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院子內的幾人已經悄悄移向了廂房,還有二十人在前後門、院牆周圍把守。


    靠近廂房的人已經闖開了門,裏頭卻空空如也,大叫「中計!」


    一支利箭劃破夜晚的天空,飛射進門邊把守的一黑衣人的身體的時候,不詳的預感襲上依紮的心頭。


    箭雨很快便如櫻花般颯颯而落。


    依紮也在左邊肩膀中了一箭,大喊道:「我要見沈明錦,鴻姨讓我找她!」


    弓箭手並沒有停下來,大有將這群半夜的不速之客射成篩子的主意。


    依紮恨得牙齒都咬出了血,嘴裏一陣甜腥味兒,沈明錦怎會料到她們埋伏,定當是如漪在這裏,依紮忍著左肩的椎骨之痛,喊道:「姨姨,我知道你在,我是依紮,你不能讓趙國的人殺了我!我是北安王的女兒!」


    話音未落,薄荷一劍刺向了依紮的胸口,溫熱的血液沿著劍噴灑在薄荷玄色的衣裳上。


    依紮瞳孔睜大,不可思議地望著薄荷,「我是趙清沅的親妹妹!」


    「薄荷!」


    依紮的低喃和沈明錦的高呼,在同一時間響起。


    這一劍卻是薄荷蓄力已久的,一劍下去,便是嗚呼了。


    這一夜耶律哈爾派來的三十人加依紮,全軍覆沒,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灑在庭院沾著水珠的地麵上,折射著紅色的光線,縈繞著水珠,像幻景裏的花。


    薄荷隻知道趙清沅是國公爺的原配嫡妻,在某種程度上還是自家郡主隱形的情敵,不理解依紮在臨死前強調這個做什麽。


    在沒有來沈明錦處時,薄荷在楚王手底下也曾受過嚴苛的訓練,對血並不陌生,在未來康平縣時,並已經對依紮不滿,管嬤嬤也曾交代,不能留依紮這個禍害。


    依紮躺在地上,望著滿空的星星,她們巫女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一顆星,她看見西北屬於她的那顆正在跳躍,黯淡,漸漸地滑落。


    薄荷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見夫人屋子裏頭還亮著燈光,站在門外輕輕地稟了聲:「夫人,人沒了!」


    裏頭許久都沒有聲音,薄荷知道夫人這是頭一回動了滅口的心思,如果不是她幹淨利落地解決了依紮,而是帶回來,到最後,夫人肯定又會下不了手,最多把依紮遠遠打發走或毒啞之類的。


    可是,管嬤嬤說,依紮是夫人的禍端,必須得除去。


    夜色清冷,薄荷依稀聞見隨身的肩上散發著淡淡的血`腥。


    屋裏頭沈明錦對著木鐸給的那個粗陋的小木牌發呆。


    第二日潭兒來上房伺候主子梳洗的時候,發現薄荷姐姐抱著劍站在夫人的門口,訝異道:「薄荷姐姐,你昨個晚上一直沒進去嗎?」


    薄荷輕輕搖了頭,淡道:「我先下去梳洗再過來伺候!」


    潭兒望著薄荷姐姐衣角上沾著的血跡,心頭微驚,輕輕敲了敲門:「夫人,奴婢來伺候您梳洗!」


    沈明錦一夜未睡,此時才發現外頭已經微亮了,啞聲應道:「進來吧!」


    潭兒見她眼角一圈烏黑,神色疲累,心疼道:「夫人,奴婢一會去廚下拿雞蛋給您滾一滾!」


    正說著,布坊外頭忽然衝進了一個人,大聲喊道:「夫人,夫人!」


    正是邊梁的聲音。


    沈明錦忙起身,和潭兒出去,隻見邊梁氣喘籲籲,似乎是一路趕著過來的,見到沈明錦,忙收了步子,行了禮,道:「夫人,剛才國公爺那邊來了消息,說是已經攻破了慕容新裕的第一座城池,要,要接您過去!」


    沈明錦一愣,先前不是不讓她去前線,怎地忽地又改了主意,邊梁似乎看出沈明錦的疑問,喘道:「夫人,國公爺不知在何處得到了消息,說您留在這邊不安全,眼下康平縣已然無憂,不需要您坐鎮安撫民心,倒是您自個的安危更重要!」


    另一方麵,邵楚峰怕慕容新裕和耶律哈爾那邊被逼急了,狗急跳牆,會打明錦的主意。


    京城裏的白寒石也一直對他邵家軍虎視眈眈,先前便已經派了殺手過來,此番會更怕他功勳卓著,以白寒石的底細,自來喜歡打他的七寸,短時間內糧草不是問題,能讓他亂了陣腳的,隻有明錦。


    邵楚峰對明錦,真是將她放在手裏怕吹了,含在口裏怕化了,隻有牢牢的捆在自個的身邊,心裏才能踏實。


    隻是,他這番卻正中了明錦的下懷,早在楚王來之前,明錦便想跟著去邵楚峰那邊,她在後方,總是心不能安。


    可是當時邵家軍去黨項國的時候,康平縣人心震蕩。


    康平縣是與黨項國土壤交界,也是對戰事有直觀感受的,他們的大量遷徙,也會造成南邊城市民心的晃蕩。


    先前她在這裏多多少少也能安撫下人心,穩定時下康平縣的局麵。


    「那你們呢?」眼下慕容新裕自顧不暇,康平縣解除了後顧之憂,剩下的這兩千的士兵也無需在此處駐守。


    邊梁亮著眸子,急切地道:「小的護送您過去!」


    沈明錦看著邊梁比她還迫不及待的模樣,兀地笑道:「準備出發吧!」


    昨日依紮的死訊傳來,沈明錦一直有些心神不寧,依紮畢竟是她的一母同胞,雖然兩邊的敵對態勢,造成了這種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局麵,沈明錦心裏還是有些戚戚然。


    去邵楚峰那邊匯合,無疑是她此刻最好的逃離。


    東西也不多,沈明錦想著邵楚峰愛吃宮保野兔,特地讓花婆婆收拾了兩隻野兔帶上馬車。


    越過康平縣,到了黨項國境內,過了四日,越過東西黨項國的界限,此時邵楚峰已經又攻下了一座城池,沈明錦所到之處,城門破損,街道凋零,越往前走,越有許多尚來不及掩埋的屍~體,散發著一股難忍的惡臭,沈明錦到了第四日上午,便開始嘔吐。


    急的薄荷下去買檳榔話梅,但是劫後餘生的城市,並沒有一家店鋪開張,各處都是慕容瑞純的士兵在巡街盤查,人心惶惶,街頭許多衣衫襤褸,甚至衣不蔽體的行人三三兩兩癱坐在街頭乞討,在初春尚帶著寒氣的風中,露著青紫色的臉或腿或胳膊。


    沈明錦怕節外生枝,強忍著心頭的翻滾,用帕子捂著嘴對潭兒道:「快將薄荷喚回來,等到了再說!」


    薄荷隻得讓夫人靠在自個身上,給她按太陽穴,按摩頭皮,讓她放鬆些。


    邵家軍駐紮在新近攻打下的城市裏頭,有邊梁帶著,倒是順利地進了軍營,邵楚峰不在主帳,父王也尚未回來,主帳裏頭和在康平縣一般,十分節儉,隻一張床,一個桌子,幾張凳子,床上的被褥像是才換的新的,十分明媚淡雅,一朵朵粉色的梅花,與外頭血~腥的場景十分格格不入。


    沈明錦反了幾日的胃,莫名地安靜了下來,隻是嘔吐了一兩日,精神也有些不好,看著薄荷點了安神香,便先和衣躺著睡了一會。


    她做了一個好長的夢,昏昏沉沉地不時冒出幾許輕聲的囈語。


    邵楚峰在落日前,趕了回來,見主帳外頭站著女伴男裝的潭兒和薄荷,心頭驀地一鬆,步子也更輕快了起來。


    喉嚨略略滾動一下,問薄荷道:「夫人可是在裏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人不認夫 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羅並收藏夫人不認夫 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