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過去,今天是武器完成的日子。


    「那你路上小心。記得不要亂逛,直接回家唷。」


    莉特對艾爾揮了揮手。艾爾接下來要去拿他日思夜想的專屬武器。


    他穿著包覆住全身的黑色大衣。


    由於他可能已經被盯上了,所以那是用來遮掩外表的吧。


    「那我走了。」


    艾爾看起來很緊張。


    *??*??*


    下雨了。夏天終於離去,今天的雨帶來一種冬天來臨的寒意。


    也許是冷到了,大衣下的身體打了個哆嗦。穿著大衣的人將手放在腰間曲劍的劍柄上,繼續前進。隻要穿過這條巷子,莫格利姆的鍛造店就在眼前。


    「……!」


    邊走邊晃動的大衣頓時停住。大衣人在細雨中佇足觀察四周。


    前麵四人,後麵四人。


    「嘿嘿……艾爾小弟弟。」


    男人們的嘴角勾起笑意,手上都握著斧頭。


    「畢格霍克找你,能跟我們走一趟嗎?」


    他們誇耀本事似的耍弄著斧頭,並慢慢走了過來。


    「怕到不敢出聲啦?放心,不用害怕,老實跟我們走就不會受傷。」


    這是在威脅對方不老實跟他們走就會受傷。大衣擺蕩了一下。


    「……嗬嗬嗬。」


    「怎麽啦,艾爾小弟弟?難不成是嚇傻了嗎?」


    「等、等一下,剛才那笑聲聽起來不像是少年……」


    厚重的變裝外套被拋到了空中。


    一邊享受著從纏繞在身上的幻術中獲得解脫的感覺,她開口說:


    「你們以為我是艾爾嗎?很遺憾,是我喔!」


    從大衣下現身的,是腰間佩戴著理應是艾爾持有的魔法曲劍的莉特。


    她的表情得意無比。


    「定位魔法可沒辦法指定要誰攜帶啊!我是故意引你們出來的!」


    後方的兩個男人立刻衝了過來。他們大概是覺得趁她還沒拔武器的時候動手才有勝算吧。


    不過,他們越過莉特的身旁之際,莉特雙手早已握著曲劍,隻見那兩人噴著血倒了下去。


    「二十人變成二十八人,就不能說沒有差別了呢。」


    莉特帶著挑釁的笑容這麽說道,拿著斧頭的男人們聽了不禁往後退去。


    然而,有個男人向前踏出一步。


    「放心吧,我不在計算範圍內,所以頂多就二十七人。」


    「哎呀,是嗎?不過也對……畢竟,你看起來不像是人類嘛。」


    雙手持斧的男子張開血盆大口,他的嘴角仿佛皮膚被撕裂似的咧開,身體膨脹成原本的兩倍。那赤銅色的身體全是隆起的肌肉,雙手也和斧頭融為一體。


    「之前就想問你了,巨斧惡魔。」


    「哦?無妨,我看情況決定要不要回答。你想問什麽?」


    「你那雙手是沒辦法洗身體的吧?很令人受不了耶,你就不在乎臭味嗎?」


    「胡扯什麽啊,臭丫頭!」


    聽到莉特的調侃,惡魔那張本來就是紅色的臉更加漲紅,朝她衝了過去。


    莉特雙手架起曲劍,迎擊惡魔的攻勢。


    *??*??*


    艾爾留在店裏,身邊還有兩名負責護衛的衛兵。他們在五天前照顧過艾爾,也就是那兩個移民過來的衛兵。店內沒人說話,隻響著雨水打在屋頂的聲音。這個計劃是讓莉特當誘餌去抓住襲擊者,再帶到這裏交給衛兵。


    雖然不確定是否真會遭到襲擊,但雷德說可能性很高。


    而雷德現在應該也在莉特後麵稍遠處支援她,以免出什麽意外,因此店裏隻有兩名衛兵。


    門發出嘎吱的聲響。店門已經掛上「本日休息」的牌子,照理說不會是客人。艾爾的表情瞬間緊張了起來。


    一名衛兵拔出腰間的短劍走向門口,另一名衛兵則舉起斧槍。艾爾也拔出昨晚悄悄送來的專屬曲劍,僅是如此便讓他感到恐懼逐漸散去。新武器非常好用,遠比那把昂貴的魔法劍還要順手,仿佛是自己手腳的一部分。


    「是誰?」


    靠近門的衛兵問道。


    「是我。」


    這個聲音艾爾有印象。


    是送他那把魔法曲劍的小個子男人的聲音。


    「他是畢格霍克的部下!」


    艾爾壓低嗓音,但強而有力地警告道。


    衛兵看似領會地點了點頭……然後打開了門鎖。


    「咦?」


    艾爾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本來該保護自己的衛兵紛紛收起短劍和斧槍,點頭哈腰地迎接那個男人。


    他並不是之前那副類似魔法師的打扮,而是在原本的盜賊衣上穿了件鬥篷雨衣。


    衣服內側縫著用鎖鏈編織的鎖子衣,不僅可以當鎧甲使用,行動時也悄無聲息。鬥篷雨衣則是用抗火性很高的火鼠<fire rat>皮做成的高級品。


    男人身後還跟著兩名穿著黑色兜帽大衣的保鏢。


    「明明畢格霍克先生是為了你好才特意送你一把曲劍,你卻帶著那種便宜貨,真是個壞孩子呢。」


    男人嘴角勾起不懷好意的笑。


    「為什麽……」


    「很簡單。」


    男子打了個手勢,一名保鏢便從懷裏掏出兩袋銀幣交給衛兵。


    「嘿嘿,非常感謝。」


    「你們和畢格霍克是串通好的嗎!」


    「英雄莉特似乎覺得騙到了我們……讓她這麽想不就是最保險的嗎?英雄一定會識破隱藏在那把武器中的魔法,然後用來當誘餌引我們上門。那個當下才正是瞞過英雄莉特的最佳機會。終究是我們技高一籌啊。」


    艾爾舉起劍,但男人卻對艾爾露出冷笑,從袖子裏丟出某種球狀物體。


    它在艾爾的腳邊爆炸,綠色黏液飛散四濺。


    「咦,這、這是什麽!」


    「這是黏性炸彈。我好歹也擁有『煉金術師』的加護呢。」


    無法動彈的艾爾被一名保鏢扛了起來。


    從黏著物不會黏到他的大衣上來看,應該是事先塗了某種藥物吧。


    「你要對我幹麽!」


    「我們不會對你不利的。隻是,改革總是需要英雄。畢格霍克先生以英雄而言太多黑料了,雖然還有另一個人,但那家夥不屬於南沼區。從這一點來看,你既沒有任何汙點,又擁有『武器大師』這種顯赫的加護,所以我們要讓你成為南沼區的英雄。」


    「英雄……?」


    「而且也能見到埃德彌喔。」


    「埃德彌?他到底躲到哪裏去了……難道……」


    男子沒有回答,隻是笑了笑。


    「哎呀,萬一待太久被平民區的家夥們發現可就糟了,咱們撤退吧。」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艾爾隻能被扛著帶往畢格霍克的宅邸。


    *??*??*


    南沼區林立著破爛房屋,這讓畢格霍克那棟用堅固圍牆圍起來的豪華宅邸格外醒目。他的豪宅是三層樓的石造建築,也許是地價便宜的緣故,占地非常遼闊。艾爾目前正躺在宅邸內的紅地毯上。


    他是被扛著直接丟在地毯上,不過昂貴的地毯沒讓他受到絲毫損傷。


    「你們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雖然他表現得很堅強,但聲音卻在打顫。曲劍已不在他的腰間,他察覺到之前的勇氣是加護帶來的暫時性鼓舞,內心便受到了難以振作的重大打擊。


    (我還是以前那個怕黑怕到大哭的我……)


    艾爾因恐懼而顫抖著,但拚命地不讓自己哭。


    「你就是艾爾嗎?」


    眼前有個肥胖的半獸人,身高大概在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外表看起來卻比實際身高巨大許多。


    「你就是畢格霍克……先生?」


    畢格霍克咧開尖牙外露的嘴巴,艾爾大概能理解他應該是在笑。


    「沒錯,我的同胞。我就是南沼區的老大畢格霍克,稱呼我不需要加大人這種敬稱。對我來說,南沼區的大夥們都是同胞,隨意加個『先生』喊我就行了。」


    畢格霍克露出很有他風格的笑容,朝艾爾走過去。


    直到那粗胖的手指抓住艾爾的肩膀,艾爾才終於隱約泛出淚光。


    「似乎是個意誌堅強的孩子啊,我果然不會看走眼。」


    「你、你指……什麽?」


    「你沒聽說嗎?我希望艾爾你成為英雄。」


    莫名其妙。正因如此,艾爾更覺得可怕。


    「咱們就按順序說明吧。首先,這點應該用不著我說,那就是作為背景的南沼區慘狀。你也是南沼區的居民,應該很清楚才對。我們是外來者,從外地移居過來的,明明想要住在這個佐爾丹,議會那幫家夥卻把我們丟到這種窮酸地區。」


    「這我知道……」


    「所以我決定從這裏發跡成名,在盜賊公會打響自己的名聲。我和佐爾丹那些懶蟲不同,是在戴岡公國首都的貧民窟長大的,那裏的行事風格可不像佐爾丹這般溫吞。我在戴岡這個四大貴族鬥爭幾十年的陰謀之都學會了『毒與短劍』的作法,要對付佐爾丹的小卒根本不在話下。忤逆我的全都殺無赦,結果連個有骨氣想複仇的家夥都沒有,他們就隻是嚇得從我身邊逃開而已。」


    畢格霍克講起了他的幾個英勇事跡。


    聽著那些殘忍到讓人想捂住耳朵的英勇事跡,艾爾的牙齒不住打顫。


    「就這樣,我成為了議會那幫家夥再也不敢找碴的存在。這已是相當了不起的成果了吧?」


    「…………」


    「但還不夠。我有能力繼續往上爬。隻要踢下那些愚蠢、頹廢又毫無價值的佐爾丹人,由我來統治佐爾丹,這個城市就一定能改變!」


    「這和你把我帶過來有什麽關聯?」


    「我散布出去的藥,議會那邊好像稱為偽神藥吧,它的真名是『惡魔加護』。」


    「惡魔加護?」


    「本來隻會由唯一絕對的至高神戴密斯賦予每個人一種加護。被賦予的加護會決定那個人的職責和人生,而且無法改變。人們都是為了完成神賦予的職責而活的。」


    畢格霍克雙手大張。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加護。不,倒不如說,大多數人都因為加護所要求的職責和自己所追求的人生有落差而感到痛苦,最後在鬱鬱不得誌中死去!我原本也應該會那樣!我的加護是『拷問達人』,是會在某個監獄裏將慘叫和嗚咽當作慰藉,一生都要在充滿血汗和小便臭味的地窖裏度過的垃圾加護!這誰能認同?我可不想要那種人生。我希望自己像父親那樣,作為暗黑大陸的輕騎兵誕生,掠奪、大肆屠殺,然後壯烈死去,我想成為可以隨心所欲大興風浪的強大戰士!」


    這就是畢格霍克的身世。艾爾明白他也是雷德口中否定加護的人的下場。


    「『惡魔加護』是我們的福音。那種藥會賦予你新的加護,減弱原本加護帶來的衝動,換言之,它會給予你踏上嶄新人生的權利。任何人都可以走自己想要的路。」


    「新的加護?」


    「『惡魔加護』的原料是惡魔的心髒。現在流通的藥就是用五十頭巨斧惡魔的心髒做成的。」


    「惡魔的心髒!」


    「我不知道具體原理。我不需要了解過程,隻要利用最後的結果即可。我要把『惡魔加護』當作武器,成為佐爾丹的君王。」


    艾爾起初還覺得這是某種比喻。


    佐爾丹是議會加市長的共和製。即使在種族歧視較少的佐爾丹,畢格霍克不僅不是貴族,甚至還是半獸人,要成為議員的可能性很低,更別說當市長了,無論他累積多少財富都沒用。


    因此,艾爾原本以為他的意思是要當盜賊公會的首領之類的。


    然而……在看到畢格霍克那充滿熱忱的眼神後,艾爾確定了一件事。


    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打算征服佐爾丹,以君王的身份統治這裏。


    「那些受到『惡魔加護』強化過的南沼區人民,還有因為『惡魔加護』的成癮症而無法忤逆我的人,議會內外我都已經布好局了。剩下的就隻有準備一個能夠讓冒煙的火爆炸的因子。」


    「因子?」


    「就是你啊,艾爾……喂,把人帶過來。」


    畢格霍克一聲令下,那個在室內也穿著大衣、宛如影子一般的保鏢迅速離開房間。過沒多久,他帶來一名被繩子綁住的少年。


    「埃德彌!」


    艾爾喊了出來。聽到聲音後,原本無力垂下頭的埃德彌抬起頭來,一看到艾爾便露出痛苦的表情。


    「對不起……不應該變成這樣的。」


    「埃德彌……」


    「我明明就隻是……想要成為像爸爸那樣優秀的衛兵而已啊,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畢格霍克和埃德彌,這兩人同樣崇拜著父親,同樣苦於加護所賦予的職責與自身期待之間的落差。不過,畢格霍克的臉上沒有一絲的同情,隻是為夢想近在眼前而感到欣喜若狂。


    *??*??*


    傍晚時分,艾爾被帶到通往宅邸露台的門邊。黏性炸彈濺到他身上的綠色黏著物全部被洗淨,也換上了新衣服,還被套上有著閃耀裝飾的白銀色胸甲。


    艾爾的旁邊就是被繩子綁著的埃德彌,他依然穿著破爛的髒衣服,不曉得維持這副模樣已經幾天了。


    「不會有危險的,你隻需要順從自己加護的期望就行了。」


    畢格霍克說道,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用雙手推開門後,傳來了盛大的歡呼聲。


    「這……!」


    映入艾爾眼簾的是無數正在大聲歡呼的人們,多到連畢格霍克那寬闊的庭院也容納不下。


    他們幾乎都是南沼區的人,穿著破爛的衣服,臉龐也髒兮兮的。然而,人人都雙眼發光,高舉雙手呼喊著畢格霍克的名字。


    「為什麽……」


    就艾爾所知,雖然畢格霍克是老大,但他絕對沒有受到南沼區居民的愛戴。而且南沼區本來大部分都是移民過來的,不少人對半獸人都抱有偏見,應該很多人都會在背地裏罵他「那個豬臉」。


    「人的好惡,隻要一點因素就能改變。」


    畢格霍克晃動著充滿脂肪的大肚腩笑了。


    「哪怕是折磨南沼區居民的我,隻要成為集結他們的怨氣向議會抗議的代表,也能像這樣成為受人歡呼的英雄。人們總是期盼著英雄的降臨。」


    畢格霍克揮動粗圓的手臂後,人群又掀起更大的歡呼聲。


    「我們的畢格霍克先生!我們的領頭人!」


    (亂講,這家夥可是讓大家受苦的壞蛋啊!為什麽你們這麽容易就上當了!)


    然而,現實卻是留下許多殘暴傳說而受人畏懼的畢格霍克,儼然像勇者似的博得眾人的歡呼,正愉悅地揮手致意。


    「那麽,諸位。就在昨天,我去佐爾丹議會和衛兵駐地發起了抗議。」


    歡呼逐漸平息下來,若還有人想出聲就會遭到周圍警告,大家都用認真的表情等待畢格霍克的下一句話。


    「目的不用說,當然是對於襲擊在場這位艾爾家人的歹徒一事抱不平。」


    南沼區居民怒吼了起來。


    畢格霍克一抬手,騷動立刻停止,但所有人心裏都充滿了對艾爾的同情,以及對衛兵們的憤慨。


    「我問他們,為什麽集衛兵隊之力卻找不到一個少年。而他們是這麽回答我的——因為你們太吵了。」


    怒吼聲再起。


    「這顯然是歪理!我們之所以發聲,是由於正義並未得到伸張,要求正義的聲浪是不可能會妨礙正義實行!」


    沒錯!說得對!人群中傳出了好幾道讚同的聲音。


    「因此,真相隻有一個!那就是衛兵自行營私舞弊!襲擊艾爾家人的犯人,就是衛兵隊長的兒子埃德彌!據說衛兵們也很寵他!這些人比起正義,比起我們的痛苦,認為同夥的孩子更重要。你們氣憤嗎?不甘心嗎?然而這就是佐爾丹!我們是外人!不管我們死了多少人,議會、衛兵還有佐爾丹都不會掉一滴淚!他們隻會嘲笑垃圾又少了一個而已!」


    憤怨聲四起,比剛才還要強烈。畢格霍克滿意地眺望著這幅景象。


    「但是,你們是謹慎明理的南沼人。遭到富人們欺壓,同胞之間互相爭奪一點麵包屑,在這種生活中習得的本能應該曾這麽告訴過你們吧?衛兵真的是幕後黑手嗎?有什麽證據能證明呢……諸如此類。好,那我就讓你們瞧瞧證據!」


    隻見穿著大衣的保鏢從後麵把兩名出賣艾爾的衛兵和埃德彌帶了過來,他們身上都綁著繩索。


    「嘿嘿……」


    衛兵垂著頭,嘴角卻浮現笑意。


    「雖然這兩人被繩子綁著,但他們才是真正的衛兵,明了真正的正義之人!」


    兩名衛兵往前一站,對著鴉雀無聲的聽眾們先深深地彎下腰。


    「我要揭發我們自己的作為!在這裏的埃德彌是我們藏匿的!一切都是為了將艾爾他們,以及你們南沼區的證言變成無稽之談!」


    話音剛落,瞬間爆出了怒吼聲。


    「肅靜!諸位肅靜!」


    畢格霍克喊了好幾次,聽眾們才終於安靜下來。


    (可惡……!)


    艾爾想要大喊他們在胡說八道。衛兵的演技既拙劣又虛假,隻要仔細一看,任誰都能看穿他們是在撒謊。


    「人就是如此容易被自己想要相信的謊言蒙騙。」


    畢格霍克在艾爾耳邊低聲說道。那抓住艾爾脖子的粗胖手指大概能輕易扭斷他的脖子。他剛才在艾爾想要出聲的瞬間所使出的勁道,足以讓艾爾沉默下來。


    衛兵的蹩腳戲還在繼續,聽眾們的反應也在畢格霍克的預料之內。


    畢格霍克開始演講,提到了南沼區的貧困、待遇之差、環境之惡劣,甚至連佐爾丹會成為暴風雨必經之地都說得像是衛兵和議會害的。一席話說完之後,畢格霍克再度開口說道:


    「這就是證據。還有人不信嗎?還有人相信議會和衛兵是正義的嗎?還有人懷疑我畢格霍克嗎?」


    「畢格霍克先生!我們的領頭人!」


    「很好!我們在此團結一心。至於我們今後該做什麽,該如何改變……那就是我們應該舍棄忍耐和寬容!」


    埃德彌被迫跪在地上。


    「我在此宣布,這不是盜賊公會專門幹的那種陰險陰謀!而是以正義之名實行的因果報應!是革命!」


    一把曲劍遞到艾爾手上。


    「既然衛兵不製裁邪惡,就由我們來定罪!如果議會欺壓我們,我們便再也不需要議會!」


    埃德彌用怯怯的眼神看著畢格霍克,再看向艾爾。


    「報仇吧,艾爾!對襲擊你父母的惡徒揮下製裁之刃!把惡徒的首級丟進革命的火焰,以此點燃迎接新佐爾丹的創造之火!」


    「難、難道說,你是要我殺了埃德彌嗎!」


    「沒錯,無論什麽原因,他襲擊你的父母是事實,誠如你當晚所看到的。」


    「可、可是!是你唆使他的吧!」


    「非也。我的確給了埃德彌藥,也給了他斧頭,還保護了逃走的他,但也就僅此而已。是埃德彌自己敗給了『惡魔加護』的衝動,為了殺戮而攻擊你的父母。你之所以差點一命嗚呼,也是埃德彌自己想要你死。」


    他這麽一說,原本看著艾爾求救的埃德彌便慚愧地垂下了眼眸。


    「就算我們不這麽做,埃德彌也會一直折磨你。你被他打了那麽多次,應該再清楚不過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


    「再者,埃德彌因為『惡魔加護』的緣故,擁有兩個加護……殺了他,你的加護就能得到大幅成長喔。」


    加護發出陣陣刺痛。在他眼前的是敵人。


    那天晚上,拿著斧頭的埃德彌是打算殺我的。既然他想要殺我,那被我殺了也不能有怨言。他可是敵人,殺死敵人根本不需要猶豫。


    艾爾的思緒之中混入了加護的衝動。反正自己不動手的話,埃德彌大概也會被其他人殺掉。那不如讓有殺他理由的自己來動手更好不是嗎?


    艾爾拔出曲劍,被埃德彌毆打時的痛楚複蘇過來。他想起當時的憎恨,流淚的屈辱灼燒著內心。就在此時,曲劍的劍刃上映出艾爾的臉龐。


    「啊。」


    他的表情很害怕,全無戰鬥的衝動。


    「我決定了。」


    艾爾舉起曲劍,果斷地揮了下去,而畢格霍克的大臉露出笑容。接著,隻見埃德彌身上的繩子飄然落下,於是埃德彌驚訝地抬頭看向艾爾。


    「艾爾……」


    畢格霍克的笑容消失了。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艾爾,用平板的嗓音問道:


    「你是手滑了?還是猶豫了?」


    「都不是。我的劍不想砍埃德彌,我隻會砍我想砍的東西。」


    「……我再問最後一次,你不打算改變主意嗎?」


    「我決定好了,我的劍要和我跟埃德彌的敵人戰鬥。我是『武器大師』!絕對不會向自己的劍撒謊!」


    「是嗎?那就啟動下一個計劃吧。」


    畢格霍克揚起了左手。


    擁有煉金術師加護的小個子男人從腰上的道具箱裏拿出了斧頭。


    「啊,嗚……」


    見狀,埃德彌膽怯地叫了一聲。


    「埃德彌!」


    「沒用的。我就告訴你『惡魔加護』的失控條件吧。服下那個藥之後,天生加護的等級就會轉換成『惡魔加護』。轉換愈多天生加護的等級,加護的衝動就會愈小,所以服用者也會感受到猛烈的解放感。但是,如果『惡魔加護』高於天生加護的等級,就會產生強烈的上癮症,到那時候,似乎還會引發中毒症狀呢。」


    「埃德彌,振作一點!」


    「尤其是把天生加護的等級全都轉換掉的話,那可就麻煩了。作為藥物原料的巨斧惡魔會造成服用者看到斧頭就湧現殺戮的衝動,這就是最近一連串事件的真相。不過對我們來說,這倒是相當方便的特性就是了。」


    埃德彌撞飛了艾爾。


    雖然下麵的聽眾聽不到露台上的對話,但他們還是能察覺到異狀。聽眾們不安地喧鬧起來,注意著露台的動靜。


    「艾爾,你是英雄,就算家人差點被殺害,你依然試圖和犯人對話。然而,卑鄙的埃德彌卻踐踏了你的心意,以用斧頭殘殺這種暴行作為回答。此乃天理不容的行為。你是以身作則,親自為我們示範與他們對話是徒勞之舉。」


    畢格霍克滑稽地抖動著肩膀。


    「劇本差不多是這樣吧,你覺得如何?如果有想更改的地方,我是可以采納啦……不過最好快點喔,趁你還沒被埃德彌殺掉的時候。」


    埃德彌撲向煉金術師手上的斧頭。


    艾爾內心充滿絕望,但他還是舉起了劍。


    「咦?」


    但在下一瞬間,斧頭被劈成兩半,男煉金術師肩口流著血癱倒在地。


    「『英雄莉特似乎覺得騙到了我們……讓她這麽想不就是最保險的嗎?』是這樣沒錯吧?說得很中肯,讓你們這麽想是最好的。」


    將艾爾抬到這裏的大衣保鏢手上握著銅劍。


    是他將鋼鐵製的斧頭斬成兩半,並砍倒了男煉金術師。


    「準備跳了,艾爾抓緊我!」


    穿著大衣的男子抱起埃德彌,對艾爾這麽喊道,於是艾爾抱緊了他的脖子。


    「怎、怎麽可能!韋伯利!你瘋了嗎!」


    被喚作韋伯利的保鏢在兜帽下對畢格霍克勾唇一笑,隨即抱著兩個孩子跳下了位於三樓的露台。


    *??*??*


    變裝大衣<cloak of disguise>、幻術、易容術等,能夠改變外貌的魔法和魔法道具很多。為防變裝,檢查這類的魔法痕跡是常識。


    當然,畢格霍克很周密地使用偵測魔法來防範入侵者,並未懈怠。


    「隻不過這其中有可乘之機。」


    通用技能:變裝。


    服裝、化妝、演技,很少有人會重視以這些技術進行的變裝。隻有蠢蛋才會把寶貴的技能點浪費在這種用魔法就能辦到的事情上。


    正因為這樣,我才有把握自己的變裝絕不會被識破。


    我為此將調查工作交給莉特,自己去跟蹤要變裝的對象,觀察他的行為舉止。


    之所以把艾爾托付在衛兵的值勤所,也是為了找到試圖接近他的衛兵。果不其然,那兩個人和畢格霍克串通起來了。


    他們還將今天的計劃全盤告訴變裝後的我,所以我才會肯定自己可以安全地救出艾爾和埃德彌。


    「你、你是雷德先生吧?雖然長相不對!從、從這裏跳下去沒問題嗎?」


    「雜耍技能專精:平緩著地。」


    我在落下途中不時踢著牆壁來減緩衝勁。


    平緩著地是觸手可及的範圍內有牆壁的話,就能利用它來減速著地的精通技能。這個也是隻要有飛行魔法就能解決的問題,所以被艾瑞斯嫌棄到不行,但對於經常單獨探路的我來說,這可是很方便的技能。


    我平安著地後,對著從露台探出身體、還沒搞清楚情況的畢格霍克輕輕揮了揮手,然後就這樣抱著兩人揚長而去。等到畢格霍克終於回過神來大叫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變得很遙遠了。


    *??*??*


    「埃德彌,先把這個喝了吧。」


    我把裝著藥液的小瓶子遞給雙目無神的埃德彌。


    「有點苦喔。」


    埃德彌聽話地喝下瓶子裏的液體後,立刻瞪大了眼睛。


    「好、好難喝啊啊啊啊!」


    「抱歉,這藥比較敏感,沒辦法加調味的東西。」


    「啊,咦,總覺得輕鬆了許多……」


    「這藥能暫時降低技能等級,算是一種毒藥吧,聽說是野妖精用來暫時抑製加護衝動的藥。看起來對『惡魔加護』也有效,真是太好了。」


    「野妖精的藥?為什麽你會有這種藥!」


    艾爾和埃德彌都露出震驚的表情。


    「抑製加護的東西會觸怒聖方教會,你們得替我保密啊。」


    我把食指抵在嘴唇上這麽說道,他們兩人便連連點頭。


    盡管是在這種情況下,得知秘密時臉上還是難掩興奮之情,少年真是一種堅強的生物呢。


    「話說,莉特是告訴我到這裏就行了。」


    交給莉特的調查工作在這幾天一口氣有不少進展。她似乎找到了一名優秀的幫手,畢格霍克監禁埃德彌一事,他企圖利用埃德彌和艾爾謀劃什麽,以及他的最終目的,全部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確實是非常優秀的幫手。聽說對方是流浪的冒險者……


    「好像是佩戴著紅色劍鞘的劍吧。」


    南沼區的居民幾乎都聚集在畢格霍克的宅邸,所以這一帶很安靜。


    要說聲音的話,也就隻有遠處被丟在家裏的嬰兒哭聲了。


    「選在這裏等我們,看來是個隱形高手啊。」


    完全察覺不到氣息。我警戒地環視四周,在看向右側的破爛房屋時,一個人影從陰影處出現了。那是一名肌膚微黑,看起來人很好的青年。


    他的腰間佩戴著有異國裝飾的長劍,劍鞘是紅色的。


    「你就是雷德吧?」


    「所以你是莉特說的幫手嗎?名字我記得是畢伊。」


    青年臉上浮現爽朗的笑容。


    不過,我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不可輕忽的鋒芒。


    「沒錯,我是畢伊。我在附近布下了幻化成艾爾和埃德彌模樣的精靈,應該能爭取一點時間。」


    「本事不錯嘛,那接下來就照計劃進行。」


    「你們在說什麽啊?」


    艾爾聽不懂我和畢伊的對話,一臉不安地問道。


    「我們在討論要怎麽幹掉畢格霍克。」


    我這麽說完,艾爾便吃驚地睜圓雙眼。


    「很抱歉撇下了你們,照理說這件事該向你們解釋清楚的。」


    艾爾和埃德彌有重要的任務。不,就算說畢格霍克要由他們打倒也不為過吧。就在這時候——


    「雷德。」


    畢伊簡短但嚴厲地發出警告。


    「我知道。十一個人啊?」


    朝這裏接近的氣息是十一人,其中九人擁有隱匿技能,大概是追蹤惡魔。跟莉特交手的就是他們吧。


    「我負責一半。」


    畢伊拔出劍。隻見他左手持劍,沉下腰,把沒拿劍的右手伸向前方。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架勢,但可以感覺到其中的技術,不是單純依賴技能而已,看來他應該很可靠……不過——


    「這裏由我來防守。畢伊你帶艾爾他們去說好的地點。」


    「我是無所謂,但沒問題嗎?對方的戰力可還是未知數啊。」


    「畢竟隻是拖住敵人的腳步罷了,不用擔心。」


    「……說得也是,那就拜托了。我會負起責任把他們送到目的地。」


    「麻煩你了。」


    聽到我的這番話,艾爾擔憂地看了過來。


    「雷德先生?」


    「這邊的畢伊會跟你們解釋該怎麽做的。」


    「沒、沒問題嗎?不是說有敵人來了?」


    「嗯,絕對沒問題,勝利是屬於我們的。好了,快走吧。」


    我向畢伊使了個眼色,他便牽起了兩個孩子的手。


    「雷、雷德先生!下次要再教我劍術喔!」


    「好,我們說定了。」


    畢伊帶著他們兩人離開了這裏。


    然而,敵人的氣息卻朝我直衝而來。


    「果然啊。」


    鎧甲的裝飾造成左邊稍微重了點,因此腳步聲大小不均,有些紊亂。我認得這個腳步聲的節奏。


    不到一分鍾,十一個人影便現身了。


    「嗨,亞爾貝。」


    「給我加上敬稱啊,你這個d級。」


    亞爾貝舉著劍鋒圓潤的處刑人之劍,朝我射來銳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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