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帕王國王配,善治郎·比爾博·嘉帕,現在人在北大陸北方諸國之一烏普薩拉王國的王都烏普薩拉。


    當然,以芙蕾雅公主為首的『黃金木葉號』的船員們也和他在一起。不過『黃金木葉號』本身已經被留在了洛古仸多港,所以現在稱這些人為『黃金木葉號』一行多少有點不恰當。


    從洛古仸多剛換成別的船,再順著運河西行進入梅達湖。然後向著梅達湖西北岸航行後,一行人最終平安抵達了烏普薩拉王國的王都。


    理所當然的,梅達湖不像海上那麽波浪起伏,水麵平穩度和後者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然而,因為換乘的船比『黃金木葉號』小很多再加上帆船的特性,每當借助風力改變方向時船體就會向著一方傾斜。


    幸運的是,這對善治郎都不是問題。但他的那些部下中,就出現了定期用胃裏的酸臭物喂食湖中魚的人。


    接下來,在抵達的王都港口換乘馬車後,一行人便向著烏普薩拉王國的王宮『廣輝宮』出發。因為事前派人來打好了招呼,所以從這裏開始一切都十分順利。


    善治郎等人——也許這裏稱呼眾人芙蕾雅公主一行更合適吧——,順利抵達了『廣輝宮』。


    「芙蕾雅殿下」


    「謝謝您,善治郎陛下」


    善治郎先行走下馬車,然後按照禮儀接過芙蕾雅公主的手,攙扶著對方下了馬車。


    「……那麽,走吧」


    「是」


    善治郎先開口,芙蕾雅公主同意。用這樣的方法給自己鼓了鼓勁的兩人,向著謁見之間走去。


    那裏有烏普薩拉王國的現任國王古斯塔夫王五世等著。他也是芙蕾雅公主的父親。


    當然,等在謁見之間裏的並不隻有古斯塔夫王一人。身為芙蕾雅公主母親的王妃,她的兄弟王子王族們也在,有力貴族和有名的戰士們應該也早就到了。


    湊近邁步前行的善治郎的高個子女戰士——斯卡謝,小聲提醒善治郎。


    「善治郎陛下。您可能覺得我有些囉嗦,但最後請容我再提醒您一遍。烏普薩拉王宮,至今仍是個戰士實力越強就越有地位的地方。是被戰士的思考方式,戰士的價值觀,戰士的主張所支配的空間。所以在這裏強硬比柔和更重要,堅持比妥協更重要。請您一定不要忘記這些。想和這裏的人互相理解,和他們發生衝突過後再做也不遲」


    「啊啊,感謝忠告」


    對女戰士的話,善治郎簡短的這麽回了一句。


    大陸航行期間,善治郎抓住那些海上風平浪靜機會,向芙蕾雅公主和女戰士斯卡謝,盡可能學習了烏普薩拉王國的風俗和價值觀方麵的知識。


    此外,善治郎也向二人打聽了以王族成員為首的重要人物們的名字、年齡、容貌等情報,不過他對這些是否也全記住了不太有自信。當然,再怎麽說所有王族的信息他都記得。


    老實說,善治郎心中充滿了不安,但事到如今也無法回頭了。


    「呼—」


    善治郎像是要把軟弱的心情全部排出體外般的微微吐了口氣,然後有意識的用力踩上絨毯,大步走入謁見之間。


    然而,在謁見之間舉行的公式會麵卻極為輕鬆的完成了,甚至讓善治郎有點失望。


    說到底,這次謁見的對象就並非善治郎。因為主題是「對出色的平安完成大陸間航行的英雄們——『黃金木葉號』的船員們給予讚美」,所以芙蕾雅公主她們才是主角。


    當被扔在一邊的善治郎等人總算觀看完目的是稱讚船員們的勇氣和功績的,盛大且漫長的慶祝後,所有人極為簡單的承認了他們是芙蕾雅公主邀請來的『來自南大陸的客人』。


    這之後,身為『客人』的善治郎等南大陸人被帶去了客房。明明此地是王宮,卻沒有任何人要求以騎士納塔裏奧為首的士兵們解除武裝。由此可以判斷,廣輝宮的人至少在表麵上,已經把善治郎等當成王族級別的貴客以及其護衛來看待。


    「如果有什麽需要,請盡管傳喚我們」


    這麽說完後,為眾人帶路的暮年男子和似乎是侍女的女性們就離開了,房間裏隻剩下彼此知根知底的幾個南大陸人。


    為了謁見而穿上正裝,身體已經有點發僵的善治郎等人,按照事先決定好的順序,依次換上了略微輕鬆些的服裝。


    第一個脫下第三正裝,換上輕鬆服裝的善治郎,為了活動筋骨用右手揉起自己的左肩。


    「謁見之間的氣氛沒想象的那麽差呐」


    然後,就像自言自語一樣的這麽念叨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幫善治郎換衣服的侍女伊妮絲,略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是的。但接下來才是正戲。這場戲最後是否能有一個好結局,目前還誰也不知道」


    接著,馬上又幫鬆懈下來的主人重新繃緊精神。


    「啊啊,我知道。但是,眼下現狀已經暫時脫離了我們的控製」


    「現在隻能期待芙蕾雅殿下的手段了」


    「是啊」


    聽了侍女伊妮絲的話,善治郎就像為了讓自己接受一樣用力點了點頭。


    那位芙蕾雅公主,將在謁見之間時穿著的船長服換成作為公主正裝的長裙後,就被叫去了父王的私人房間參加討論自己今後人生的會議。為此,她甚至戴上了用自己成為『黃金木葉號』船長時剪掉的頭發為素材的假發,特意變回了過去那種長發及腰比較有公主感覺的模樣,想以此來多少爭取些父王的好感。畢竟接下來無論如何都要設法讓對方接受自己的主張,要是著裝不成體統就無法明確表達出自己的意誌了。


    然而,古斯塔夫王聽完芙蕾雅公主的主張後露出的表情,卻絕不是透露出讚成女兒想法意思的東西。


    「……原來如此。事情我大致明白了。沒有和北大陸南方諸國直接進行貿易的,南大陸大國嘉帕王國嗎。的確,如果那是個國家擁有你所形容程度的國力,率先和他們締結貿易關係可以為我國帶來巨大的利益。若為了實現這個目的,讓雙方王族的血脈交融確實是一個值得選擇方法」


    父王理性的話,完全肯定了芙蕾雅公主剛才說法。然而,就在她想要舉手表示開心時,卻發現古斯塔夫王露出仿佛背叛了自己剛才的話一般的苦澀表情。


    立刻做好了覺悟的芙蕾雅公主,老老實實的等著古斯塔夫王把話說下去。


    「但是,這世上有種叫做麵子的東西。雖然聽上去很蠢,但麵子對於一個國家有時會比實際利益更重要。芙蕾雅,你可是我國的第一公主。對方是國王還好,要是你嫁給名義上是王族,其實隻不過是女王伴侶的男人做側室的話,北大陸諸國從此都會看不起我國的」


    這個,也是早在芙蕾雅公主預想中的反論。通常,北大陸諸國都會將南大陸國家視為低自己一等存在。而自己現在卻要嫁去那樣的國家。而且對象還不是國王,是王配。自己注定無法成為正妻隻能做側室。


    這麽多不利條件湊在一起的話,無論能因此獲得多大的利益,對國威造成的損害都無法忽視。


    然而,芙蕾雅依舊把這一切踩在腳下,挺起胸膛開始講述自己的反論。


    「您的擔憂我十分理解。但是,我認為那些在今後的局勢麵前都隻是末節。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我國的大陸間貿易成功。為了實現這個目的,就算會受到他國的惡評也還在容許範圍之內,您說不是嗎」


    「隨著


    外洋船的進步,大陸間貿易也開始活性化。的確,在這個時代潮流中我們不能落後於他人。我不否定嘉帕王國作為還未被他國染指的南大陸大國,對我國是個非常『有甜頭』的貿易對象。但是,你那個因此就非得讓自己成為善治郎陛下的側室不可的結論,實在過於武斷了」


    「可是,嘉帕王國受之前大戰的影響,王族的數量已經被削減到了極限。男性王族隻剩下善治郎陛下和他的第一子卡爾洛斯殿下而已。卡爾洛斯殿下現在還不到兩歲,無論再怎麽說也無法參與這次的婚姻外交吧。所以必然的,我的對象就隻剩下了善治郎陛下」


    「行了,芙蕾雅。你在打算什麽主意我都知道,所以別裝傻。我知道嘉帕王國那邊隻有善治郎陛下這麽一個適合聯姻的對象,但那不代表我們這邊就一定得讓你嫁過去吧。嫁給國王當正妃先不說,做王配的側室的話,就算不動用你這個公主也合乎常理。從繼承部分烏普薩拉王家血統的高位貴族中,選個年齡合適的女孩做善治郎陛下的側室就已經很足夠了不是嗎」


    「嗚」


    父王的反論,讓芙蕾雅公主沒話說了。


    預想中,如果古斯塔夫王對和南大陸的國家進行政治聯姻不屑一顧的話,芙蕾雅公主就會用實際利益和時代的潮流為論點從正麵反駁父王。結果沒想到對方卻以讚成聯姻本身為前提反對自己和善治郎結婚。


    這個情況最不妙的地方在於,如果古斯塔夫王剛才的方案被嘉帕王國的女王奧菈聽到,後者極有可能會立刻點頭同意。


    但自己好不容易才有希望實現的,「結婚後也能乘船出海,自由自在進行冒險」的人生如果就這麽變成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話,芙蕾雅公主也是絕對接受不了的。


    所以她拚命開動腦筋。在腦子裏編纂反駁的論點。


    「並、並不足夠。雖然是非公開的,我已經向嘉帕王國的奧菈女王陛下提出了請求,對方也同意了我嫁過去做側室。但那終究僅限於我自己喲。其他烏普薩拉王國的人是無法成為善治郎陛下的側室的」


    「你又這麽輕率……」


    古斯塔夫王狠狠瞪了愛女一眼。就像為了對抗父王的眼力一眼,芙蕾雅公主告訴了他自己已經和女王奧菈談好了出嫁的各種條件一事。


    芙蕾雅公主自己嫁過去的話,嘉帕王國會給她公爵位和領地,而且領地已經內定在了擁有可以建造港口的海灣的場所。芙蕾雅公主今後將以公爵的身份君臨那個港口,並將其經營為烏普薩拉王國專用貿易港一事,也已經得到了許可。


    同時,預定還會在那個港口裏興建建造大陸間航行用大型船隻的造船廠。那個造船廠出廠的大型船隻,直到第八艘為止偶數番號的船都將成為烏普薩拉王國的所有物。建造費用完全由嘉帕王國承擔。


    聽到這些條件,古斯塔夫王的臉色逐漸變得不再那麽險惡,同時露出深感興趣的表情。


    「……唔,確實不壞」


    芙蕾雅公主剛才講述的全都是烏普薩拉王國獲得的好處。在這些好處的背後,因為嘉帕王國不存在建造大型船隻的技術,所以必須由烏普薩拉王國提供造船的技師。那麽接下來,烏普薩拉王國發達的造船技術必然會流入嘉帕王國。而且不僅是造船技術,足以讓大陸間航行成功的駕船知識,北大陸優秀的冶鐵法等技術,也都會落入嘉帕王國手中,所以嘉帕王國在這場交易中並非單方麵的付出。


    大致來說,就是雙方簽訂了一個嘉帕王國提供資金和土地,烏普薩拉王國提供技術和人才的條約。


    原來如此,如果要締結的是這等規模的條約,隻嫁過去一個連王位繼承權也沒有的高位貴族的女兒的話,新娘的身份就過於輕微了。畢竟,這世上不存在會給予區區他國高位貴族女兒公爵爵位和領地的王國。


    從中立觀點來看,如果烏普薩拉王國不至少讓一名王族嫁過去,嘉帕王國在條約中的立場就會維持不住,變得過於遷就烏普薩拉王國。


    「唔唔唔,這下可怎麽辦……」


    古斯塔夫王仰望著天花板思考起來。愛女的自作主張當然必須叱責,但那些可以先放在一邊,芙蕾雅公主所說的內容實在很有魅力。


    烏普薩拉王國並不是很富饒的國家。因為曆史的緣故,這裏一直是尚武之國、海賊之國。國土大多被冰雪覆蓋導致農業很薄弱,不足的部分隻能靠有一點植物就能生存的山羊和馴鹿的畜牧產業來補足。漁業雖然很興盛,但無論是海上還是陸地上,烏普薩拉王國都不具備成為貿易中心的地理條件。


    僅限初期條件的話,烏普薩拉王國別說是中等國家了,說是弱小國家也不為過的。


    能以那樣的開局條件,在幾經曲折後將國力提升到中等國家的程度,完全是依靠勇猛的戰士氣質,以及以造船、冶鐵為代表的優秀工匠們的手藝。


    (然而,那些對於當今的時代,已經變成了遙遠的過去)


    古斯塔夫王是這麽認為的:北大陸的製造技術,正向著效率化、大量生產化的方向進化。貿易方麵,也隨著船隻的大型化出現進一步活性化的跡象。這些都必然導致經濟圈的擴張,然後便會有過去完全無法相比的大國、霸權國家誕生吧。僅僅依賴民族氣質和個人技術發展的國家,是很難追上這股時代潮流的。


    暫時思考了一會後,古斯塔夫王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對芙蕾雅公主的主張先保留。


    「首先,我得先搞清善治郎陛下的人品如何」


    「那、那麽!?」


    麵對事情剛有一步進展就麵露喜色的愛女,古斯塔夫王故意換上刻薄的語氣。


    「為此,我會和善治郎陛下來一場私下的會談。到時你也可以出席,但不允許發言。根據善治郎陛下的做答,我會親自判斷他是不是能配得上你的人物」


    測試一個人人格的會談,在尚武氣質強烈的烏普薩拉王國,基本就相當於壓迫式麵試。不必說,如果這時選擇逃避的話,善治郎此行目的就絕對不可能達成。


    「當然,善治郎陛下的人品如何,和嘉帕王國是否值得我國與之締結貿易條約是兩回事,所以我也會另外調查嘉帕王國是否值得信任。這點你可不要搞混了」


    「……我知道了」


    聽了父王的話,芙蕾雅公主內心對善治郎產生了強烈的罪惡感。


    也難怪她。嘉帕王國的女王奧菈所追求的,是北大陸的技術以及締造大陸間貿易通道。烏普薩拉王國國王古斯塔夫五世雖然有意接受她的要求,但明顯正打著什麽小算盤想要多撈些好處。


    這種時候最容易被他拿出來做文章的,就是身為第一公主的芙蕾雅卻要嫁給王配善治郎做側室這件事。


    也就是說,想要實現芙蕾雅公主的任性的話,善治郎必須付出原本不需要的辛勞才行。


    「……我會向善治郎陛下那樣傳達的」


    (就算我個人看來,這個再怎麽說過後都必須補償一下善治郎陛下了啊)


    芙蕾雅一邊思考著這些,一邊留下一句「那麽,我先告退」後站起身。


    然而,古斯塔夫王卻帶著比剛才更加險惡的表情,伸手製止了愛女的動作。


    「等等。我的話還沒結束呢。不,剛才的話題已經告一段落了,但我還有其他很多事要問你。首先,是這次共和國和『騎士團』的爭端。為什麽,現在傳出了我國也會站在共和國一邊參戰的傳聞?關於這件事,你給我好好說明一下」


    「……是」


    聽了父王的話,徹底認命的芙蕾雅公主先是點了點頭,然後讓站起的身體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


    翌日,善治郎一行被叫到了位於廣輝宮深處的一個房間裏。古斯塔夫王和芙蕾雅公主的昨天的會談內容,已經通過後者傳達給了善治郎。


    善治郎盡全力隱藏住緊張情緒,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房間裏擺放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善治郎坐在這張桌子短邊的位置,古斯塔夫王則坐在他對麵。然後,以芙蕾雅公主為首的『黃金木葉號』的成員,坐在相當於善治郎左手邊的一側,至於他右手邊的一側,坐的則是除古斯塔夫王和芙蕾雅公主之外的王族成員、高位貴族,擁有特殊名字的戰士等人物。


    以騎士納塔裏奧為首的善治郎的部下,則都站在他的身後。


    這張用白色大理石打磨成的長桌相當巨大,因此坐在桌旁的人很多,不過對善治郎這屬於值得慶幸的情況。


    畢竟對於善治郎來說,比起坐在桌子旁邊的人數,能盡可能的和對麵的古斯塔夫王拉開距離才比較重要。


    按照固定形式打完最初的招呼後,古斯塔夫王王馬上拋出了「那麽,善治郎陛下。聽說您有話要對我說?」的問題,然後就輪到善治郎回答了。


    因為即便有什麽萬一也不能結巴,善治郎先是咽了咽口水,然後緩緩的開了口。


    「是。那麽我就單刀直入的說了。嘉帕王國,已經做好了接受『烏普薩拉王國提出』的,締結沒有他國介入的大陸間貿易協定的準備」


    聽到善治郎的說法,坐在他右手側的貴族們輕聲發出「噢噢」的感歎。


    意識到手掌已經開始流汗的同時,善治郎一開局就刺探起古斯塔夫王的反應。


    古斯塔夫王對善治郎的話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雖然很想趁這個機會抓住對方一點話柄,但繼續拖延下去的話,有點的眼力的人就有可能察覺到善治郎的意圖。


    嘉帕王國和烏普薩拉王國的直接貿易,是以「烏普薩拉王國主動提出」而嘉帕王國願意接受這樣的雙方立場為前提的。而並非「兩國都希望彼此進行貿易」。


    先攻的第一句話,得到王族等大人物中「誰也沒有對此否定」的事實,甚至是表示肯定的氣氛也足夠了吧。做出這個判斷的善治郎,趕在有人插嘴前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為了讓大陸間貿易成功,同時也是作為兩國構築了友好橋梁的象征,我希望迎娶烏普薩拉王國的第一公主芙蕾雅·烏普薩拉成為我的伴侶」


    對善治郎的這番話,烏普薩拉王國方的反應可說是多種多樣。


    有的人叫著「開什麽玩笑!」,一副忍無可忍火冒三丈的表情。


    有的人說著「再怎麽說這都太過分了」表現出厭惡感。


    也有說著「作為玩笑這可不好笑」,露出毫不隱瞞的嘲諷表情的人。


    基本上都是預料之中的反應。


    畢竟,北大陸人有很強的從根本上看不起南大陸的傾向。在此之上,善治郎之前在謁見之間,已經明確表達了自己是『女王奧菈的伴侶』的立場。


    因此,善治郎的話可以和讓芙蕾雅公主做自己的第二夫人——也就是側室的意思劃等號。


    自己國家的第一公主嫁給他國的王配做側室。這種做法即便是將兩國視為平等的人,也肯定會產生拒絕反應。


    所以在一群人中,那個先發出「哦哦?」的驚訝聲,然後似乎很開心的笑起來的銀發少年,就顯得特別古怪。


    這名少年有著銀色的頭發和冰碧色的眼睛。身上穿著代表烏普薩拉王國王族身份的青色服裝。


    善治郎事前就向芙蕾雅公主打聽了成年的王族成員以及部分重臣的名字和外貌特征,但因為這些人大部分他之後隻見過一麵,所以到現在也不大能分清每個人誰是誰。


    然而,唯獨這位銀發、眼睛是冰碧色的少年,善治郎能確定自己隻要看一眼就能確定他的身份。


    烏普薩拉王國第二王子尤格文。第一公主芙蕾雅的雙胞胎弟弟。


    尤格文王子的容貌與芙蕾雅公主的相似到了讓人吃驚的程度。因為他的身高比善治郎還高,臉部也有一定程度的男性特征,所以還不至於讓人把這對姐弟搞混。但芙蕾雅公主和尤格文王子就是相似到了隻需看一眼,便不會有人懷疑兩人是雙胞胎的程度。


    因為和自己視線瞬間相交時,尤格文王子露出了頗有深意的笑容,所以善治郎對他十分在意。聽說芙蕾雅公主想要成為『黃金木葉號』的船長時,尤格文王子是所有王族成員中唯一支持她的人,那麽他這次也會支持自己嗎?


    就在善治郎思考這些事的時候,一名坐在尤格文王子身邊的男子,發出巨大的聲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件事沒得談!你這家夥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嗎!?」


    年齡大約在二十歲前半左右吧。是一名留著整齊金發,眼睛是讓人印象深刻的漂亮綠色的高大男子。根據對方眼睛的顏色和所坐的位置,以及同樣身穿代表王族身份的青色服裝這三點,善治郎在腦子裏也推導除了這個人物的名字。


    此人是烏普薩拉王國第一王子艾裏克。既然他和芙蕾雅公主尤格文王子無論在發色還是臉形上相似的地方都很少,那三人的母親應該並不是同一個人吧。


    雖然受到了艾裏克王子毫不留情的謾罵,但善治郎努力不把意識和視線轉向那邊,擺出一副故意無視王子的態度,再次對坐在自己對麵的古斯塔夫王提問。


    「您意下如何呢,古斯塔夫陛下?當然,我也清楚這件事並非簡單到可以現在就給出答複。隻要您願意先考慮一下,就已經是我的榮幸了」


    「你!?」


    再明顯不過的無視讓艾裏克王子激動起來。


    然而,善治郎隻是繼續保持著平靜的態度,同時頑固的不肯把視線轉向艾裏克王子那邊。


    先不論意圖如何,現在違反了禮儀作法的是艾裏克王子。


    善治郎昨天在謁見之間報上自己的名字時,當場同樣報上自己名字的就隻有坐在王座上的古斯塔夫王而已。換句話說,艾裏克王子在這個時間點甚至還沒做過自我介紹,卻突然跳出來向他國的王族發難。


    而且,那個王族雖然因為王配這個有些特殊的立場,在地位上實際和艾裏克王子平級,但表麵上還是善治郎的身份更高。明明這樣的一個人物正在和自國國王會談,艾裏克王子卻突然開口橫插了進去。


    無視這樣的行為,裝成沒聽到的樣子,已經是善治郎現在能做出的最為溫厚的回應。要是以全都聽到為前提應對的話,他就必須首先叱責對方一句「無禮之徒,報上名來」不可了。


    根據事前得到的情報,這個艾裏克王子無疑是把芙蕾雅公主當做妹妹來疼愛的。因此,他那個聽到善治郎「把你的妹妹嫁給我當側室吧」的發言後發怒的反應,從感情角度上善治郎倒也能夠理解。


    無論從心情上,還是為了能讓交涉進行下去的實際利益,都選擇這裏先別去糾結艾裏克王子無禮行為的善治郎,保持著無視對方的態度繼續向古斯塔夫王發問。


    「我也理解,這是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畢竟陛下如果能接受我的請求的話,芙蕾雅殿下就要離開自己的祖國了。所以可能的話,我也想聽聽其他在座各位的意見」


    善治郎這麽說完後故意把視線朝旁邊挪了一下的意圖,應該已經傳達給坐在他


    正對麵的古斯塔夫王了吧。


    烏普薩拉的國王故意大大歎了口氣,


    「感謝您的顧慮,善治郎陛下。畢竟已經就有個人用相當大的聲音『自言自語』過了呐。對剛才善治郎陛下的提案有意見的人,現在可以舉手了。『正式報上自己的名字』後,就允許你們闡述自己的意見」


    這麽說完後,他狠狠瞪了一樣晃動金發從席位上站起來的兒子。如果不按正規程序來,就不容許在這個公式場合中發言。還沒笨到連這種言外之意都聽不出來的艾裏克王子,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陛下。我請求發言」


    「允許」


    得到許可後重新站起身的艾裏克王子,用帶著比剛才翻倍威壓感的綠色眼睛,死死盯著善治郎。


    「初次見麵,善治郎陛下。我是烏普薩拉王國第一王子艾裏克。雖然母親不同,但芙蕾雅也是我的親妹妹。因此對於陛下剛才的發言,我是絕對不能視而不見的」


    「初次見麵,艾裏克殿下。我也聽說過殿下的事哦。雖然我的年紀略長一些,但考慮到將來可能要反過來稱呼殿下為義兄,我很希望能和你友好相處呢」


    「絕對不要。尤其是考慮到我妹妹的幸福的話。也就是說,我反對她成為陛下的側室」


    對一開口就火藥味十足的艾裏克王子,善治郎隻是慢慢進行反駁。


    「艾裏克殿下很為芙蕾雅殿下的幸福著想這點,我不抱有哪怕一丁點懷疑。不過,聽過剛才說法後,我也對艾裏克殿下是否『理解』芙蕾雅殿下的幸福究竟為何這點感到懷疑」


    「……還真敢說啊。聽那個的口氣,就好像比起從出生就在一起的我這個有血緣關係的兄長,隻和芙蕾雅隻相處了一年左右的陛下你更理解她的想法」


    「您能正確理解我的意思,實在讓我倍感欣慰」


    回想起女戰士斯卡謝那個「不要害怕衝突」的忠告的善治郎,故意露骨的這麽說道。


    實際上,艾裏克王子『不理解』芙蕾雅公主的幸福這個觀點,善治郎的確敢斷言沒有錯。


    芙蕾雅公主作為王侯貴族之女擁有過於特殊的價值觀,所以錯誤並非全在王子身上。但隻喲看看同席的芙蕾雅公主的臉色,就能了解善治郎剛才的說法明顯不是無視芙蕾雅公主意誌的,他自己的獨斷。


    若在知道這些的基礎上,仍提出什麽不容善治郎反對的觀點,就相當於在說「我才不管芙蕾雅自己的希望是什麽,芙蕾雅的幸福由我來決定」一樣。


    在內心已經和芙蕾雅公主走的很近的善治郎看來,這屬於必須正麵進行反駁的態度。


    對善治郎挑釁的話語,艾裏克露出親切感全無的笑容。


    「哦?很敢說嘛。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直說了把,從陛下你身上我完全感覺不到戰士的風骨。無論表情也好,站姿也好,言行也好全都是屬於膽小鬼的東西。這樣的懦弱之人,我認為是完全無法守護芙蕾雅的」


    你不是戰士,是個膽小鬼。這樣的評價在烏普薩拉王國的男人們眼中屬於最大級別的侮辱,但善治郎對此心裏隻覺得「你說的完全正確」,完全沒有憤怒或生氣的感覺。


    他甚至先有意的笑了笑,


    「這可真是失禮了,艾裏克殿下。看來你我說的並不是同一件事呢。我想要結婚的對象,是坐在這邊的芙蕾雅殿下。而剛才艾裏克殿下提到的自己的妹妹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所以殿下已經不必擔任何心了」


    然後故意用惹人厭的語氣這麽說道。


    遺憾的是,善治郎的諷似乎沒能傳達給艾裏克王子,後者並沒有立刻激動起來,隻是不快的歪頭表示不解。


    對自己的嘲諷詳細進行說明這種事,可是和講完笑話後還得自己解釋笑點在哪裏一樣讓人尷尬又空虛的。


    然而,現在如果不那麽做的話,話題就無法進行下去。


    「啊啊,非常抱歉。我記得剛才是在討論關於芙蕾雅殿下的幸福為何的話題吧?因此,艾裏克殿下突然提起『能守護他的男人』這種和芙蕾雅殿下的幸福全無關係的話題時,我才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是好。


    我想,艾裏克殿下您應該不會有著不惜甩開國內的一切阻撓,也要成為王國第一艘大陸間航行船船長的芙蕾雅殿下,會對『被某人守護』這種事感到幸福——這樣大錯特錯的想法吧?」


    「你!?」


    終於理解了善治郎話語意思的艾裏克王子,再次發出巨大的聲音從席位上站了起來。如果直到剛才為止他身上散發出的都隻能算怒氣的話,現在發出的就毫無疑問是殺氣了。因為甚至讓善治郎身後的騎士納塔裏奧起了反應,所以那肯定是不開玩笑的,真真正正的殺氣。


    這下估計瞞不下去了啊——雖然內心已經抱有這樣的想法,但善治郎還是盡全力裝出平靜的表情和聲音,望向坐在自己對麵的古斯塔夫王。


    「就如您聽到的一樣,艾裏克殿下反對嫁給我的人,似乎並不是指芙蕾雅殿下呢,古斯塔夫陛下」


    站起來的艾裏克王子甚至已經把手放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了,善治郎卻隻是稍微瞥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等著古斯塔夫王回應。


    古斯塔夫王故意大大歎了口氣給所有人看,


    「善治郎陛下,您說的也算有道理。芙蕾雅她,確實不是那種被人守護就會感到幸福的普通女子。但這是兩回事。身為父親或兄長,會對女兒或妹妹要嫁給連守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也辦不到的軟弱的男人而感到不安,您不覺得也是理所當然的嗎?無論是怎樣的幸福,都隻有活著才能享受哦」


    可以說不愧是國王吧。對兒子艾裏克王子僅憑感情衝動做出的強硬主張,古斯塔夫王先指出其中的錯誤部分,然後再巧妙的強化其正當性,以此來反駁善治郎的言論。


    在此之上,提到軟弱的男人這個關鍵詞時,古斯塔夫王微微動了動脖子,讓自己的視線落到善治郎的肩膀位置。僅僅如此,就導致善治郎因為暴怒的艾裏克王子的殺氣顫抖了一下。


    古斯塔夫王應該早就從善治郎的站姿上看穿了他戰力能力的弱小,那麽剛才的膽怯可當成暴露了善治郎精神上的弱小吧。


    「正如古斯塔夫陛下所說。我一時頭腦發熱,說的有些過分了」


    雖然女戰士斯卡謝囑咐過自己「絕對不要妥協」,但現在還是先退讓一步試試好了。


    老實說這屬於近乎賭博的做法,但隻要古斯塔夫王和艾克王子的為人都不大大偏離最初的印象,善治郎就可以確信對方看到這個反應後會將事態向著他希望的方向推進。


    「沒錯!烏普薩拉王家的女人,絕不能交給連『成人之證』都沒完成的男人!其他的條件,都要等完成那個之後再商量!」


    善治郎又把視線轉向古斯塔夫王,用眼光問出「不製止您的兒子嗎?對他的說法,我可以自己來回應他嗎?」的問題。古斯塔夫王則用毫無反應這種態度表示了肯定。


    看到做出和預料之中一樣反應的艾裏克王子,以及沒有阻止王子意思的古斯塔夫王,善治郎在心中興奮的喊了句「上鉤了」。


    「原來如此,讓人十分感興趣的要求呢。這應該是在北大陸也位於偏北位置的烏普薩拉王國所獨有的風俗吧。不過,我是南大陸的嘉帕王國的人。我國的文化習俗和這裏有所不同,這點還請殿下您理解」


    將善治郎比起剛才更低姿態的,不帶任何諷刺意思尋求理解的言行


    斷定為「膽怯」的艾裏克王子,邊嘲諷的看著善治郎,邊用唾棄的語氣說道。


    「那可做不到。『成人之證』在已經是最低限度的條件了。如果要按正常規矩來的話,一個男人若想娶王家的女孩,那他必須完成『戰士之證』才行」


    『成人之證』和『戰士之證』。


    無論哪邊,在提出結婚請求的話題時被拿來作為條件的可能性都很高。雖然善治郎事前就從女戰士斯卡謝那裏得到了詳細的相關提醒,但他現在卻故意裝起了糊塗。


    「從殿下的話來看,我推測前者應該是一種認同一個人已經成年的證明,後者則是認同已成為戰士的證明吧。但這兩種資格,前者我已經在嘉帕王國被正式承認成年,至於後者,我從一開始就並非戰士的啊」


    為了聽上去更像是擺脫危險的借口,善治郎故意用有些高的音量、有些快的語速這麽說道。


    「哼,怕了嗎」


    「…………」


    對帶著打心底蔑視的語氣這麽問了一句的艾裏克王子,善治郎用沉默作為回答。如果現在進行反駁,就相當於肯定了對手。所以善治郎才故意無論艾裏克王子說什麽都以沉默應對。


    「我就給你交個底吧。『成人之證』就如名字一樣,烏普薩拉王國的孩子隻有完成這個挑戰後,才會被認可是一名成年人。而無法完成『成人之證』的懦夫,將無法享受任何成年人所擁有的權利。不必說,婚姻也是隻有成年人才能享有的權利之一」


    聽到這番話,善治郎裝出一副自尊心受到傷害惱羞成怒的樣子反問道。


    「哦?也就是說,這個國家的男人沒有一個是膽小鬼嗎?」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不僅是指艾裏克王子也包括其他在場的人,善治郎慢慢轉動頭部,將視線投向所有在房間裏的男人。


    結果沒有一個人承受善治郎的視線轉開了眼光。那些無論老幼都有著一副是戰士體格的男人自不必說,就連少數幾個比較纖瘦似乎是文官的男子,也都說了聲「當然」後點點頭。


    現在的話,應該可以對這些人的思維進行誘導了。於是善治郎拿出一副帶著焦慮和恐懼,以及藏不住的自卑感的表情,開始進行反駁。


    「這樣啊。這方麵我國的文化有很大不同呢。雖然戰士在我國也是值得尊敬的存在,但並非所有男人都是戰士,我國也不會對並非戰士的男人不表示尊敬」


    在烏普薩拉王國的男人們聽來,這些話完全是不堪入耳的狡辯。


    「既然如此,你去和尊重那種文化的女人結婚不就好了。想要娶我國的女人,而且還是公主的話,你必須尊從最起碼也要先完成『成人之證』的習俗」


    對已經完全不再隱藏蔑視表情的艾裏克王子的說法,在場的其他男人們雖然沒有出聲,但都用表情表示了讚同。


    唯二例外的,隻有坐在艾裏克王子身邊的尤格文王子和古斯塔夫王。但反過來說,這也代表善治郎沒能成功誘導這兩人的思考和感情。


    以後得小心這兩個人——善治郎在心中這麽警告自己。但因為事態整體的流向基本還是和預想的一樣,善治郎說出了早就擬定好的話語。


    「雙方尊重彼此的習俗確實很重要呢。尤其是在迄今為止都沒有過接觸的,距離遙遠的國家之間建立國交的時候。如果隻是單方麵的要求建交對象服從自己國家的習俗,那終有一天會讓兩國的友誼出現裂痕吧」


    「我同意你的意見,但在這次的事上,我國絕對不會讓步」


    「我自然不會做出那種單方麵自作主張的事。對了。既然如此,那就招待艾裏克殿下前往我國吧。隻要趁這個機會了解我國的文化和習俗,殿下應該就能理解和我國建立國交可以為貴國帶來多麽巨大的利益了」


    迄今為止的會話,其實全都是為了堵死烏普薩拉王國陣營的退路逼他們接受上述提案。雖然隻要是烏普薩拉王國的大人物的話誰都可以,但沒想到居然能釣到了第一王子艾裏克王子這樣的大魚。這到底屬於幸運,還是因為獵物太大牌屬於不幸,老實說很難判斷。


    然而,頭腦不是特別聰明的善治郎,並不具備現在才更改預定從其他方向發起進攻的交涉能力。


    「說什麽蠢話。我和芙蕾雅不同。沒有那種離開國內數年也不要緊的立場」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艾裏克王子,用不耐煩的語氣這麽說道,理解到現在就是勝負關鍵時刻的善治郎馬上繼續追擊。


    「這點請不必擔心。我會使用名為『瞬間移動』的魔法。雖然有些製約,但隻要是曾經到訪過的場所,就能用這個魔法一瞬間將人或物品送去那裏。所以我可以眨眼之間就把殿下你送去嘉帕王國喲。雖然無法一日之內多次發動,但若是殿下的話,我很樂意為你使用這個魔法」


    這麽說完後,善治郎露出一個壞笑。


    可以使用一瞬間就將人或物品送去遠方的『瞬間移動』魔法。善治郎的這句話,讓會場內響起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議論聲。雖然烏普薩拉王國自己沒有的血統魔法,但因為北大陸也存在會使用血統魔法的王家,所以沒人認為善治郎在說謊。


    「無聊,為什麽我非得那麽做不可」


    艾裏克王子用粗暴的措辭幹脆拒絕了善治郎的提案,但事到如今,現場的狀況已經容不得他這樣強行推辭了。


    「這樣啊。我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提案,但也不好強求呢。嘛,畢竟是和芙蕾雅公主跨越大洋趕赴異國一樣,屬於非常需要勇氣的行為。艾裏克殿下會感到『害怕』也無可厚非。哎呀,竟然提出這麽強人所難的請求,請允許我為此道歉」


    聽到善治郎裝模作樣這麽低頭認錯,艾裏克王子的怒火一時間甚至超越了憤怒的境界,讓他整個人呆住了。


    善治郎抓住這個機會繼續說下去。


    「不過這麽一來的話,我就沒有必要非得完成『成人之證』了呢。雖然殿下主張這個國家的男人中沒有一個是膽小鬼,可我現在目睹的情形卻並非如此。


    那麽,我剛才的聯姻請求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吧?能請各位選現在就給予我和芙蕾雅殿下結婚的許可嗎」


    「給我訂正!」


    麵對已經把腰間佩劍拔出一半的艾裏克王子,善治郎帶著因恐懼和緊著而抽搐的笑容答道。


    「艾裏克殿下應該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吧?因為我隻是指摘出了事實而已。而事實是無法隻靠他人的話訂正的。唯一的方法就是用行動來證明。如果我說沒有完成『成人之證』的自己是有資格和芙蕾雅殿下結婚的男人,要求殿下必須訂正剛才對我的評價,殿下你會訂正嗎?」


    「別把你的戲言和我指摘出的事實混為一談!」


    即便不願意,善治郎也能通過艾裏克王子低沉到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一般的聲音,感受到王子對自己的殺氣已經膨脹到了即將爆發的程度。


    「兩者都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哦,如果殿下拒絕我的提案的話。雖然艾裏克殿下你說自己並不是膽小鬼,但判斷這件事是否屬實的並不是殿下你自己」


    這麽說完後,善治郎把視線轉向在場的眾人。


    被他這個動作誘導,也把視線轉向自己國家的重臣、戰士們後,艾裏克王子的怒氣就像突然被從頭澆了盆冷水一樣消失了。


    雖然並非全員,不如說以從整體來看隻是少數幾個人,但確實有人正用譴責的眼神看著他。


    「你隻有動動嘴時很威風,一旦真的


    有危險就馬上找借口逃避嗎?」


    艾裏克王子甚至產生了這樣的幻聽。


    烏普薩拉王國的戰士,有著每當有人逃避試煉時,會半無條件的將那個人當成懦夫蔑視的壞習慣。古斯塔夫王一直以來都在擔心的這個問題,現在發作到了艾裏克王子身上。更要命的是,艾裏克王子自己,對這種戰士的價值觀也推崇到了無法用一句「無聊之極」就將在場戰士們的白眼頂回去的程度。


    艾裏克王子剛想張嘴說些什麽,善治郎又搶先他一步開了口。


    「我始終認為,這世上也有膽怯比勇猛更重要的時候。但是,既然現在大家尋求的是勇氣……那麽好吧,雖然有自己是個膽小鬼的自覺,但我也隻好拿出自己那一點點勇氣了。


    為了能向芙蕾雅殿下提出結婚的請求,我會遵從烏普薩拉王國的習俗,完成『成人之證』給各位看」


    善治郎用如本人所說的一樣的因恐懼而顫抖的聲音,明確無誤的做出上述宣言後,烏普薩拉王國的戰士們第一次發出了代表對他略微刮目相看的「哦哦?」聲。


    「話雖如此,就和剛才說的一樣,考慮到兩國的將來,我不會做出單方麵讓步的行為。所以剛才的諾言,終究要等艾裏克殿下展現出他的勇氣,接受我的提案前往我國後才會實行哦」


    「…………」


    艾裏克王子向善治郎投去仿佛能感受到物理壓力的視線。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收起劍坐回到了椅子上。估計他也明白,這種場合裏光靠發火怒吼什麽都無法解決吧。


    沒等尚未冷靜下來的艾裏克王子沒說什麽,坐在善治郎對麵的古斯塔夫王已經靜靜的開了口。


    「善治郎陛下。我要確認一件事,陛下去完成『成人之證』,僅僅是為了『可以向芙蕾雅提出結婚的申請』嗎?真的就隻是獲得提出申請的資格而已,並不是認為隻要完成『成人之證』,便可以和芙蕾雅結婚了?」


    「是的,正如您所說,古斯塔夫陛下」


    不如說你特意指出這點才是幫了我大忙呢——帶著這樣的內心想法,善治郎坦率的表示了肯定。


    即便將這個叫『成人之證』的挑戰通關,換來的也不過是能提出婚姻申請的資格而已。隻要堅持這個說法,目前處於『沒得談』狀態的聯姻請求就會獲得『值得考慮一下』的價值,重新被擺回到談判桌上。


    「就是這麽回事哦。艾裏克」


    聽到父王的話,艾裏克王子才終於想起來。


    雖然芙蕾雅強行讓自己當上『黃金木葉號』的船長,但當初要求建造那艘船,準備投身大陸間貿易中的人,都是古斯塔夫王。


    善治郎雖是個想以區區南大陸王族的身份,將烏普薩拉王國的公主娶走做自己側室的狂妄之徒,但他同時也是掌握著古斯塔夫王寄托了國運希望的大陸間貿易關鍵的貴客。


    至少,古斯塔夫王現在是將嘉帕王國視為『對等的國家』,打算和對方進行交涉的。理解這些前提後,就連艾裏克王子也明白對於現狀自己隻有一種回答了。


    「我知道了,古斯塔夫陛下。嘉帕王國的實態,就讓我親自用這雙眼睛仔細看個清楚吧」


    隨著艾裏克王子大聲這麽宣言,就像是為了稱讚他的勇氣一樣,烏普薩拉王國的戰士們發出歡呼聲。


    「非常感謝,艾裏克殿下。那麽,為了向本國傳達有殿下這位貴客到訪,我會先把一名侍女傳送回去。接下來,等把殿下也送走後,我就去挑戰『成人之證』的試煉」


    雖然比艾裏克王子時小了很多,但善治郎這麽說完後,也同樣響起了稱讚他勇氣的聲音。


    這些聲音裏,完全感受不到對直到剛才為止都叫自國王子膽小鬼之人的,憤怒或侮蔑之類的負麵感情。


    直到此時,善治郎才切身感受到了事前從女戰士斯卡謝那裏得到的忠告的含義。原來如此,這就是烏普薩拉王國的戰士氣質嗎。即便剛剛彼此叫罵過,隻要對手展現出值得稱讚的勇敢行為,就照樣會稱頌對方的勇氣。在這樣的環境裏,確實比起最開始先妥協之後再用話語慢慢討對手歡心,還是直接和對手正麵衝突並同時向對手展現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步部分的做法比較快。因為那些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步的部分,往往需要拚上自己的身體和性命才能爭取回來,所以這種做法也有點問題就是了。


    例如艾裏克王子本人,雖然他對善治郎的反感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消除,但善治郎說要去挑戰『成人之證』的試煉時,他至少也會邊說著「那就好」,邊帶著著不再險惡的表情連連點頭。


    少數幾個文官臉上也露出了歡迎的神色,不過這與其說是在讚賞善治郎的勇氣,感覺更接近『出於對國家利益考慮,幾人為大陸間貿易成功的可能性提升而開心』吧。


    所有人當中,隻有善治郎對麵的古斯塔夫王、還有坐在艾裏克王子旁邊的銀發少年——尤格文第二王子例外。古斯塔夫王露出的是藏不住的苦笑,尤格文王子則是一臉拚命咬牙忍住爆笑的衝動,但隨時可能撐不住的有趣表情。


    看起來,這兩人似乎都已經察覺到了——善治郎剛才的發言,其實是和勇氣正相反的,為了拿到自己的生命保障而設計類似謀略的東西。


    「善治郎陛下」


    「是」


    對此感到有些內疚的善治郎,聽到古斯塔夫王叫起自己的名字後立刻挺直了背脊。


    古斯塔夫王露出柔和的微笑,


    「雖然我對子女們的愛沒有上下之分,但作為王者,我不得不給王子公主定出不同的優先順序。所以我就強調一下吧,艾裏克他是注定有一天會登上王位的人。所以請務必,要將他平安無事的返還給我國喲」


    這麽說完後,古斯塔夫王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緊緊盯著善治郎。


    「是,我發誓一定會讓殿下平安歸來」


    善治郎則像為了逃避這個視線一樣,微微向烏普薩拉的國王低下了頭。


    ◇◆◇◆◇◆◇◆


    會談結束後,艾裏克王子被父親古斯塔夫王叫了過去。


    在王宮內的國王辦公室裏,艾裏克王子在父王麵前坐下,等著父親訓示。


    「雖然有些出乎預料,但這次隻能讓你辛苦一趟了」


    聽到父王的話,艾裏克王子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雖說決定的過程讓人有些無法接受,但這個結果不如說正合我意。就讓我用這雙眼睛仔細評判一下嘉帕王國,以及他們背後的南大陸吧」


    「全靠你了哦」


    「交給我吧」


    在某種意義上,古斯塔夫王非常信賴艾裏克王子的眼光,具體來說就是以典型的烏普薩拉戰士的觀點而言。


    雖然有觀察對手國力時隻關注戰力這個壞毛病,但艾裏克王子的眼光確實很準。被他評價很強的國家一定很強,被他評價很弱的國家也一定很弱。而且艾裏克王子雖然有著過於潔癖、不擅長偽裝感情等缺點,但他能做到即便感情暴發也不會對暴發的理由不聞不見。最重要的是,因為性格的緣故,戰士們都很支持艾裏克王子。


    所以古斯塔夫王確信,雖然艾裏克王子現在還年輕,但積累足夠經驗後就能成為比自己更優秀的王。問題就在於弟弟是否真的有那個時間給他積累經驗。但這種事已經超出了古斯塔夫王的管轄範圍,除了祈禱外他什麽也做不了。


    在那個會場裏進行了一番關於『膽小』『不膽小』的爭執後,艾裏克王子不得不獨


    自前往嘉帕王國。但這趟異國之行本身應該沒什麽危險吧,古斯塔夫王對此很樂觀。


    嘉帕王國,是甚至不惜讓已經為數不多的王族乘上危險的大陸間航行船趕赴北大陸,也要和烏普薩拉王國進行大陸間貿易的國家。那麽作為先行去嘉帕王國打探虛實的人,隻要艾裏克王子別作出特別無禮的舉動,那邊就應該會把他當成賓客熱情款待。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如果出現什麽失敗,一切就真的再也無法挽回這點。


    古斯塔夫王換上有些險惡的表情,準備將這個問題告知給自己的兒子。


    「那麽,問題就在於要同時進行的善治郎陛下的『成人之證』那邊了。必須慎重的幫他挑選同行者呐」


    包括烏普薩拉王國在內,北方諸國都有『成人之證』風俗。所謂『成人之證』,是指以不足十人的人數組成的小隊深入山中或者是駕船出海,狩獵回有著一定程度以上體型獵物的試煉。


    上山的話,獵物至少得是鹿,馴鹿、狼、野豬、熊等大型動物。下海的話,則必須捕回海豹、海獅、海象級別的獵物。


    北方諸國的領土大多被冰雪封鎖,農業文化十分不發達,因此作為一個家庭支柱的成年男子,必須至少擁有成為獵人或漁夫程度的實力。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個『成人之證』的風俗


    當然,如今即便將職業、兼職的獵人漁夫都算進去,也很少有人完全靠這兩種職業養家糊口了。但『成人之證』的風俗依舊根深蒂固的保留了下來。


    即便是以打鐵為生的鍛造師、從親人那裏繼承酒場的店主,在大學裏工作的講師,也都曾在年輕時上山下海,去完成『成人之證』。


    「的確,不能把他塞進那些挑戰真正的『成人之證』的年輕人們當中去。畢竟是個小夥子們應付不來程度的累贅呐」


    聽到艾裏克王子苦笑著這麽說,古斯塔夫王因為「果然,他還是沒搞明白嗎」的煩惱直抱頭。


    『成人之證』原本,由複數接下來要去完成『成人之證』的人,也就是未成年的年輕人一起進行挑戰才是正統做法。但隨著時代的進步,現在也允許有完成經驗的也就是成年人一起同行幫忙了。


    現如今,即便自身沒有靠武力立身的意思,隻要家裏有著十足的財力,帶上全部是熟練獵人的協助者,在打著遮陽傘的乳母照看下完成『成人之證』的挑戰者也不在少數。當然了,以成為職業獵人、漁夫為目標的人、以及打算完成更高一級的『戰士之證』試煉的人,是不會使用這種投機取巧做法的。


    通常來說,因為王族、高位貴族身上都有很強的戰士氣質,所以越是接近國家中樞的人,就越會遵循古法正規的去挑戰『承認之證』。但古斯塔夫王也很清楚,那種做派是不能強加到善治郎身上的。


    「事情不是那麽說的。善治郎陛下他必須盡可能早的完成『成人之證』才行。即便出現挑戰『成人之證』失敗這種最糟糕的情況,至少也必須保證他平安無傷歸來」


    對古斯塔夫王的話,仍未理解狀況的艾裏克王子帶著毫不隱瞞的不滿哼了一聲。


    「考慮到今後還要打交道,陛下顧慮他國大人物的想法我也能夠理解,但有必要做到那個地步嗎?即便因為『成人之證』受傷,甚至是丟了性命,那隻能怪本人的武藝、武運有問題吧」


    「不是那種問題。對我國來說,你屬於不能失去的男人啊」


    「哈啊?您說我嗎?」


    對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兒子,古斯塔夫王王咬著牙為他仔細說明。


    「你沒聽到善治郎陛下的宣言嗎?他是這麽說的。『把殿下也送走後,我就去挑戰『成人之證』的試煉』。也就是說,隻要善治郎陛下還在挑戰『成人之證』,你就會留在南大陸。所以萬一善治郎陛下出了什麽事,到時你要怎麽回這邊來?」


    「……啊?」


    話說到這個地步,艾裏克王子才終於察覺到善治郎的發言另有深意。


    也就是隻要善治郎沒有平安歸來,自己就也會被困在南大陸回不來,這個單純至極的事實。


    「可、可是,就算是血統魔法,嘉帕王國裏應該也還有其他能使用相同魔法的人吧。至少,女王奧菈本人應該會用才對」


    「你忘了嗎,艾裏克。關於『瞬間移動』,善治郎陛下他不是曾做過『隻要是曾經到訪過的場所,我就能一瞬間將人或物品送到那裏去的魔法』的說明嗎。雖然不清楚嘉帕王國那邊有多少個能使用『瞬間移動』的人,但其中曾來過烏普薩拉王國,或者說北大陸的『瞬間移動』使用者,毫無疑問就隻有善治郎陛下一個人啊」


    「…………」


    終於理解了事態全貌的艾裏克王子,臉上一時間沒有了表情。就在怒氣再次回到他臉上時,古斯塔夫王搶先警告了他。


    「不要胡來啊。你是將來會成為王的身份。沒有放縱感情選擇去死的自由」


    「……是」


    被古斯塔夫王訓誡的艾裏克王子,帶著嚼了黃連般的苦澀表情點了點頭。如果艾裏克王子能做出去了嘉帕王國就再也回不來的覺悟,倒是也能對善治郎還以顏色。但那麽做最後能得到的,就隻有「有仇必報」的滿足感而已。失去了善治郎的嘉帕王國,沒有任何理由不奪走艾裏克王子的生命。


    到最後,隻會變成烏普薩拉王國和嘉帕王國都失去了重要的王族成員,這種兩國全都蒙受巨大損失誰也沒有好處的結果。古斯塔夫王對自己的兒子還沒嬌慣到會允許那樣的情況發生。


    「善治郎陛下死傷自不必說,他在『成人之證』上耗費過多時間也是要盡可能避免的。因為善治郎陛下挑戰『成人之證』所花費的時間,相當於你在嘉帕王國滯留的時間」


    麻煩的是,原則上挑戰『成人之證』是沒有時限的。隻要還沒發現足以作為證明的獵物,就無論拖延多少天多少個月都可以。如果善治郎真的陷入那種局麵,艾裏克就必須在嘉帕王國滯留同樣長的時間。這可不是古斯塔夫王樂於見到的事態。


    「『騎士團』和共和國就要開戰了。而且還是規模和迄今為止的戰爭完全不同的大戰」


    「您確定嗎?」


    聽到戰爭這個詞,艾裏克王子立刻有了很大反應。而且不管怎麽看,那就是更接近喜悅的反應。他這種不會避諱戰爭的勇猛性格雖然很可靠,但作為下任國王,那種不會避諱戰爭的價值觀可讓人有點不安。


    「確定。雖然『騎士團』和共和國在我們看來是存在於海的另一邊,雪山的另一側的遙遠之地,但要說鄰國的話的確都可以算作我國鄰國。包括芙蕾雅曾被共和國的安娜公主徹底利用了這個理由在內,我國沒必要主動去趟這次的混水,但也必須有所戒備。因此,你要是長期離開國內就讓人頭疼了」


    「是」


    艾裏克王子的回答中,可以讓人感受到強烈的霸氣。實際上,艾裏克王子作為指揮官的確是非常可靠。甚至到了麵臨戰事時要是沒有他會造成很大問題的程度。


    「因此,我希望善治郎陛下能盡早完成『成人之證』。這樣一來,和他同行的協助者的人選就很重要了。艾裏克,你有什麽值得推薦的人嗎?」


    聽古斯塔夫王這麽問,艾裏克王子想了想。


    「我心中有很有優秀戰士、優秀獵人的人選。這其中,也有好幾個即便再不情願,隻要我下達命令的話就會拚上性命去完成那個命令的,宣誓效忠我的人。如果讓那幾個家夥跟著的話,至少應該不可能讓


    護衛對象受任何傷的吧。


    但是,想要完成『成人之證』,挑戰者最後必須自己獨自一人解決掉獵物。


    所以無論讓多麽有能力的人同行保護他,老實說,我都不覺得那個男人有辦法能完成證明」


    艾裏克王子直截了當的說出的這番話中不存在對善治郎的敵視情緒,純粹就隻是因為看穿了南大陸王配的能力而感到擔憂。


    艾裏克王子這種級別的戰士,能夠僅僅憑借體型、站姿、以及走路的動作,就看穿一個人在戰鬥上是外行還是高手。所以他才能斷言:善治郎完全就是外行人,隻有婦孺程度的力量。


    無論協助者身手多麽高明,挑戰者本人是個大外行的話就很難完成『成人之證』、畢竟雖然允許協助者提供建議,但獵物本身必須由挑戰者不借助任何他人的力量親自動手解決。


    雖然允許使用陷阱,但那個陷阱也必須完全由挑戰者本人進行設置。讓協助者用陷阱捕獲獵物,自己隻是遠遠的用長槍給獵物致命一擊……這種手法打到的獵物,即便在如今的時代也不會承認可以作為證明。


    另外,雖然北大陸現在是春季。但烏普薩拉的山大多仍被冰雪所覆蓋。諸如武器、陷阱、需要在山裏留宿時要用到的睡袋等道具,也必須由挑戰者本人背負搬運。所以老實說,艾裏克王子怎麽也不覺得善治郎那樣的男人能完成這麽艱苦的試煉。


    「確實啊。雖然我無論如何都希望善治郎陛下完成『成人之證』,但也必須先想好他辦不到時該怎麽辦呐」


    「父親大人,您讚成芙蕾雅做那個男人的妾嗎?」


    聽到兒子直率到甚至讓人覺得有些爽快的質問,古斯塔夫王露出藏不住的苦笑。


    「至少不反對吧。即便需要賠上國家的體麵,這也是個能帶來十足好處的『交易』。雖然芙蕾雅無疑是我心愛的女兒,但她對於王家並非無可替代的存在。畢竟雖然還年幼,但下麵還有耶璐妲和希璐妲。現在無法替代的就隻有你而已」


    雖然語氣中包含著作為父親的愛情,但所說的內容卻完全是冷酷的為政者的發言。古斯塔夫王和三名妻子之間,共生下了三男三女總計六名孩子。而孩子們的婚姻會牽扯到政治,是否能成立也完全以會不會為國家帶來利益為標準判斷,也是既然出生在王家就無法回避的宿命。


    「我理解大陸間貿易對我國的重要性。但是,我國的第一公主嫁個南大陸的王配做側室,這種話傳出去實在太難聽了。而且,芙蕾雅她也應該有個更加幸福的未來」


    雖然被善治郎聽到的話肯定會說「又搞的這麽麻煩」,但艾裏克王子剛才說的全都是他的真心話。以公主的身份在周圍的祝福下和某人結婚,對於芙蕾雅公主這才是幸福,艾裏克王子對此堅信不疑。


    「嘛,也是啊」


    這麽簡短回了一句的古斯塔夫王,其實也認同艾裏克王子的價值觀。兩者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前者已經察覺到了芙蕾雅公主『比起普通的幸福結婚,更傾向於成為善治郎的側室』的內心想法。


    然而,即便察覺到了這點,感情上古斯塔夫王也很難尊重芙蕾雅公主的意誌。畢竟這世上,不存在即便理解女兒是真心想要嫁給冒牌音樂家或冒牌藝人的男人,仍會發自內心表示祝福的親人吧。就算本人的意願再強烈,會對以常識而言絕不可能幸福的婚姻獻上祝福的父母兄弟姐妹,屬於極度罕見的少數派。


    然而,古斯塔夫王在作為一名父親前首先是位國王。


    「之前我也說了,與嘉帕王國進行大陸間貿易,要當做原則上已經決定了的事項來看待。你要反對善治郎陛下和芙蕾雅的婚姻是沒有關係,但無論做什麽都隻能限定於不會對締結大陸間貿易關係產生負麵影響的範圍內」


    「……我知道了」


    對父王的判斷總是全盤接受信賴的艾裏克王子,不情不願的這麽回答道。


    「話雖如此,你那個這件事傳出去很十分不好聽的擔心也很正確。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必須有所準備。設法幫善治郎陛下完成『成人之證』當然屬於一種很有效的方法。但光憑那個還不夠」


    王配善治郎將第一公主芙蕾雅收為自己的側室。光憑這一句話,就無論如何都會讓人產生這是一場嘉帕王國在上,烏普薩拉王國在下的婚姻外交。因此,作為這方麵的補償,嘉帕王國和善治郎自身都必須付出一定程度的辛勞才行。而且可以的話,最好是以簡單易懂的形式。


    從這個意義上講,逼著善治郎去完成『成人之證』就是一個非常簡單易懂的做法。通常來說,將王家的女兒送去他國進行政治聯姻時,是不會要求男方完成隻在北大陸北部存在『成人之證』習俗的。所以光是善治郎願意接受這個條件,也已經足夠向周圍證明他本人為了達成這次的婚姻是何等的拚命。


    「既然如此,我就想辦法讓那個軟弱的家夥自己說出『受不了了。我撤回之前的發言』之類的話吧。當然,不會給他的身體上留下一點傷痕」


    聽到鬥誌熊熊燃燒的兒子的發言,古斯塔夫王邊叮囑他「別做過了頭啊」邊歎了口氣。


    艾裏克王子離開後不久,另一名訪客出現在了古斯塔夫王的私人房間中。


    「您叫我嗎?父親大人」


    來的是烏普薩拉王國第二王子尤格文。和芙蕾雅公主相像到了會讓人產生「難不成芙蕾雅公主被魔法變成了男人?」想法程度的尤格文王子,是芙蕾雅公主的雙胞胎弟弟。特別是頭發的銀色和眼睛的冰碧色,兩個人根本是一模一樣。而更讓古斯塔夫王煩惱的,是尤格文王子在精神上也和芙蕾雅公主有很多相似的部分。


    但現在,這種觀點和芙蕾雅公主接近的人的意見,卻變得十分寶貴。


    「我想聽聽你對這次的事的判斷。芙蕾雅歸國後,你們兩個已經單獨談過了吧」


    對父王的話,銀發的第二王子搖了搖小小的頭。


    「很遺憾,沒有。雖然我曾逮住『黃金木葉號』的船員簡單打聽了一下,但還沒和芙蕾雅本人正式談過」


    尤格文王子說的都是事實。雖然即便在整個烏普薩拉王家成員中,尤格文王子和芙蕾雅公主的關係也特別要好,但如今兩人都成年了的王族。


    即便是同時出生的王子和公主,一旦成人的話就不能再隨便互相見麵了。和兩人互換衣服瞞著周圍偷偷溜出去遊玩的小時候不同,他們已經是成年人。


    雖然對尤格文王子的回答有些意外,但古斯塔夫王還是把話題繼續了下去。


    「這樣啊。那麽,可以的話你盡快去見她一麵吧。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出麵為你安排」


    「我知道了,父親大人」


    露出遊刃有餘笑容的尤格文王子,讓古斯塔夫王略微有點嫉妒。對於要和芙蕾雅公主見麵詳談一事,尤格文王子隻會純粹感覺開心吧。在雖不懷疑自己對女兒的感情,但還是接到芙蕾雅公主的會麵申請時因背後的種種心中感到很沉重的古斯塔夫王看來,老實說讓他很羨慕。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這位第二王子所『翻譯』出的芙蕾雅公主的意圖,才非常準確。


    「坦率的說說你的意見吧。對芙蕾雅要成為側室這件事,你怎麽看?」


    「不是很好嗎?如此被三方都希望達成政治聯姻,我覺得反而很少見呢」


    對父王的話,第二王子十分確信的這麽答道。


    所謂三方,就是指嘉帕王家、烏普薩拉王家、以及芙蕾雅公主本人。唯一被無視


    掉的隻有聯姻的另一名當事人善治郎,但尤格文王子眼下還不清楚這裏麵的內情。畢竟國家利益先不說,個人心情是很難向他人說清道明的東西。即便是對方是共同生活的家人也一樣。


    「這樣的婚姻也是芙蕾雅自己所期望的嗎。她並非隻是一時昏了頭?」


    古斯塔夫王會這麽問,是因為他也理解有時出現爆發的激情冷卻後,剩下的全都是綿綿不絕的後悔。


    「我也無法斷言並不是那樣。但我可以斷言,我所知道那些芙蕾雅的價值觀,從她小時候起一次也不曾動搖過。如果與那些價值觀進行對照,就能看出這次芙蕾雅公主要成為善治郎陛下的側室一事,隻能用預料之外的幸運來形容。


    父親大人和兄長大人眼中的幸福婚姻,在芙蕾雅看來隻是作為王族不得不履行的義務而已」


    聽到第二王子的辛辣評價,明明是在真心為女兒的幸福煩惱的古斯塔夫王歎了口氣。


    「並非幸福而是義務,嗎」


    彼此的價值觀差異到這種程度,讓古斯塔夫王徹底放棄了去理解繼承自身血脈的女兒。


    「但是,你剛才說這個聯姻對三方都有好處,可還有我國風評的問題吧。我國的第一公主嫁給南大陸國家的王配做側室這種做法,難道不會造成問題嗎?」


    對這方麵的糾結,尤格文王子根本不屑一顧。


    「那種事,才是根本無需在意的東西吧。『教會』勢力圈原本就看不起我們這些信仰精靈的北方諸國。唯一例外的,估計也就剩下茲沃達·沃爾諾西奇貴族製共和國了不是嗎」


    尤格文王子說的雖然都是事實,但同時也屬於對國際社會的理解還很淺薄的年輕人的,較為膚淺的觀點。


    「正因為如此啊,尤格文。就是這種環境下,我國才更不能做出像是在蔑視『教會』諸國的行為,如果那些可惡的家夥以此為由終止和我們的貿易。會國將不國的哦」


    正確來說,其實也還不至於到國家維持不下去的程度。如果隻是停止和其他同為精靈信仰國的北方諸國的地方貿易,烏普薩拉王王國應該還能暫時維持住目前的國力吧。然而,北大陸現在正處於大幅推進技術革新、經濟圈擴張活動的過程中。在這種周邊諸國都在爆發性成長時候若僅僅維持住現狀,實際上等同於是在削弱國力。


    然而,對父王的這些觀點,尤格文王子再次進行了反駁。


    「我才要說正因為如此哦,父親大人。我們應該趁這個機會,徹底擺一直脫騎在我們頭上的『教會』諸國。和南大陸直接進行貿易的做法,有著能實現這個願望的潛力。隻要我們手上有新型的大型帆船,航線也確立的話,想要建立不必途徑其他港口,從我國直達嘉帕王國的貿易通道也是可能的,那種事並不遙遠哦。


    而且,嘉帕王國的王家還有『瞬間移動』魔法。雖然再怎麽說那個魔法也無法直接用在貿易上,但至少也能讓責任人或書信更安全、更快捷的在兩國間往來吧。另外,嘉帕王國似乎還存在名為瓦倫迪亞的,可以讓大型帆船直接停靠的港口。明明是這樣,他們卻是還沒有和北大陸進直接行過貿易的,在南大陸有著相當地位的大國。


    放過和條件這麽好的國家進行貿易的機會,是隻有白癡才會做出的行為喲」


    是因為越說越興奮了嗎,尤格文王子最後甚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相當大的聲音這麽斷言。


    的確,湊齊了這麽多條件後,以貿易對象而言嘉帕王國甚至已經超越了最佳這個境界,是某種意義上的新時代征兆了。而比任何人都敏感的察覺到這點的人,說不定正是這位銀發王子。


    「你想說,隻要是為了完成這些,即便國威一時降低也不過是些微小事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實在無法判斷一切是否真的像你說的那樣」


    「既然如此,那就請在近期內把王位讓給我吧。我想想,就選在各種方麵都很合適的我二十歲生日那天如何?」


    尤格文王子和芙蕾雅公主十分相似的臉上,露出了芙蕾雅公主十分相似的笑容。但是,他冰碧色雙眼所關注的東西卻和自己的雙胞胎姐姐完全不同。芙蕾雅公主關注的是自己的自由和對未知的探索,尤格文王子關注的是自己國家的王位和繁榮。


    「還早了十年呢。無論多危險,我也不能把王位交給現在的你。雖說一切順利的話,你確實會成為下任烏普薩拉國王,但那也不是絕對的哦。想要王位的話,就給我去好好磨練自己」


    「謹遵吩咐,陛下」


    聽了父王的話,第二王子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第二次目送兒子離開後,古斯塔夫王歎了口氣。


    「兩個兒子都已經順利成人且各有所長,如果在此之上還要奢求什麽就過分了,嗎」


    雖然心中對此很清楚,但為人父者,無論如何就是會在意自己孩子們的缺點。


    艾裏克第一王子的思維受到武人模式的局限,處事時視野總是十分狹隘。尤格文第二王子野心太大,對國家的成長過於心急有做出拔苗助長行為的危險。


    古斯塔夫王自身隻有四十多歲。他早就做好了自己還要繼續執掌國家掌控權十年左右的覺悟。既然如此,設法達成和嘉帕王國的大陸間貿易就是自己的工作。下定這個決心的古斯塔夫王,搖了搖鈴把近侍叫了進來。


    「您叫我嗎?」


    「聯絡善治郎陛下。告訴他,我明天想在沒有其他外人幹擾的情況下,和他好好聊一聊」


    「遵旨」


    深深坐進椅子中後閉上眼睛的古斯塔夫王,開始回想起善治郎這個男人的種種表現。


    以戰士的價值觀看來,是可以立刻割舍的沒用又靠不住的男人。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卻在那個會場裏正麵頂撞艾裏克王子,並巧妙的完成了交涉。


    而且,剛才艾裏克王子的反應中,有著在對善治郎感到憤怒的同時也被激發了不想輸情緒的跡象。換個角度來看,這可以當做艾裏克王子已經把善治郎這個男人承認為「和自己對等的對手」了吧。古斯塔夫王認為這是個不錯的變化。


    「真希望善治郎陛下能再來一次呐。除了艾裏克,他周圍那些頑固的戰士們要是也能被敲醒的話,就幫了大忙了」


    古斯塔夫王王一邊目送著近侍離開,一邊這麽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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