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姨起身道謝,又添了一句:「多有叨擾!」


    沈明錦帶著鸞姨和鴻姨往自個的沅居院去,遠遠看見「沅居院」三個字,不由頓住了腳,心裏有些微慌,問一旁的管嬤嬤:「嬤嬤,這院名,你可知有何淵源?」


    管嬤嬤啞然,她自是知道,這是又如何和郡主說?隻道:「想來是國公爺用了何處典故,老奴卻是不知!」


    沈明錦見嬤嬤的神色,心中更覺著慌,薄荷擔憂道:「郡主,為何不走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明錦搖頭,一點一點挪著繡花鞋,走進沅居院,穿過大門,回廊裏掛著兩隻百靈鳥,一見到她,便嘰嘰喳喳地叫喚起來。


    院裏的花和夢中的一樣,嬌豔又妍麗無比。


    沈明錦的心,不,是屬於趙清沅的心,忽地有那麽一瞬間,溫流湧來,輕輕跳動。


    及進了屋子,明錦對幾位姨姨笑道:「益之托我問鴻姨幾句話兒,鸞姨不若帶雁姨和鵠姨去隔壁稍坐一會?」


    益之要問的,自是無道子的事兒,青鸞幾個也不多問,輕輕掩了門出去。


    鴻姨注視著明錦的臉,上前握著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的眼:「可是都記起來了?」


    沈明錦怔愣了一下,見鴻姨的眸子靜幽幽地看著她,低頭淺聲道:「如姨,記起來了!」


    青鴻抬手摸著明錦尚蒼白的臉,微微笑著,不覺帶出了淚花:「記起就好,沅兒,記起就好!」


    她是趙清沅,是北安王府柔茹夫人的女兒,而眼前被原來的沈明錦喚作鴻姨的女子,正是與她的娘親柔茹夫人、翼王府的月漪側妃一同被當年的耶律國上貢給趙國的如漪姑娘。


    也是耶律國的巫女。


    趙清沅的身上,流淌著一半耶律人的血液。


    趙清沅之所以會重生,也有鴻姨的功勞在裏頭,耶律國的巫女會兩大絕技,一便是蟬繡,二,卻是能夠以自個的心頭血喚回一人的魂魄。


    可是,此時的沈明錦並不知道這些,她之所以會獨獨留下鴻姨,是因為,她識得青鴻,識得這位她母親本國的小姐妹。


    耶律國和趙國戰事起,翼王府的月漪姨姨便沒了,如漪姨姨也了無蹤影,那時她便隱隱猜測,她可能也會不久於世。沒想到她竟能夠活到戰勝前夕,許是那些人知道邵楚峰對她一往情深,他們還用得著她吧!


    青鴻含著淚,理了理明錦有些雜亂的鬢發,柔聲道:「沅兒,你能回來,我的心願也算了了,我想著,這兩日便走了!」


    沈明錦一愣,抓著青鴻的手,不舍道:「姨姨,沅兒想侍奉您終老,你才是沅兒唯一的親人啊!」


    青鴻拍了拍沈明錦的手背,有些時,她並不想和沅兒說,她們姐妹三個,自來到趙國後,沒一個能善始善終,她們是耶律國的貢品,也是耶律國放在趙國的眼線。


    恒帝仗責明錦的二十藤仗,不過是引她出來罷了,習淩波舞的女子,體質自來嬌弱,尤受不得杖刑,二十藤仗便足以魂歸西天,能救的唯有曆代巫女秘製的大魂丹,可是或許是後來恒帝不想激怒楚王,不再將明錦作為誘餌,然而,恒帝定是已然察覺到她的存在了。


    青鴻忍了忍心神,道:「沅兒,我們都不在了,沒有人知道你的前程往事,你就好好地在這裏做一個公婆疼惜,夫君寵愛的少夫人,日後,生一幫小糯米團子,也是我們姐妹三人一點血脈留存於世了!」


    沈明錦神情悲痛,望著青鴻:「姨姨,你是要回到耶律族人當中了嗎?」


    青鴻點頭:「我和你不同,也和你們的母妃不同,我是耶律國的巫女,肩上擔著護衛黎民的責任!」其實,青鴻沒有告訴明錦的事,她若不回去,便還得繼續當著眼線,邵楚峰是明錦的夫君,她不願意邵楚峰戰死,明錦成為未亡人。


    當初後麵的那些人讓她進京助明錦入住邵國公府,便是打著讓她探一探邵家軍的目的,隻是沒想到前世一心愛慕楊玹的沅兒,這一世,竟會對邵楚峰生出了情愫,縱使沅兒未說,可是她平日看在眼裏,心裏早已明了。


    明錦伸手抹了眼上的淚,輕聲問道:「姨姨,你走了,無道子師傅找來,我該如何和他說?」


    青鴻麵色一淒,「他啊,約莫已經得道成仙去了,不會來尋我!」


    她以心頭血與清沅的魂魄定了契約,將清沅喚回,耗盡了平生法力和心力,自此,與一般凡人無異,且會得到上天的詛咒,孤獨終老。是以,即便無道子待她一片情深,她也未在他麵前露一點情愫出來,概因她知道,二人這段情不會善始善終,來京城之前,她已與他訣別,此刻,他約莫在哪個孤僻的山頭修道吧。


    青鴻緩了心神,鄭重地囑咐明錦道:「不論是誰,都不要道出你是重生,不然,一旦我與你魂魄簽訂的契約生變,不止我會魂飛魄散,你的命數也會變得極為凶險!」


    被喚回魂魄的這一人,是不同於巫女的存在,卻也不同於一般尋常的女子,耶律國古書上稱為「天女」。她早年來耶律國,上一屆巫女並未告訴她,巫女和天女之間有何區別。


    鴻姨走後,沈明錦一人獨坐在房中,姨姨苦苦將她喚回來,卻連姨姨也要走了,她不過還是一個人。


    西北康平大營裏,依紮已經昏睡了五日,邵楚峰每日處理完軍務都會過來看一眼,醫藥都是撿最好的送過去,便連向氏臨別贈與他的八百年的人參,他也眼都不眨地拿來交給軍醫,每日裏切一些,讓依紮含著。


    邊梁有些擔憂,輕聲問道:「主子,依紮是女嬌娥,是否該送回老家休養?」


    邵楚峰默了一會,道:「不用,就在此處養著,她傷勢重,不宜移動,等好了再說。」


    外頭有守衛的小兵士報:「林將軍求見!」


    邵楚峰出了依紮的營帳,返回自個的主帳,問林小將軍:「可是查出來了?」


    林衛道:「回稟主帥,京都那邊回消息,說是白寒石府上的死士確實少了一批!」


    那晚的死士捉到了兩個,都咬破了一早埋在牙縫裏的藥丸,當場死亡。


    邵楚峰心生疑惑,如若是慕容新那邊的人,突襲不成,成了囚犯是最正常不過的,並不至於立即死去,而會謀出突圍。


    讓軍醫仔細辨別他們的身份,懷疑,有可能是京中派的殺手,不外乎肅王和白丞相一派。


    邵楚峰頷首,先是糧草,後是刺殺他,白寒石和肅王看來不僅是想謀朝篡位,該是也生了叛國之心,與慕容新裕達成了什麽協議,才會不在乎外賊入侵也要先殺了他!


    林衛見主帥麵上沉重,暗自想了一會,覺得這事若不告訴主帥,對京中那位少夫人委實有些不公平,她在京中為了主帥的聲譽和威望,不惜上宮門外敲登聞鼓以證清白,受了那藤仗而險些喪命,這裏,主帥卻是被那農女小依紮絆了心。


    林衛越想越為靜懿郡主感到不平,對著邵楚峰作了一揖,朗聲道:「啟稟主帥,小將還有一事要稟告主帥!」


    邵楚峰皺了眉,難不成慕容新裕也鬧出了什麽把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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