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鹽沒有送到?」


    在朝廷會議上,聽到這個申訴的奧拉,悠然地坐在王座上,翹起了一邊眉毛,聲色俱厲地回問對方。


    這裏是王宮中接近最裏側位置的一間小房間。


    這個房間就連采光,也隻在比人的身高高出許多的位置設置了一扇附有鐵欄杆的小窗。君臣在這間昏暗的房間裏,會定期討論決定國家方向的重要議題。


    在不太寬敞的長方形房間的中央,放置了一張質地厚重的長桌,前後左右各放了幾張木製椅子。


    身為女王的奧拉當然是坐在上座,也就是桌子的短邊。站在身後待命的秘書官法比奧隻獲準入室,不但不能就座,也沒有發言權。


    在這個場合裏,能夠列席而具有發言權的,隻限擁有「大臣」或「將軍」其中一個頭銜的人士。


    「說明一下詳細情形吧,加茲爾邊疆伯爵。」


    被奧拉呼喚了名字,坐在接近末座的男子簡短地回了聲「是」,隨即從椅子上站起來。


    加茲爾邊疆伯爵是個剛步入老年的男子。在卡巴王國人當中仍然顯得格外黝黑的褐色肌膚,刻著幾條年齡帶來的皺紋,但從起立時流暢俐落的動作,以及那粗壯的脖子,可以推測他至今仍以嚴格的訓練不斷抵抗年老造成的衰退。


    老當益壯的老戰士,用那與橄欖球選手無異的厚實體格相襯的,低沉而響亮的聲音進行報生口。


    「前天,代為管理領地的犬子送來了『小飛龍』。據信上所說,從預定的日期算起已經過了七天,這期的鹽依然沒有送到。領土內的食鹽儲藏量,大約可抵三個月之用。犬子做為領主代理人,希望臣同意他派遣白軍前往『鹽道』,以鏟除此事原因。


    另外補充一句,臣也與犬子抱持相同意見。」


    加茲爾邊疆伯爵以流暢的口吻傳達完事情梗概後,與起立時相同,以不讓人感覺到年齡的穩定動作再度就座。


    加茲爾邊疆伯爵領位於本國與其他國家的國境線上。這個領內既沒有海岸線也沒有岩鹽埋藏地的領地,生活所需的食鹽全仰賴其他地區的進口。「鹽道」就是為了將需求量大的鹽暢行無阻地運送到國內所有領地,而由前幾屆的國王修築的「國道」。


    因此,加茲爾邊疆伯爵的發言,並沒有得到全麵讚同。


    「我反對。當然,鹽沒有送到邊疆是一件大事,我不反對動兵確保公路安全。但是,這事不該由邊疆伯爵來做,應該是國軍的分內之事。」


    挑釁地從正麵提出反對意見的,是普約爾·紀廉將軍。


    年紀還在三十歲出頭的普約爾將軍,在參與這個會議的人物當中,年紀隻在奧拉女王之上;然而在麵對歲數大到能當自己父親的邊疆伯爵時,卻毫無忌憚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普約爾將軍的意見並沒有錯。


    「鹽道」屬於國道,派兵確保國道安全,基本上是國軍的分內之事。


    然而,加茲爾邊疆伯爵也不示弱。


    「是,正如普約爾將軍所言,『鹽道』屬於國家的領地,這點臣也清楚。但是,比照過去的例子來看,鹽的運輸之所以會有遲滯,極有可能是因為出沒於公路周邊的『肉食龍』數量增加。


    如此一來,就有必要派遣士兵進入公路周圍的森林與草原,屠殺襲擊人類的肉食龍。而公路之外的森林與草原,是我等邊疆伯爵領的一部分。」


    他提出了理論的根據,從正麵承受著年輕國軍大將軍的視線。


    「……」


    「……」


    以高級貴族之間的對立來說,很少有人像這個年輕將軍與老將軍這樣,毫不避諱地從正麵互相瞪視。奧拉坐在上座看著這一切,表麵上裝做平靜從容,內心卻在歎氣。


    (這下事情棘手了。雖說領主貴族不喜歡國軍踏入自領地已經不是稀奇事了,而普約爾·紀廉為了立功,動不動就喜歡引起軍事行動,也是司空見慣,可是……)


    奧拉正在細細思量,忽然想起加茲爾邊疆伯爵家,有兩個兒子在上一場大戰中戰死。


    不幸喪命的,是本來預定繼承家業的長男,以及以驍勇善戰聞名的次男。


    目前代為守衛領地的「兒子」,應該是唯一存活下來的三公子。奧拉記得他是晚年得來的兒子,聽說年齡還不到二十。


    想到這點,就能推測邊疆伯爵為何堅持要「由自領軍解決」。


    (大概是想用危險性較低的這件事,讓兒子做出「符合繼承人資格的成績」吧。)


    如果事情正如邊疆伯爵所想像,鹽未送達的理由,是出現在公路上的「肉食龍」造成的危害,那麽討伐起來並不困難。


    鹽商又可說是國營企業,同行的護衛人數非一般商賈可及,但戰鬥力仍十分脆弱,不能與軍隊相提並論。


    即使領軍的是沒有多少實戰經驗的三公子,邊疆伯爵軍會輸給野生龍的可能性,依然可以說相當地低。


    說得明白點,這對急於立功的人來說,正好是個難度適中的「甜」障礙。


    當然,這一切事情的前提,在於鹽未送達的原因必須真的如同他們推測,為一般性的肉食龍災害;不過就以狀況證據來看,他們的推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奧拉暫時陷入沉思。


    將這件事交給邊疆伯爵軍造成的利弊。出動國軍又會帶來哪些利弊。


    奧拉在腦中迅速計算出最低限度的得失,以宏亮的嗓門,從旁打斷了互相瞪視的兩位將軍。


    「好吧,加茲爾邊疆伯爵。」


    「是。」


    聽到女王的一句話,老將軍迅速將視線從普約爾將軍轉向奧拉,彬彬有禮地低頭行禮。


    女王注視著老將那開始混雜著白發的頭頂,語氣平坦地接著說:


    「我接受卿之所言。這事由你負起全責解決,不得有差錯。等解決了這事,論功行賞。」


    這等於是在宣告「包括必要經費在內,一切事後付款。萬一失敗了,所有責任由你扛」,但對於加茲爾邊疆伯爵來說,等於是所有大要求都獲準了。


    「是!遵命。臣一定會帶來好消息。」


    加茲爾邊疆伯爵加深了臉上的皺紋,露出粗野的笑容,以霸氣十足的嗓門如此答話。


    「……」


    至於提出的意見完全遭到否決的普約爾將軍,則明顯擺出一張不愉快的臉色,但他還不至於失禮到對女王的決定提出異議。


    包括普約爾將軍在內,列席的所有將軍、大臣級的高級貴族們都將注意力擺在女王身上,女王坐在王座上,雙臂在豐滿的雙胸下稍微交叉,向低頭行禮的老將說:


    「不過,我剛才所說的,隻限於事情原因真如你所推測,確定是一定數量以下的『肉食龍』所造成的災害。我要你派人調查,萬一發現有其他原因,則必須再度聯絡王宮。知道嗎?」


    這項指示略嫌苛刻了點。本來以邊疆伯爵的立場來說,由於必須管理遠離國家中樞的邊疆大型領地,因此在軍事方麵準許擁有相當大的獨自裁量權。


    奧拉的命令縱然隻是暫時性的,但仍等於是給這種獨自裁量權上了枷鎖。


    不過,與「鹽的運送」相關的事件畢竟是國家大事,加茲爾邊疆伯爵為了自己的家務事,卻打算讓經驗尚淺的十幾歲兒子處理這個問題,因此他也無意提出異議。


    「是,臣遵旨。」


    老將服從地低頭行禮,奧拉雙臂在胸部下方交叉,滿意地對他點了個頭。


    「嗯。啊啊,還有,有功之人,我會親手將獎賞賜給他。到時候要讓你的公子來到王都,這事你就先記在心裏。」


    然後若無其事地又補了一句。


    但是加茲爾


    邊疆伯爵聽到這話,卻無法保持平靜。他身體震了一下,兩道粗眉反射性地蹙了起來。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


    女王心裏在打什麽算盤,再明顯不過了。她所謂的「獎賞」,並不是字麵上的獎賞。其中也包含了討伐耗費的物資,以及士兵的臨時工資等必要經費的事後支付。決定這筆龐大的「獎賞」金額,通常需要花上幾個月,有時候甚至要交涉半年以上。


    如此一來,就表示加茲爾邊疆伯爵的兒子必須在王都逗留幾個月到半年之久。


    趁年輕時將獨立心格外強烈的邊疆領主貴族召到王都,提高他對王國的歸屬意識,這就是奧拉的目的。


    話雖如此,以王家勢力極端強大的卡巴王國來說,縱然是地方領主貴族,與王室建立起良好關係,也絕不是一件壞事。甚至可以說是維持家族力量上不可或缺的行為。


    問題在於斟酌分寸。不能靠得太近讓王室吞沒,又不能離得太遠受王室冷落。就算以做父親的偏心眼光來看,也不認為才十幾歲的兒子能參透這種絕妙的距離感。


    不過他的擔心,還不至於強到要在這時候拒絕女王的提議,把問題搞得更複雜。


    況且,既然朝廷想在兒子心中根植親近王室的意識,那麽在獎賞支付上應該不會小氣。這對於經曆了上一場大戰,目前仍在做戰災複興的邊疆領地來說,也是件值得感激的事。


    加茲爾邊疆伯爵立刻整理好想法。


    「……臣明白了。犬子來到王都,想必能學到很多事情。謝謝女王的厚情關照。」


    最後,加茲爾邊疆伯爵如此回答,恭敬地低頭行禮。


    ◇◆◇◆◇◆◇◆


    當奧拉女王在朝廷會議做出亙要決定時,獨自一人留在後宮的善治郎,在緊閉套窗的起居室一隅,吹著冰電風扇的冷風,正在敲打電腦鍵盤。


    「好,大致上就這樣了吧。」


    他坐在椅子上,兩手交握在頭頂上用力伸直,舒緩全身僵硬的肌肉。


    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是他在公司上班時就用慣了的電子試算表軟體。


    鍵盤的左邊,亂七八糟地放著一疊奧拉借給他的「本年度稅收清單」龍皮紙捆。


    他從幾天前就開始將這些數據輸入電子試算表裏,剛剛才全部打完。


    之後還要全部檢查至少三遞,確認有沒有哪裏打錯,不過總之目前算是告一段落了。


    善治郎扭轉脖子發出喀喀聲,做了個深呼吸後,重新看向自己剛打完的稅收清單。


    「不過,還真是滿江紅啊……」


    跟上次一樣,電子試算表中的數值,「比正確數字多的」用藍字顯示,「比正確數字少的」用紅字顯示。紅字較多,就表示各地申報的稅收經常少於計算值。


    雖然其中應該也有一些隻是單純算錯,不過恐怕很大一部分都是刻意做糊塗帳。


    「嗯,反正順便嘛,就再弄得清楚一點好了。」


    善治郎看著螢幕,忽然想到一個點子,就加了上去。


    不是什麽很難的事。就隻是在記載於龍皮紙上的稅收額,以及利用電子試算表重新計算過的稅收額旁邊,設置顯示兩個數值差額的縱欄,其差額超過百分之十者,會一目了然地顯示▲符號。


    作業一下就結束了。在第一個儲存格裏輸入簡單的公式,接著用滑鼠點住儲存格的右下角拉到最後一列,一瞬間就能複製出一整欄的相同公式。


    看看重新列出來的數據,善治郎眉頭深鎖,發出近乎呻吟的聲音。


    「嗚啊啊,都已經限製到百分之十了,竟然還有這麽多個▲啊。數字差了一成以上,總不能再說是單純的計算誤差,或是不小心算錯吧。」


    或者應該說,如果納稅額差了一成之多還「不是故意的」,那這個會計的事務能力也未免太低,比刻意逃漏稅問題還嚴重。


    去年奧拉曾經做過一次某種程度上的取締,隻可惜這樣的小取締,似乎無法有效減少習慣成自然的逃漏稅行為。


    「奧拉也實在很辛苦呢……不對,我不能當作跟我無關,差不多該要有自覺了。」


    善治郎如此告誡自己。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一年。善治郎漸漸開始參加起公家活動,擔任奧拉的代理。他可不會永遠當個「遊手好閑的小白臉」。雖然次數不多,但隻要在公共場合露麵,於社交界跟他人交談,自然也會產生名為人際關係的障礙。


    雖說奧拉已順利結束生產,重回社交舞台了,但是善治郎也不可能再完全恢複家裏蹲狀態。


    追根究柢說起來,最不希望鑾成這樣的,也許是善治郎的精神狀態也說不定。


    善治郎原本是個一路正常念到大學,之後又風平浪靜地過著上班族生活的普通人。絕不是「家裏蹲適性」特別高的人種。


    的確,當他決定來到這個世界時,覺得能夠辭掉工作悠哉度日的生活有著無比魅力。


    但那是當時的善治郎每天陷在加班地獄的泥淖裏,精神開始感到疲勞,才會覺得那樣的生活吸引他。


    縱然身心因為長達三年的加班地獄而疲憊不堪,善治郎也才二十幾歲。


    身體的一點疲勞,隻要睡個三天就能完全恢複,心靈的疲勞更是一個月離開工作,就會自然痊愈了。


    剛開始的一段期間,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轉移到異世界來,與夢中情人般的美女結婚,接著馬上是愛妻生產等一連串的大事件,時間過得飛快。


    再加上他還有從那個世界帶來的連續劇等電視節目、足球轉播燒錄的dvd堆積如山。


    這不是在逞強,他就是純粹地覺得,剛開始那種「隻需要睡覺、吃飯、看dvd、玩遊戲的悠哉生活」真的很「充實」。


    問題是善治郎的價值觀,並沒有扭曲到能夠對這種生活一直感到「充實」。


    「差不多可以請她多給我一點事做了吧。目前有很多時間都用在學魔法上,所以還好,不過等到魔法課程告一段落後,可能會閑得發慌喔。」


    善治郎坐在電腦前,吐露了自己的心境。


    漸趨穩定的生活環境。


    完全脫離疲勞的身心狀況。


    然而自己擔負的義務還是一樣少,允許行動的範圍依然一樣窄。


    說得明白點,他開始覺得不自在了。


    並不是身邊的人跟他說了什麽,就隻是不事生產的自己令他自發地產生了罪惡感,從這點看來,善治郎的價值觀跟標準的日本人終究還是相差不遠。


    他不是個工作狂,不會說什麽把工作當成人生意義,成為公司的齒輪就是自己的天職;話雖如此,他也沒遲鈍到甘願過著不用工作就能衣食不缺的生活,還不抱持任何疑問。


    「雖然身為入贅的,沒辦法做什麽太引人注目的事,不過對外的工作全部讓奧拉找給我做,應該就行了吧。我可以自己來找點事做。」


    懷有這種想法的善治郎,最近正在著手嚐試的,是「蒸餾酒」的精製。


    善治郎當初知道這個世界隻有酒精度數超低的水果酒與穀物酒後,就從那個世界帶來了家庭用蒸餾設備。


    熱源是電熱板,溫度也是自動設定,因此外行人來弄也不會失敗。


    不過追根究柢,畢竟隻是家庭用品。一次能蒸餾的量很少,目前善治郎釀出來的量隻能供自己享用,不過奧控似乎也對他這消遺很感興趣。


    卡巴王國沒有蒸餾酒文化,但嗜酒之人多得是。就算是外行人釀造的淡而無味的蒸餾酒,就憑著它壓倒性的濃度與強度,也有一定的價值。


    蒸餾酒類的原理很簡單。


    水的沸點約為一百度。而乙醇的沸點


    是將近八十度。


    也就是說,講得粗略一點,隻要將水與乙醇的混合液體——酒液長時間維持在八十度以上未滿一百度的溫度,酒當中的乙醇成分就會先汽化、分離出來。


    接著注意別讓這些汽化乙醇散掉,收集起來冷凝成液體,就成了濃度極高的乙醇溶液——蒸餾酒。


    當然,由於水與乙醇具有麻煩的「共沸」現象,一個外行人光拿著溫度計做溫度管理,是不可能將水與乙醇完全分離的,不過隻要重複幾次前述的蒸餾作業,漸漸就能做出酒精濃度高的蒸餾酒。


    「當下目標是將濃度提升到可燃程度。」善治郎是這樣說的,不過他也覺得這好像跟當初的目的有點差距。


    濃度高到能夠當成燃料的酒精,不但太過強烈,也缺乏風味,一般人是不會拿來飲用的。


    話雖如此,高濃度酒精仍然具有很高的利用價值,隻要能確立精製法,對國家發展一定會有幫助。


    「再來應該就是肥皂了吧。不,肥皂還夠用,有問題的是洗發精跟潤絲精。我有點低估了長發女性的使用量了。」


    善治郎左思右想,坐在電腦前呻吟。


    善治郎從原本的世界帶來的物品,大多是電器製品等「可重複使用的物品」。用完即丟的消耗品,一個人能帶來的分量有限,他會這樣決定是理所當然的。


    但善治郎明知道這一點,仍然例外性地盡量多帶了一些入浴方麵的消耗品。


    洗澡用的肥皂、洗臉用的洗麵皂,還有洗頭用的洗發精與潤絲精。


    肥皂類問題不大。一開始帶來的量就很多,再加上每次用完他都會帶出浴室以免自然融化,應該還要很久才會用完。


    最大的問題還是洗發精與潤絲精。


    以男性來說,善治郎自己的頭發也算短,所以完全沒料到自己那擁有一頭及腰長發的妻子,把頭發洗得幹幹淨淨需要用掉多少洗發精與潤絲精。


    「照這樣下去,洗發精恐怕今年內就要用光了。雖然有從網路上下載手作肥皂與洗發精的方法……」


    洗發精不用說,就連肥皂善治郎也沒做過。


    而且網路上找到的做法大多需要「氫氧化鈉」或是「市售無添加肥皂」,盡是些這個世界絕對不可能弄到手的材料。


    雖然也有使用灰與油製作原始肥皂的方窪,但從整體的措詞來看,難度似乎比使用「氫氧化鈉」來得高。


    外行人以不完全的知識製作肥皂,雖然隻是少數,但據說有時可能會因為洗淨力太強而造成肌膚幹澀,或是混入了意外成分,導致皮膚刺痛或發癢。


    話雖如此,平常盡量不做什麽奢侈要求的善治郎,隻有入浴方麵的問題,他實在不願意妥協。


    「剛開始試做出來的肥皂,先拿來洗手看看好了。洗發精也先拿來洗動物的身體測試……啊啊,不行。這個世界的家畜都是爬蟲類。沒有身上長毛的家畜……」


    善治郎念念有詞,抱頭苦思,難得聽到他的語氣這麽認真。


    ◇◆◇◆◇◆◇◆


    朝廷會議結束了,但奧拉的工作還沒結束。


    舉行完朝廷會議後,奧拉隻帶著法比奧秘書官一個人,來到王宮內的辦公室。


    「……呼。」


    奧拉坐在辦公室裏那把可稱為臨時王座的藤條木椅上,呼出一大口氣以放鬆情緒。


    雖然她慣於以君王身分與高級貴族進行交涉、調整,不過像這次這種牽扯到「軍隊出兵」問題的大決策,仍然讓她身心感到些許疲憊。


    不過,君王的立場可沒有優雅到能夠慢慢休息,恢複疲勞。


    「法比奧,擬文件。」


    奧拉在椅子上坐正了姿勢,從桌裏取出一張龍皮紙,對秘書官下令。


    「是。請稍候片刻。」


    法比奧秘書官接下這張龍皮紙,以流暢的步伐走向房間角落的秘書用小辦公桌,握著龍骨筆熟練地撰文。


    「……」


    處理工作駕輕就熟的中年秘書官,三兩下就擬好了文件,拿著剛寫好的文件回到奧拉這邊。


    「陛下。文件在此。確認無誤後請簽署。」


    說完,法比奧將剛擬好的文件放在奧拉桌上。


    龍皮紙上寫的內容,是「加茲爾邊疆伯爵領內的軍事行動許可、關於鹽道異變的調查命令,以及原因的排除命令」。


    將這份書信交給加茲爾邊疆伯爵,伯爵就等於獲得了率領領主軍踏入形式上屬於國有地的「鹽道」的法律根據,以及日後向王國索取「事成獎賞」的正當理由。


    「……好,可以。」


    將內文從頭到尾讀過兩過,確認沒有問題後,奧拉以熟練的動作,用原子筆在文件下方簽名。


    紙張已事先烙印了卡巴王室的國徽(「開啟的門扉」與「沙子逆流的沙漏」),隻要再加上奧拉的親筆簽名,就是一份官方文件了。


    不用說,這種烙印了王室徽章的龍皮紙受到嚴格保管,任何人在未經奧拉許可下將這種紙張帶出王宮,原則上是要判死刑的。


    「那麽,陛下。可以將這份文件交給加茲爾邊疆伯爵嗎?」


    法比奧秘書宮詢問做確認,奧拉立即對他搖搖頭。


    「不,那樣太浪費時間了。鹽道的異變,是國家的一件大事。文件由我連同使者直接『送』去。你告訴加茲爾邊疆伯爵,先從屬下當中選出一名使者。」


    利用「瞬間移動」魔法,直接將捎著文件的使者送到加茲爾邊疆伯爵領。


    這是卡巴王國的一大強項。如果是其他國家的話,必須迂回繞過封鎖中的鹽道,利用走龍以接力方式將文件送達目的地,要不然就是帶上能應付緊急狀況的大量護衛,強行突破封鎖中的公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官方文件實在不適合用「小飛龍郵件」寄送)


    由於有這種「瞬間移動」魔法,卡巴王國才能在幅員廣大的各大國家當中,例外性地在某種程度上限製邊疆領主的權限。


    就以這次的事件來說,如果是其他國家的話,基本上會是由加茲爾邊疆伯爵獨斷出兵,私下處理,日後再向中央政府報告結果。


    夏洛瓦·吉爾伯雙王國是以夏洛瓦王室製作的「魔道具」與吉爾伯法王家操縱的「治愈魔法」為前提決定國家的經濟政策;同樣地,卡巴王國原則上也是以「時空魔法」的存在為前提構成國體。


    從這方麵來想,就能夠理解目前「時空魔法」的使用者隻有國王奧拉一個人,為何會被視為一大問題,而擁有潛在魔法力量的善治郎,找他談側室問題的人絡繹不絕,也是理所當然。


    「臣明白了。臣會如此轉告邊疆伯爵。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法比奧秘書官稍微低頭行禮後,確認紙上文字都幹了,才將文件收進木筒裏,並有些意味深長地向女王問道。


    「你指什麽?」


    又來了。


    奧拉直接把厭煩的情緒寫在臉上,但沒有冷漠地置之不理,而是催促秘書官繼續說下去。


    中年秘書官並不因為女王凶惡的眼神而動搖,率直地說出了一連串意見。


    「我是指陛下這次的決定。也許您不需要特地準許邊疆伯爵出兵,既然這事發生在『鹽道』上,應該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出動國軍吧?」


    秘書官提出的疑問,正如同奧拉所料。


    這個細臉的中年男人,每次有什麽事,都會像這樣故意做出與奧拉立場相反的意見。有時像這次這檬,等到下了決定之後才開口,也有時是在做決定之前提出來。


    當然,他不是真的覺得自己的意見正確,而做出建言的。


    他的目的恐怕是用這種方式活化奧拉的思維,引導她想到更


    多選擇吧。如果是在做決策之前,與法比奧的對話,有時能夠成為之後在決策會議上與持反對意見之人的事前模擬辯論。


    他是個有用的男人。這點不會錯。雖然不會錯……


    (但還真是叫人厭煩。)


    奧拉心中抱著至今不知道想過多少次的感想,回答道:


    「如果這樣做,普約爾·紀廉有可能會親自率軍。要是輕易讓他立了功,他的『元帥』就任一事就會變得有真實性。我並不樂見這種事發生。」


    「但相對地,也可以得到國軍解決了邊疆領地問題的實績。若是事情順利,或許還能成為一個突破口,今後讓國軍駐留邊疆領地,不是嗎?」


    將國境的警備從領主軍主導,轉換為國軍主導。這是之前奧拉就一直在伺機進行的國防方麵的大變革。


    就這層音皇我來說,確實如法比奧秘書官所說,趁這類機會派遺國軍前往地方,漸漸建立起地方有事時「理所當然」該出動國軍的觀念,也是個不錯的判斷。


    然而,奧拉卻毫不猶豫,堅決地搖頭。


    「不行。國軍的強化與派遣駐留部隊前往國境,一旦開始進行就要速戰速決。花太多時間,等於是給各國長期趁虛而入的機會。現在不是時候。」


    「過度執著於好機會,可能反而錯失良機。也許在陛下的在位期間,不會再有更好的機會了。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我不能因為追求理想,而招致最壞的結果。國政可不是賭博。」


    奧拉的回答始終如一。


    為了迅速對應國外威脅,奧拉一直在找機會,意圖將國境的警備從邊疆領主軍轉換為國軍。


    然而這種軍事改革將會伴隨著極大風險,奧拉自己很明白這點。


    在縮編地方領主軍之前,先強行派遣國軍前往地方,可能誘發內亂。


    但如果先縮編地方領主軍,又等於是對各國暴露出弱點。


    與其強行推動而引發地方領主的暴動,或是誘發外國野心侵略,倒不如維持現狀還好得多。何況卡巴王國是個大國。縱然不能因為大國的立場而驕矜自滿,但也沒必要孤注一擲。


    奧拉接著又說:


    「再說,目前能派遣到加茲爾邊疆伯爵領的國軍,最近的就是王都的駐留軍了。從王都派遣軍隊會耗費多餘時間。領內的鹽儲藏量讓時間有限,這個問題必須盡快處理。」


    「既然陛下都這麽說了,那麽是否應該也讓國軍待命,以備加茲爾邊疆伯爵的公子萬一失敗時的狀況?」


    「有必要嗎?我不認為在那個狀況下,普約爾·紀廉會疏於準備。一旦邊疆伯爵軍有所失態,紀廉必定會立刻出動國軍的。」


    「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讓國軍待命。若是等到紀廉將軍請求才出動國軍,將軍的功勞就更大了。竊以為國軍的派遣,應當在陛下的主導下進行為上。」


    對於法比奧秘書官以堅定語氣提出的忠告,奧拉今天是第一次沒有立刻回答。


    她將手抵在下顎,思忖了一會。


    「……說的有理。知道了。在普約爾將軍還沒說什麽之前,我方先指示國軍進行『郊外長期演習』。人選全交由將軍負責。」


    她對秘書官做出了如此指示。演習地點不用說,當然是離加茲爾邊疆伯爵領最近的演習場。


    「遵命。至於軍糧,就準備演習結束後,還能夠『到鹽道之間來回』所需的分量吧。那麽,這場演習的事,應該告知加茲爾邊疆伯爵嗎?」


    秘書官好像早就預備好似的,口若懸河地講完演習計劃的各項事宜,奧拉聽了搖搖頭。


    「不用。沒必要刻意隱藏,但也不用特地告知。反正放著,遲早也會傳進邊疆伯爵的耳裏吧。特地告訴他,反而會讓對方誤以為我在給他壓力。」


    「是,臣明白了。」


    好像終於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中年秘書官以缺乏人性的完美動作行了一禮。


    ◇◆◇◆◇◆◇◆


    奧拉女王的日常生活極其忙碌,而且忙亂。


    在會議室必須參加政治軍事的重要會議,到了卻座廳又要空出謁見的時間聽取國內外陳情,而在辦公室則得批閱層層堆疊的龍皮紙。


    想把這麽多的工作都做到盡善盡美,那恐怕得把led落地燈拿到辦公室,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了。假使善治郎站在奧拉的立場上,百分之一百會這麽做。


    不過,奧拉不是那麽笨拙的人。她還明白何時該收,何時該放。


    身為君王,與其將自己逼得太緊甚至累倒,倒不如每天的工作稍微放點水,以長遠的眼光來看比較好。


    對事情不鑽牛角尖的奧拉,暫停了今天下午的職務,在後宮與心愛的丈夫盡情享受著休息時間。


    大中午,太陽向地表灑落著攻擊性的陽光。


    在後宮的中庭,回蕩著木頭與木頭互相敲擊的鏗鏗聲。


    「注意,右邊!」


    「嗚!」


    聲音來自奧拉與善治郎手拿的木棒。兩根長度相同,都在一百五十公分左右。


    模仿短槍的這根木棒,身穿輕便軍服的奧拉揮起來縱橫如意,穿著t恤與運動褲的善治郎,拙劣地擋下她的攻勢。


    「再來是左邊!」


    「唔!」


    「再來一次,右邊!」


    「啊呃!」


    當然,奧拉已經很放水了,但對於善治郎來說,仍然是一刻都大意不得的連擊。


    善治郎表情焦躁地運用奧拉教過他的「基本防禦術」,勉強擋下她的攻擊。


    「注意,腳邊!」


    「啊!噗!」


    疏於防守的腳邊被棍棒一掃,善治郎硬生生地摔在地上。


    由於地麵是柔軟的草皮所以不會受傷,但痛還是會痛。不過善治郎現在連痛得縮成一團的自由都沒有。


    「喂,不趕快移動的話,就要當活靶子羅。馬上站起來!做不到的話,至少要用翻滾的方式離開原地。」


    說完,奧拉用棍棒在摔倒的善治郎臉旁邊敲了好幾下。


    「可惡!」


    善治郎表情焦躁地滾向一旁,盡可能迅速站起來。一翻滾,善治郎就像是從水中爬上岸的狗一樣,全身潑灑出水花。


    奧拉與善治郎都像是被當頭潑了一桶水似的渾身濕透。原因並不隻是因為運動流汗。在兩人揮舞棍棒的草皮旁邊,有一座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噴水池,毫無間斷地噴出比善治郎身高還高的水柱。


    奧拉與善治郎就在它的順凰位置揮著棍棒。


    當然是故意的。


    在這個白天最高氣溫超過四十度的時期,若不是在這種特殊條件下,一般人熱都熱死了,哪裏還能進行長時間的激烈運動。


    「好,再來一次腳邊!」


    「唔喔!」


    善治郎這次將木棒插在地上,擋住了這記掃腿,不過奧拉的攻擊還沒完。


    「不行,腋下都沒防備!」


    奧拉將自己拿著的棒子,沿著善治郎插在草皮上的棍棒向上滑,鉤住了善治郎的腋下,直接往上一掀。


    「嗚哇!」


    才剛剛站起來的善治郎,又滾倒在草皮上了。


    奧拉與善治郎刻意在這麽炎熱的時候,將貴重的中午相聚時間,耗費在這種有點暴力的運動上,當然是有原因的。


    善治郎是為了解決之前就在擔心的運動不足問題。奧拉則是為了告別懷孕中全身上下累積的皮下脂肪。


    雖然奧拉已經平安生下第一王子,但孩子出了娘胎,不代表體重與體型就能回到懷孕前的狀態。


    這也可說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這


    裏是現代日本,奧拉有接受醫師與營養師的完整指導的話,或許可以做到「攝取母子雙方所需的足夠營養,同時又不發胖的飲食限製」;然而在營養學並不發達的這個世界,任意進行飲食限製,隻會因為營養不足而威脅到胎兒的安全。


    與其營養不足,寧可營養過剩。奧拉聽從米歇爾醫師的建議,毫不馬虎地攝取了「兩人份」的營養,難怪會發胖了。


    所以,產後的奧拉會發福不一定是件壞事。但先不論做為母親,身為一個女人,總是不能接受自己目前的狀態。


    該說是幸或不幸呢,奧拉擁有善治郎所帶來的「玻璃鏡」這個無情的情報來源。


    小麵銀鏡或是水鏡照起來不清晰的身材輪廓,都會被「玻璃鏡」毫不留情地映照出來。


    一旦以「玻璃鏡」看到自己鬆弛的下巴線條,就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了。


    所幸目前丈夫的態度看起來,還沒有「夫妻生活的危機」的前兆,不過她不能太依賴丈夫寬大的心胸。


    「色衰而愛弛」這句格言縱然不是所有夫妻都適用,但也的確顯現了一部分的真實。


    「好,這是最後一擊。準備了,上段打擊!」


    奧拉故意用較大的動作將棍棒高舉過頭,一直線朝善治郎的腦門敲下。


    這一擊她沒有使上全力,以便在最後一刻及時收手,但對善治郎而言,仍然隻在勉強能反應的範圍內。


    「嘿!」


    鐮!木棒與木棒撞在一起,發出了簡直像金屬般的尖銳聲響。


    善治郎於千鈞一發之際,將棍棒水平架在頭頂上,擋住了奧拉從高處揮下的棍棒一擊。


    「……」


    「……好,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噗哈!」


    看到妻子由嚴肅表情轉為笑容宣布結束,善治郎將肺裏的空氣全吐出來,呼出一大口氣,然後直接倒臥在草皮上。


    「呼……」


    「哈啊,哈啊,哈啊……」


    稍微亂了呼吸的奧拉,坐在噴水池畔,讓水花衝在背上,舒適地眯細了眼睛時,善治郎還在草皮上躺成大字形,上氣不接下氣。


    「善治郎,喝得下嗎?」


    先一步恢複了疲勞的奧拉,從噴水池中取出裝了飲料的寶特瓶,放在躺成大字形的善治郎的臉旁邊。


    「嗚嗚……哈啊,哈啊……咕,嗯,咕嘟……」


    善治郎勉強撐起上半身,連跟奧拉道謝的體力都沒有,拿起寶特瓶就往喉嚨裏灌。


    瓶子裏裝的是摻了柑橘類果汁與黑砂糖的水。寶特瓶隻是放在噴水池裏,沒有很冰,但這時候溫溫的反而比較容易入喉,真是令人感激。


    「呼……複活啦……!」


    一口氣喝幹了一整瓶五百毫升寶特瓶的善治郎,感慨萬千地冒出這句話來。


    一瞬間攝取了大量水分,使得全身噴出汗水。再加上運動使體溫升高,以及被奧拉打中的輕微瘀傷,讓他巴不得能直接跳進噴水池裏。


    「看你呼吸好像平順了點呢。如何,我在打的時候有相當小心了,不知道有沒有哪裏打痛了?」


    聽到奧拉這樣說,善治郎摸了摸還使不太上力的整個身體。


    訓練中,他的身體好幾次被棍棒又戳又打,不過摸起來卻沒有哪個地方特別病。


    雖然用來訓練的棍棒前端包了好幾層柔軟的布料,但底下畢竟是長達一公尺半的堅硬木棒。要是隨便用來打人,別說肌纖維或血管斷裂,搞不好骨頭都會裂開。


    不過,奧拉應該是巧妙地控製了下手輕重吧。善治郎自己感覺起來,似乎就隻有一些輕微瘀傷而已。


    「好像沒事。隻有左邊側腹部與右大腿有點麻,其他就沒有了。你看。」


    說完,善治郎當場站起來,甩了甩雙手給她看。


    還沒恢複疲勞的善治郎,雖然腰腿就像剛出生的小鹿似地微微顫抖,不過沒有哪個部位用力時會痛。


    善治郎直接走到噴水池畔,像奧拉剛才那樣坐下。


    疲憊不堪的身體,一不小心好像就要翻倒,摔到背後的噴水池裏去了,不過就算真的摔進去應該也不會怎樣。噴水的水池沒有深到會溺水。


    幹脆就這樣往後倒,把發燙的身體泡進水裏算了。


    就在善治郎受到這樣的誘惑,稍微瞄了一眼背後的噴水池時。


    「那麽,第一場槍術訓練感覺怎麽樣?讓我聽聽你的感想吧。」


    奧拉靠過來說完,也來到噴水池畔,在善治郎的身旁坐下。站著的時候,善治郎差不多比她高兩根手指,不過像這樣兩人坐在一起時,身高差會擴大到「一隻拳頭高」


    究竟是善治郎的腿短,還是奧拉腿長呢。想太多似乎也隻會得到不太愉快的結論。善治郎刻意拋開這個想想很快就能得到答案的疑問,回答奧拉的問題。


    「呃,雖然我早就想到大概會很辛苦,也不認為能一開始就比得過你,不過還真是超出了我的預料耶。完全無力招架嘛。讓我想起高中加入足球社時,與j聯盟青年隊的那場練習賽呢。」


    善治郎如此回答,麵露苦笑誇張地搖頭。


    雖然後半又是高中,又是足球,又是j聯盟青年隊,盡是些「言靈」無效的詞匯,不過光聽前半,也能大致了解善治郎的感想。


    「哎,除非真的天賦異稟,否則在武術這個領域當中,外行人本來就是對付不了練家子。你若是跟我一樣,從年輕起就進行修練,現在說不定比我還厲害呢。」


    對自己的戰鬥力沒有過度自信的奧拉,如此笑著回答他。


    事實上,奧拉的武力頂多與一般騎士沒兩樣。跟普約爾·紀廉將軍那種名聞遐邇的武藝高手,根本比都不能比。


    善治郎以男性來說,體格與運動神經都不算特別好,但也不算太差。


    不是說客套話,如果他從小就接受跟奧拉程度相似的訓練,現在很可能已經學會了跟奧拉相同程度的武藝。


    善治郎知道奧拉沒說假話,但同時也明白到話中「從這個年齡開始練起絕對來不及」的弦外之音,也隻能苦笑得更深了。


    「啊哈哈,謝啦。不過,我練這個的目的純粹隻是健身。沒打算上戰場大展身手啦。」


    「這樣想是對的。當然,如果你想認真練武的話,我不會阻止你;但如果不是的話,也不用勉強自己。」


    奧拉也對丈夫所言表示肯定,回以笑容。


    誠然,考慮到善治郎身為大國卡巴王國的少數王族之一,恐怕是沒什麽機會用到臨陣磨槍的武術了。


    善治郎自己也是把練槍跟練劍當成一種運動,從未想像過自己實際上戰場揮動武器的樣子。


    「嗯,我也沒打算練得那麽認真。畢竟以我的腕力來說,要單手拿這個有點勉強……」


    善治郎說著,坐在噴水池畔,用右手拿起了槍形的棍棒。


    現在他練的還是基礎中的基礎,隻學了用雙手揮動的方式,但是在實際戰場上,據說這種稱為短矛的武器,通常都是一手拿著木盾,用另一隻手來使用。


    更進一步,在緊急情況下還得做出「擲槍」動作,才算得上獨當一麵的矛兵。所以如果程度低到隻能用雙手揮來揮去的話,就跟健康體操沒什麽兩樣。


    「的確是。你想成為士兵揮動短矛,力氣尚嫌不足。」


    被奧拉這樣講,善治郎有些誇張地抱著腦袋。


    「嗚哇——講得真直接……不過好吧,也是事實啦。奧拉的攻擊真的好重,我的棍棒都快被打飛了呢——」


    重。從善治郎竟然輕易說出減肥中的女性最不願聽到的一個字來看,恐怕是疲勞讓他的思考能力大幅下降了。若是


    平常的善治郎,是絕不會犯這種錯的。


    「是、是嗎。真的有那麽『重』嗎。」


    就連奧拉聽了,表情也不禁為之凍結、龜裂。


    「嗯,重到一個不行。我說真的,每一擊的重量感都好像可以把我打飛,看過那種攻擊,我實在不敢相信奧拉的實力竟然隻有一般騎士程度。好吧,大概隻是我太弱了。」


    說完,善治郎毫無心機地笑了。


    「啊嗚……」


    很重、差點被打飛、重量感。沒有惡意的話語對於現在的奧拉而言,卻都惡狠狠地刺在心頭。


    這樣下去不行。再繼續講這個話題,恐怕要演變成結婚後的第一場夫妻吵架了。


    「對、對了。我想到另一件事,今天上午的朝廷會議談到一個問題。雖然我覺得跟你沒有直接關係,不過還是告訴你一聲。奧塔薇亞女士的課堂上,應該有提過『鹽道』吧?在鹽道……」


    為了維持圓滿的夫妻關係,奧拉講話明顯地比平常快,硬是轉變了話題。


    ◇◆◇◆◇◆◇◆


    當天晚上。


    後宮的起居室茌上午經過長時間蒸餾酒精的作業,到了晚上仍然飄散著淡淡酒味。


    下午善治郎跟奧拉在中庭進行槍術訓練時,將起居室的窗戶通通打開換氣,但仍然不能清除所有酒味。


    也許是蒸發的酒精滲進了起居室的家具或地毯。


    (以後改在中庭弄好了?)


    善治郎一邊想著,一邊將裝在威士忌空瓶裏的自家釀造蒸餾酒倒進一對玻璃杯裏。兩隻杯子的造形相同,一隻有著紅色細致紋路,另一隻是藍色的,是一種稱為「薩摩切子」的工藝品。這在善治郎帶來的餐具中是最值錢的。


    經過多次蒸餾,提高了酒精濃度的自家釀造蒸餾酒,隻帶有一絲淡淡的琥珀色,幾乎是無色透明的。


    「那麽,可以請你試喝看看嗎?白天我讓有空的幾個侍女試喝過,但老實說評價不是很好。」


    說完,麵露苦笑的善治郎將紅色的切子玻璃杯,拿到坐在沙發上的妻子麵前。


    就算是善治郎親手釀的酒,隻要是沒有經過品嚐與試毒的食品,身為王夫的善治郎一律不允許食用,更不要說貴為女王的奧拉了。


    因此,必須事前先讓沒有值班的侍女們試喝一遍,確定她們身體沒有任何不適,才能像這樣讓女王飲用。


    至於最重要的評價……剛才善治郎已經說過了。


    而遺憾的是,奧拉也幾乎是一樣的感想。


    「唔……該怎麽說呢,還真是淡而無味啊。」


    喝了一口杯中液體的奧拉直截了當地說完,稍微蹙起了眉頭。


    「我想也是……唉。」


    善治郎自己也有自覺,雖然垂頭喪氣,但也隻能表示同意。


    電熱板式的蒸餾裝置能夠自動進行溫度管理,因此蒸餾作業本身並不困難,但畢竟使用機器的是善治郎這個大外行。根本不可能知道為蒸餾酒添加風味或香氣的「訣竅」。


    結果隻做出了稍微帶有琥珀色澤的高濃度酒精溶液。


    奧拉又喝了一口這個液體,出言安慰眼前低頭沮喪的製作者。


    「不過你說得沒錯,這酒的確『烈』得出奇。光是這個烈度就很有賣點了。味道或是風味,可以在飲用時加入果汁或香料來補充。品質較差的水果酒或穀物酒,有時會用這種方式飲用。」


    聽到奧拉這樣說,善治郎敲了一下手心。


    「啊,對耶。就用喝燒酒的那種方武就行了嘛。燒酒也是不隻可以純喝,還可以用汽水或萊姆水稀釋了喝啊。」


    說完,善治郎自己也喝了一口藍色切子玻璃杯裏的液體。連住在日本時隻喝氣泡酒與便宜威士忌的善治郎,都不得不承認這個酒「隻有烈度沒有味道」,如今他知道這種酒也有利用價值,不禁有點高興。


    「對了,威士忌或白蘭地好像都是蒸餾後裝進木桶,花上好幾年成熟的。也許光是經過蒸餾,本來就不會有什麽風味或味道?」


    善治郎憑著模糊的記憶喃喃自語。先將杯中酒液喝完的奧拉,將空杯子放回桌上,開口回答他。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還有做各種嚐試的餘地羅。對了,你所說的這個『蒸餾』作業,是否一定要用你帶來的那個特別裝置才能重現?」


    聽到妻子表示出興趣,善治郎稍微偏著頭,皺起眉頭回答。


    「嗯——也不是不可能重現啦。它的原理其實很簡單。說穿了,就是讓酒精維持在大約七十到八十度的溫度持續加溫,收集沸騰冒出的酒精蒸氣,使其凝結成液體就行了。問題在於溫度該如何管理……如果想用一般的木柴生火來弄,在掌握到訣竅之前恐怕要嚐試錯誤很多次喔。」


    「原來如此。溫度管理啊。你說的七十到八十度,大概有多熱?」


    對於奧拉的問題,善治郎深深坐進沙發裏,視線對著天花板想了想。


    「這個嘛……該怎麽說比較好懂呢?有了,舉個生活中的例子,純水的沸騰溫度大約是一百度,我們平常洗澡的溫度大概是快四十度,所以應該就是『正好介於洗澡水與滾水之間』吧?」


    善治郎覺得這樣解釋相當籠統,不過奧拉好像是聽懂了。


    坐在對麵沙發上的奧拉略為探出身子來,深深地點了個頭,回答:


    「這樣啊。這麽說來,感覺還挺熱的呢。至少不太像是人能『用手記住』的溫度喔。」


    「哎,應該沒辦法吧。會燙傷的。」


    可能是不小心想像了一下,善治郎略微蹙起眉頭,縮了縮身體。


    實際上如果隻是一瞬間的話,才七十度或許不會燙傷,話雖如此,想用「手」去記住這個溫度也太不符合現實考量了。


    「不過,總有辦法可想。雖然領域多少有點不同,但參與砂糖熬煮作業的師傅,或許能夠憑感覺測量水溫。」


    善治郎也點頭回應奧拉的提議。


    「嗯,有道理。在我那個世界,酒類蒸餾是很古老的技術了,所以隻要學會基本做法,之後憑著師傅的感覺與經驗,應該有辦法喔。」


    蒸餾酒的曆史很久遠。它的製造工程基本上也很簡單。就算沒有電子溫度控製器之類的設備,應該也可以憑藉師傅的眼光與技術重現。


    據說古時候的鐵匠,甚至是緊盯著「火焰的頗色」來找出最適合打鐵的溫度。他想現在的卡巴王國應該也有擁有相同「眼力」的鐵匠吧。


    相較之下,用眼睛與肌膚記住蒸餾酒類的適當溫度,似乎不是那麽難。


    當然,要達到這個目的,恐怕還是需要某種程度的工具,並且培育專業人才。問題在於蒸餾酒這種東西,究竟有沒有做這些投資的價值。


    雖說卡巴王國是個大國,但目前還在做戰災複興,國庫實在稱不上充裕。


    人才、資金,以及時間。一切資源通通有限。就算將來可能有助於國家利益,也不能說做就做。


    總之,關於「蒸餾酒」的問題,目前就先當作夫君的興趣吧,奧拉如此決定後,將話題轉向更令她感興趣的一件事。


    「這樣啊。有機會真想多試試。對了,換個話題,關於『玻璃』的製造技術,不久之內應該就能進行開發了。


    隻是預算有點吃緊,所以專屬人員隻有不到十名。不過他們都是退休的前任鐵匠,或是在鐵匠身邊學過一定程度專業知識的見習鐵匠,說到用火絕對是得心應手。」


    奧拉抬頭挺胸地說著,善治郎雖然心裏已經猜到她會怎麽回答,但還是問問看。


    「隻能請到『前任』或『見習』,『現任』鐵匠實在沒辦法嗎?」


    不出善治郎所料,奧拉不禁


    苦笑著說:


    「是啊,因為鐵匠是國家的人才。退休的老師傅們是還好,光是能請到一些見習鐵匠,都費了我一番功夫呢。」


    說完,她深深坐在沙發裏,輕輕聳了一下肩膀。


    現任鐵匠是無可替代的專門技師。就某種層麵來說,甚至比經過高度訓練的騎士或優秀的文官還要貴重。


    僅僅為了不知何時能做出成果的新事業,實在無法動用如此貴重的人才。不,正確來說,以奧拉的權力要動用他們並非不可能,但要是因為這樣而降低了國內的鐵生產量,最傷腦筋的終究是身為國王的奧拉。


    雖說隻動用一、兩個鐵匠,是不會造成那麽明顯的負麵影響,但保證會有損鐵匠們對王室的印象。


    擁有一技之長的工匠,自尊心經常很強,橫向關係也很堅定。


    沒事最好還是別招惹鐵匠集團。


    「總之,目前能分配到『玻璃開發』上的人員就這些了。當然這是隻限於開發與製造,其他搬運資材與製作所需工具等等的人手要增加不難。


    對了,最好還要有個開發設施專用的水車。你讓我看的『低逼低』當中,有提到要將碎磚頭磨成粉,還要將沙子磨成更細的沙粒,看起來有很多地方需要用到石臼。


    既然人員有限,能用水車取代的勞力,最好從一開始就用水車代用。」


    「對喔,這個世界有水車嘛。」


    聽到奧拉這樣說,善治郎想起了奧塔薇亞上課的內容。


    在原本的那倜世界,從紀元前就有水車了。水車在卡巴王國一樣普及,也沒什麽奇怪的。


    聽到善治郎這樣說,奧拉稍微蹙起眉頭,點頭回答。


    「是啊,因為卡巴王國境內有許多河川流過。在農村地帶,人們會有效運用水車來做磨粉等工作。不過,水車原本是來自北大陸的技術。我國的水車跟那邊的水車相比,壽命就是短了點。不管怎麽改良,總是沒多久齒輪就發出怪聲,一下子就裂了。」


    「嗯?齒輪的壽命短,不就隻是因為齒輪齒數之間沒有『互質』嗎?」


    善治郎隱約想起念中學時數學老師上課離題講到的小知識,就在他如此告訴奧拉時——


    「嗯?『互質』?那是什麽意思?」


    有人叩叩敲響了房門,蓋過了奧拉所說的話,門的後方傳來聽慣了的年輕侍女的聲音:「失禮了。」


    「好,請進。進來沒關係。」


    善治郎中斷了話題,大聲準許侍女進入房間,接著房門打開了,三名熟識的年輕侍女走進了善治郎與奧拉休憩的起居室。


    站在中間的金發侍女像是代表三人似的,向坐在沙發上的女王夫妻低頭行禮,語氣沉穩地說出來意。


    「很抱歉在這麽晚的時間打擾兩位大人。今晚氣溫看來依然炎熱,小的想為卡洛斯殿下取些冰塊,請大人準許。」


    「對耶,說得是。的確是還有點危險。嗯,可以。拿去吧。」


    善治郎語氣輕鬆地答應了。


    雖然善治郎這邊有台五門冰箱,但它的冷凍庫能做的冰塊有限。晚上用的冰塊被拿走了,善治郎與奧拉就隻能拿電風扇放在裝滿水的水桶前撐過炎熱夜晚,不過隻要是為了寶貝兒子,這點小事可以忍耐。


    卡巴王國人基本上天生就比較不怕熱,不過對於出生剛過一個月的小嬰兒來說,炎炎夏日的夜晚仍然難熬。事實上就算是貴族等富裕階級的孩子,似乎也有不少嬰幼兒因為不敵夏季高溫而死亡。


    由於電線拉不到卡洛斯與乳母共同起居的房間,沒辦法把電風扇拿過去,因此她們在房間裏做了臨時隔間使空間變窄,讓整個室內充滿冰塊的涼氣。


    除此之外,為了減輕乳母的負擔,每天晚上還會派出一名侍女徹夜值班,以奶瓶喂奶或是換尿布,不過聽說這個值夜班的工作在侍女當中竟然是「令人豔羨的對象」,可見王子的寢室確實夠涼快了。


    侍女們說了聲「謝謝大人」,恭敬地低頭行禮後,便走向泳箱。


    「唔。要是能讓卡洛斯跟我們睡在同一間寢室就好了……」


    奧拉望著侍女們打開冰箱的背影自言自語,好像還無法死心的樣子。


    當然,奧拉舍不得的不是有冰塊的寢室。令她感到遺憾的,是無法與心愛的親生兒子卡洛斯王子睡在同一間寢室裏。


    善治郎身為父親,內心雖然全麵同意妻子所言,但他沒表現出來,而是帶著苦笑勸說妻子。


    「沒辦法啦。奧拉你也知道啊。那個年紀的小寶寶,晚上可是很會哭的。噓噓、嗯嗯、奶奶。要是每次奧拉都得跟著起床,白天就不用工作啦。」


    就算授乳與換尿布一樣交給侍女,讓小嬰兒睡在同一間房間裏,晚上小孩每次一哭,大人還是會跟著醒來。


    整個晚上這樣睡得淺,肯定會影響到白天的職務。


    奧拉心裏也很明白,所以並沒有打算堅持自己的任性要求。


    「……嗯,我明白。真是,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親自照顧,君王這種立場可真是事事不如意啊。」


    即使如此,她還是不禁要抱怨兩句,這都是因為她太愛自己的孩子了。


    善治郎很能體會妻子的怨言,也露出有些苦澀的表情說:


    「奧拉還比我好呢。我可是再過不久,連跟善吉講話都不行了耶。」


    說著說著,可能是心情有點激動了,「唉。」善治郎萬分遺憾地歎了口氣。


    「那是無可奈何的啊。因為你講的不是南大陸西方語,而是異世界的語言嘛。卡洛斯現在就像一張白紙,這樣會對他造成不良影響的。」


    奧拉說完後,對坐在正麵的丈夫微笑表示安慰。


    抱怨者與安慰者。不知不覺間,立場竟然顛倒了過來。


    「唉,我也知道啦……」


    善治郎又歎了口氣。


    直到嬰幼兒學會講話之前,盡量不要用其他國家的語言對他說話。這在這個具有自動翻譯「言靈」的世界是常識。


    不會講任何語言的幼兒在剛開始學講話時,是無法借助「言靈」之力的。


    在這個階段,如果身邊有兩種人講不同語言,幼兒很可能會混著學到兩種語言。


    因為小孩子還不懂得如何刻意壓抑魔力,阻斷言靈的效力。


    舉個例子,假設善治郎教他「爸爸」就是「父親」的意思。父親就是爸爸。一旦他先學會了這個詞,以後奧拉他們就算用這個世界的語言教他「父親」的講法,聽在卡洛斯王子的耳裏,也會自動翻譯成「爸爸」。


    這樣繼續學習語言,最後就會教出一個講著混合了南大陸西方語與日語的古怪語言的人。


    說得明白點,就是會變成一個平常滿口「跟me到dance hall together一下吧!」這種奇特語言的人種。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在幼兒學會一定程度的語言之前,必須盡量避免與以其他語言做為母語的人接觸。


    善治郎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不能與寶貝兒子自由接觸仍然叫人難受。


    「而且善吉是男生,滿五歲之後,就連後宮也不能進來了。」


    善治郎再次歎氣。


    卡巴王國的習俗認為不到五歲的孩子沒有性別,因此卡洛斯王子目前可以在後宮受人撫養,然而後宮的男性止步禁令,就連直係王子也不例外。


    一旦迎接了五歲生日,他的生活據點就得從後宮移至王宮,與同乳兄弟在相同的老師指導下,逐步接受文武並重的王族教育。


    隻要善治郎窩在後宮一天,可以肯定將來一定會與自己的親兒子疏遠。


    「……以後請人在王宮也弄一間我的房間吧


    。」


    就在善治郎口中喃喃自語時,侍女們手腳俐落地將裝了冰塊的大金屬盆放到手推車上,在地毯上推著前往房門口。


    這台手推車也是善治郎從現代日本帶過來的。這是他為了搬動水力發電機,特地從生活百貨買來的,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善治郎自己沒什麽用到,倒是為侍女們減輕了不少勞力。


    「那麽,小的退下了。」


    「辛苦了。」


    「麻煩你們羅。」


    侍女們行了一禮便離開房間,奧拉與善治郎仍然坐在沙發上,如此慰勞她們。


    隨著輕微的啪答一聲,房門關上,夜晚的起居室再度成了隻屬於女王夫妻的空間。


    「……」


    「……」


    在被六隻led落地燈照亮的沙發上,善治郎與奧拉相對而坐,度過了一段無言的時間。


    即使對話中斷,雙方也不會刻意找話題,由此可見對於善治郎與奧拉來說,兩人獨處的時間與空間,都已經是「理所當然」的狀態了。


    奧拉打破了自在的「沉默時間」,在沙發上挺直了身子,說道: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睡了。明天一大早,我得使用『瞬間移動』送加茲爾邊疆伯爵的使者到邊疆伯爵領。睡眠不足的狀態下使用大魔法,可能會影響到之後的政務。」


    奧拉說著,視線望向放在電視櫃旁的時鍾。


    時鍾是電子式的,當然是以阿拉伯數字顯示時刻,不過奧拉在這一年內,已經完全學會了阿拉伯數字的讀法,以及二十四小時六十分六十秒式的時間計算法。


    最近她也開始讓王室專屬的文官們學習阿拉伯數字,不過還沒有人能像奧拉這樣熟練地運用阿拉伯數字。


    比起他們,說不定平常趁著侍女長不注意,一有機會就用向善治郎借來的「掌上型遊戲機」大玩「方塊遊戲」或「競速遊戲」比賽得分的年輕侍女們——通稱「問題兒童三人組」還比較熟練。


    總而言之,奧拉說要早點就寢之後,慢慢從沙發上站起來,向身為丈夫的男人問道.


    「你呢?」


    被妻子這麽一問,善治郎稍微想了想,然後慢慢搖頭回答。


    「不,我晚一點再睡好了。睡前還要做一下『魔法的反覆練習』。奧拉你先睡吧。」


    要是以前的話,奧拉一說要去寢室,善治郎會立刻跟在後麵,不過現在有點不同了。最近善治郎與奧拉又恩愛地開始睡同一張床,不過現在頂多隻會相擁而眠,不會有直接的性行為。


    就算奧拉是在上一場大戰生存下來的女英豪,生了第一個孩子,緊接著翌年又要懷孕生子,多少還是有點辛苦。這次真的會影響到政務。


    因此,目前生產報國這方麵,得「暫時看情況」了。


    順便一提,善治郎與奧拉討論之下得到這個結論時,他悔不當初自己怎麽沒把保險套帶來這個世界。


    他甚至還頗為認真地問奧拉能不能開發出「星體排列不齊備的狀況下,從地球召喚物體的時空魔法」,可見得這對善治郎來說是很重大的問題。


    「好。那我先去睡了。」


    「嗯。我很快也去睡了。」


    善治郎慢了一拍站起來,奧拉以極為自然的動作將雙臂繞上他的脖子,讓兩人的嘴唇交疊。


    「嗯……」


    「嗯嗯。」


    擁抱與接吻。比起以前,擁抱得似乎沒那麽緊了,也許代表了奧拉對自己正在瘦身的身材失去了自信。


    「那麽,晚安。」


    「嗯,晚安。」


    雙方不約而同地放開了對方,奧拉就到寢室去了。


    「……好。那麽,我也趕快把魔法的反覆練習做一做,準備睡覺吧。」


    善治郎大幅度地轉動了兩、三下脖子,彷佛要擺脫與愛妻擁抱的觸感,用稍微強硬的語調對自己說完,就走向放了電腦的桌子,去做魔法的反覆練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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