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衛站直了身子,道:「小的派去京都裏打探的人傳消息說,白府二小姐,也就是先前的昭國夫人,自國公爺走後,便光散謠言,說靜懿郡主出身於江南青樓,以往做的都是迎來送往的勾當,她的姨娘實則都是老花魁,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說到這裏,林衛覷了一下主帥的神色,見他依舊肅著一張臉,神情冷森,快速將靜懿郡主為了以證清白去敲登聞鼓,受了杖刑,險些殞命的事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林衛再看主帥,見他如石頭一般,風化在那裏,麵上看不出一絲情緒,心頭忽有些沮喪,呐呐道:「主帥,小的牢騷一句,這位少夫人實則有勇有謀!」


    上頭的人依然一聲皆無,像是聾了啞了一般,林衛不便多說,起身告退。


    邵楚峰心頭卻是驟痛的難以呼吸。許久才有力氣握住了桌上的一隻硯台,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桌子頓時四散,連著硯台碎渣掉落在地。


    那勞什子的名聲,當得了她去敲登聞鼓?


    邵楚峰立即衝出營帳,到了依紮的帳裏,將那切了三分之一的人參取出,交給邊梁:「務必派人快速送回府中,交給少夫人,若是少夫人有什麽不妥,派人去廣化寺找那老和尚!」


    與其將這人參給身份不明的依紮用,邊梁是更樂意送給少夫人的,忙道:「主子放心,小的定安排妥當。」


    正在營帳中照看依紮的軍醫的小學徒揉著眼睛,有些迷茫,今日,主帥不還是視依紮為第一人,日日來看著,好藥材流水一般地送過來,怎的,這麽一會兒,卻連一支參也舍不得給依紮用了。


    怪道人心易變,看來古人說這話,真是有理有據呢!


    邵楚峰此時並未注意,這個小醫童在怎麽編排他,他隻要一想到險些殞命的明錦,心上那口氣,便有些提不上來,手腳乏力,像是被人抽筋剝骨一般,痛徹心扉。


    什麽誰才是清沅,什麽一模一樣的麵容,忽然都忘在了腦後,他去夔州,一路尋去,在菱花樓將她卷入懷中,她如受驚的小鹿一般驚惶地看著她,那綿軟的觸感,那一刻的驚心動魄,還曆曆在目。


    她怎能就這般不愛惜自己!


    新婚夜,那含羞帶怯的麵容,低頭和他道:「父王的意思,是我尚未及笄,身子骨弱,不能孕育子嗣,還請夫,夫君多等妾身兩年!」


    當時想著,八年他都苦等過來了,兩年也不過須臾,卻不想,他離開尚不足月餘,她就敢如此膽大妄為地去敲登聞鼓!


    她明明可以給他書信一封,告知她的委屈!


    想到這裏,邵楚峰心裏咯噔一下,他至今竟未寄出一封信給明錦,早些時候寫了一封,又覺不好,並未寄出,後來事務繁忙,他竟一直未提筆寫。


    這一刻,邵楚峰忽然痛恨自己,為何要主動請纓來這西北之地,為何就不能一步不離地守在她身旁。


    這西北苦寒,他不忍心讓她來受這大漠風沙之苦。


    這一仗何時才能結束?


    邊梁辦妥了回來,見主子緊鎖著眉頭,神情痛苦,悄悄掩了營帳,去尋林小將軍,問道:「林將軍剛才是否與主帥說了京中少夫人,為何我家主帥竟魂魄出竅一般,有些駭人。」


    林衛眉頭一動,挑眉道:「我還道邵主帥已經被那身份不明的依紮迷了心竅呢,敢情還記得府中有一位少夫人呢!」


    邊梁將邵楚峰交代他送人參的事說了。


    林衛轉身道:「你可去問一下,那還昏著的依紮,沒了人參,該當何處?」


    林衛言語裏為少夫人抱不平之意,邊梁自是聽出來的,無奈道:「林將軍,這話,邊梁可不敢問主帥!」


    林衛微嗤一聲,「主帥在‘情’字上頭,當真缺了戰場上的英姿!」若說行軍的威儀,林衛對邵楚峰向來都沒有懷疑過,這些日子也一直對他恭敬有加,想當初哥哥林崗將他舉薦到邵國公門下,他簡直欣喜若狂,卻不曾想,他自幼便視為戰神的人,竟在兒女情字上頭糊塗若此。


    他的哥哥林崗是虧夔州的知府,去年邵國公找尋一位女子曾與哥哥有過交情,哥哥旁的沒和他說,可是那日邵國公和菱花樓那位初來的小妓相擁在一處的時候,眼中的神情、悲傷,濃的像墨一般化不開。


    京中的少夫人傳聞是主帥一意求娶的,他待當年的清沅郡主一往情深,小道消息說,現在的少夫人靜懿郡主有一雙和清沅郡主極為相似的眸子,讓人一眼便沉溺其中。


    林衛一直以為是無稽之談,這位少夫人定當有什麽可取之處打動了邵國公的心,才會千裏迢迢跑到夔州去找尋不說,更是花費了大心力給她冠上了郡主的名號,求得陛下下旨賜婚,許以正妻之位。


    此番情深意重,也曾讓她對兒女情長產生過憧憬,會不會有那麽一日,他也會遇到一位讓他魂牽夢繞,為之生,為之死,也甘之若飴的人。


    邊梁似看出林小將軍在這事上頭對主帥有些情緒,歎道:「若是清沅郡主還活著,這些人,其實都是過眼雲煙。」


    「哦,這麽說,難道府裏的這位靜懿郡主,在主帥的心裏,還比不得當初的清沅郡主嗎?」林衛皺眉,心裏忽地便為那位少夫人起了憐憫心。


    邊梁被問的一愣,實則,這二人在主子心中究竟若何,他也不曾細細比過,隻是主帥當年為清沅郡主傷情八年,直至靜懿郡主出現,雖說也花了許多心思在靜懿郡主身上,但是,當和清沅郡主十分相像的依紮出現,主帥……


    隱在營帳外的邵楚峰神情間忽地有些傷神,轉身牽出了自個的馬,縱身上去,卻是朝著日落的方向疾馳而去。


    若京中的那位確不是清沅,她真的尋錯了人,他又該如何呢?


    新婚夜沈明錦一雙柔荑端著交杯酒,和他交頸而飲。


    她起初是拒絕的,還曾幾次三番有逃離的意向,是他,死死地抓住了她,將她縛在身邊,他那時為何就沒有想過,若是這個人不是清沅呢?


    「駕!」邵楚峰一聲長嘯在廣漠的荒原上。


    已過了新春,田地裏已開始有小綠苗子躥生,間雜在枯黃的塵土與草地裏,像粒粒綠色的珍珠。


    邵楚峰想起那一日他二人在天女閣後頭的山頭上,她坐在枯草地上,拿著魚竿,沐在冬日的暖陽裏,他甚至還可以察覺當時自己胸腔裏湧起的滿足,不過月餘,他卻會在這裏想,如若她不是清沅,他會怎般處置。


    邵楚峰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苦寒之地,夜裏寒風侵骨,邵楚峰一進主帳,侯在裏頭的邊梁便感到一陣寒氣襲來,忙吩咐外頭的士兵道:「去擔一桶熱水過來給主帥沐浴!」


    邵楚峰去了大氅,呷了一口邊梁倒好的熱茶,斂著眸子,道:「待依紮好些,能移動了,送回村裏,派人看守著!」


    又喝了一口,雙手捧著茶杯道:「查清楚,為何她可以以女兒身混入軍營,收她的下官是哪一位,體檢的軍醫是誰,都問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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