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當家愛德華死去的通知經由懷亞特公布給了全體領民和宅邸的傭人,這造成了一些慌亂——


    我將此事報告給羅瑟琳大小姐之後,羅瑟琳大小姐隻回應一句「這樣啊」。


    「羅莎,你不驚訝嗎?」


    「沒有,我很驚訝。隻是……我隻在受虐待的時候見過他……說實話,我與他沒有親情,也就談不上悲傷……這是我的真實想法——」


    「原來是這樣……這麽一說,確實是這樣」


    「對我來說,拉普達和妮莎要比血親重要得多」


    「羅瑟琳大小姐……」


    「羅莎……」


    我和妮莎看向羅瑟琳大小姐,感動至極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羅瑟琳大小姐稍微害羞了起來,她重新坐正,表示剛才所言非虛。


    「問題在於愛德華的喪事結束之後……」


    「嗯,沒錯——」


    「……妮莎、拉普達,這話什麽意思?」


    羅瑟琳大小姐正在用餐,她聽到我和妮莎的對話後麵露不安,停下手看向了我們。


    「這不過是我的猜測……愛德華的喪事結束、懷亞特正式繼位伯格蘭侯爵之後,十有八九會解雇我和妮莎,想必我們當天就會被趕出宅邸」


    「什麽!?這不行!!」


    羅瑟琳大小姐立刻大叫著站起了身。


    「……羅瑟琳大小姐,這不過是我的猜測,也可能不會這樣。但是……」


    我如此暗示,直直看向羅瑟琳大小姐的眼睛繼續道。


    「假若真到那時,我會逼迫羅瑟琳大小姐作出無情的選擇……還請您將此事銘記在心——」


    我反倒是希望她這樣做。這樣一來,成為伯格蘭侯爵就不會讓羅瑟琳大小姐的心過於痛苦。


    為了從這個地牢中將羅瑟琳大小姐解放出來,為了讓羅瑟琳大小姐能夠闊步在外、受人尊敬——我明麵上侍奉著羅瑟琳大小姐,暗地裏做了不少工作——


    「嗯……我知道了——」


    羅瑟琳大小姐直直盯著我的眼睛,點了點頭。


    ——


    ————


    ——————


    害怕的事總會發生。如我預測的一樣,懷亞特受到國王正式任命,就任了伯格蘭侯爵。新當家就任之後,給就任儀式選了一個良辰吉日——二月一日。就在前一天,一月三十一日,我和妮莎被叫到了此前愛德華所使用的當家臥室。


    進入當家臥室之後,一張光潔的黑檀辦公桌最先映入了眼簾。


    賓客用的三人皮革沙發擺在對麵,中間夾著一張高純度的短腳玻璃桌。床鋪帶著巨大的華蓋,上麵的羽毛被、羽毛枕,被罩、床單等全都使用了最頂級的絲綢。


    從櫃子上擺放的壺到牆壁上裝飾的畫作,再到窗簾、衣櫥、絨毯、門把手、窗框,每一件都耗費了大量金錢。為了不顯俗氣,宅邸上下擺放著與侯爵身份相襯的陳設,以襯托這個房間。


    裝飾在酒櫃上的幾十瓶威士忌,是唯一殘留著上一位主人的風貌的物品。


    「懷亞特大人,恭喜您就任伯格蘭侯爵和伯格蘭本家當家」


    「恭喜您」


    我和妮莎進入房間後立刻低下了頭,在懷亞特開口前將上述幾句話說出了口。


    「嗯。看來你們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謙虛為何物。但到此為止了。想必你們也猜出來了,從今日起,我要解雇你們的職務,並令你們永遠離開伯格蘭領地。快滾吧」


    懷亞特靠在沙發上,翹起腿,麵對我們的祝福露出一副自大的態度輕哼了一聲,嘴角向上挑起,露出邪惡的笑容如此說道。路易斯則是守在了他身後。


    「恕我冒昧……我能詢問原因嗎?」


    「很簡單。我不許有人反抗我。我之前要抽那隻糞鼠的時候,你站出來妨礙了我。此外,你說要把妹妹獻給我,時至今日都沒有動作。也就是說,你反抗了我兩次。罪無可恕。殺了你也可以,但我德高望重。就隻解雇你們,禁止你們再次踏入這片領地。別讓我再看見你們第二次」


    「……我明白了」


    我和妮莎低下頭後,懷亞特說了一句「但是……」,繼續道。


    「我允許你們在離開宅邸之前再見那隻糞鼠一次」


    懷亞特莫非是有了慈悲之心?帶著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稍稍抬起了頭。看見他的表情之後,我當即便理解到是我的誤會——因為懷亞特臉上露出的笑容可謂是惡毒至極。


    「懷亞特大人,感謝您的關心」


    「十分感謝」


    「知道了就快滾吧。啊……對了,要記住,你們要是膽敢把那隻糞鼠的事說出去一句,無論你們在哪片領地,就算是到了其他國家,我也會立刻送出刺客,讓你們碎屍萬段」


    「「是」」


    隨後,我們離開了當家臥室。


    拉普達等人離開房間之後,在當家臥室,懷亞特、路易斯——


    「懷亞特大人,讓那兩個人活著離開太危險了。我有種很不妙的預感。無論用怎樣的手段,都應該把那兩人處以極刑」


    路易斯進言之後,懷亞特不悅地咋了一下舌頭。


    「你怎麽回事?對我的決定不滿嗎?」


    「並、並非如此,但您至少應該殺了拉普達」


    「閉嘴!!」


    「唔?!」


    懷亞特朝路易斯的左臉狠狠揍了一拳,將其揍飛。


    「我說流放就是流放!!容不得反對!!我是當家,我是主人!!就算那兩人心懷不軌,又能怎樣?!不痛不癢!!一介男傭要有自知之明!!」


    「懷、懷亞特大人,是我冒犯了」


    路易斯嘴上流著血,跪地謝罪。


    「從不久前開始,隻要牽扯上那家夥,你就很奇怪……實在是惹人惱火。我現在不想看到你的臉。滾出去」


    「……是!屬下告退了」


    路易斯離開了當家臥室。他叫來自己的副官、伊莎貝拉的其中一位情夫、擔任密使的喬治。


    「路易斯大人,找我有什麽事?」


    「你聽好了,你現在立刻拿上我給你的密信前往王都交給宮廷大臣。寢食能省則省,盡快趕往王都。明白了嗎?」


    路易斯把密信、賄賂和盤纏交給喬治,如此命令他。


    「屬、屬下明白了!」


    「知道了就快去,聽好了,拉普達要是比你早到王都,我和你就都完了。這件事一定要記住」


    「是……是!屬下遵命!!」


    同一時間,拉普達、妮莎——


    「主人…… 為什麽懷亞特會允許我們最後再見一次羅莎?」


    「很簡單。如果我們親口告訴羅瑟琳大小姐今生再無法見第二麵,她會怎麽想呢?」


    「…………我都不願去想——」


    或許是想象到了羅瑟琳大小姐悲傷的麵孔,妮莎皺起了眉。


    「就是這樣。他是想給予羅瑟琳大小姐絕望,才允許我們最後再見一麵。他是覺得讓我們親口道別,道出今後永遠不能再見,羅瑟琳大小姐會更加絕望吧」


    「真是個趣味低級的人渣……」


    妮莎的表情因憤怒而扭曲,我用左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但正因如此,我們才能按照計劃開始行動。羅瑟琳大小姐今後一段時間會十分痛苦……一想到這些,我的胸口就疼痛難忍……」


    我用右手緊緊抓住右胸的衣服,拚命忍耐了下來。對我來說,想象羅瑟琳大小姐痛苦的模樣甚至比嚴刑拷打還要痛苦。胸口就仿佛要被扯裂一樣。


    「但這樣一來……我終於能讓羅瑟琳大小姐成為伯格蘭侯爵、伯格蘭當家,在外昂首闊步——」


    「主人……您已經猜到會變成這樣了嗎?」


    「沒錯。不如說,必然會變成這樣」


    我讀過小說,知道未來。我很清楚不加幹涉羅瑟琳大小姐會如何,也知道那不幸的結局。為了不讓事態如此發展,我積極幹預,活用諜報人員的技術暗中操作——


    「隻是殺了愛德華、懷亞特、伊莎貝拉,不過是信手拈來。將其偽裝成意外死亡,不被懷疑更是輕而易舉……這樣也能讓羅瑟琳大小姐正式繼任伯格蘭侯爵。但我並沒有這麽做。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們回到房間打包行李的同時,我向妮莎試探道。


    「……因為無法抹去那種不自然的感覺嗎?」


    「沒錯。愛德華、懷亞特、伊莎貝拉這三個人不會在短時間內因為意外或疾病死去,更不要提公布為死產的羅瑟琳大小姐在同一時間成為了新任伯格蘭侯爵。即便真的是因為意外或疾病而死,也依然很奇怪。一般人都會覺得這是有意為之。這樣一來,即便羅瑟琳大小姐正式繼任了伯格蘭侯爵,這個不好的傳聞也會伴隨其一生。此外,羅瑟琳大小姐也同意了我們幕後操作。她一定會覺得是她讓我們為她髒了自己的手。這一定要避免。我們不能讓羅瑟琳大小姐心痛,不能讓羅瑟琳大小姐被他人指指點點,說她是謀害親人上位的。要用其他的方法。這隻是最後的手段。我們必須讓羅瑟琳大小姐成為王國的忠義之士,在人民的愛慕和尊敬中走到燈光下。明白了嗎?」


    「是……但是,我不是很明白那個方法……」


    「我會親口告訴羅瑟琳大小姐。在那之前,你就憑借自己的力量努力尋找答案吧。即便推斷錯誤,動腦思考也是有意義的。不會思考的人和家畜別無兩樣」


    「是!」


    我們收拾完行李,前往了羅瑟琳大小姐所在的地牢。時值晚餐前——


    「嗯?你們怎麽了?怎麽一臉嚴肅的——」


    「是這樣的……就在剛才,懷亞特說要解雇我們,並讓我們永遠離開伯格蘭侯爵領地。我們是前來報告這件事的……」


    一開始的時候,羅瑟琳大小姐的表情就像是無法理解我在說什麽一樣。幾秒過後,她手上的書落到了地上。


    「怎……怎麽這樣……」


    羅瑟琳大小姐如此低語。她站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到我麵前,抱住我的腰,把臉埋進了我的胸膛,大聲叫道。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允許!!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要被解雇啊……!!」


    羅瑟琳大小姐把臉埋進我的懷裏,淚流不止如此喊道。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懷悲憫,淚水滿眶。妮莎從背後輕輕抱住了羅瑟琳大小姐。


    「羅莎……放心吧……無論別人怎麽說,我和主人都絕不會丟下你不管——」


    「妮莎……那……」


    羅瑟琳大小姐抬起頭,看向了我。


    「羅瑟琳大小姐……我現在要逼您做出艱難的抉擇——」


    「……我知道了」


    羅瑟琳大小姐緊緊抓著我,抬起了頭。她那含淚的赤紅眼眸直直盯著我。


    「羅瑟琳大小姐……您是否做好覺悟在懷亞特、伊莎貝拉死後成為新任伯格蘭侯爵呢?」


    羅瑟琳大小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後立刻麵露怒色。


    「……你要出手殺了哥哥和母親嗎?」


    「並非如此。並不是我來下手,法律會製裁兩人」


    「……怎麽回事?」


    我輕輕撥開羅瑟琳大小姐,從懷中拿出了一份文件,交給了羅瑟琳大小姐。


    「這是懷亞特與敵對鄰國、古斯塔夫王國私通的證據」


    這封書信是我通過籠絡懷亞特最喜歡的情婦、瑪格麗特得到的。以阿爾比恩王國各個領主所擁有的兵力、糧食和武器數量為首,上麵記載了各式各樣的機密事項。


    懷亞特還親筆寫下自己會在阿爾比恩王國和古斯塔夫王國發生戰爭之後,以增加領土為交換背叛同伴、抓捕國王並將其交出,最後還有懷亞特的簽名和伯格蘭家的印章。


    隻要這個一暴露,懷亞特和伊莎貝拉必定會被判以叛國罪,甚至會誅連親族。絞刑、斬首倒也還好,這份密信所寫的內容即便使用火刑都不為過。


    「這真是太嚴重了……也就是說……我成為告密者……我就會活下來……是嗎——」


    「沒錯。不止如此,羅瑟琳大小姐會名副其實就任伯格蘭侯爵,並且能夠在外昂首闊步,從這個地牢解放出來」


    聽到我的話後,羅瑟琳大小姐陷入了沉思。隨後,她直直看向妮莎,又看向了我。


    「說實話……我無所謂成為伯格蘭侯爵,也無所謂從這裏解放……」


    羅瑟琳大小姐仿佛自心底裏對此毫無興趣。但是——她繼續道。


    「但是……這樣做今後能永遠和拉普達、妮莎在一起的話,那就這麽做吧——」


    羅瑟琳大小姐作出下定一切決心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請羅瑟琳大小姐在這寫下告發的血書,寫下我所說的內容」


    「我知道了。就按你說的做吧」


    雖說有必要,但要傷害羅瑟琳大小姐的身體依然讓我於心不忍。不過,為了羅瑟琳大小姐,為了讓接下來的行動更具說服力,必須要有血書。


    然後,羅瑟琳大小姐承認告發,最後用小刀劃破拇指,按下了血印。


    「之後就全部交給我吧。羅瑟琳大小姐,我從王都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您一定會遭到十分殘忍的對待……還請您堅持住」


    「嗯,沒事。你才是,路上多加保重」


    「羅瑟琳大小姐……!」


    這份比起自己更加在乎我的堅強、心靈之美讓我不禁要流出眼淚。


    「您一定會食不果腹,遭受暴力……為此,我會留下妮莎」


    「嗯?要留下妮莎嗎?」


    「是。我已經將妮莎訓練成了一名合格的諜報人員。她能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輕而易舉地潛入這所宅邸,來到這個地牢。妮莎,我說的沒錯吧?」


    「是」


    「妮莎會留下嗎……這讓我放心了不少。這樣一來,無論遭受怎樣的對待我都能忍下去」


    「羅莎……」


    妮莎輕輕抱住了羅瑟琳大小姐。


    「我已經嚴令妮莎負責運送食物,以及在羅瑟琳大小姐的生命遭受威脅的時候,帶羅瑟琳大小姐逃出地牢,前往事先準備好的藏身處。花費時間太多會被懷亞特等人懷疑,我們就先行告退了。妮莎,走吧」


    「是!我會馬上回來,羅莎,等我!」


    然後,我們被臉上青了一塊的路易斯率領的伯格蘭家警衛護送出了領地。


    ——


    ————


    ——————


    「路易斯閣下……我能問您一件事嗎?」


    我看向了路易斯。由於我已不是伯格蘭家的侍從,便不再稱呼他為大人。


    「……拉普達閣下,是問什麽事?」


    「為何您受到如此對待都要侍奉懷亞特呢?」


    「是因為愛啊」


    「…………原來如此——」


    路易斯斬釘截鐵的回答,得到了我十二分的信服。但我的心仍不為所動。


    「……您不殺我們嗎?」


    「懷亞特大人嚴令我隻將你們流放出領地。此外……我不覺得這點兵能殺了你……要來算一卦嗎?」


    路易斯拿出那枚金幣之後,用拇指彈起,用左手抓住,放在了右手手背上。


    「反麵」


    他抬起左手,金幣背麵朝上。這並非是我運氣好,而是我用動態視力在路易斯抓住的一瞬間,確認到了金幣麵朝的方向。


    「……真遺憾,這樣一來,我就不能殺你了」


    「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啊,對了,拉普達閣下,你接受命運嗎?」


    「並不會,正是因為相信命運,我才會反抗」


    我立刻答道。路易斯臉上露出了微笑。


    「我就知道……初次相遇的時候我就覺得是這樣」


    路易斯變回了初次見麵那般隨意的口吻。想必這就是路易斯的本性吧。


    「我必定會反抗命運。如果薩科·夏決定了一切,我將其決定盡數顛覆。這便是我存在的意義」


    「嗬嗬……是嗎……那你就反抗吧。我認為全都會成為徒勞」


    「那是當然。我會全力反抗。不會任努力白費。路易斯,就此別過了」


    「拉普達,如有可能,我希望不要見到你第二次」


    我和路易斯視線相交,隨後背過了身。


    之後,妮莎裝作回王都的模樣,再次潛入了伯格蘭領地,我則是快馬加鞭趕往了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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