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向前走,緩緩的,二二叼著根樹葉,滿臉的不爽,口中嘀咕著:「倒是能練出一身蠻勁,不好不好。」


    順著青絲泉旁的山路一路蜿蜒,整條山道不算難行,但也的確陡峭,好幾回二二在她身後都深深的捏了把汗,剛看見這前頭的瓜筐撞在了山壁上,他剛想替她扶正,便被那迎麵甩來的瓜筐險些撞到地上。


    「喂,你小心些。」二二兩指挾住扁擔一頭,從地上撐起身子,隨手卡住那扁擔挑子,哼哼唧唧:「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幫你?」


    朝露喘了口氣,騰手出來搖了搖,結果一個趔趄,險些又墜下高處,生生將那見多識廣的二二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連忙拉著朝露說:「別說了別說了,走路。」


    一路向上盤,青絲泉的水濺到麵龐上甚是涼爽,路不算難走,漸沒雲端。


    遠遠見那道觀的山門,已經從雲裏探出了匾額,甚是壯闊,上書「青牛山青雲觀」六個古體篆字,迎麵便是廣場,左右為一鍾樓、一鼓樓,廣場上無數白衣道士在舞劍打拳,好不熱鬧。


    廣場左側為太和樓,右側為中和樓,白衣道士們正後方,便是祭拜神仙的三清殿。


    二二嘖嘖說著:「不行不行,太闊氣,沒了仙氣。」然而他話剛說完,卻見朝露放下瓜筐,滿眼的豔羨又有些失落地看著那些在舞劍打拳的道士。


    他心中生出些許不適,擋在朝露麵前,直嚷著:「有什麽好的,和我們花家比差遠了。」


    朝露微愣,才憨憨的笑著說:「師父待我也是極好的,我本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若不是師父,今日的朝露在哪裏也不可知呢。」


    二二越聽越不是滋味,長籲一口氣,看那些個道士格外不順眼,忙問:「送到哪裏?送完了我們趕緊回去。」


    朝露連忙指著中和樓的方向,「那裏,送去夥房就好,會有師兄來分配去處。」


    伴隨著朗朗讀經聲,轉到中和樓後,一身著青衣的小道士正在忙活,見朝露挑著個擔子向他們走去,擠眉弄眼的向這方走來。


    朝露見這情形,似乎已是見怪不怪,喊了聲「師兄」,便自將甜瓜挨個搬進夥房的大缸中,二二卷起袖子也幫著一起放。


    青衣小道士們喊道:「這不是我們最小的師妹嗎?」


    「對啊,師妹你還在守著瓜田?」


    一群人也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的圍著一圈,似乎是很稀罕這難得來一次的小師妹。


    二二皺眉,端著個瓜說道:「讓讓,讓讓。」


    小道士們哄然大笑,指著朝露喊道:「小師妹找小情人了,小情人居然來幫忙了。」


    朝露也不惱,放下最後個甜瓜,笑咪咪的說:「師兄們謬讚了,這隻是個朋友。」


    旁人還在嬉笑,二二已經氣上眉頭,怕不是再激他一下,就要與這幾個小道士打上一架,朝露卻牽牽他的衣角,死死的拽著不讓他上前。


    這會,才有個身著白衣的負劍少年奔上來叱喝道:「鬧什麽鬧,還不去幹活?」


    青衣小道士們吐著舌頭一哄而散,徒留那白衣少年迎著陽光,噙著笑容問:「露兒,你可好?」


    這一句「露兒」,喚的二二整張臉都皺巴了起來。


    白衣少年劍眉星目,鼻若懸膽,一張少年老成的臉上,卻揚出笑容若晴空朗朗,洋溢的讓二二心中有些不愉快,還有更加強烈的妒忌以及分外的自卑感。


    的確,二二隻是個小小花精在塵世間打滾,卻有人笑的比朝露還要沒心沒肺兼燦爛至極。


    朝露剛欲說話,這白衣少年的眼睛便轉到了二二身上,那璀璨的雙眸隻一眼便立刻瞪大,瞬間從白色道士服中掏出個銅鏡大喊:「妖孽,哪裏跑!」


    二二被驚嚇的向後一跳,朝露也慌了神,連忙抓住白衣少年的手,將那銅鏡搶奪了過來,「心岸師兄,二二不是妖孽。」


    心岸不信,連忙順手拔出背上長劍,長劍上方青龍紋印闖過朝露便劈向二二,口中還喊著:「露兒,你被妖孽盯上了,看師兄為你降妖除魔。」


    除魔你妹啊,朝露心中一緊,卻見那邊二二不知從哪裏抽出把掃帚,大吼著:「老子就不是妖孽,打就打。」


    「別別別,被人看見了不妙。」


    朝露的喊聲無人理會,這二人已經上上下下過招十餘回,在中和樓的後院戰得昏天黑地。


    掃帚方寸間已是占了些許優勢,因它占地較大,一掃帚下便是滿園子飛灰,唯一一棵老樹被那掃帚的餘力打得撲啦啦直掉樹葉。


    不多時,那群青衣小道士便圍了上來,見心岸師兄居然與那看不順眼的娃子打成一團,不禁放聲大叫著:「心岸師兄,加油啊!」


    朝露心中焦急,但她法力著實低微,她明白心岸乃是青牛道長唯一持劍弟子,在青牛山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一打若是引來了師父,且不隻是討一頓責罰。她不由得跺腳,在漫天飛灰中穿行而過,好不容易錯過幾次劍光,近到二人身前,卻愣在原處。


    隻見二二一把掃帚,居然打飛了心岸的青龍寶劍,狠狠的將心岸按倒在地,那眼神中戾氣盛起,一字一頓的說:「記住,老子不是妖孽,老子是修仙的。」


    心岸也倔強得很,憋紅著臉說:「我的通天眼不會錯的。」


    「迂腐。」二二鬆開心岸衣襟,拍拍手,坐在心岸身上滿臉的得意,「那你打我啊,小道士,沒幾分斤兩還敢和老子挑戰。」


    眾青衣小道不滿了,剛欲圍上替大師兄報仇,朝露見機,手也伸向二二,想先將其拖離是非之地。


    身後傳來一聲嚴厲的喝聲:「什麽情況?」這聲音朝露不熟悉,但是小道士們卻立刻乖順的站在原處,她心下一驚,知道是師父果然循聲而來。


    「師父,朝露小師妹帶著個妖孽上山了,大師兄在替天行道。」一青衣小道連忙獻好,隻手指向朝露。


    這青牛道長形容著實慈祥,仙風道骨,長身直立,身著八寶掛墜青蓮色道服,頭頂蓮花冠,好一副修仙聖人相貌。


    他眼神灼灼望向朝露,而她身側哪裏還有別人,隻有心岸扶著道冠,拍掉身上的灰塵,一臉淡然地站在她身旁,所以他皺眉問:「心岸,你們方才在做什麽?」


    心岸連忙恭敬的回答:「稟師父,方才師妹隻是想與心岸學習一二,所以心岸……」


    「胡鬧。」青牛道人吹胡子瞪眼,想當初他並不想收留這來路不明的女娃娃,青牛山青雲觀從來都是廣開財路的弟子,若不是他喜愛的家底富貴的心岸連番相求,他哪裏有閑心思多養一口人。


    「你乃是我座下持劍弟子,學的是青雲山不傳之法,怎可胡亂傳授?」


    心岸白了臉不再說話,朝露將擲在地上的掃帚撿起靠在大樹旁,低低的說了句:「師父,徒兒知錯了,徒兒這就下山。」


    青牛道長持著拂塵,捋著胡須,眯著眼睛,點了點頭。


    朝露在眾人的戲謔目光中,卻還是努力含著那淡然的笑,背著擔子轉出中和樓。


    甫一出了那山門,就瞧見二二抱臂靠在山壁上,滿臉的不爽快。


    「老子可不是妖孽。」二二喃喃著,還斜睨了眼朝露。


    朝露眯眯眼笑著,背上的擔子來回晃動著,「是啊,老子也是來修仙的。」


    「對,露兒,那老頭子待你那麽壞,不如你跟我去花家修鏈。」二二上下打量著朝露,順嘴就學了心岸,將朝露的名字換成了露兒。


    朝露忙不迭點點頭,「師父待我不壞的,隻是今日是朝露做了錯事罷了。」


    突然她皺了眉頭,望著二二的眼神裏多了絲悔意,「不好。」


    「怎麽?」二二著實擔心朝露反悔,一張臉白白淡淡的。


    「忘記問師父何為欲死欲仙術了。」


    「去花家吧,我幫你問師尊。」二二胸有成竹,滿臉的自得。


    朝露聽了二二的,隨他大搖大擺的向花家進發。


    就朝露的推斷,所謂的花家不過是一群小花靈求仙問道之所,她覺得很好玩,自然是要去的。她揣著個手,一路盤山,從來不怕爬山,原先背著個瓜筐走得比誰都穩當,如今空著兩手,見這路越走越陡峭,倒也沒有露出幾分難色。


    翻過一座巍峨的山峰,穿過一條長長的穀地,幽穀深深,兩旁是一路桃林,遠遠的看不見盡頭,朝露咋舌,「二二,你每次都走這麽多路來找我嗎?」


    二二在前麵帶路,小窄肩聳聳的,「不不,我是修仙的,自然不用這般走。」


    朝露眨了眨眼,撅起了嘴,「二二你這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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