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大姐當時在那裏攔著,他隻怕早就已經……」


    他說著說著又抽噎起來,啞聲道:「後來……大姐想讓他先扶靈回京,但不知為何他卻堅持不肯,最終將蔣老先生的棺槨暫時安置在了當地的一處寺廟裏,由高僧們誦經祈福,待改日大姐回京時再親自將蔣老先生送回故鄉,妥善安葬。」


    「安排好了這一切,父親才從那邊離開,於昨日回到了京城。」


    「他回來時身體就已經很不好了,大夫說是心灰意冷導致肺腑衰竭。我聽了後想著等他好好休息一番,定要想辦法開解開解他。可誰知道……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他就……就離我而去了。」


    說到最後他已是泣不成聲,再也顧不得什麽儀態不儀態。


    順帝從他的話中聽出來,蔣老先生的死隻怕是跟成安侯有關。


    成安侯一心想要彌補亡妻,卻沒想到彌補不成,反而害死了她的父親,故而自責萬分,才會做出斬殺隨從,乃至自戕的事。


    他一定是責怪隨從護主不利,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蔣老先生,才會造成這樣不可挽回的後果。


    順帝輕歎一聲,蹙眉道:「事已至此,你也無需自責,現在最要緊的是安排好你父親的喪事,再將蔣老先生的棺槨送回故鄉,讓他入土為安。」


    蘇南點了點頭,緊接著卻又搖了搖頭:「父親在陳郡那邊就曾說過,一定要讓大姐親自送蔣老先生回去。蔣老先生生前最親近的就是大姐,最牽掛的也是大姐,神誌不清的這些年唯一記得的還是大姐,若換了別人去送的話,他路上怕是會不安。」


    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隻是蘇箬芸如今已嫁為人婦,是定國公府的兒媳婦,不知定國公府會不會答應她為蔣老先生扶靈回鄉。


    不過這些事也不用他來操心,他也就是在心中想想而已,並沒有說出來。


    自焚的名聲畢竟不太好聽,順帝最終和蘇南達成一致,對外均將此事定為一場意外,又安撫了蘇南一番之後,才讓人將他送了出去。


    蘇南臨走前向他懇求,希望暫時不要將成安侯離世的消息告訴給他的大姐,以免她經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


    順帝想起蘇箬芸前些日子似乎剛剛病過一場,又幾乎在同時經曆了她最親近的外祖父的死,此時若是聽到這個消息,怕是真的承受不住,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隻是讓他不解的是,為何成安侯府早已知道了蔣老先生的死訊,卻一直沒有對外發喪,今日若不是蘇南說起,他都不知道蔣老先生已經亡故。


    他倒是也問了幾句,但蘇南似乎也對此一無所知,隻說是大姐如此交代的,他便如此照做了。


    順帝問不出個所以然,蔣譚於他而言又隻是個癡傻的老者,短暫的好奇過後也就不再問了。


    蘇南離開之後,他才將剛剛掉在地上又被福泰撿起的奏折再次打開,眉頭微蹙,輕聲低喃:「陳郡近來真是異事頻發……」


    說著又想起了遠嫁滄朔的秦襄,眉頭不禁皺的更緊。


    「以前陳郡是靖康封地的時候,向來萬事安泰,從未出過什麽事端。可自從她訂了親,不再享有這處封地,這裏就開始頻頻出事。」


    他邊說邊無奈的搖頭,總結道:「靖康果然是朕的福星,有她在,朕凡事總能順心如意。」


    福泰趕忙笑道:「陛下,靖康公主以後雖然不在您身邊了,但是卻幫您坐鎮滄朔,那可是兩國之間的安定,而不是一郡的安寧。」


    順帝聞言果然麵色稍霽,點了點頭:「沒錯,無論靖康在哪裏,總能為朕分憂!」


    他說著又去看手上的折子,禦筆親批,龍飛鳳舞的寫了一個字——準。


    年節的氣氛越來越濃,但陳郡梁安卻不像往年那般熱鬧。


    各家各戶的門前雖然也都掛上了新的桃符,可街道上卻冷冷清清,沒有幾個行人,連商販都少了很多。


    一個多月前這裏發生的兩件慘案仍舊是人們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顧家大門打開那一刻刺鼻的腥氣以及遍地橫屍的場麵依舊令人心驚。


    知府大人親自到場,嚴查事件始末,最終確定犯人乃是商戶女葉氏。


    百姓們不大清楚葉氏是誰,同為商戶的其餘商賈卻都很清楚。


    葉氏以女子之身,年紀輕輕就在商界闖出名頭,且聲勢浩大不輸顧家。


    雖然她在梁安的名聲不如顧家響亮,但在涼州常州等地卻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前些日子葉姑娘的鹽井被顧家搶了去,他們還納悶兒葉姑娘難道就悶頭吃了這個啞巴虧?


    豈料轉眼間顧家就被人屠戮殆盡,官府查出的幕後凶手竟然就是這位葉姑娘!


    商戶們又驚又駭,既不敢相信這件事是她做的,又覺得除了她以外不會有別人。


    因為這種事一旦動手之後不小心被人發現,那接下來就是滅頂之災。


    到時候別說是鹽井,就連以前掙下的家業也都跟著完了。


    鹽井固然重要,卻也不至於讓她拿自己的全部家當去做賭注,畢竟葉姑娘的身家絕不僅僅值這個鹽井而已。


    可若說不是她,那又會是誰呢?


    跟顧家有仇的人雖然不少,但真敢對他們動手,且能把事情做得這麽絕的人可不多,最起碼梁安景錫附近就沒有。


    偏偏這兩件事發生以後,葉姑娘在兩地乃至整個陳郡的鋪子又全都關了門,裏麵的人也都跑的一個不剩。


    若是與她無關,那她跑什麽?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換做是我我也跑。」


    一家酒樓的二層雅間裏,一個眉眼俊秀的少年倚窗而坐,薄唇微勾,臉上帶著幾分邪氣。


    「哦?嘉齊此話怎講?」


    同屋的好友問道。


    少年姓周,名鵠,字嘉齊,是蔚縣縣丞周天的庶子,因為不受父親寵愛而被送至梁安讀書,等同被家族流放一般。


    周鵠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臉上神情有些諷刺:「官府一口咬定葉氏就是兩案元凶,不跑難道還等著他們上門來抓啊?」


    「話不能這麽說,」房中有人並不讚同,「官府既然認定葉氏是凶手,那就一定有這麽認定的道理,不然梁安這麽多人,怎麽不懷疑別人偏偏就懷疑她?」


    周鵠輕嗤一聲,滿臉都是不屑:「石兄的荷包前幾天是不是丟了?」


    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姓石的少年有些莫名,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問起這個,但還是點頭回道:「是,就在城東賣文房四寶的那間鋪子前麵丟的,也不知被哪個小賊摸了去。」


    周鵠嘖嘖兩聲:「那一定是石兄你自己沒把荷包看好,才會把賊招來,所以說起來還是你自己的錯。」


    石宗繼麵色一沉,神情有些著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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