大多數購買者,都住在難以拜托製造商修理的鄉下。


    所以,為了處理一些意外狀況,購買發電機的人連預備電池一起買下來,並不是什麽不自然的事,但問題在於:預備終究隻是預備。


    沒錯,未使用的電池,比起二十四小時三百六十五天持續使用的電池,是比較不容易劣化;即使如此,經過三年之後,以外行人的保存方式,還是無法讓電池維持在買來時的狀態。


    比喻得誇張點,電池買來擺著,到了五年後或十年後,還能發揮製造商所保證的性能嗎?這樣想應該就很容易明白。


    「不過如果電池帶個三個去預備,應該能撐一陣子吧——?希望盡量能讓它撐個十年啊——軸承的保證期有十年,好像也蠻難更換的,就不用帶了吧?啊,不過無論如何,十年後大多數的家電壽命都到了,也許我該試著自己修理看看,不行就算了。」


    就算隻能享受剛開始的幾年,他也不想放棄把電力帶過去的念頭。


    當學生時,善治郎常常看電視或租dvd,但自從踏入社會後就都隻是錄起來,沒時間看,隻有從硬碟燒成的dvd不斷累積。


    足球的非洲世界杯大賽,也是直接看電視新聞的結果而已;j聯盟的支持隊的比賽,還有歐洲冠軍足球賽,這幾年都一場也沒看。


    網路上頗得好評的連續劇之類,每年也都有錄個兩、三部,善治郎從念中學時就一直有在看的,某偶像團體主持的星期日晚上七點的一小時節目也一集不漏地通通錄下。然而,像這樣錄了擺著的節目,自從踏入社會以來,也隻是不斷累積成一次都沒看的dvd。


    不用工作也能滿足衣食住的需求,無所事事地欣賞錄下來的電視節目的時間。


    即使是極為缺乏生產力的消耗時間方式,對於現在疲於工作的善治郎而言,那種生活卻具有無比魅力。


    縱然腦海中的某個角落產生了「會不會有一天厭倦了那種生活,變得待不下去啊?」這種疑問,但現在那種生活對他仍然有著難以抵抗的魅力。


    「反正能帶去的東西頂多隻有一塊地毯的量,日幣帶去也沒用嘛。好,就大方地花吧!」


    善治郎心境一轉,開始搜尋想帶去的家電的資料。


    「我看看,冷氣機應該也能自己設法安裝吧……咦?不過,室外機的配管要穿過哪裏呢?我記得那座宮殿的外牆,好像是用超厚的大理石蓋的……。話又說回來,那個超寬廣,天花板又高的房間,裝普通的冷氣機真的會冷嗎?二十疊用的夠嗎……?」


    冷靜想想,異世界的家電生活似乎前途多難。


    即使如此,為了讓美好的將來能多持續一秒也好,善治郎一麵用寶特瓶裝茶把有點涼掉的肉包灌進胃裏,一麵全力在網路上搜尋資料。


    ◇◆◇◆◇◆◇◆


    忙碌的每一天,時間過得確實飛快。


    以前整個人泡在工作裏,隻覺得時間不斷加速流逝的狀態,讓善治郎感到焦慮與空虛,但是在決定離職後,這種加速感卻讓他感到喜悅。


    一大早離開家門,在擁擠的電車中閱讀青年漫畫雜誌,前往公司上班。


    由於公司的方針是不開朝會,因此打卡後就是一直麵對辦公桌處理業務。


    主要業務內容,包括與自己離職後交接的人分享資訊。


    至今自己看得懂就可以的資料,為了交接,要修正得讓別人也看得懂。


    此外,還要到自己在營業方麵負責拜訪的各家客戶,告知交接事宜。善治郎必須與後任人員一同前往客戶的公司,說「由於個人理由,近日即將離開公司,今後由〇〇接任後續工作,請像以往一樣繼續照應……」之類的話,鞠躬鞠個沒完。


    在這樣的平常業務與交接業務之間,還要找時間製作新人用的業務指南。


    塞爆了的業務做到就快趕不上最後一班電車,時間卻還是不夠,到了後半個月,善治郎甚至提早上班,連早上都在加班,但他絕不在公司附近過夜。這是為了盡量節省前往異世界所需的資金。


    趕不上最後一班電車時,可以到公司附近的商業旅館過夜,但住宿費必須自己先墊。


    隻要將以公司名義留下的收據交給會計負責人,該筆費用就會加在下個月的薪水裏,平常不是什麽大問題,但隻有這次問題可大了。


    畢竟善治郎預定在領取最後一次薪水前,就要出發前往異世界了。屆時就算先墊的住宿費匯進戶頭裏,也隻是徒增空虛。


    為了避免這樣空虛的狀況,他才會深夜加班加到趕最後一班電車,並且搭第一班電車早上加班。


    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


    善治郎向上司提出辭呈後,過了三周。


    不枉費他將平均睡眠時間減少到四個多小時努力加班,今天,山井善治郎終於平安無事地成功離開了任職三年的公司。


    「課長,那麽,我離開了。謝謝您多年以來的照顧。」


    「嗯,保重啊。」


    離開公司前,善治郎前去告別,中年發福的課長隻給了他這句回應。


    而且他站起來,視線隻跟善治郎交會了幾秒,旋即坐回位子上,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那種態度不隻是冷淡,甚至會讓人懷疑「我是不是被討厭了?」,但善治郎知道課長的工作有多繁重,對他隻有同情,不會有一點反感。


    就像大多數中小企業的課長,這家公司的課長這個職位也絕非「管理職」。他們不但要負責管理部下,自己也得進行比部下更重的業務,是名符其實的實質勞動力。


    不隻如此,因為形式上是管理職,因此隻能領到微薄的管理職津貼,卻很不幸地沒得領加班費。通常這種課長職位被稱為「有名無實的課長」,會成為勞動監察的對象,但這位課長的情形是「雖然被賦予做為管理職的權限,但由於業務繁重,因此實際上自己也得分配到與部下相同的工作量」,可以說是接近黑色的灰色地帶——若是接受嚴密的勞動監察,當然是立刻出局——而姑且逃過一劫。


    正準備從小職員的工作量中脫身的善治郎,看著整個人陷進加班地獄的無底沼澤,還表現出「這就是我的人生!」般堂堂正正的態度麵對業務的課長,以最大的敬意低頭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


    之後,善治郎駕駛著愛用的油電混合車,經過幾小時的車程後,回到了出生故鄉的村子。


    「咕嗚……痛痛痛……!」


    下了車的善治郎,在薄暮中轉動著完全僵硬的肩膀與脖子,舒緩關節的酸痛。


    由於租借的月租停車場離常去的便利商店或超市太遠了,善治郎平時都習慣騎腳踏車,對這樣的他來說,好久沒長時間開車了,對身體造成了不小的負擔。


    善治郎望著矗立於薄暮中,那棟熟悉的二層樓老家,略為眯細了眼。


    「這附近看起來好像還是跟以前一樣啊。」


    現在由叔父一家人居住的這棟房子,對於在中學時代失去了雙親的善治郎而言稱得上是「老家」。


    「好,上門拜訪吧。」


    也許是久隔數年的返鄉讓自己有些歉疚。善治郎刻意如此說出口,再次打起精神,下定決心後按下了玄關門鈴。


    「好久沒見了,善治郎。看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善治郎的叔父——山井忠士就跟善治郎的記憶一樣,戴著眼鏡的長臉浮現柔和的笑容,歡迎英年早逝的兄長之子回來。


    叔父一家是四人家庭。


    成員有叔父、叔母,還有高中三年級的長女,以及比長女小三歲,目前中學三年級的長男這四人。


    就讀外地高中的長女因為住校,因此今晚坐在餐桌旁的,隻有叔父、叔母與長男這三人,但餐桌的椅子不是四把,而是放了五把。


    第五把,是善治郎的椅子。


    善治郎受到這家人照顧的期間,隻有從中二的夏天因一場意外事故失去雙親,到住進高中宿舍為止的短短一年半左右,但生性善良的叔父夫婦,之後似乎仍一直保留著善治郎的位子。


    「那麽,等會再來慢慢敘舊,先來吃晚飯吧,爸爸。」


    叔母從廚房端著熱騰騰的鍋子走出來,對叔父這樣說,催促大家開始吃晚餐。


    外貌與內在都屬於典型「勤勞的鄉下歐巴桑」的叔母,對正打算起身幫忙的善治郎出聲製止道:「不用,你坐吧。」然後以沒有幫忙餘地的俐落動作將飯菜擺在桌上,脫掉圍裙,自己也在固定的座位坐下。


    「好,爸爸。」


    「啊啊,對。我要開動了。」


    在叔母的催促下,叔父輕輕點了個頭,起頭叫大家吃晚餐。


    「我要開動了。」


    「我要開動了。」


    「我要開動了。」


    緊接著,叔母、長男與善治郎也附和,開始了山井家的晚餐。


    不用說,今晚的話題,全都圍繞在善治郎身上。


    「這樣啊。善治郎決定要到國外工作啦。」


    「是。我預定十天後離開這裏。抱歉,弄得這麽趕。」


    聽了眼鏡被火鍋霧氣弄得一片朦朧的叔父所言,善治郎咽下叔母親手醃漬的白菜,右手持著筷子,左手端著飯碗,低頭表示歉意。


    對於老實地低頭致歉的善治郎,叔父露出與記憶中相同的柔和笑容。


    「不會,沒關係。既然善治郎都這樣決定了,你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不過你必須知道,這裏是你的老家。希望你別忘了自己還有一個歸宿。」


    說完,並以溫暖的眼神朝向善治郎。


    然而,善治郎接下來要前往的並非國外,而是異世界。


    「啊,是。謝謝您。」


    隱瞞著一旦去了那邊,至少有三十年連一封信都不能寄的事實,善治郎對於叔父的好意難免產生一種罪惡感。


    善治郎不願麵對這種罪惡感,又擔心繼續講下去自己會說溜嘴,於是有些強硬地換了話題。


    「啊,關於這件事,實際上要去那邊多久,我也說不準,隻是可以確定一定會很久無法回來日本。


    所以,我想把我開來的那輛車的名義轉給叔父,將車子讓給您,如何?」


    聽了侄子這樣說,叔父今天晚上第一次皺起了眉頭。


    「善治郎。你不需要這麽替我們著想啊?」


    善治郎早已預料到善良的叔父會這樣回答,他將筷子放在桌上,手伸到臉前誇張地揮了揮。


    「不。我這不是在替您著想,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處分。這次真的會很久都回不來,別說下次車檢,連駕照都有可能失效了。」


    他一個勁地說。


    但人品高尚的叔父聽了侄子這樣說,還是不太願意接受。


    「嗯,這樣啊。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賣掉不就好了嗎。」


    為了讓侄子多得到一點利益,竟然還做出這樣的提議。看來叔父這人還是跟以前一樣善良。善治郎再次體認到叔父的人品依然如故,嘴角無意識之間露出笑意,繼續嚐試說服叔父。


    「呃,不行啦。我十天後就要出發了,來不及等估價,人就已經到國外了。」


    「那就由我來幫你處理吧。錢我會匯進善治郎的戶頭裏。現在時代這麽進步,就算在國外應該也有辦法領錢吧?就算沒有,你也可以等到回國時再用。」


    叔父的善良似乎超出了善治郎的預料。叔父


    始終維持熱心的態度,不願收下車子。


    越是知道叔父的善良,善治郎就越覺得舍棄這個世界的生活基礎,選擇到異世界結婚的自己,是個無情無義的家夥。


    「不,反正也隻是三手車而已,賣不了多少錢的。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叔父家這邊使用有意義多了。」


    可能是受到這種罪惡感的驅使,善治郎也變得有些固執,硬把愛車塞給叔父。


    也許是感受到侄子的熱情,叔父用跟剛才不太一樣的語氣說:


    「嗯,可是啊,我目前算起來,也已經有轎車與輕型貨車了耶。」


    住在鄉下,自家用車是必需品。尤其是像叔父一家這樣的專業農家,除了普通轎車之外,一般都會另外擁有一輛運貨用,能以普通駕照駕駛的小型貨車。


    的確,就算現在多加一輛轎車,也感受不到什麽好處。


    不過,這個回答也在善治郎的預料當中,他立刻繼續說服道:


    「對,所以,我想車子的名義歸叔父,實際上給早苗使用如何?早苗明年就上大學了吧?有沒有車子,可是會大幅影響返鄉的頻率喔。」


    他提出了叔父一家長女的名字。


    聽了善治郎所言,叔父的長臉浮現出今天的第一個苦笑。


    「這說得或許有道理呢。由善治郎來說,可真有說服力。」


    叔父如此說著,語氣中帶有一點責備的諷刺味。


    大學時代,叔父打電話來說:「偶爾也回家來給大家看看吧。」善治郎總是隨口敷衍,結果四年來一次也沒回來過,此時隻能覺得慚愧。


    「真、真對不起。不過,我記得早苗的第一誌願,應該是縣內的大學吧?那樣的話,有沒有車真的會差很多喔。」


    「原來如此。可是,開車很危險的呢。」


    對於善治郎的勸說,叔父還在猶豫時,本來還在吃火鍋的叔父家長男,先發出了歡呼。


    「欸,這樣是表示姊可以用善哥的車嗎?如果我拜托姊,她會不會載我去飯田啊?」


    看到兒子聽了剛才的討論,急著開始興奮,叔父柔和的臉龐擺出了不太嚇人的嚴肅表情,責備他道:


    「不可以這樣,勇作。事情還沒有講定,小孩子不要插嘴。況且無論如何,早苗要到明年才會考駕照。明年你還不是要去住高中宿舍嗎。」


    叔父雖然這樣說,但活力充沛的中學三年級男生一點也不畏縮。


    「可是啊,可是啊,到了暑假,我跟姊都要回來這個家吧?到時候我可以拜托她嗎?」


    他完全是以善治郎的愛車將會送給早苗——叔父一家的長女為前提,說出自己的需求。搭姊姊的車到縣內的鬧區玩,上了高中應該會不太能接受才對,但聽勇作的說話方式,看來叔父一家的姊弟感情還是很好的。


    看到了叔父一家幸福美滿的一部分情形,善治郎臉上浮現出自真心的笑容,喝著叔母泡的餐後茶,向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堂弟說道:


    「嗯,隻要皂苗答應,沒什麽不可以的啊。等她回來,你就拜托她看看吧?」


    「嗯,我用簡訊問看看。我吃飽了!」


    「啊,等一下。喂!」


    不等叔父阻止,勇作迅速將自己用過的餐具疊在一起拿到廚房,然後發出啪答啪答的輕快腳步聲,跑上了二樓。


    大概是想立刻用手機寄簡訊給姊姊吧。


    「勇作!」


    叔父還來不及阻止他吃飯才吃到一半就打算離席時,坐在對麵的善治郎對他說:


    「叔父,您看,勇作也那麽開心。怎麽樣,請您就收下了吧?」


    到了這個地步,做叔父的仍然對侄子的好意猶豫不決,一語不發,似乎傷透了腦筋。


    這時,剛才一直在旁默默聽著丈夫與侄子對話的叔母,做出了決定性的發言,起了推波助瀾的效果。


    「老公,我覺得這樣很好啊?善治郎也老大不小了,一直拒絕人家的善意,好像把善治郎當小孩子看待一樣,對人家反而不好意思吧?」


    「這樣啊。嗯……也是。」


    聽了妻子的建議,叔父似乎總算做出了結論,以豁然開朗的表情重新轉向善治郎。


    「善治郎。」


    「是。」


    「那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你。我會好好告訴早苗,叫她珍惜著使用這輛車的。」


    「是,不好意思隻是輛三手車,就當作是至今受叔父你們照顧的一點薄禮,請不要客氣,盡量使用。」


    看到叔父在餐桌的另一邊稍微低頭致謝,善治郎浮現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也低頭回禮。


    當天晚上。善治郎用完晚餐,就在叔父家直接就寢。


    從中學二年級夏天到中三住過一年半的六疊和室,跟善治郎當年居住的時候一模一樣。


    房間角落的書桌。旁邊的衣櫃。衣櫃上隻能用來聽cd的老式收音機。


    剛才從壁櫥中拿出來鋪的這套枕頭棉被,也是善治郎用過的那套。


    「意思大概是說不管過了多少年,這間房間都是屬於我的吧……」


    開著房間的燈,善治郎穿著水藍色睡衣在墊被上盤腿而坐,一隻手把玩著手機,如此輕聲喃喃自語。


    對於照顧自己從中學、高中念到大學的叔父一家,善治郎從沒產生過任何反感,即使如此,他們在善治郎的意識當中仍然不算「家人」,隻是「親戚」罷了。


    他們是相當照顧自己、像家人一樣親密來往的「親戚」。然而對叔父來說,自己或許並不是那樣的存在。


    「該怎麽說呢,還真有點難受呢。」


    善治郎伸直了腿,一翻身躺在墊被上。


    為已經成年離家的人留著房間,以便那人隨時可以回來。的確也是因為鄉下的房子夠大才能這樣奢侈使用,但無可否定地,其中也有著叔父一家對善治郎的好意做為基礎。


    「呼……」


    仰望著照亮房間的圓形日光燈,善治郎歎了口氣。


    歎氣時,墊被中淡淡的防蟲劑氣味傳進善治郎的鼻腔。這樣說有點沒禮貌,不過這股氣味讓善治郎稍微鬆了口氣。


    因為自己的味道已經從墊被中完全消失,讓他覺得仿佛證明了這間房間不再是自己的歸宿。


    「唉,反正無論如何,再過十天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穿著睡衣的善治郎仰躺在墊被上,打開摺疊式手機,到這時候才確認起今天的日期。


    離開公寓時,他已經申辦停止家中的電話、瓦斯、電氣與自來水等各項資源,不過隻有手機是申辦為「用到這個月為止」。手機的費用是從銀行戶頭直接扣除,善治郎出發後,這個月的薪水應該還會匯進戶頭裏,付費方麵不會出問題。


    既然如此,他想,像手機這樣在哪裏都能使用的方便工具,最好直到前往那個世界之前的最後一刻都能使用會比較安全。


    「反正現在後悔也於事無補了……」


    他已經同意奧拉女王在十天後再度進行召喚。就算他現在反悔,也沒有任何方法將自己心境的變化傳達給對方,所以善治郎十天後將前往異世界已經是確定事項了。


    「奧拉小姐說過,像這次這樣能夠在短期間內進行好幾次召喚與送還,反而是例外嘛。」


    根據對方所說,一旦十天後善治郎被召喚到那個世界,想再將善治郎送回這個世界,就要等三十年後才有機會了。


    三十年實在太長了。可以說事實上,他必須有所覺悟在那個世界終老一生。


    「我以為自己……已經做好那種覺悟了呢。」


    善治郎將手機放在枕邊,取而代之地,拿起了手機旁覆蓋著藍色絨皮、


    掌心大小的四方形小盒子。


    裏麵放著一對對戒。


    寬闊的黃金指環上,橫向鑲嵌著三顆緊密相連、無色透明的鑽石。


    由於它不是爪鑲式的,看起來比較欠缺華麗感,但刻在寬闊戒台上的精密幾何圖形與三顆鑽石的光輝,也已擁有十足迷人的魅力。


    「奧拉小姐……」


    善治郎望著戒指,回想起在異世界等待自己的女王的容顏。


    一這麽做,自從見到叔父一家後便不斷升高的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就無聲無息地逐漸淡化。


    「這或許就叫做……一見鍾情吧。」


    縱然內心還有糾葛,但善治郎已稍微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在墊被上挺起上半身,拉了拉日光燈的拉繩將燈關了。


    ◇◆◇◆◇◆◇◆


    翌日,善治郎一大清早便醒來,懷著感恩的心意吃過叔母做的早餐後,駕驗著愛車,來到距離村子有三十分鍾左右車程的深山裏搭蓋的破舊小屋前。


    善治郎將愛車停在除了形成車轍的部分以外,遍地雜草叢生且凹凸不平的山道上,下了車,看到那間破舊小屋,不禁叫出聲來。


    「哇啊!從我小學畢業以來就沒來過了,想不到這屋子這麽小……!」


    這間勉強能遮風避雨的破舊小屋與周圍土地的所有人,就是善治郎本人。


    從大學畢業決定在首都圈就職時,善治郎便將雙親留給自己的房屋與田地連塞帶推地讓給了之前一直做為監護人代為管理的叔父;但隻有這間山中小屋與周圍的土地,叔父說什麽也不肯收下。


    據他所說,山井家的曆史追本溯源,起初似乎就是從這間小屋開始的,是間有來曆的破舊小屋。


    真要說起來,現在蓋在善治郎麵前的這間小屋,屋頂是用鍍鋅鐵皮做的,所以建物本身應該是在昭和以後重新建造的。不過即使如此,它仍然是一間破舊的小屋。


    「聽到那個故事時,我還想過我們家的祖先該不會是遭受過村八分吧?不過如果奧拉小姐說對了,或許村八分的說法雖不中亦不遠矣。」


    善治郎看著被朝陽照亮的破舊小屋,感慨萬千地如此自言自語。


    假若奧拉所言屬實,那麽善治郎家——山井家的祖先,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私奔來到此地的異世界男女。


    在江戶晚期的鄉下村落,外貌看起來近乎拉丁係與南亞係混血的異世界人,一定異樣地引人注目吧。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在將這間破舊小屋當成安居之地前,可以想像兩人必定走過一段苦難的道路。


    「不過看現在村子裏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傳承,也許他們其實一下子就融入村人中了。」


    善治郎刻意以樂觀的想法蓋過差點越想越糟的想像。事實上,在狹小的鄉下村落裏,就算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若是祖先真的遭到排擠,現在應該也能聽到個片鱗半爪,但善治郎從沒聽說過這方麵的事。


    剛才善治郎的自言自語沒錯,兩人確實很有可能一下子就融入村人之中。


    就在善治郎東想西想時,從雜草叢生的崎嶇道路的另一頭傳來沉重的柴油引擎聲。


    「哦,好像來了啊。」


    善治郎在樹木之間的隙縫看到業者的貨車出現,立即坐上愛車準備移動,空出供貨車停車的空間。


    幾分鍾後,穿著灰色連衣褲的三名男子從停在破舊小屋前的貨車上下來。


    「抱歉來得晚了。我們是科盛施工販賣據點。您就是這次購買小型水力發電機並委托安裝作業的『山井先生』沒錯吧?」


    三人當中年紀看起來最大的中年男子向站在山中小屋前的善治郎如此出聲道。


    「是。我就是山井。今天要麻煩各位了。」


    聽了善治郎所言,中年男子以笑容回應。


    「是。我們也要請您多關照了。我們已經在幾天前勘查過地形,隨時可以開始安裝作業。為了以防萬一,最後請讓我再確認一次您的需求。


    「您想在那條小河安裝發電機,讓後麵的建築物可以使用電氣。是這樣沒錯吧?」


    「對,沒錯。」


    善治郎簡潔地表示肯定。


    其實他真正的需求是「想將那台水力發電機搬到異世界的王宮使用」,但他不能在這裏坦承一切。


    「不過,各位看了也知道,畢竟這裏是鄉下地方,我希望在遇到什麽問題時,自己也能進行最低限度的維修。不好意思,我想拍下各位的作業過程,方便嗎?」


    聽了善治郎盡可能講得若無其事的要求,中年技師臉上浮現出苦笑。


    「嗯,攝影是可以,但是想自己做維修啊……好吧,能夠自己替水槽除沙,或是清理吸水口濾網當然很好,不過發電裝置本體,我建議您還是不要去碰。」


    「嗯,這是當然,我指的是外行人也能做的程度。」


    聽了善治郎的掩飾,中年技師很幹脆地同意了。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您就盡量拍吧。」


    「謝謝。如果我打擾到各位了,請別客氣,盡管說。」


    得到了允許的善治郎麵帶笑容地對中年技師如此說完之後,便回到愛車上去拿向叔父借來的「handycam」。


    「嗚啊啊……這作業比我想像中還不容易啊。不得不說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幾小時後,一直用handycam拍攝技師們作業的善治郎,語氣有些疲累地如此脫口而出。從早上十點左右開始的作業,過了中午還沒結束。


    三名專業技師一起動手都得花這麽多時間,善治郎想在異世界一個人重現這個工程,不曉得會有多艱難。


    「或許我有點太衝動了。」


    善治郎不禁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也是情有可原。


    寫在網頁上的「隻需連接導水與排水管,安裝簡單」的廣告詞,看來是「由專業技師來處理很簡單」的意思。


    小型水力發電機粗略來說由三個組件構成。


    一個是水槽組件,用來讓水量安定以及除去泥沙。


    另一個是發電的關鍵部分,裝了大型磁石與水車的發電機組件。


    最後一個是以替換式電池為中心,掌控電力安定供應的負載控製器組件。


    將水槽安裝在河川上流附近,把一條像是粗水管的導水管沉進河川,從河川將水引進水槽。接著,為了盡量製造出水位落差,將發電機組件安裝在比水槽安裝處低得夠多的位置。水槽與發電機以具有高度耐久性與柔軟性的細水管連接,河水在水槽內過濾了泥沙與沙粒之後,會流進發電機內部。


    轉動水車的水會直接通過排水管,在河川下流排出。


    至於負載控製器則安裝在小屋內。


    用鑽頭在小屋牆壁上開出圓形的洞,穿過電線,連接安裝在河邊的發電機組件,發電機產生的電力都會流進這台負載控製器組件裏。


    負載控製器組件裏,裝有兩個大型電池,透過這些電池,可以將小型發電機特有的電力上下幅度控製在某個程度裏。


    如果是一般的房屋,會將這台負載控製器連接到埋在房屋牆壁內的電源裝置上,讓電力流入裝置內,但這間破舊小屋沒有那種好東西。


    因此,為了讓負載控製器組件能夠直接供應電力給各種電器製品,他額外付費,請業者在負載控製器組件上,安裝一個附有成排插座的特別裝置。


    隻要把插頭插上去,無論是電視、電腦還是冰箱,似乎都可以正常使用。


    「稍等一下。」


    說完,中年技師去了一下貨車,從貨車的貨鬥拿來一隻老舊台燈。應該是拿來做最後確認,看發電機能否正常運轉吧


    。


    「好,要通電囉!」


    然後,中年技師從門開著的小屋入口探頭到外麵,對在外麵進行作業的兩個下屬大聲說道。


    「好,水槽0k!」


    「發電裝置一切正常!」


    分別對水槽組件與發電組件進行最終確認的兩名年輕技師,朝著這邊轉動手臂,大聲表示沒有問題。


    發電裝置開始運轉。


    水車轉動,產生電氣。這些電力立刻流進小屋中的負載控製器裏。


    長方形的裝置中響起風扇轉動般的聲音,位於負載控製器左上方的燈泡亮起了綠光。這表示發電裝置正在正常運作。


    「好,那我要試囉。」


    確認綠燈已經亮起,中年技師將台燈立在老舊的地板上,將插頭插進負載控製器的插座上。接著,按下台燈的開關。


    陰暗的破舊小屋裏,亮起了明亮的台燈燈光。


    「喔喔!」


    「這樣看來,應該沒問題了。」


    在發出驚歎的善治郎麵前,中年技師麵露充滿成就感的笑容,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之後過了大約一小時。


    「好,這樣最關鍵的部分已經結束了。」


    科盛公司工作人員們乘坐的貨車開走後,一個人留在破舊小屋裏的善治郎,麵對剛安裝完畢的發電機,如此喃喃自語。


    發電機的插座上插著充電線,連接著錄下發電機安裝過程的handycam。


    看到充電中的燈泡正常地亮著,看來發電機目前運轉正常。


    善治郎一手拿著技師們留下的使用說明書,從各個角度端詳負載控製器。


    「我看看,這個紅色的是警示燈,這個數值是目前的發電量吧。如果是這個發電量的話,我在公寓使用的家電應該可以全部同時使用,不過拿到那個世界之後,又得從頭重新安裝,不見得能得到一樣的發電量呢。」


    說明書上,列出了一般家電製品的消耗電力一覽表。


    隻要看這張表,啟動什麽樣的家電,大致上需要多少發電量,都能一目了然。


    善治郎購買的這台「小型水力發電機」的最大發電量為一千瓦。如果有這麽多的電力,別說單身貴族的套房公寓,就算一家有四、五口人,也能滿足全家所需的電力,但那終究隻是理論上的理想數值。


    目前發電機儀表上顯示的數值,頂多隻比六百瓦多一點。


    就算能設法把這台發電機帶去異世界,成功讓它再度運轉,屆時的發電量,也不太可能比專門業者目前設置的狀態好。


    「這樣的話,能隨時使用的家電就有限了……」


    他瞪著梁柱外露的天花板,煩惱了好一會兒。


    「還是先把寄放在出租倉庫的家電拿來這裏試試好了?看看什麽程度的家電能動。」


    最後,他做出一個結論。


    反正水力發電機已經安裝在此地,那麽出發前往異世界的據點,等於是已經決定在這裏了。


    在最後一天,他必須先關閉電源與水流,拆解機器,將所有組件放在奧拉借給他的那塊地毯上,但光是發電機本身的重量,就足足有七十五公斤。


    隻要有手推車,善治郎一個人應該也能設法把發電機塞進車子裏,但與其這麽費事,還不如將魔方陣地毯鋪在這間小屋裏,將這裏當成異世界轉移的據點比較合乎效率。雖然把發電機的本體從河灘搬到這間小屋裏來有點吃力,但就如同剛剛說的,隻要使用手推車就沒問題了。


    「這樣的話,不管怎麽樣,在最後一天之前,我都得把要帶去那邊的東西運到這裏來。現在就先拿過來,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將公寓退租時,他把想帶去那個世界的物品都寄放在出租倉庫裏,其餘物品全數處分掉了。


    開車帶到叔父家裏來的,隻有少許隨身行李與換洗衣物,再來就是婚戒與魔方陣的地毯了。


    提早連絡搬家業者,在前往那個世界前將行李保存在這間小屋裏,才不會臨時手忙腳亂。


    順便在這間小屋裏模擬一下「這台發電機能同時啟動多少家電?」、「遠離人境的生活會需要些什麽?」也挺有意思的。


    「還有幾天的時間嘛。想到什麽想要的東西,開車到附近街上的生活百貨買就行了。不過也得看剩下多少資金就是……」


    說是附近,其實就算是最近的市區開車也得花兩小時,不過這點程度還在容許範圍內。


    其實他本來打算在出發之前要幫忙叔父一家下田幹活,既然如此就請他們多包涵,改成上午或下午的半天工作吧。


    就算隻有幾天,一名成年男性吃人家的飯又睡人家的床,總不能不做點回報,但是他也有苦衷的。


    「好,既然決定了,那就早點連絡吧。打電話……啊,這裏沒有訊號?嗚哇,這下我得先上國道,不然連手機也不能打。」


    確定了今後方針的善治郎,為了打電話給搬家業者與出租倉庫的管理員,坐上了銀色車身被泥沙與塵埃弄得髒兮兮的油電混合車。


    ◇◆◇◆◇◆◇◆


    準備期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從與奧拉許下約定的那天起,正好一個月後。


    晨霧籠罩的山中隻有這麽一間寂寥的、鍍鋅鐵皮屋頂的寒酸小屋。


    在這間破舊小屋裏,山井善治郎坐在畫有魔方陣的地毯中央,等待時候到來。


    那副模樣,隻能用「稀奇古怪」來形容。


    此時的善治郎穿著一身筆挺的灰色西裝,背上還背著隻有真正的登山客才會使用的大背包。光是這樣就已經夠詭異了,他的右手還握著一把露出刀刃的美工刀,將刀尖刺進了左手的小指。


    說這副模樣「詭異」,已經算是很婉轉了。


    「快了吧?不,還沒吧……該不會那一切都隻是夢吧?不不不,不會有那種事的。地毯跟戒指都擺在我眼前啊……可是,會不會有可能出什麽意外狀況,又決定不重新召喚我了?」


    每隔一段時間,善治郎就用拿在右手的美工刀挖挖左手小指的傷口,讓血持續滴在地毯上,到了這時候,他才開始被最大的不安所侵擾。


    他已經做好前往異世界的準備。


    向公司辭職,申請停用瓦斯、電氣、電話與自來水等等,公寓也退租了。隻有手機目前還能使用,但也已經辦理了隻用到這個月的解約手續。


    他對唯一有血緣關係的叔父一家撒了謊,說要調到海外工作。


    住民票也從工作地點轉回了出生故鄉的村子。


    銀行與郵局的戶頭沒動,所以最後一筆薪水應該會在下個月的十號匯進去,但這筆錢不會進入善治郎的手中。應該不會。會就慘了。


    都已經準備了這麽多,萬一沒被召喚的話,善治郎將會拿著在現代日本幾乎沒有用處的小型水力發電機以及長得離譜的延長線流落街頭,無處可去。


    說得明白點,到了這個地步要是沒被召喚到異世界,善治郎的人生將會麵臨相當大的危機。


    「糟糕,我頭開始暈了。血流太多了嗎?」


    眼前發昏的錯覺襲來讓善治郎如此喃喃自語,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從剛才到現在流的血量還不到醫院驗血時抽出的十分之一。


    這種暈眩與視野變得狹窄的感覺,全都來自於精神方麵。


    季節雖然已進入初夏,不過因為是河邊的山地,再加上時間是早上,氣溫相當低。


    「……好冷。」


    善治郎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緊張,渾身不斷發抖。


    「沒有忘記帶什麽吧?發電機……水槽組件、發電組件、負載控製器組件。導水與排


    水管。好,都在。」


    為了排解身體的顫抖,善治郎一個一個指著比什麽都重要的「小型水力發電機」的組件做確認。


    這些是他昨天千辛萬苦,花了一整天搬到地毯上來的。


    尤其是重達七十五公斤的發電組件,全憑善治郎一個人搬到小屋裏來,他覺得實在該有人來好好嘉獎自己。


    為了這個目的,他特地從生活百貨買了一台大型手推車來,要不是有這台手推車,他一個人是絕對搬不動的。


    那幾位業者當時在壓平的河岸上打進木樁,將長方形的發電組件固定在河邊。善治郎將木樁一根根拔掉,小心翼翼地不讓機器翻倒,成功將手推車送進機器底下時,穿在藍色運動服裏的t恤與四角褲都已經被汗弄濕到可以擰出水來了。


    不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整套「小型水力發電機」設備如今都放在魔方陣地毯上。


    在善治郎打算帶去的行李當中,它們的大小僅次於五門冰箱。


    「結果買去送給奧拉小姐的東西,除了戒指以外就隻有酒了,應該不會怎樣吧?反正奧拉小姐好像很喜歡喝酒。」


    地毯的一隅擺放著白蘭地與威士忌,甚至還有瓶裝日本酒與葡萄酒。


    善治郎平常說到酒就是發泡酒,偶爾喝點一瓶五千圓左右的威士忌。對他來說,一瓶要價一兩萬圓的酒根本是瘋子在買的,但好歹也是要買給女王的伴手禮,出手當然要大方點。


    想到這裏,善治郎想起那邊端出來的酒隻有度數低的水果酒,便緊急購買了家用釀酒器;但他還沒試過,不知道用這個是不是真能做出蒸餾酒。


    他也沒抱多少希望,成功就算賺到了。


    不管怎麽樣,他已經買了幾箱發泡酒與喝習慣了的國產威士忌,暫時喝這些就夠了。


    接著,善治郎打量起自己的服裝。


    「衣服穿這樣就可以……了吧。好吧,就算不行,我手邊的衣服也沒有比這件更好的了。」


    現在善治郎穿在身上的灰色西裝,是善治郎擁有的衣服當中最貴的一件,可以說是他唯一一套盛裝。畢竟他可是要去結婚。就算對方是異文化、異世界的人,自己也該穿得正式點。


    起初他也想過準備新郎在婚宴上穿的白色西裝,但一看到那個天價就馬上放棄了。那價格遠遠超出了庶民隻穿一次的衣服能花的金額。


    財力限度不高的善治郎,隻能用手邊有的衣服盡量修飾門麵了。


    善治郎開始注意起自己的服裝,發現背包的肩帶陷進肩膀裏,把西裝弄皺了。


    「嗚哇,糟了。那邊有辦法把西裝的皺摺弄平嗎?不過,我也沒勇氣把這放下就是了。也許我該看開點。」


    背在背上的背包裏放了一套換洗衣物、堅固耐用的登山靴、幾個充電式三號電池,以及這些電池的太陽能充電裝置。其他還塞滿了壓縮餅幹、糖衣巧克力、寶特瓶礦泉水、一打的打火機與瑞士刀、手轉式led手電筒與隔熱材料製毛毯等等,與俗稱「緊急包」的內容物相當接近。


    若是萬一,召喚的位置出錯,召喚的時間出錯,或是地毯的魔方陣沒有正確發動,隻有穿在身上的東西能帶過去的話呢?想到這種意外事故,就算衣服被弄得有些皺了,他也不想把背包放到地毯上。


    當然,某種意味上最重要的東西——預計送給奧拉的戒指,正連同外盒妥妥貼貼地放在西裝口袋裏。


    忽然,善治郎產生一股衝動,想再次確認放在口袋裏的戒指。


    但很不巧,他右手還拿著美工刀,左手則是小指正在滴血。


    先把美工刀放在地毯上,翻一下內側口袋吧。就在善治郎這樣想的時候。


    「嗚……!」


    一陣熟悉的輕微酩酊感襲向了坐在地毯上的善治郎。


    善治郎臨時將美工刀一扔,雙手撐在地毯上,隻聽見右邊傳來「鏗鏘」一聲,下個瞬間,久違了一個月,具有魄力的女性聲音從頭頂上降下。


    「歡迎您,夫君。第二次的召喚也成功了,實為萬幸。這次,我能夠以真正的意義對您這樣說:


    很高興您來到這個世界、我的國家。歡迎您,我一生的伴侶。」


    「奧拉小姐……」


    成功連同地毯一起轉移的善治郎甚至忘了站起來,隻是愣愣地雙手雙膝著地,抬頭望著張開雙臂表示歡迎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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