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治郎轉移到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三天後的下午。


    現在,他正行走在雙王國引以為傲的兩座王宮之一,夏洛瓦王家的大本營『紫卵宮』之中。


    雖然『紫卵宮』是座如名字般隨處可見作為夏洛瓦王家象征色的紫色,所到之處也都洋溢著異國風情的王宮,但現在善治郎並沒有那個閑情逸致欣賞周圍的風景。


    (這再怎麽說也還是會緊張啊。光是呼吸一下就能明白自己正在顫抖了)


    穿著不容易活動的第一正裝也是原因之一,總之善治郎正邁著明顯很生硬的步伐走過紫卵宮的走廊。


    走廊盡頭是謁見之間。


    接下來,善治郎必須完成和雙王國之王的正式公開謁見儀式。


    在這種時候也不要緊張,這樣的要求對善治郎實在是過於不可能了些。


    以被普喬爾將軍率領的嘉帕王國王國軍精銳士兵夾在中間,露柯蕾夏·普洛瓦在前麵領路的形式,善治郎來到了一扇格外巨大的門扉麵前。


    這扇門後麵,就是『謁見之間』了。


    來到異世界第三年後,自己終於有機會麵對妻子奧菈之外的身份高於自己的人,這讓明明喉嚨已經很幹燥的善治郎咽了一口口水。


    「善治郎陛下,請問可以了嗎?」


    「啊啊,打開吧」


    托這個動作的福,善治郎回應露柯蕾夏的詢問時,聲音中已經沒有了顫抖和沙啞。


    「是,那麽請容我失禮」


    小個子的少女——露柯蕾夏晃動著梳成側單馬尾的金發點了點頭,接著用手觸碰設置在門旁邊的類似魔道具的東西,向其中注入魔力。


    這個大概就是信號吧。


    雙開式的巨大門扉,向著內側緩緩開啟了。


    「來自嘉帕王國的,善治郎陛下,到場——!」


    善治郎一邊沐浴在像是被這句話引導來的無數貴族們的注視目光,一邊邁步走上紫色的地毯。


    隻不過是遵照著禮儀走路而已。這種事聽上去似乎非常容易。


    實際上,這其中包含的技法也的確是簡單之極。就隻不過是但凡有點分辨力的小孩子,被教授一周左右後便有可能學會的技能罷了。


    但是,如果另外再加上「在他國王侯貴族的集中注視下,也絕對不能打破禮法」這個條件的話,實施起來的難易度就會飛躍性的上升。


    舉例來說,現在要求一個人在一條寬兩米長百米的跑道上,不踏出跑道外的全力高速奔跑過去。


    若是這條跑道很普通的設置在地麵上的話,整個過程應該很難失敗吧。但如果跑道的兩邊是萬丈深淵,那不管是多麽膽大包天的人也不可能在這裏全力奔跑。


    至少,如果有人敢在這種兩邊都是深淵絕壁的跑道上更新自己的百米衝刺記錄的話,那運動醫學者們肯定會提出對這個人的腦部進行精密檢查的提案。


    人類的能力,就是如此的受精神狀態左右。


    然後,現在善治郎的精神狀態就算客氣點說,也可以形容為「臨近忍耐的極限」。


    (步幅要注意比平時窄,視線要筆直望向前方。既不能低頭,也不能揚起下巴……)


    因為家庭教師奧達比亞夫人教授的禮儀知識正永無休止的在腦子裏反複重播,善治郎總算進步到了從手指尖到表情每個地方他都可以靠意誌一一控製的程度。


    終於走到了王位前的善治郎,停下腳步仰視坐在台基王位的王者。


    (這個人,就是雙王國的國王大人嗎。作為佛朗西斯科王子的祖父,看上去相當年輕啊)


    即便身體被緊張感所束縛,善治郎還是產生了這樣的感想。


    王位的主人雖然確實頭發胡子全都白了,但他身上的肌肉並未變萎縮,背也還能挺的筆直。


    來到雙王國的這三天裏,善治郎也往自己腦袋裏塞了相當多的這個國家的知識。


    如果那些知識沒錯的話,這位現任國王應該已經年過七十了才對。可不管怎麽看,現在坐在王位上的老人的外表,都讓人覺得他最多隻有六十歲左右。


    (既然七十多歲了還能留在第一線當國王,那看上去顯得年輕也是理所當然的嗎。畢竟要是他已經老態龍鍾的話,那應該早就把王位讓給兒子了吧)


    就在善治郎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王座的主人保持著俯視他的姿勢,靜靜開了口。


    「歡迎。朕乃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國王,布魯諾三世。朕作為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的代表,歡迎你來到我國」


    聽到國王用比外表更年輕的聲音說出的這番歡迎詞後,善治郎站在原地微微點了點頭。


    「是,非常感謝您的好意,布魯諾陛下。我是嘉帕王國國王,奧菈一世陛下的伴侶善治郎。此次能得到親眼拜見布魯諾陛下的機會,真是讓我不勝惶恐」


    在謁見之間舉行的公式會麵,是一種雙方此時要說的台詞九成都有定式的應酬。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竟然有來自遠方友好國的王族親自來到我國」


    「我這邊也是,竟然可以訪問名震天下的大國——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這份幸運讓我回味無窮呢」


    由於事先就按照定式準備好了要說的台詞,所以說的時候也不用動腦子,就那麽照著記憶念就可以了。因此,剛才的對話與其說是交談,更給人種這兩人是在一起對台詞的感覺。


    嚴格來說,善治郎就是在這個時候稍微有點大意了吧。


    「我祈盼布魯諾陛下的治世能長久延續下去」


    說出這句話的善治郎,腦子裏已經擅自把對方會以「能得到善治郎陛下的關心,實在是不敢當」作為回應,當成注定會出現的未來看待了。


    然而。


    「唔,雖然善治郎殿下的話語實在讓朕很開心,但很遺憾那份期盼無法實現了」


    「……啊?」


    聽到布魯諾王做出並非事前預定好的發言,善治郎帶著傻眼的表情發出傻眼的聲音。


    在公式活動裏,而且還是在他國國王麵前露出這種態度,這已經屬於相當不妙範圍內的行為,但萬幸的是在場的人裏沒有任何人因為這個態度怪罪善治郎。


    「朕年事已高呐。就借這個機會說了吧,朕打算在近期內讓出這個位置」


    老王的退位宣言,讓聚集在謁見之間裏的諸侯·諸將一起發出巨大的震驚聲,接著嘈雜的氣氛整個籠罩了這裏。


    「陛、陛下,剛才說了什麽!?」


    「我事先沒聽說有這種事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與吉貝爾法王家那邊的配合,該怎麽處理?」


    從這份震驚中可以看出,布魯諾王的退位宣言不僅是善治郎,連雙王國的貴族們聽到後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善治郎拚命保持著腦袋不動隻有視線在動的姿勢,窺視周圍的情況。


    結果他發現,雖然周圍的人臉上都浮現出或大或小的震驚神色,但唯有站在王座附近的一名年紀大約四十歲過半的男子,臉上出現的是微妙的冷靜表情。


    這人穿著深紫色的正裝,所以他肯定是直係王族。


    (難不成,那就是朱瑟佩王太子?作為佛朗西斯科王子的父親和布魯諾王的兒子,他的年齡應該正合適)


    如果布魯諾王真的退位,要成為下任國王的就是這位現任王太子朱瑟佩。所以他事前就知道這件事的可能性很高。


    雖然騷動的聲音一直在謁見之間裏持續回蕩,但當王座上的老王無言舉起右手敦促眾人安靜後,沒過多久這裏就又重新變得寂靜無聲。


    雖然貴族們將針紮般樣的視線集於自己一身,但老王的


    氣度膽識果然不同凡人,他堂堂正正的再次開了口。


    「也難怪各位這麽吃驚。把和王位有關的重大決定如此匆忙的提出來,以一名國王來說這種做法是有點過於粗暴了。


    但是,就如各位所知的那樣朕已經上了年紀,對於朕這把老骨頭,朕頭上的這頂王冠已經稍微過於沉重了些」


    「您在說什麽啊,布魯諾陛下!陛下您還年輕的很!」


    對於布魯諾王自己已經老了的說法,另一名距離王座相對較近的、也穿著深紫色服裝的中年男子立刻表示了否定。


    (這是誰?雖然從服裝上看他肯定也是夏洛瓦王家的人,但再怎麽說,我也無法辨認出這個王族的每位成員啊)


    和在上次大戰裏王族幾乎全部全滅的嘉帕王國不同,雙王國的王族數量很多。


    也因此,以善治郎的記憶力要記住這個王族所有成員的相貌,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善治郎注視著剛才做出發言的這名王族。


    年齡應該是三十歲後半吧。


    因為畢竟是在王座前,所以這人的言行和身體動作總算還維持在了遵守相關禮法的範疇之內,但他的眼睛裏已經急得布滿了血絲,連善治郎都能一目了然的看出他並不歡迎布魯諾王的退位宣言。


    「陛下,無論如何都請您重新考慮一下。這個國家還需要陛下您的力量」


    「不,沒有那種事。這個國家已經培育出了年輕的力量。朕認為朕的存在已經不再是必不可少的了」


    「可是……!」


    如果單純的來看,這個人隻是因為過於仰慕布魯諾王才做出這番發言的。但大國權利中樞的人際關係要真能這麽單純,世人也就不會為此吃苦受累了。


    (從剛才聽到的話來看,感覺現任國王布魯諾三世和下任國王朱瑟佩王太子的關係應該很好?而且朱瑟佩王太子還是布魯諾王的正妃所生的長子,也有報告說他作為付與術士和政治家迄今為止已經留下了充足的實績。


    人格方麵也沒有什麽會被人指指點點的大問題。


    直說了吧,我覺得這根本沒有什麽餘地讓人質疑他有沒有資格繼承王位啊……)


    血統上是最具正統性的後繼者,能力也好人格也好都沒出過什麽大毛病。


    有這麽一個人身居正統王太子的位子坐擁第一王位繼承權,再怎麽說也不可能有人還掀得起什麽王位繼承問題方麵的波瀾吧。


    這麽一想的話,就能發現有古怪的不是建議布魯諾王重新考慮的王族,而是選擇現在這個場合出其不意的提出退位宣言的布魯諾王本人。


    (明明走正常程序就可以了,可為什麽布魯諾王特意選擇這種會引起波瀾的做法?難不成,他打算讓朱瑟佩王太子之外的某人成為下任國王?)


    善治郎的這個預想,被老王的下一句話否定了。


    「說到底,朱瑟佩現在已經在代替朕處理一半國政了。所以就算朕正式將王冠讓給朱瑟佩,結果也和現在沒什麽太大區別吧。還是說,拉爾戈你對朱瑟佩即位一事有什麽異議嗎?」


    對在王座上瞪著自己的國王的這句話,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王族——拉戈爾慌忙表示否定。


    「不,完全沒有那種事!下任國王除了朱瑟佩兄長外,再無其他任何合適的人選!」


    從這番對話可以看出,下任國王肯定就是朱瑟佩王太子。


    另外,因為剛才提到了人名,所以善治郎終於知道這位提出抗議的王族到底是誰了。


    (拉爾戈王子。我記得,應該是布魯諾王的末子來著。是朱瑟佩王太子的異母弟弟。年齡,應該是三十五歲吧。朱瑟佩王太子現在是四十八、九歲,所以這兄弟年齡上相差了十三、四歲)


    善治郎從這三天來剛塞進腦子裏的情報中找出合適的部分。


    不過,既然對方的個人情報完全吻合,他也還是無法理解現狀到底是怎麽回事。


    位於南大陸中西位置的嘉帕王國與位於南大陸中部位置的雙王國距離,實在是過於遙遠了。所以無論如何都很難收集到對方的情報。


    而且善治郎來到雙王國才剛剛三天,他手上的情報都是先行抵達這裏的士兵們收集來的。老實說,這種程度的情報被稱為完全不足也讓人無話可說。


    「但是,我同意朱瑟佩兄長即位,和我同意陛下退位完全是兩回事。陛下,為什麽您要在這樣的場合下突然提出這件事?」


    「沒什麽,反正朱瑟佩的即位本來就是規定好的嘛。那麽配合朕的方便早點進行也不是問題。對於朱瑟佩的即位,你不是也讚成的嗎。


    你剛才的那些話都是出於對朕的敬意才說的,這點朕很確信。


    但是,你如此頑固的堅持自己的主張,這難道不會給我們來自遠方的尊貴客人,帶來稍許誤解嗎」


    聽到老王用有點陰沉的聲音說出的這句話,拉爾戈王子像是現在才察覺到一般的看了善治郎一眼。


    接著他立刻變得麵無表情,客客氣氣的向善治郎行了一禮。


    「這可真是太失禮了,善治郎陛下。讓您看到我不成體統的樣子了呢」


    禮儀很完美,表情也是漂亮的撲克臉,但善治郎還是察覺到了,拉爾戈王子的臉頰有那麽一瞬間顫抖了一下。


    多半,他是在硬咬牙關強製壓抑自己的感情吧。


    「不會。王族之間為了國家能毫無顧慮的彼此交換意見,能做到這種事的夏洛瓦王家的各位,讓我非常羨慕呢」


    善治郎邊裝出一副完全就是「我什麽都不知道哦」意思的笑臉,邊說出這種場麵話回應。不過,因為什麽都不知道這點有九成是事實,所以他的那張笑臉搞不好也稱不上是演技。


    另外,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算是善治郎也察覺到了一個事實。


    (雖然對方的目的是什麽還完全不清楚,但起碼為什麽選擇這個時機提出我算是弄明白了。這位國王大人,是在拿我當壓艙物啊!)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拿善治郎當活生生的證人利用吧。


    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雖然是個有著兩個王家、兩名國王的特殊國家,但其本質終究是一個封建製國家。


    而封建製國家的國王,並非是像一般人想象中那種程度的絕對權力者。遇到國內的強力貴族湊在一起進行反對的場合,國王就無法讓自己的意願強行通過,這種事並不少見。


    這次圍繞王位繼承的問題也是如此,如果雙王國內的強力貴族和其他王族成員勾結在一起,提出「希望布魯諾陛下能再多留在王位上努力一段時間」這種要求的話,老王的提議就有會這麽直接付之東流的可能。


    然而,如果老王在現在這樣的場合提出這個提議,事態就會為之一變。


    善治郎再怎麽說,也是稱霸南大陸中西部的大國——嘉帕王國的王族。


    在有這樣的善治郎在場的公式活動場合中,布魯諾王宣言「近期內要將王位讓給朱瑟佩王太子」。


    不管是強力貴族還是其他王族,就算會在背地裏和國王爭奪權力,表麵上的身份可都是發誓對國王效忠的臣子。


    當著他國王族的麵,這種「發誓效忠的臣子」的立場是不可以露出破綻的,所以隻要布魯諾王在這個公式場合下宣布要把王位讓給王太子這個兒子,他的臣子們就無法直接提出反對。


    最後,雖然有點勉強,但布魯諾王要退位和朱瑟佩王太子要即位的決定,還是得到了在場其他人的一致認同。布魯諾王來的這一手,正可謂會心一擊吧。


    雖然能理解這裏麵的道理,但即便理解這裏麵的道理,如果要問善治郎對這件事的坦率感想的話……。


    (不要因為


    這種理由,就把我也卷進去啊!這讓我很為難的!)


    理所當然的,會是這種猶如慘叫一般的結論。


    ◇ ◆◇◆◇◆◇◆


    雖說能不能稱為平安無事讓人有點困擾,但總算完成了和布魯諾王公式會麵的善治郎回到分配給他的離宮個人房間後,找來了護衛部隊的負責人普喬爾將軍一起討論剛才發生的事。


    「啊啊,臣雖然也不是對這其中的詳情了解的特別詳細,但拉爾戈王子反對布魯諾王退位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就是拉戈爾王子他自己似乎想當王」


    普喬爾將軍用平淡的語氣說出的這句話,讓坐在還不習慣的充滿異國情調的椅子上的善治郎歪頭表示不解。


    「嗯?可我還是不明白。下任國王已經決定是朱瑟佩王太子了吧?那麽隻要朱瑟佩王太子不出什麽問題,身為他弟弟的拉爾戈王子成為王的可能,我認為就應該不會有才對」


    說完這句話,善治郎等著坐在對麵沙發上的巨漢將軍回應。


    老實說,普喬爾將軍收集宮廷內部情報的能力決說不上高,但大將軍畢竟曾在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裏,和雙王國的騎士、士兵們一起長途跋涉走陸路來到雙王國,所以他應該多少比善治郎多了解一些這個國家的內情。


    也不知道善治郎的這些內心想法有沒有傳達出去,巨漢將軍微微聳了聳他岩石般的肩膀,簡潔的做了回答。


    「的確,朱瑟佩王太子的繼承權目前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如果再過十年的話,他身上就會出現年齡方麵的缺點。


    另外,布魯諾王雖已經是一位年過七十的老人,但就如您所見到的那樣他的身體依舊非常康健。再等十年,也就是讓他一直留在王位上直到八十歲也並非絕對不可能。而到那時拉爾戈王子就能看到自己即位的希望了,傳聞中是這麽描述的」


    「原來如此,年齡的問題嗎」


    對普喬爾將軍說明,善治郎表示接受。


    一般來說,王族兄弟間的繼承權順序當然是按照年齡的大小排列的,這可說是南大陸人全體都公認的價值觀。但如果繼承者的年齡過高,這個常識就有可能遭到顛覆。


    現任國王布魯諾王目前七十歲。


    預定成為下任國王的朱瑟佩王太子現在四十九歲。


    如果現在立刻就得到王位的話,朱瑟佩王太子仍然屬於可以稱之為壯年的年齡。


    這樣一來朱瑟佩王太子的在位時間,按照常識標準至少也將有十年,而如果他也打算像布魯諾王一樣幹到七十歲的話,他的在位時間將達到二十年。


    然而,如果十年後朱瑟佩王太子才即位的話就是另一回事了。到時朱瑟佩王太子已經五十九歲,而拉爾戈王子才剛四十五歲。


    年近六十的『新王』讓下麵的人發出不安的聲音,屆時必然會出現這樣的局麵。


    如果變成那種情況,『幹脆讓拉爾戈王子成為新王』的輿論走向,確實就算有人搞出來也不會顯得不自然。


    「但是,在那樣的場合裏,不應該還有跨過一個世代傳位的手法嗎?」


    不是父親把王位傳給兒子,而是跨過兒子這一輩人,由祖父把王位傳給孫子。


    如果一名國王像這次的布魯諾王一樣,在第一線一直幹到進入老年期的話,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可能的。


    對善治郎的反問,普喬爾將軍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那應該很難辦到吧。雖然朱瑟佩王太子和正妃、側室之間光是公開的孩子就有七人之多,但其中隻有兩名是男性。


    其中一人,就是善治郎大人您也很熟悉的佛朗西斯科王子。雖然已經二十五歲的佛朗西斯科王子並沒年齡上的即位問題,但他還有『人格上的毛病』。再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王位繼承權。


    而另一名男性——韋斯托爾王子現在才七歲。他雖然也是朱瑟佩王太子和正室托思嘉太子妃生下的孩子。但即便是布魯諾王,想要直接把王位傳給他也會很困難吧」


    「也就是這麽回事嗎?由於布魯諾陛下在位時間過長,結果就產生了這些問題」


    對善治郎帶著(能和丈夫生出年齡相差將近二十歲的一對兄弟的托思嘉太子妃好厲害啊)的內心感慨做出的這個結論,巨漢將軍點頭表示同意。


    「是的,在我等嘉帕王國臣民看來,這實在顯得很諷刺。不論王在位的時間是長還是短,王族的數量是少還是很多,到最後都會產生大量的問題」


    由於在一名國王的治下度過將近五十年的安定治世,導致王族成員過多,最後國王麾下的王族們為了下一世代的繼承權起了爭執的夏洛瓦王家。


    在上次大戰中連出三位在位時間不滿一年的國王,結果導致戰時國內陷入大混亂讓整個王族幾乎全滅,目前次世代王族人數嚴重稀缺的嘉帕王家。


    把這兩個王家放在一起比較,的確會讓人產生『長久安定的治世真的是一件很困難工作』的實感。


    「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了,不過,好巧不巧偏偏是這種完全屬於雙王國國內的問題,把我給卷了進去啊」


    看到善治郎為此皺眉的樣子,普喬爾將軍揚了揚一邊的眉毛,用好像感覺很有趣的語氣回應道。


    「那大概是因為布魯諾王手上來自外部的牌,就是稀缺到了不得不如此的地步吧。畢竟雙王國和外界諸國的交流,主要是由吉貝爾法王家負責的」


    「內政是夏洛瓦,外交是吉貝爾嗎」


    回想起雙王國政權基礎情報的善治郎這麽嘟噥了一句。


    「是的。因此,夏洛瓦王家很少有機會在公開的場合裏接觸到他國王族。更不要說是像善治郎大人您這樣極其接近嘉帕王國權利中樞的王族了。對布魯諾王來說,您可說是他最為合適救急渡船吧」


    雖然統稱為他國王族,但其中也有明顯的級別差距。


    例如雙王國周圍的那些小國因為在經濟上附屬這裏,所以大多已經成了雙王國的衛星國家。『來自這樣國家的人,即便是國王也會在雙王國的大貴族麵前抬不起頭』的情況並不稀奇。


    而就算出身國家是大國,如果本人隻是地位墊底的旁係貴族的話,那也產生不了多大牽製力。與上兩類他國王族相比,善治郎不僅是能和雙王國旗鼓相當的大國——嘉帕王國的王族,還是女王的丈夫這種極其接近權利中樞的存在。


    所以即便是雙王國的大貴族或王族,想要當著善治郎的麵幹出什麽背信棄義之事也還是有那麽點難度的。


    「道理能明白,可這個話題還是讓我感到不舒服」


    看著歎了口氣的善治郎,普喬爾將軍用嘴角扭曲了一般的壞笑作為回應。


    「雖然您說的沒錯,但不如說正是因為如此,才讓您得到了奇貨可居的優勢不是嗎。


    不管怎麽掩飾,對方這次都大大欠了您一個人情。隻要強調這點,不就可以為達成善治郎大人您的目的帶來很多幫助嗎?」


    聽到普喬爾將軍幹脆直接的觀點,善治郎不由得露出苦笑。


    「的確正如你所說,但對方已經得到他們想要的,所以人家搞不好會隻是口頭感謝一下就把這事帶過去啊」


    因為對方已經達成自己的目的了,那麽如今再去向他們尋求這次「人情」的回報就會很辛苦。聽到善治郎這麽說,普喬爾將軍臉上露出粗野的惡人笑容,接著表示了否定。


    「您這個結論下的太早了。布魯諾王在那個場合裏宣布的是『近期內將從王位上退下來』吧?善治郎大人,您覺得這個『近期』具體會是多長時間呢?」


    對普喬爾將軍這個別有深意的問題,善治郎歪著頭略微思考了一下。


    「這個嘛……既然能稱之為近期,那應


    該是一年以內。不對,籌備王位繼承這種大事的話一年時間可不夠。那麽,應該是一年以上兩年以內吧」


    對善治郎的回答,普喬爾將軍故意做出一個好像很震驚的表情。


    「哦,對善治郎大人來說近期相當於一年以上兩年以內嗎。臣可是覺得既然事關王位繼承,那至少也得相當於三年呐。


    連臣和善治郎大人您之間,對近期的理解都能有一年左右的誤差,那麽在雙王國的王族、貴族當中,說不定會有人將『近期』解釋為五年內以,看情況的話甚至是十年以內吧」


    「原來,如此」


    察覺到普喬爾將軍話中含義的善治郎,又大大歎了口氣。


    布魯諾王的確在公式場合下,從國內貴族那裏得到了對「近期內,我要把王位讓給朱瑟佩王太子」提議的認同。但是,對於這個『近期』的具體解釋,還需要接下來繼續交涉才行。


    而在那個場合裏被布魯諾王當成掩體理用的善治郎,正是對這個解釋有著最強發言權的人物,這就是普喬爾將軍的主張。


    舉個例子,如果善治郎放出「說起來,朱瑟佩殿下的即位到底要在什麽時候進行?既然說是近期內,那我還以為肯定會是來年之內呢」這種話,就可以強製把其他人對近期的解釋限定在來年之內。


    雖然“設定”成剛才普喬爾將軍提出的十年之內這種超長時間,或是正相反的一個月之內這種超短時間還是辦不到,但如果是在常識範疇內的數值的話,善治郎發言中『近期』所相當於的時間會直接被正式采用的可能性就相當高。


    (嗯?既然如此,那當初在那個場合裏直接把具體數字加進宣言裏不就好了嗎?可為什麽布魯諾王卻使用了這種曖昧不清的說法?


    一直都是英明王者的布魯諾王,應該不可能會想不到這種程度的事才對……)


    略微思考了一會後,善治郎想出了一個單純至極的結論。


    (難不成,布魯諾王是有意的退讓了一步嗎?)


    這麽一想的話,很多事就通順了。


    這次的事原本就給人一種違和感。


    善治郎會訪問雙王國,是出於「為女王奧菈生第二個孩子時派遣治愈術士一事做先期協商」的理由他自己主動提出的。同時夏洛瓦王家那邊,也在打著「要想方設法把繼承了嘉帕王家和夏洛瓦王家兩邊血統的善治郎拉攏到本國來」的主意。


    明明有這些背景,可在雙方第一次進行公式會麵時,善治郎卻突然以近乎被騙的形式被夏洛瓦王家利用了。


    沒有人被這樣單方麵利用後還會感覺良好。


    想要得到善治郎的血統的話,就必須讓和雙王國通氣的女性成為善治郎的側室,再由那位女性生下善治郎的孩子才行,所以有著這樣目標的夏洛瓦王家,原則上是應該盡量避免招致善治郎反感的。


    (不行啊。能成為前提參照的情報太少了,不管怎麽思考也還是不明所以)


    就在善治郎因為不得不暫時放棄推測而又大大歎了口氣的時候,房間入口方向傳來了敲門聲。


    「什麽事?」


    回答了善治郎發問的是外麵的門衛士兵。


    「打擾了,善治郎大人。露柯蕾夏大人提出希望能和您會麵請求,請問該如何回應呢?」


    露柯蕾夏。是來到雙王國僅僅才三天的善治郎,少數可以正確回憶出相貌和名字的雙王國人之一。


    普洛伊侯爵家的千金露柯蕾夏。


    雙王國派給善治郎負責照顧他的人。


    「我見她。伊尼斯,你把這個地方整理一下。普喬爾將軍你可以退下了」


    「是,遵命」


    「是,那麽臣先告退」


    聽到善治郎的話,一直矗立在他身後的中年侍女和坐在他對麵的巨漢將軍立刻行動起來。


    大約三十分鍾後。


    取代剛才的巨漢將軍,一名將金色頭發梳成側馬尾發型的少女坐到了善治郎對麵。


    雖然這名少女很遵守禮儀的坐在沙發上,但她的腿明顯還不夠長,兩腳甚至夠不到地麵。


    她露出天真無邪笑容的表情和相貌看起來都顯得非常稚嫩,但這名少女似乎姑且也已經成人了。


    不過,把最多年僅十五歲的少女稱為『成人』,在怎麽也無法擺脫現代日本人感覺的善治郎看來,是屬於到現在也還不怎麽能接受的事實。


    不過即便如此,善治郎必須遵守這個世界的習慣,把這名還留有稚嫩氣息的少女當成一名成人女性來對待這點,也還是不會變的。


    「抱歉讓你久等了,露柯蕾夏」


    聽到努力做出柔和表情的善治郎這麽說,金發的少女晃動著側馬尾微微的搖了搖頭。


    「您言重了,善治郎陛下。我這邊才是,您肯接受我那麽著急提出的會麵請求,真是太感謝了」


    「不會,這沒什麽大不了。那麽,到底有什麽事?」


    這麽應對的時候,善治郎有一瞬間把視線轉向了矗立在露柯蕾夏身後的侍女。


    這名侍女的手上,抱著一疊封好的龍皮紙信奉。多半,那些都是『邀請函』吧。


    明明今天才剛完成與國王的公式謁見,雙王國的貴族們去馬上就開始為拉攏善治郎而行動起來了。


    雖然不怎麽太歡迎這種情況,但即便如此善治郎也不得不做出覺悟應對。


    然而,明明已經察覺到了善治郎視線變化的露柯蕾夏,最開口說出的,確實稍微有點偏離他預想的話。


    「善治郎陛下,今天在謁見之間,真是讓您看到不堪入目的場麵了。我代表布魯諾王向您重重賠罪」


    說完這句話,金發少女再次鄭重的低頭致歉。


    「不,關於那件事,露柯蕾夏你沒有什麽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所以你不必太在意」


    善治郎對露柯蕾夏報以看起來盡可能開朗的微笑。


    不過,雖然他的語氣很柔和,但話語中卻帶有明顯的拒絕露柯蕾夏謝罪的意思。


    要說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對方是一國之王,但與其他王族打交道時不守禮法到了那種程度,事後居然想僅靠靠區區一名貴族女兒的謝罪就了事,善治郎的立場還沒不值錢到那個程度。


    大概現在的情況都在露柯蕾夏預料之內吧,她的表情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隻是把話題接了下去。


    「是。關於這件事,布羅諾王說要過後另找時間向您致歉。布蘿拉」


    「是,信函在這裏」


    聽到露柯蕾夏的話,站在她身後的年輕侍女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疊邀請函中擺放在最上麵的一封,交到露柯蕾夏手上。


    伸手接過邀請函的露柯蕾夏仔細確認上麵的落款姓名無誤後,又把邀請函還給了侍女布蘿拉。


    重新從露柯蕾夏那裏拿到邀請函的侍女,這次邁著完全符合禮儀的步伐走近善治郎所坐的沙發,恭敬的遞上邀請函。


    「就由我代為收下了」


    說著這番話接下邀請函的,是站在善治郎身後的嘉帕王國侍女伊妮斯。


    伊妮斯熟練的確認過邀請函上的名字後,在主人善治郎的允許下去掉了邀請函上的封蠟,然後把信函在善治郎麵前展開。


    嘉帕王國的龍皮紙大多呈淡綠色,可這張龍皮紙卻是奶油色的。說不定兩國拿來當作龍皮紙素材來源的龍種並不相同吧。


    「可以的話,能讓我為您朗讀嗎?」


    「啊啊,拜托了」


    對伊妮斯的提議,善治郎老老實實點了頭。


    因為迄今為止都在練習,善治郎總算能讀寫一定程度這邊世界的文字了,但麵對絕對不容讀錯的公式文件時,他還是覺得隻靠自己一個人沒


    法完成閱讀。


    「那麽,我失禮了。『致來自遙遠遠方的,無比尊貴的貴人善治郎陛下……』」


    從漫長的前言開始,伊妮斯所朗讀出的內容,基本與善治郎靠自力閱讀龍皮紙上的文章後所理解到的含義並無太大區別。


    簡單來說,就是對方想就在謁見之間發生的事解釋一下,順便也是為了今後的交涉所以想私下裏見善治郎一麵。


    感覺到有少許不對勁的善治郎,突然伸出手指摸了摸龍皮紙上的文字部分。等他抽回手指一看,發現手指和龍皮紙接觸的地方並沒有染上墨水色。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請代我向布魯諾陛下轉達,『我會以甚至希望時間逆流般的速度盡快對應』的」


    「……我知道了。我一定把這句話原原本本的傳達給陛下」


    大概是理解善治郎話中的含義了吧。


    露柯蕾夏用那雙藍眼睛和善治郎稍微對視了一會後,露出一個微笑給善治郎看。


    通常來說,龍皮紙所用的墨水並不是什麽會很快風幹的東西。


    至少,如果這封邀請函是在本日的謁見儀式結束後才寫出來的話,那上麵的墨跡應該還不會幹透才對。


    然而,就像善治郎剛才確認到的那樣,墨水已經徹底幹透了。


    因此這封『邀請函』,肯定是在今天的謁見儀式舉行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明明是這樣的,可這封『邀請函』上卻說「要為公式謁見時發生的事解釋一下」。


    善治郎一邊維持著微笑的表情,一邊在心中歎了口氣。


    (就是說今天發生的那些事,全都是布魯諾王早有預謀的行動嗎。一想到今後的事頭就開始疼啦)


    真不愧是在大國王位上坐了將近五十年的老王。隻要略微一大意,天知道會被他利用到什麽地步。


    再次對這件事重新有了體會的善治郎,重新調整好心態麵對坐在對麵的少女。


    「那麽,我可以認為那邊剩下的也是類似的文書嗎?」


    「是的,您明察。布蘿拉,把那些拿過來」


    「遵命」


    按照和剛才一樣的——先由侍女布蘿拉交給侍女伊妮斯,再由侍女伊妮斯交給在善治郎麵前的流程,大量邀請函送到了善治郎手上。


    布魯諾王的那封先不說,其他王族、貴族送來的邀請函是不能當場開封閱讀的。


    善治郎最多隻能先把最上麵的幾封邀請函拿起來,確認上麵的發件人姓名而已。


    |(埃雷哈琉柯公爵、利亞馮公爵、艾連梅塔卡特公爵,雅尼米亞姆公爵。嗚哇,雖然早有預想,但四公居然全到齊了嗎。


    不過雙王國的公爵基本都不會離開自家領地,那麽要招待我的應該是他們留在王都的代理人吧)


    大人物的名字和預想的一樣連續出現,讓善治郎又在內心裏歎了口氣。


    即便是隻有臨陣磨槍程度雙王國知識的善治郎,也聽說過四公的名字。


    嘉帕王國和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雖然都被稱作“王國”,但現在細節之處卻有很多不同。


    這其中關於『公爵』這個地位的存在,兩國各自的情況特別不一樣。


    一般來說,公爵這個爵位分成p(prince)類公爵和d(duke)類公爵兩種。嘉帕王國的公爵是p類,相反雙王國的公爵則是d類。


    簡單來說,p類公爵是給予血統接近直係的王族成員的爵位,d類公爵則是非王室血統的貴族能獲得的最高級爵位。


    現在給善治郎送來邀請函的四公,全都是d類公爵。


    這些人,當然都擁有巨大的權力。現實中的財力、權勢自然不必說,連在公式立場方麵,四公也有擁有僅次於夏洛瓦國王、夏洛瓦王太子、吉貝爾法王、吉貝爾法王太子之後的地位。


    也就是說,四公的身份甚至比兩名國王和兩名王太子之外一般王族還高。


    至於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隻要稍微回顧一下雙王國的曆史,就能發現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理所當然的。


    四公,原本是生活在位於南大陸中部位置的這片大沙漠中的四個部族的族長家。


    這四個部族的規模都非常巨大,各自麾下都有大量勇敢的戰士,然而不管哪個族長家都沒有專有的血統魔法。


    如果在北大陸的話還好,在南大陸這可是一個致命缺陷。


    隻有某種血統魔法的繼承者,才能在南大陸被視為王家。所以不管四部族的名氣多大,周邊諸國都不把他們當做『王家』看待,也不承認他們的部族是『國』。


    不管四部族怎麽努力,在周圍國家眼中他們永遠隻是一群沒有屬國的沙漠流浪民而已。想當然的,諸國在會麵時都把他們視為比自己低一個到兩個層次的存在。


    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夏洛瓦王家、吉貝爾法王家率領的來自北大陸的移民團出現了。


    即便是從北大陸逃來的兩個王家,在南大陸也很難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在把深色頭發,棕黑膚色視為再正常不過的南大陸,這些有著淺色頭發、偏白膚色的人太過紮眼了。


    結果這支從北大陸逃來的移民團,即便抵達了南大陸也依舊過著逃亡的生活,直到他們最後來到位於南大陸中部的大沙漠。


    雖然是中部沙漠的實際支配者,但因為沒有血統魔法而不被周邊諸國承認為國家的沙漠四部族。


    雖然從北大陸逃了出來,卻找不到安寧棲息之地的夏洛瓦王家和吉貝爾法王家。


    在沙漠中相遇的這兩個陣營經過多番曲折後,最終攜手合作在沙漠中建立了一個新的國家。


    這個國家就是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


    隻要聽過這段雙王國的建國史,就能明白四部族的族長家——也就是現在的四公,會擁有無限接近兩王家的權力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了吧。


    畢竟,構成這個國家國土的大沙漠本身,原本就是屬於四公的土地。


    即便是到了現在,四公各自領地的麵積規模也遠在夏洛瓦·吉貝爾兩王家的王家領地之上。甚至連領民的數量也比王家領地更多。


    當然了,因為夏洛瓦王家和吉貝爾法王家各自擁有『付與魔法』和『治愈魔法』這兩張無懈可擊的王牌,所以在財力方麵是兩王家壓倒性的占有優勢。


    連善治郎,在確認四公署名的時候也想起了這件事。


    「善治郎陛下的來訪,對於雙王國可是一件無可比擬的大事呢。所以理所當然的,不管是誰都希望能善治郎陛下您見上一麵」


    金發少女用這樣誇張的說法,向善治郎傳達了雙王國舉國上下都在歡迎他到來的意思。


    「看來似乎是這樣的」


    看著那麽厚厚的一疊邀請函,善治郎故意露出一個苦笑。


    對於這份苦笑,金發少女以明朗的笑容回應,


    「話雖如此,這裏麵有些人的誠意並不足夠也是事實。例如那些自己不主動出麵,隻是派代理人過來的人。若您能理解這種誠意上的溫度差,對我們來說就是萬幸了」


    然後用特意有點拉高的聲調這麽說道。


    「……哦」


    就像是呈反比一樣,善治郎這麽簡短的回應時,聲調比平時說話低了一些。


    這並非是演技,而是善治郎真的被刺激起了警戒心的緣故。


    四公是各自擁有廣大領地的地方領主,可說是近似半獨立王國國王般的存在。因此,四公本人都隻會留在自家領地裏,王都那邊僅僅會留下一名代理人打點各方事宜。


    所以就算善治郎被招待前往四公的王都府邸,四公本人在那裏的可能性也


    很低。


    (就是說,露柯蕾夏是在告訴我即便把與四公的會麵往後排也沒關係嗎?)


    由於能拿來做前提參考的情報完全不足,所以隻好把一個個彼此差異巨大的想法逐個驗證,這讓善治郎原本就不大的腦容量快要過載死機了。


    總之,就算現在繼續思考下去問題也完全不會得到解決,隻有這點是不會錯的。


    重新整理好心態的善治郎,把剩下的邀請函也過目了一遍。


    諸如在謁見之間引發騷亂的拉爾戈王子這類王族的名字,善治郎總算還能靠臨陣磨槍現學時記下知識想起來都是誰,但其他貴族的名字他就完全沒聽說過了。


    不過,即便這樣善治郎也察覺到這裏麵沒有一個他原本以為會出現的名字。


    (沒有來自朱瑟佩王太子的邀請函。大概是布魯諾王招待我時他也會到場吧。


    既然如此,那麽至少在讓位這件事上,布魯諾王和朱瑟佩王太子肯定是事先就串通好了的。嘛,雖然這也沒有什麽不自然的啦……)


    另外,還有一個善治郎覺得多半會有的名字也沒有出現。


    「露柯蕾夏」


    「是,善治郎陛下。請問有什麽事呢?」


    看著大概是因為天性就什麽都不怕,所以臉上依舊保持著不變微笑的金發少女,善治郎故意看了一眼成疊的邀請函,然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在這裏沒看到『普洛伊侯爵』送來的邀請函啊?」


    對善治郎的問題,露柯蕾夏——普洛伊侯爵家的千金露出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此一問的笑容立刻做了回答。


    「是的。如您所見,希望招待善治郎陛下您的人,在雙王國從上上層到下層實在有太多人了。所以當家大人他,認為這種時候我家還是收斂些的好。


    作為替代,就由我露柯蕾夏作為普洛伊侯爵家的代理人,在您滯留雙王國期間隨侍您左右。所以您如果找普洛伊侯爵家有什麽事的話就請盡管吩咐我吧,那將是我的榮幸」


    「原來如此」


    善治郎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看過的那一大堆署名中,身份最低的人也是伯爵。


    (即便是這麽厚一疊的邀請函,也是經過相當程度的嚴格篩選後的結果嗎)


    身份低的人,幫不了高層的弱者,以及像普洛伊侯爵這樣的,已經走別的路線把自己的人安插在善治郎身邊的家夥。


    眼前的這疊邀請函裏,似乎已經把這三類人都排除掉了。


    「那麽,滯留期間我就借貴千金一用了。請代我這麽向普洛伊侯爵傳達」


    「是,一定為您傳達到」


    善治郎的這句話,讓金發少女露出好像很開心的微笑。


    ◇ ◆◇◆◇◆◇◆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


    來到即便在借給自己的離宮中也是最靠裏的房間後,善治郎先是將護衛的士兵們全都趕出去隻留下對自己知根知底的後宮侍女們,然後就那麽保持著坐在椅子上的姿勢不像樣的臉朝前趴在了桌麵上。


    「累死了……」


    對善治郎這句融合了萬千感想的話,侍女伊妮斯微笑著送上安慰的話語。


    「為了完成職責,您辛苦了,善治郎大人。需要我們為您更衣嗎?」


    「啊啊,拜托了」


    看到帶著徹底放棄表情的主人動了動下巴,侍女伊妮斯向年輕侍女們使了個眼色,讓她們聚集到坐著的善治郎周圍。


    現在善治郎身上穿著的,是嘉帕王族的第一正裝。


    除了再怎麽說也不能帶上的劍帶和裝飾用銅劍外,其他第一正裝的配件一律全齊。


    和偏向便服的第三正裝不同,這套第一正裝是善治郎無論如何也沒法靠自己一個人穿脫的麻煩東西。


    像換裝人偶更衣一樣為了獲得侍女們幫助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善治郎,眼看著侍女們用變魔術一樣的手法利落的把自己身上的第一正裝脫了下去。


    萬幸的是,之後善治郎再沒有其他預約了。


    變成身上隻剩一條內褲狀態的善治郎,毫不猶豫的換上自己的室內裝——他從現代日本帶過來的t恤和棉短褲,然後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就在這時,伊妮斯以絕妙的時機倒了一銀杯的冷水,然後遞到善治郎麵前


    「謝了」


    善治郎像平時一樣略微道謝後,接過銀杯一飲而盡。


    雖說眼下是酷暑季的正中,但此地可是專精付與的夏洛瓦王家的大本營紫卵宮,所以這裏安置有能產生霧和風的魔道具以加濕的方式帶來涼爽,讓人幾乎不感覺不到什麽什麽季節特色。


    按走陸路過來的士兵們的說法,這和高溫又潮濕的嘉帕王國相比,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很難捱。


    總而言之,善治郎現在全是都是汗,喉嚨莫名其妙的發幹叫渴,都不是由於外部氣溫的緣故,純粹隻是剛才的一連交涉讓他感覺累壞了。


    雖然這裏和嘉帕王國的後宮不同沒有冰箱,但這杯飲用水是從位置很深的地下水脈直接打上來的,所以也相當涼。


    「呼,活過來了」


    靠一杯冷水總算是取回了活力的善治郎重新坐好,用發牢騷的語氣和他信賴的中年侍女商談起來。


    「啊啊,雙王國的內部問題真是太難搞了。老實說,哪邊和哪邊在對立,哪裏和哪裏又結成了同盟這些事,都讓人完全搞不明白啊」


    「的確,雙王國是個有著各種各樣的特殊內情的國家。不僅一國內卻有兩個王家,又有以王家為中心的北大陸移民和以四公為中心的當地沙漠之民兩個民族混居在一起。


    不如說,在這樣的狀態下,雖然經曆過不少曲折但對外仍可以維持住一國形態的他們,反而值得稱讚」


    「確實啊」


    對侍女伊妮斯的話,善治郎重重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可以說,雙王國是個光聽上去,就給人『他們到現在居然還能是一個完整國家簡直不可思議』感覺的地方。


    「以兩王家為軸心的北大陸移民,與以四公為軸心的沙漠之民對立。


    然後,傳聞兩王家本身在水麵下也是對立狀態,四公彼此之間也有權利鬥爭。


    最後,夏洛瓦王家自身,也有布魯諾王和朱瑟佩王太子,與拉爾戈王子對立的跡象。


    老實說,像善治郎大人您這樣的他國之人不必說,甚至在雙王國本國的貴族們當中,說不定也沒有能將所有對立關係全部清晰掌握的人物吧」


    「……雙王國的權力構造也太複雜離奇了」


    聽完侍女伊妮斯的描述,善治郎帶著一臉真是夠了的表情仰望天花板。


    不過,聽完這番話後,善治郎就能想起剛才露柯蕾夏的態度裏有幾處能加以解釋的地方了。


    「也就是說,剛才露柯蕾夏對四公的否定態度,其實也是移民和沙漠之民對立的一環嗎?」


    露柯蕾夏說過,那些想要招待善治郎的人們裏有人「誠意不足,自己不主動出麵,隻是派代理人過來」。


    而擁有公爵領的四公,當然就是那幾個隻派代理人過來的人。


    表麵上看,這是在告訴善治郎可以把和四公家的見麵排後一些,但其實露柯蕾夏說不定是因為移民與沙漠之民的對立才說出這番話的。


    對善治郎的這番猜測,侍女伊妮斯點頭表示同意,而且還指出了其他的可能性。


    「那的確十分有可能。但是,我聽說民族之間的對立,通常是在很多個方麵緩緩進行的東西,直接尖銳的對立反而是禁忌的做法。


    有『必須維持住血統魔法』這樣明確目的的王家雖然例外,但其他人包括高位貴族家在內,聽說曆史上都有過一


    兩次和其他民族聯姻結親的經驗」


    「原來如此,再怎麽說也是有幾百年曆史的國家呢。所以彼此的血統肯定是互相融合過的」


    「是的。說到底,雙王國建國時的人口比例,就是沙漠之民人口數多出移民人口數百倍以上呢。所以王都先不說,現在那些生活在地方的平民,好像大部分都是純血的沙漠之民。」


    「嘿誒,伊妮斯你知道的很詳細呢」


    是察覺到自己比預想中更詳細的說明,讓善治郎露出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了吧。


    侍女伊妮斯微微笑了笑,


    「都是從騎士或士兵們那裏聽來的。士兵們在從嘉帕王國抵達這裏的一個月期間,一直和雙王國的士兵們同行。所以似乎有很多人和對方變得很熟絡,甚至可以彼此交換詳細情報的樣子」


    然後,這麽坦白了自己的情報源。


    「啊啊,對啊。雖然我們是用魔法瞬間移動過來的,但護衛的士兵大多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和雙王國的士兵們一起徒步走到這裏的嘛」


    從嘉帕王國到雙王國的路程聽說相當的艱苦。


    一起同甘共苦走過這麽一段路後,會有人跨越國界彼此結下友誼,可以說是必然會出現的情況。所以現在即便下層的人無意識的彼此進行情報交換,也沒有人能嘲笑他們。


    而且在某種意義上,這種來自他國內側的評價才是最正確的。


    「既然如此,今後就也繼續從這些士兵們那裏搜集情報吧。士兵們一起出去吃飯喝酒所需的費用,就以『交際費』的名義由我們這邊出好了。


    啊,不過要注意別讓士兵們察覺自己是在收集情報哦。畢竟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間諜,麵對雙王國士兵時卻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這麽靈巧的事咱們的士兵根本幹不來嘛」


    聽到善治郎強調「表麵上就以隻是幫助士兵們增進感情名義」的做法,侍女伊妮斯回應了一句「銘記於心」並露出柔和微笑。


    「既然如此,匯總來自士兵們情報的工作,就交給納塔裏奧大人如何?之後隻要把與納塔裏奧大人聯絡的工作交給凱特,在外人看來就沒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了」


    善治郎目前唯一一位直屬騎士納塔裏奧·馬爾多納多,和後宮侍女之一凱特·馬爾多納多就如他們的名字昭示的那樣,是一對親兄妹。


    時隔數年才得以離開後宮的妹妹凱特,利用這次的機會頻繁與哥哥納塔裏奧見麵,這種事在外人看來應該沒有任何不自然之處吧。


    「嗯,細節問題就全交給伊妮斯你定奪了。總而言之,不收集情報的話咱們這邊就寸步難行。如果要我說,最理想的情況就是三兩下搞定和吉貝爾法王家簽訂完派遣治愈術士的契約這事,然後我就立刻打道回府返回嘉帕王國去」


    說完這句話,善治郎大大歎了口氣。


    「那種事,到了此時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呢」


    「唔嗯,我懂……」


    對侍女伊尼斯露出的安慰人苦笑,善治郎做出失望的垂下肩膀動作來回應。


    在公式會麵的場合,善治郎已經被那麽毫不隱瞞的卷入王位繼承問題了。


    那麽,現在還是當做至少到王位繼承問題有什麽大進展為止,善治郎都無法離開雙王國比較好。


    「不管怎麽說,都已經決定要和布魯諾王私下見麵了呢。就趁這個機會好好試探下對方的打算吧,雖然說到底原本就不可能不試探啦」


    「確實呢。那麽到時,請無論如何也請帶上我同去」


    「嗯,拜托了」


    區區一名侍女,卻被指派了相當於自己秘書的職責,看著對這種事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的善治郎,中年侍女邊答應邊露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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