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齊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那賊偷了我的東西還反倒是我錯了?」


    「是啊,不然梁安這麽多人,那賊怎麽不偷別人的,偏偏偷你的?」


    周鵠模仿著他剛剛的神態語氣,用他自己說過的話把他頂了回去。


    石宗繼一噎,臉色黑如鍋底。


    一旁的朋友忙打圓場,一邊按住他防止他跟周鵠爭吵,一邊語氣略帶責備的對周鵠說道:「嘉齊你這個比方打的可不好,官府又不是賊人,怎能相提並論。他們既然認定是葉氏,那想來是查到了什麽證據才是。」


    「哈……」


    周鵠嗤笑一聲:「證據?你們誰看見證據了?顧家的大門打開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知府大人就帶人趕去葉氏的鋪子了。這麽短的時間連把顧家整個走一遍都不夠,他們又去哪裏查什麽證據?就算真的查到了,又怎麽能那麽快就從顧家把消息送到知府大人的耳朵裏?難道他們有隔空傳音之術不成?」


    房中幾人默然,唯有石宗繼想也不想的說道:「或許是官府早已注意到葉氏的反常之舉,所以早有準備呢?」


    「準備?準備什麽?準備等顧家的人都死光了再站出來伸張正義?」


    這話可就說重了,顧家上下百餘人死於這次災禍,照他的意思,豈不是說官府置這百餘條人命於不顧,為了引蛇出洞就拿人命做餌?


    「嘉齊,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朋友趕忙勸道。


    周鵠仍舊是那副不屑的神情:「我不過是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罷了,怎麽就是亂說?我大梁朝廷向來注重納諫,陛下更是納諫如流,規定禦史們可風聞奏事,每月必完成月課,百日內沒有彈劾則要問罪。」


    「連陛下都廣開言路,未曾不允許人說話,難道在梁安反而連話都不能說了嗎?」


    在場的人心中都明白,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事並不是這麽個事。


    他們不是禦史,也不是什麽位高權重的官員,不過是學府中的尋常學生或是童生,身份最高的也不過是有個秀才的功名而已。


    禦史們可以做的事不代表他們也可以做,禦史能說的話也不代表他們就可以說。


    眾人既反駁不了他,也不敢認同他,石宗繼索性冷哼一聲站了起來,一甩衣袖:「話不投機半句多!」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石宗繼是秀才,而周鵠卻隻是書院裏的普通學生,連童生都算不上。


    按照大梁規定,學生隻能在戶籍本地參與縣試,除非周家將他接回去,否則他這輩子都無法考取功名。


    可周鵠因為欺辱過他父親的上鋒鄭縣令的兒子,所以才會被送出來。誰知道周家還會不會把他接回去?又會是什麽時候把他接回去?


    故而大家自然與石宗繼更要好些,與他則關係平平。


    見石宗繼離開,另有幾人忙也跟了出去,最終隻有先前試圖幫周鵠打圓場的少年李礁,以及一名錦衣華服的年輕人留了下來。


    李礁拍了拍周鵠的肩,無奈說道:「嘉齊你何須如此,有些話自己心中明白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在人前說出來?既然大家都與你意見相左,你順著他們的意思說幾句又何妨?能掉塊兒肉不成?」


    「既是意見相左,又為什麽非要順著他們的意?那跟人雲亦雲的無知百姓又有何區別?我讀書又不是為了跟風拍馬的。」


    「我知道我知道,」李礁繼續勸道,「可是在其位謀其政,你現在不在其位,說再多也沒有用,還可能引來災禍,與其如此,不如等到來日站穩了腳跟的時候再說,那時你的話也更有分量,豈不比現在這樣好?」


    周鵠眸光一暗,桀驁的神情有些僵硬,唇邊勾起一抹苦笑:「來日是何日?這一日若永遠不來,我是不是就永遠都不能痛快說話?既然如此,不如活一日痛快一日,總好過憋屈一輩子!」


    李礁見實在勸不動他,反而讓他想起了傷心事,隻得搖了搖頭,不再提起此事,轉而看向角落裏那華服少年。


    「董兄,多謝你願意留下來,今後若是有什麽我們能幫得上忙的,你隻管直說就是。」


    華服少年聞言抬起了頭,神色有些茫然,顯然剛剛是因為想事情想出了神,沒注意到其他人已經走了,所以才會留在這裏。


    李礁見狀有些尷尬,好在這人很快回過神來,笑著接了一句:「沒事,我本也不大喜歡石宗繼的為人,正想與他撇清關係呢。」


    李礁聞言鬆了口氣,十分感激的對他笑了笑,拉著他和周鵠又喝了一壺酒,才與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


    數日後,正月初三,甘州奉陽,同樣是街邊一家酒樓的二層雅間。


    隻是這間雅間的陳設低調而又奢華,遠非那幾個學子去過的酒樓可比。


    「廢物!」


    房中響起男子的輕斥,半跪在地的侍衛默然垂首,不敢辯駁。


    他們奉命去追查之前出現在梁安城外的那名白衣女子的行蹤,結果竟然數次被對方逃脫,最終還是沒能將人抓回來。


    中年男子低聲咒罵了一句,便將他趕了出去,目光看向窗外。


    街上時不時響起一陣爆竹聲,年節時分的奉陽比往日更加熱鬧,孩童蹦蹦跳跳的追逐嬉鬧,發出清脆的笑聲。


    大人們在這時也對他們格外寬容,不像往日那般嚴厲管教豎眉斥責。


    中年男子看著外麵的熱鬧景象,幽深的眸子裏平靜無波,不知在想著什麽。


    許久之後他才搖了搖頭,眉頭輕蹙。


    差得遠。


    差的太遠了。


    奉陽雖然也算繁華,但比起京城來卻實在是不夠看。


    莫說京城,即便是連陳郡也比不了。


    他看著窗外的景象,頗有些龍困淺灘的愁悶。


    房門輕響,一個下人走了進來,將一份批複過的奏折遞到他麵前。


    男子接過,翻開看了一眼,眼中浮現一抹笑意。


    「陛下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我,煩我所請,無一不準。」


    「那是因為您做的是正確的事,為民除害,替天行道,陛下自然不會阻攔。」


    下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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