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蘇箬芸身側的木蓮同樣忍俊不禁,就連蘇箬芸的唇邊都抿起一絲笑意,眸光促狹。


    齊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臉色漲紅,忙又改口:「蔣……蔣老先生好!」


    說完又立刻後悔,完了完了,她又沒跟他說過她外祖父姓蔣,自己這樣直接喊出來,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她他暗中調查過她嗎!


    齊錚腦子裏一團漿糊,暗惱自己每次見到她總是狼狽,平日裏被人稱讚的那些聰明才智全都喂了狗。


    他緊張的站在那裏,臉色越來越紅,身子繃得僵直。


    蘇箬芸頗感興趣的打量了他幾眼,伸手指了房中的一把椅子,道:「坐吧。」


    齊錚舒了口氣,坐到一旁,見她又轉頭跟蔣譚聊了起來。


    「路上累不累?有沒有好好休息?」她柔聲問著。


    蔣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拉著她不停地喊著小滿。


    小滿?


    是她的乳名嗎?


    齊錚看著神色溫柔的跟老者說話的蘇箬芸,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


    視線又落到悶著頭坐在另一邊的那個叫木頭的年輕人身上,眸光變得深邃。


    這個木頭還真是個木頭,呆呆的坐在那裏連個表情都沒有,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外祖父,我跟木頭說幾句話,您先去休息好不好?」


    蘇箬芸柔聲對蔣譚說著。


    蔣譚皺著眉頭一個勁兒的搖頭,像個孩子般拉著她不放,仍舊不停的喊著小滿。


    蘇箬芸笑了笑,又輕聲說道:「我又找到兩幅閔先生的真跡,正在送過來的路上,您好好休息,等明天一早我就讓他們拿給您看。」


    蔣譚眼中一亮,猶豫一番,終究是艱難的點了點頭,鬆開她的手讓人帶著去休息了。


    房中沒有了不停喊小滿的老人,齊錚與木頭又都沒有說話,一時間便安靜了下來。


    蘇箬芸喝了口茶,放下杯盞,目光仍舊沒有看向齊錚,而是看向了坐在他對麵的木頭。


    「誰讓你帶他來的?」


    她的聲音不似對老者說話時那般溫柔和緩,而是滲著沉沉的冷意。


    木頭仍舊沒有抬頭,臉上神情也沒有分毫變化,但緊繃的手臂還是透露了他的緊張。


    「蔣老伯總是喊你的名字,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我看他是想見你,就帶過來了。」


    「那為什麽不通知我留在平苑的人手?」


    「他們不會同意的。」


    因為你不允許。


    「所以你就自己帶他上路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他如果和她的人打過招呼,就不會到現在都沒有人給她傳來消息,更不會直到今日在路上遇到,她才知道他們來了京城。


    木頭像座大山般坐在那裏,眼睛始終盯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再說話。


    蘇箬芸似乎也拿這樣的他沒有辦法,轉過頭對木漁道:「傳我的話回去,所有負責看護外祖父的人,水刑三日。」


    木漁一愣,緊接著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悶著頭的木頭則猛地把頭抬了起來:「是我騙他們說帶蘇老伯去我那裏小住他們才放心把人交給我的,要罰罰我好了!」


    砰!


    嘩啦……


    蘇箬芸仍舊坐著,但身邊的高幾卻被她一把掀翻在地,放在上麵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沒喝完的茶水灑的到處都是。


    木蓮脖子一縮身子一繃瞬間倒退兩步遠離了她。


    木漁則低呼一聲掩麵轉過頭去差點兒把脖子藏進博古架的格子裏。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這丫頭真生氣了!她還想多活幾年啊!


    蘇箬芸整個人就像一塊兒剛從冰窖裏起出來的寒冰,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冰冷的寒氣。


    「你說小住他們就信了?我何時教過他們隨意相信別人說的話?何時教過他們隨意把外祖父交給旁人,即便是你?」


    木頭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皺著眉頭目光微閃,放在腿上的拳緩緩握緊。


    「我錯了。」


    待他的雙拳再次鬆開,這句話也隨之出口。


    不再糾結於事情的起因和結果,也不再糾結於到底懲罰誰,就這樣幹脆利落的承認了錯誤。


    就像是原本正要拉緊的弓弦忽然間又鬆開,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因為這句話而陡然間無法再繼續下去。


    麵對一個坦然的承認錯誤的人,責怪的話總是不那麽容易說出口。


    蘇箬芸原本陰沉的麵色也因此而怔了怔,那股寒氣隨之漸漸消散,繃緊的身子鬆懈下來,再次靠坐回椅子中。


    「你去休息吧,這一路辛苦了。」


    她淡淡說道。


    木頭點了點頭,抬腳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齊錚在旁看的有些傻眼。


    怎麽回事?她剛剛不是還很生那塊兒木頭的氣嗎?怎麽忽然就不氣了?還說他辛苦了?


    他怎麽就辛苦了?辛苦什麽了?不是應該揍他一頓出氣才對的嗎?


    他都已經準備好在她出手的時候攔住她說我幫你了,結果她竟然就這麽讓他去休息了?


    這是為什麽……


    齊錚看出來了,那個叫木頭的人能夠影響蘇箬芸的情緒。


    他能惹她生氣,也能讓她原諒他,盡管方式並不那麽聰明,但卻十分有效。


    一想到這點他就覺得不大高興,說不上為什麽,就是心裏不希望這樣,尤其是在她說過那句「我要成親了」之後。


    房間裏靜默無聲,木頭離開後,蘇箬芸讓人拿來了筆墨紙硯,在一條長幾上專注的寫字。


    兩幅字寫完,木漁親自拿到一旁晾幹,交給了匯滿樓裏專門負責裝裱字畫的師傅。


    齊錚這才知道,原來她練字真的是為了她外祖父,這兩幅字應該就是她剛剛跟蔣譚說過的所謂「真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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