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道:“可能是這獅子頭吃多了吧,就覺得沒什麽新花樣了。”他話說得含蓄,其實是對這道獅子頭有點失望。 江臨風和老爺子道:“其他的菜還是不錯的,說不定是季師傅忙著做別的,這道菜交給徒弟了,就差了那麽一點點。” 老爺子輕輕點頭,喝了口酒道:“我還是留點肚子,等著吃三套鴨了。” 慕頌之和江九寧也分到了獅子頭,嚐了嚐,吃得出來也是好材料做的,菜說不上不好,可是的確沒有什麽特色,就像是畫了龍卻沒點睛。放在這一桌子菜裏麵,相對遜色。 兩個知道真相的人對望了一眼。 江九寧到了慕頌之耳邊,蚊子似的哼哼說:“老爺子迷信什麽季師傅啊,就這道菜是季師傅做的。我看他是愛上那個小白臉的手藝了。” 慕頌之笑了:“的確其他的更好吃些。” 大家都有舌頭,擺在一起高下立現。 說話之間,三套鴨就端上來了,鴨子放在砂鍋裏,熱氣騰騰的。 一進側廳,整個房間裏就被那種濃鬱的鮮香味道包圍了。 江老爺子眼睛發亮:“來來,快端過來我嚐嚐。” 等菜端上桌,老太爺不用別人動手,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湯。 看得旁邊的江啟程忙叫:“爸,小心燙……” 其他的賓客也被挨個分了湯。 湯是金黃清亮的,匯聚了所有食材的精華,老太爺吹了吹,嚐了一勺,連連點頭:“季師傅果然是國宴大廚啊,這湯真是絕了。” 慕頌之也分到了一小盅,湯色金黃,看起來毫無雜質,聞起來馨香鮮美,他拿起勺子嚐了一勺,就知道這道湯果然是今晚的頭菜。 鴨湯,鴿子湯早就是家常菜品,每個人都喝過,而這一道湯的妙處在於,它把味道近似但是又完全不同的三種味道巧妙融合在了一起。 一加一加一,產生了大於三的效果。 一時間襯托得過去喝過的鴨湯,鴿子湯都是單薄的,而這道湯的濃烈味道是立體的,層層疊疊的。 頂級食材味道相交,鮮上加鮮,美上加美。 這是一種天然的食物香味,形容不出的高級,一口湯咽下去了,嘴巴裏是甘甜的,回味無窮。 慕頌之一般燉雞都隻喝湯,很少吃肉,以前的三套鴨也吃過,都沒有今天的好吃。 他以為這就是高峰了,沒想到這道菜才剛開始。 喝完了第一波湯,幫廚把家鴨一打開,鴨肉分開,眾人就又用分了一波鴨肚子裏的湯。 這第二波的湯,和之前的味道竟然不同,比之前的又多了一重的野鴨味道,鴨肉也非常肥嫩好吃。 再然後是野鴨被打開,分第三波湯,湯的味道又濃了一層,野鴨的肉質更為緊實。 到最後吃到了鴿子,細膩柔滑,眾人也分了第四波的湯。 一層一層肉吃下去,湯一點一點品下去,味道一重一重的疊加。 以為已經到了極致,可沒想到還可以更香,更絕。 直到最後,達到大成。 像是顏色落入清水,越來越濃鬱,越來越豐富多彩。 又像是爬山,一點一點爬上來,到最後到了頂峰,一覽眾山小。 老太爺最先吃到最後的湯,感慨道:“好好,不愧是三頭六臂,一位七品的七咂湯。” 一時間,滿堂裏安靜下來,都是喝湯品菜的聲音,隨後眾人才如夢初醒般清醒過來,一片應和。 “太好吃了,舌頭都快被鮮掉了。”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宴上的菜品啊。” “我聽說季師傅年歲大了,今天能吃上也是享了老太爺的福了。” “我當年有幸喝過季師傅做的三套鴨,多年不嚐,一直還記得那種味道,沒想到現在一喝,覺得功力又精進了。” 眾人的一致好評雖然有點拍馬屁和應和老爺子的成分,但也說明這道菜真的足夠驚豔。 老太爺說到這裏喝了幾口,感動得熱淚盈眶,又讓人給他加了一大碗:“這真是融合了六十年的功底啊。” 他吃到高興,囑咐著江啟程,“回頭幫我給季師傅塞個紅包。” 聽了這話江九寧被嗆到了,掩麵咳著。 神他媽六十年的功底,神他媽的功力精進。 他要怎麽給那小白臉塞紅包? 臉真疼。 慕頌之在一旁看他被嗆到,憋著笑。 江九寧緩過氣來小聲威脅他:“別笑,你千萬幫我保密,我爺爺最要麵子,這事情回頭要是讓他知道了,能把我燉了湯。” 慕頌之:“那你爺爺再想喝了怎麽辦?” 江九寧:“你放心,我家約廚子這事是我的活,以後我們江家再也排不上季師傅的餐了。” 慕頌之:“殘忍。你就這麽對你親爺爺?” 江九寧:“老爺子身體原因,家庭醫生不讓他多吃宴席,我是為他著想。” 接下來是幾道素菜,再到了餐後的甜點和水果。 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以前難以吃到的山珍海味早就見怪不怪,人們的舌頭越來越刁鑽,多久沒吃過讓人驚豔的菜,可這一餐飯卻足以讓人動容。 賓客們把一桌菜都吃了個幹幹淨淨,一個一個都撐到了。 一餐宴有驚無險地吃完落幕,結果格外圓滿。江家裏外麵子都賺夠了。 吃完了飯,時間到了八點,賓客紛紛告辭離席。 慕頌之坐到了最後,覺得自己該撤了,起身告辭,江九寧送他出來。 慕頌之下午到的時候,天空還萬裏無雲的,現在晚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還好到停車場的路上都有遮擋。 江九寧和他一路聊著:“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慕頌之:“不走了,和國外的合作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公司這邊事情還多。” 江九寧:“那挺好,回頭我找你吃飯。你們都是大忙人,就我一個閑人。” 慕頌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慕頌之告辭以後,去上了車。雨漸漸大了,水滴滴落在前擋玻璃上,發出沙沙聲,他打開了雨刷,悠閑地打開了音樂。 秋夜有點寒涼,慕頌之卻覺得酒足飯飽之後,渾身都是暖的。 這一頓飯吃得身心舒暢,回味起來,覺得唇齒之間都是香的。 這片別墅區還有很多家沒有入住,外麵的配套設施也沒跟上。 加上這裏人人家中有車,外麵既沒有公交也沒地鐵,更沒什麽商鋪。 白天還好,到了晚上,有點偏僻。 慕頌之的車開出了小區,就看到有道頎長的身影立在路邊,低頭看著手機。 他心裏一動,放慢了車速。 手機的熒光亮著,照亮了一小片,映出一張俊秀的側臉。 是那位小廚師。 慕頌之把車停在路邊,開了車窗問他:“下雨不好打車嗎?上來吧,我載你一段。” 那人抬起頭來,這時候他摘了口罩,慕頌之才看清他的全貌,眉眼就像是一張畫似的,看起來又冷又乖。 小廚師站在雨中沒有動,眉頭輕皺,似乎是沒認出來他。 後麵有車開出來,按了下喇叭。 慕頌之催問他:“上不上車?” 他也是臨時起意,如果那人再不應,他就決定把車開走了。 小廚師似乎到這時候才認出來開車的是今晚的賓客,他動了動腳步,開門坐在了副駕,扣上安全帶。 慕頌之發動了車問他:“你叫花圖是嗎?”他那時候在後廚隻聽了個音,不確定對不對。 男人聲音冷清地回答他:“開花的花,荼蘼的荼。”第3章 他以為花荼隻是冰山美人而已,…… 花荼之前背了一個書包,這時候把包摘下來抱在胸前,低著頭,有點拘謹。 慕頌之覺得他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大學生,不像是一位廚藝高超的私廚。 脫下廚師服,花荼身上沒有一絲的煙火味道,反而是冷冷清清,幹幹淨淨的。他人也很瘦,下頜線條明晰。 慕頌之想,一個能做這麽好吃飯菜的廚子,是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瘦的? 上車以後,花荼就沒說話。 慕頌之也就沒開口。 在這個圈子裏,家家戶戶都會請一些私廚,有常駐家裏的,也有這種流動著接家宴的。花荼這實力絕對在裏麵是翹楚。慕頌之以前接觸過一些廚師,很多都對他們這些公子哥兒十分熱情,圍著稱兄道弟,就差跪下來叫金主爸爸了。 原因無他,可能他們無心的一句話,就是一單生意,就是多少的錢。 可是眼前的這位小廚師,默默地坐在他的身邊,連他是誰都沒有問。 他越是不說話,慕頌之就越是好奇。 他坐在車裏,不斷回味著剛才吃下的美食,忍不住瞄了花荼幾眼。 在過去的時候,慕頌之沒覺得吃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可是到了成年以後,他越來越發現吃的重要性。房子買上幾套就夠了,衣服也都是身外之物,家裏再豪華,睡覺也隻是一張床。 唯有這吃,王子也好,貧民也好,都需要每天吃飯。 一天三頓飯,頓頓少不了。 食色性也,這食就排了第一位。 過了個路口,慕頌之下了決心,主動開口問:“你有興趣去我家做私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