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昨晚的事。


    離開院長室後,香屋和秋穗一同去了ryama那裏。


    估計是剛出過汗吧,ryama頭上搭著毛巾。兩人把他帶到放映室,問了各種事情。


    “真不好意思,這麽晚還來找你。”


    “可真夠晚的了。你們想知道什麽?”


    “平穩之國和tricolore裏,所有的有力者。”


    “我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啊。”


    ryama是檢索士,能力集中強化了檢索。好像隻要獲得檢索能力,就能查閱架見崎的地圖,也能得知自身公會以及交戰中的敵方領土上每個人的位置。正確來說是每台終端的位置,但如果失去終端,大半能力都無法使用,很難想象有誰會在戰場上將其丟下。此外,通過追加點數,還能從各種形式上了解架見崎的情況。


    “以我的檢索能力,隻能從交戰中的對手身上抽取到數據,所以這份資料,有一半左右是從其他人的數據或是傳聞中整理的。”


    ryama一邊操作筆記本電腦,一邊嘟囔。


    香屋探頭朝屏幕看去。平穩之國。分為主體公會和十支部隊,領土約占架見崎一半,可以說整個架見崎北側都是平穩之國的地盤。公會共一百五十八人,持有總點數約九十五萬。


    ryama點擊鼠標,屏幕上顯示出人物名字的清單,大約有四十個。


    “這些是平穩之國的有力者。順帶一提,有力者的定義是合計點數超過五千的人。”


    每個名字旁都有所持點數,但很多沒寫詳細的能力。


    “文字的顏色代表什麽?”


    秋穗問道。


    屏幕上羅列的文字分為黑、藍、紅三種顏色。


    “黑的是幾乎確定的情報。藍的是過去確定但情報越來越舊的東西,根據時間經過和點數變動適當調整的。紅的就屬於傳聞了。”


    清單上藍字比較多。


    “要收集這麽多,很花時間吧?”


    “隻要不是對檢索士出手闊氣的大公會,在哪兒都要踏踏實實地收集情報嘛,比如去匿名公告板之類的地方。”


    還有那種東西嗎?而且,那種情報信得過嗎?


    這些姑且不論,香屋繼續問下去。


    “如果電影俱樂部被進攻,最麻煩的對手是誰?”


    “我們可是很弱的,誰來都麻煩。”


    ryama隨便地說著,食指抹過屏幕。


    “不過呢,要說最麻煩的,就是這家夥吧。”


    ryama的手指停在清單裏相當靠下方的名字上。


    “安土?”


    “俗稱踩螞蟻的安土。”


    “感覺好土。”


    “有一半算是蔑稱。不過他可是合計點數合計超過一萬的大家夥,對螞蟻一樣的小公會來說足夠可怕了。”


    新人的十倍。聽那個提線木偶說,打倒對手就能奪得一半的點數,如果按照從新人身上強取豪奪來算,他已經殺了二十個人。


    “安土的特征呢?”


    “主要是強化類的能力,又快又強。雖然也會射擊,但和強化比就不夠看了。”


    “很好懂啊。”


    ryama撓了撓頭。


    “然後,麻煩的就在於那個‘護盾’,據說他有一半點數都花在那上麵。”


    “是怎樣的能力?”


    “屬於‘其他’能力,生成持續幾秒的半球形護盾,把自己周圍一百八十度都擋住。”


    “能隔絕攻擊嗎?”


    “強度和花費的點數有關。據傳聞,要突破護盾,至少需要四千p左右的威力。但非要說的話,威力這個選項很容易被人輕視,特別是弱小的時候。在威力上消耗點數就用不了幾次,不如追求使用次數。按我們這兒的水平,沒人能突破。”


    原來如此。擁有難以突破的護盾,能力又為肉搏戰而特化,強大得淺顯易懂。看來對手越弱就越拿他沒辦法。


    “但是,點數可以任意轉讓對吧,如果把點數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進行強化呢?”


    “那個沒戲。隻有循環剛結束時能進行能力的擴張和追加,到時候去見青蛙他們才能獲得新能力。在那之前點數隻能攢,不能用。”


    看來沒法根據不同對手頻繁調整能力啊。


    如果隻要對付安土一個人,實力差不多的公會總會有辦法。但考慮到其他公會的威脅,就很難一口氣在特定能力上花費大量點數。那麽,他屬於平穩之國就很麻煩。越是大型的公會,就越容易根據對手的能力來決定出戰的人選。


    “現在的我們要幹掉他就隻能背後襲擊,但強化士的反應速度也很快,隻要有個檢索士配合他,幾乎沒法出其不意。雜魚隻會一敗塗地。”


    “但你們之前還是交戰後成功逃脫了吧?”


    ryama說過,他隻能從正在和己方交戰的對手身上得到能力的數據,而記錄安土能力用的是“幾乎確定”的黑色。


    “不,這家夥是個例外,情報太多了。”


    “為什麽?”


    “他太常出現在戰場上了,特別是對付弱小組織的時候。每次都是讓手下包圍,然後他獨自一個接一個獵殺。”


    ryama說著,不快地皺起臉來。


    “他一直挑小人物下手,所以才叫踩螞蟻的安土。”


    *


    藤永把終端屏幕擺在香屋麵前。——“平穩之國第七部隊”向我方宣戰。


    她焦躁地說:


    “敵人的會長是安土——糟透了。”


    “不,棒極了。”


    “什麽?”


    聽到香屋立即回答,藤永不禁從喉嚨裏發出呻吟。


    香屋從手上抱著的五本筆記中扔下四本,封麵劈裏啪啦地砸在地上。


    ——之前從ryama那裏問到,對方領頭的人選有四個。


    他為除那以外的情況也做好打算,準備了五種作戰方案。


    話雖如此,其中一種幾乎不會成功,還有兩種沒有太大自信。剩下的兩個裏,有一個就是安土。如果是和他戰鬥,勝率最高,損失也最小。


    但,“棒極了”這句話是騙人。


    因為這同時也是所有方案中香屋最危險的那個,在這個計劃裏,香屋為了未來把自己押在了賭注上。


    “那麽,我來說明如何獲勝。”香屋說道。


    2


    在架見崎隨處可見的龜裂的柏油路上,一輛輕型卡車停了下來。彎道反射鏡誇張地折彎,腳下到處是雜草。這裏,是平穩之國和電影俱樂部的交界。


    輕型卡車的貨台上放著一張沙發。


    沙發上,是安土傲慢地仰在上麵。輕型卡車周圍是十五個手下,再加上駕駛席和副駕駛席上各有一個,都是平穩之國說可以隨意使喚的人,安土不記得他們的名字。


    正在安土舉起兩條粗胳膊打哈欠時,一名少女從副駕駛席探出頭。是檢索士的……叫什麽來著?記得名字不長,但果然還是想不起來。


    反正就是那個檢索士報告說:


    “離開戰為止,還有五分鍾。”


    安土伸手把及肩的長頭發掛到耳朵後麵。


    “哦。”


    安土的頭發是天然卷,但架見崎每過一個月都會從頭再來,沒必要定期重新把卷發拉直。在這個異常的世界裏,是為數不多的好處之一。


    “敵方有多少人?”


    “增加了兩名,共九名。”


    “增加了?”


    “好像碰到了新人。相當於補充上次戰鬥減少的人數吧。”


    “嗬,運氣不錯。”


    有一瞬間,少女沉默了。


    “明明馬上就要被人擊潰?”


    “不是對麵,是我能得更多點數。”


    安土托著右邊臉頰笑道。


    “告訴我他們怎麽布陣的。”


    “我把數據發過去。”


    安土抓過終端,很快,就收到了這一帶的圖示。


    “看來敵人有八名成員固定在電影院。”


    “少了一個啊。”


    “單獨在後方的建築裏。”


    “是射手吧。”


    “是的。但他不算戰鬥力吧,這個人是kido。”


    kido。偶爾能聽說的名字,好像是電影俱樂部的前會長。tricolore——正確來說是原tricolore的人說他們把kido打殘了。


    發過來的地圖上,分別寫著每人的點數,安土看了一聲哼笑。


    “沒多少點數啊。”


    kido是四千左右。


    “和上次的數據相比大約少了三千p。”


    “為了防止被抓到吧。”


    電影俱樂部算上新來的有九個人,總點數大約一萬八千,以弱小公會來說算是很努力的了。另一方麵,第七部隊的人數是他們的兩倍,點數差不多三倍。


    ——到頭來,點數就是一切。


    安土心想。


    判斷情況的能力。很重要。戰鬥的技巧。越高越好。但一切都能靠點數顛覆。再優秀的戰士也沒法徒手戰勝坦克,就是這麽回事。而實際上,安土至今輸掉的戰鬥中點數都比對方少。因此,在把自己的主要能力換成護盾的同一時期,他不再和點數超過自己的人交戰了,隻要慎重遵守這條準則,就不會敗北。


    安土再次向地圖看去。


    kido的位置很微妙,像是被其他人保護,但同時也像是方便其他人狙擊。


    ——是誘餌嗎?


    那樣的話,先從頭消滅主力,最後收拾他就行了。踩螞蟻的關鍵,就在於不要弄錯邁步的方向。


    劈哩哩哩,終端發出聲音——時間到了。“平穩之國第七部隊”和“電影俱樂部”的戰鬥開始了。


    “好了,去踩螞蟻吧。”


    安土從沙發上緩緩站起身,這時,少女開口了。


    “對了——”


    “啊。”


    他打斷少女的話,同時用粗壯的拇指操作終端,身體已經記住了步驟,用不著看屏幕。


    “我已經注意到了。”


    護盾展開——幾乎在同時,前方飛來光線,但射在半球形的青白色光牆上,“咚”地發出沉重的聲響消失了。


    安土的護盾,效果持續三十秒,以終端為中心展開,呈一百八十度將使用者包在其中。至於強度,受到威力四千五百左右的攻擊時還能互相抵消,隻是護盾上會被開個洞,之後就算再次受到更弱的攻擊也會損壞,但單純被威力四百五十的攻擊打十次也不會壞,還能再挺一會兒。隻要按這個方式活用,安土就不會受傷。


    他朝泛藍的護盾對麵看去,電影院屋頂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體格健壯的黑短發青年,另一個還小,是個十五歲上下的少年。


    “數據給我。”


    “發過去了。”


    他立刻確認屏幕。剛剛還在電影院屋頂的八個人中,有兩人正朝這邊靠近。登記名是匹卡拉和香屋步。


    “短發的是對方的中堅射擊士,矮個子那個好像是新人。”檢索士說道。


    雖說是中堅,點數也隻有一千六百,殺了他能得八百。雖然也不賴,但隻算得上零頭。問題是另一人,新加入的那個。


    ——三千p?


    太扯了。為什麽?


    新人的初始點數一律是一千p,點數上升的原因除了靠戰鬥從敵人那裏搶,智能由別人轉讓。


    不可能是前者。電影俱樂部在二十八日和tricolore打成平手,而後至今沒發生戰鬥。那麽,就是後者了,kido身上減少的點數給了他。可是,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那個小孩的能力是什麽?”


    “是‘其他’,靠我查不出來,要委托總部解析嗎?”


    “要花多久?”


    “如果有空餘的人手,大概一兩個小時。”


    混賬。所以才說“其他”能力很麻煩。


    “那就用不著,浪費時間。”


    “明白。”


    對話期間,安土的視線也沒有離開敵方的新人。三千p。殺了能有一千五,嗯,有甜頭。要是能威脅或者哄騙讓他把三千p全交出來,甜頭就更大了。


    ——他們好像很有自信嘛。要在這兒開打?


    安土暗自問道。不過新人和射擊士很快左右分開,分別跳到兩棟大樓的樓頂,沒有返回電影院的意思。是想分散這邊的戰鬥力吧。


    ——不過,這可是步壞棋。


    隻會給我送上單獨擊破的機會。


    一個三千p的新人,我沒理由會輸。


    “檢索士,每隔三十秒給我發一次最新地圖。再隨便去三個人去追對麵的射擊士,殺了也沒事。”


    是,幾聲應答傳來。


    “剩下的人包圍敵陣,不許先動手。”


    發令的同時,安土的視線也沒有離開少年跑遠的背影。他手上操作終端。強化身體能力和五感。啟動後,便能明顯感覺到肉體性質的改變。視覺和聽覺都發生變化,仿佛至今都是平麵的概念開始立體化。


    “我去殺那個新來的。”


    安土從沙發上起身,跳躍。腳下傳來砸下大錘般的巨響,周圍的景色消失在身後,同時,身體向少年背後逼近。


    ——等著啊,我的三千p。


    安土不討厭捉迷藏。當然,僅限於是自己抓人的時候。


    *


    安土對自己的評價是性格謹慎。


    聽了運營那夥人的說明,他最先選擇的能力是射擊。連怎麽戰鬥都沒看過就主動湊上去實在太傻了,沒法自衛的檢索係更是免談,剩下的選項幾乎隻有射擊。


    但第一場戰鬥裏,安土什麽也沒做到。逼近的強化士們太快了,根本沒法瞄準,在東逃西竄中,他明白了。


    ——首先需要的,是基礎值。


    就算是遠程射擊,負責射擊的身體跟不上敵人的動作也沒有意義。能看清楚的力量。能迅速行動的力量。要得到這些,強化是必須的。


    起初,收留安土的公會很善良,溫柔而和睦。


    戰鬥勝利時,就連隻會四處逃竄的安土也能分得一份點數。在第一次循環,他用那份點數獲得了強化,用過後,全身上下都充滿了無所不能的感覺,簡直就像換了新車。強化士和強化士以外的人完全是兩種生物。無論進攻還是逃跑。強化都是架見崎的基本能力。


    在前三個循環裏,公會的狀態一直很好,戰無不勝,安土個人的戰績也很不錯。在這個時候,安土對公會中平等地分發點數沒有任何懷疑,同伴們都很可靠,能把背後交給他們,自己也能放開手腳戰鬥。他曾抱著這樣的想法。


    但剛進入第四個循環不久,那個公會就從架見崎消失了。實際上,之前的勝利不過是弱者間的小打小鬧,多少積攢些力量時,就會被大家夥盯上,會長說死就死了。


    安土哭了。他真的覺得大家是同伴,並發誓要向輕而易舉踐踏同伴的大公會複仇。後來,安土輾轉加入過四個小公會,但每個都在兩三個循環裏消失了,被他視為同伴的人也死了很多。在這個過程中,安土學到了兩件事。


    螞蟻絕不可能戰勝大象。


    此外,要保護自己,終究隻能靠自己。


    他上一個所屬的公會規模介於弱小與中堅之間,有大公會向他們提議合並,內容單方麵有利於對方。公會的人表示抗拒,但安土覺得除了接受別無他法,可無論他怎麽說服也沒人聽。


    ——那就沒辦法了。


    明知要輸的戰場,他才不去。


    在循環臨近結束時,安土把會長和主力兩個人灌醉,從背後殺了他們。之前安土隻有五千左右的點數一口氣超過了一萬,他把其中一部分雙手奉上,向那個大公會投降,用剩下的點數買到的,就是護盾。


    安土投降的公會,正是消滅安土第一個公會的組織,名為“平穩之國”。但,他對那裏已經沒有恨意。強者碾壓弱者,進而繼續變大變強。這,就是架見崎的規則。


    站到強者的立場後,安土最初碾死的弱者,就是他前一個所屬公會的殘黨。失去會長和主力後,曾經實力沒達到中堅的組織已經沒有任何力量。


    安土對自己的評價是性格謹慎,所以他沒放過任何一個知道自己殺了同伴的人,小心細致、不留餘地地踩了個精光。


    從那天起,他就被叫做踩螞蟻的安土。


    *


    在架見崎,點數就是一切。


    ——為什麽新來的能有三千p?


    不可能沒有意義,絕對有原因。所以安土沒有立刻逼近那個新人,他需要時間思考。


    ——該死,要讓本部解析嗎?


    但如果拜托那夥人,就要被搶走莫大的點數。契約就是這麽定的。


    ——況且區區三千p,哪裏是我的對手。


    獲得強化或射擊需要七百點數,初始威力被設為一百。這個水平就算不做任何防備,隻要不被打中要害便不會喪命。哪怕剩下的兩三百p全加在威力上,也還是弱得可憐,打不穿安土的護盾。如果是“其他”,那效率更低,就算是攻擊類內容,威力還不如基本能力。


    那麽,要是在展開護盾前被攻擊呢?當然很危險,但不可能。安土的主要能力是強化,反應速度不會輸給三千p的人。


    不,這些考慮本身就沒有意義。在下個循環之前,無法擴張能力。新人身上的能力實質上隻有一千p。


    ——那麽,這小子就是誘餌。


    用點數引誘自己,再由其他人攻擊。隻要知道護盾的情報,就明白弱點在背後,他們隻有那麽做。所以有伏兵。等檢索士發來下一份地圖,確認沒問題就趕緊把他解決。


    安土剛下決定,情況突然變化。


    轉過彎後,新人停下腳步。


    他轉向這邊,伸出終端——熟悉的姿勢,是射擊士。


    什——他不禁小聲驚呼。


    身體反射性地行動,用強化過的速度點擊屏幕。


    來不及防禦——才怪。


    新人從手上射出光線,是護盾展開後又過了一次呼吸之後的事了。而且那束光線歪得厲害,甚至沒有打中護盾,從安土頭上飛過。


    真是條雜魚,安土暗自嘀咕。


    新人再次掉頭跑了。安土正要一口氣逼近,突然感覺情況不對,便停下腳步。


    明明是“其他”能力,攻擊形式卻是射擊。明明不能擴張,卻得到了轉讓的點數。故意逃進狹窄地帶的舉動,仿佛引誘自己去單挑。


    安土腦中出現了唯一的可能性。


    緊接著,終端響起提示音,檢索士發來了地圖數據。看過後,安土確認了。新人的點數少了一些,現在,是兩千九百p。


    他咂了下舌頭嘟囔。


    “還真是消費型的啊。”


    通常,能力都有使用次數,每次循環後次數會恢複。


    但也有例外。


    那就是每次發動都要消費點數的能力。雖然不是基本能力,但能通過“其他”來獲得。這種方式消費的點數無法在循環時複原,但效果比基本的能力更好,根據每次發動時的設定,可以壓倒性地提高單次攻擊力。


    這種東西,本來不是不了解架見崎戰鬥形式的新手會獲得的能力,而是被逼無奈的老手才會選擇的苦肉之計。


    但,目前的情況無疑在告訴自己“這小子的能力是消費型”。糟透了。


    新人轉過拐角,跑進狹窄的胡同。安土很快追上,打探拐角處的動靜。


    ——如果是消費型的話,根據設定有可能打穿我的護盾,而且。


    新人進了半毀的宅院,安土也轉過拐角。


    ——他用得越多,殺他能得的點數就越少。


    煩死了。


    安土在獵物跑進的民宅門前停步。那小子在打什麽主意?要從哪兒攻擊?安土集中因強化而變得敏銳的聽覺。


    旋即,“咚”地一聲巨響傳來。是屋外,院子裏,半毀房屋的另一邊。


    安土小心地朝那邊靠近,視線掃過,便發現圍牆上開了一個能過人的洞。


    用能力打通的?洞的另一側是隔壁民宅,看來他到那邊去了。


    ——過剩地使用能力,是自信的證據。但最初的一發打歪了,這人不擅長應對壓力。


    這個新人的性質讓安土感到共鳴。剛來架見崎不久時,自己也經曆過類似的失敗。


    竟然學消費型能力,這個新人真不一般。


    ——但,隻要把戲被我看透,他就別想贏。


    安土深呼吸,讓思考冷靜下來,等待檢索士更新地圖。終端很快收到了數據,新人果然移動到了旁邊的民宅。


    強化效果的持續時間是三分鍾。保險起見,他重新發動能力,並做好隨時張開護盾的準備,謹慎地踏入隔壁的院子。


    安土朝院子裏望去,落地窗的玻璃碎了,是那裏?他眯起眼睛,便看到了血跡,還沒有幹,是那個新人的吧。


    ——被玻璃劃傷了,他很慌啊。


    安土從新人打破的缺口把手伸進去開鎖,從落地窗踏進室內。血跡沿著客廳通向走廊,走到那裏,安土再次停步。頭上傳來了腳步聲。


    ——二樓。


    他再次沿血跡追去,看到樓梯,悄聲走上去。在緩步台停下後,發現腳下有些木片,大概是牆上損壞的部分吧。安土撿起木片丟向二樓,沒有反應。


    他悄悄朝二樓打探。


    眼前是不長的走廊,正麵和左右三個方向各有一扇門。右手邊的那扇開著,正麵的門把手上有血跡。


    ——這麽多血,估計是假的吧?


    不過無所謂,沒必要和他費腦筋,下次檢索士發來數據就將軍了。


    不過,讓對手占據主導權還是不痛快。雖然對方怎麽看都是個新手,不夠深謀遠慮,但還有些頭腦吧。別讓他亂動比較好。安土想著朝正麵有血跡的門射擊。


    安土沒有強化過射擊技能,威力仍然是初始值。雖然勉強才能把門打穿,但也算得上牽製了吧。


    “當”的一聲響起,門裏立刻傳出聲音。


    “安土先生,做筆交易吧。”


    很年輕,是新人的聲音。但聽起來不自然。這是雜音?


    “你很強,要突破護盾太難了。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拿這個可能性打賭進行攻擊對我來說開銷太大。”


    是在說消費型的能力嗎?假如使用時消費的點數沒有限製,他把所有點數全都用上的話,能有多大威力呢?“其他”能力的數據太少,很難估算,但感覺差不多有六千到八千左右。


    正在他思考時,聲音再次響起。


    “但是,你的護盾也有次數限製吧?在循環就要結束的這個時候,剩下的次數還夠用嗎?”


    安土一言不發,視線轉向手裏的終端。——最大使用次數:四十,剩餘三十八次。他差點笑出聲,用力繃緊嘴角忍住了。


    新人的聲音很僵,估計是緊張吧。


    “在這之後,你還需要攻陷我們的根據地,肯定不想用太多次。”


    “啊,沒錯。”


    這時,安土第一次開口回答。新人像是等不及似地繼續說:


    “請給我五百p,這樣我就聽你的。”


    如果是為了推銷自己故意暴露出消費型能力的話,那這個小孩還真冷靜,但是沒有意義。他主動交出點數還能考慮,反過來可免談。更何況,對方根本不是真心想交涉。


    “讓我考慮考慮,沒那麽簡單——”


    新人像搶話一樣再次開口。


    “昨天我剛來到這個世界,對公會沒什麽歸屬感。加入這邊是因為最先被他們發現,隻能老老實實地聽話。”


    不會有錯,是錄音。這小子打算從正麵的門吸引自己注意力,然後從左邊或右邊襲擊。


    ——但是,很遺憾啊。


    地圖的數據已經更新了。新人在右手邊——就是開著門的房間,本以為可能性最低的地方。雖然幹得不錯,但作戰的前提就不成立,意識不到檢索士的新手才會幹這種事。


    “再說了,讓新手上前線突擊的——”


    安土對少年的話充耳不聞,踏進走廊,集中聽覺,連微弱的呼吸聲都不放過。右手邊的房間,不會有錯,但聲音模糊不清,還無法判斷在房間的哪個位置。就快速射擊來說,是已經瞄準好的對方占優勢吧。沒辦法。


    ——你可別把點數用太多啊?


    ——我隻給你射一發的機會。


    安土站到門前,便看到裏麵的床,床上是一團被子。緊接著,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拿著終端的胳膊。被子揭開,露出裏麵少年的臉,看起來真的很稚氣,但是個眼神凶惡的小孩。他手裏的終端開始發光。當然,安土已經展開了護盾,接下來就看這小子的威力了。但。


    ——很遺憾啊,你根本沒想到“其他”能力的擴張吧?


    護盾的同時使用。雖然出了大價錢,但物有所值。這本來是為了對付強過自己的人時藏的一手。


    在安土麵前,排著三枚護盾,每枚防禦力是四千五百。單純計算全部擊穿所需的威力,就是一萬三千五百。再怎麽下功夫,也不是區區三千p能達到的威力。架見崎的勝負全看點數高低。


    新人射出的微弱光線連一枚護盾都沒打穿,輕易地消失了。什麽啊,真泄氣。安土朝床上看去,新人在破了洞的牆壁前因恐懼而抽動臉頰。是因為絕望吧,他一邊發抖,一邊笑了。


    很遺憾——安土打算開口。


    你幹得不錯,但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我留你一條命,把剩下的點數全都交出來。他打算這麽說,把點數全都搶到手,然後殺人滅口,不然同時使用護盾的情報會傳出去。


    但,安土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身體不聽使喚,胸口莫名發燙。好燙,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那感覺就變成了劇痛。咦?怎麽回事?安土低頭看去。一束白光,已經穿透自己的胸口。


    ——被射了?從身後?


    怎麽可能?他動了動嘴,卻沒發出聲音,隻有噴出的紅色的血沫將護盾打濕。


    3


    這大約是一小時以前的事。


    kido被一名公會成員——名叫加古川的健壯的強化士背著,來到離電影院二百米左右的雜居樓裏。一路上,失去了右手右腳的kido費盡力氣緊緊貼住加古川。比起抱緊別人,還是更想被人抱,而且對方是女的才好。他在心裏這麽嘀咕著,總算讓自嘲變成了還算能看的笑容。


    目的地雖然叫“樓”,但高度和周圍的民宅沒什麽區別。從二樓的天花板位置開始,上麵的部分全都誇張地崩塌,倒在前麵的街上。也不知道怎麽會壞成這樣,簡直像是巨人拿木槌敲斷似的。


    kido被背到了那座樓現存的最上麵一層。抬頭看去,天花板差不多缺了一半,剩下的部分好像也隨時會塌下來。雖然以前的循環裏沒有塌過的記錄,但他還是不想到那下麵去。


    屋子裏已經有了兩個人,香屋和藤永。


    這原本就是一間空屋吧,裏麵沒什麽東西,隻是敷衍地放著書桌和架子。此外,還有按香屋的指示搬來的椅子和床。在床上躺下後,kido露出苦笑。


    “雖然已經知道我派不上用處,但身為前會長,被你們從戰場上隔離真是不甘心。”


    香屋搖頭。


    “不,我會把這裏變成戰場。”


    聽不懂他的意思,kido皺了下眉頭,但立刻想到了。


    “原來如此,我是誘餌吧。”


    把敵人吸引到這裏,再從周圍攻擊。


    就算那樣,也沒什麽不好。他臉上憨笑著,心裏已經做好成為棄子的準備。


    然而香屋繼續否定。


    “也不是。我現在,按順序說明。”


    請看這邊,他說著站到窗前,將右手伸到外麵。手上是一台終端。他用拇指點擊屏幕後,上麵射出了一束光線。已經看過無數次的熟悉光線。


    “射擊?”


    他特意用“其他”能力學了射擊嗎?


    聞此,香屋笑了。


    “像極了對吧。砰——”


    他開玩笑似地說著,然後朝kido射出光線。“你幹什麽——”藤永大叫,kido也嚇得臉色蒼白,但他立刻發現。


    “不疼。”


    低頭看去,本該被光線命中的胸口毫發無傷,反而是早就不見了的手腳更疼。


    “我讓秋穗幫忙做的。”


    “是道具類的‘其他’能力?”


    “是的。剛才讓你們看到終端,實際上是用這個發射。”


    香屋把右手舉到麵前,中指上套著一枚銀色的環。


    “加工戒指的能力?”


    “好像什麽東西都可以,這個是鑰匙扣的環。如果仔細設定,還能發出各種各樣的光,但也隻是弄出有點怪的燈光而已,沒有其他意義。”


    那個青蛙太小氣了,香屋嘟囔道。藤永看著他按住額頭。


    “這能力太沒用了吧。”


    “比有奇怪的用處強吧。”


    這時,kido和藤永大概明白了。


    ——就是說,他不想讓秋穗到前線去。


    越是無力,就越有理由待在戰場後方。如果是加工道具的能力,比檢索士到戰場上的機會更少吧。故意放棄武器來護身,的確是一種選擇。


    此外,這一能力並不是完全沒用,能讓其他人獲得“虛假的射擊”。射手隨時需要留意剩餘彈藥,如果是kido,並且在手腳齊全的狀態下,就有自信在實彈之間混進假貨,靈活地欺騙敵人。


    估計是套在自己手指上太大了吧,香屋不停移動環的位置,眼神向角落看去。


    “我會扮演射擊士,為此找來了那個東西。”


    在牆上,立著一根破舊的金屬球棒。射擊命中的聲音意外很結實呀,香屋說著一臉自得。


    藤永無語地皺起眉頭。


    “你扮演射擊士能有什麽用?”


    “不僅是射擊士,是消費型的射擊士。我每次假裝射擊,就會向公會裏的人轉讓點數。”


    消費型。他知道這種能力真是意外。


    通常,就算獲得能力,數據上的點數也不會減少。比如說一個新人不管獲得什麽能力,被檢索時都會顯示合計點數是一千。另一方麵,還沒用來獲得能力、今後可以自由使用的部分,則被稱為“持有點數”加以區別。比如新人用七百p獲得了能力,那麽就是持有點數三百,合計點數一千。


    但,她看過ryama的報告,香屋步的合計點數,是零。


    就是說,獲得能力這件事本身消費了點數?除非是極其特殊的能力,否則不會發生這種事。這和所謂的“消費型能力”也不同,那種情況下,隻會在使用的時候才會消費,獲得能力時合計點數不可能減少。


    香屋繼續說明。


    “如果是消費型,對方多少會警惕吧,因為攻擊的威力和特征都很難分析。”


    有這個可能,但他的說法不成立。


    “你沒有點數吧?沒法扮演消費型。”


    “是的。所以請借我點數。太多會被過度警惕,三千左右就夠了。”


    真是自說自話。


    kido笑了,而藤永歎了口氣,恐怕兩人心裏有同樣的疑問,不過是kido開了口。


    “你扮演消費型的射擊士,能做什麽?”


    “讓安土露出破綻。”


    香屋抽動著臉頰笑了,表情算不上有魅力。既不溫柔,也不帶肯定,卻不可思議地顯得真摯。


    “對手領頭的是安土,真是太好了,他有致命的弱點。”


    有意思。


    整個架見崎都知道,安土是弱小公會的天敵。


    “如果他真的有弱點,我還真想知道。”


    “據說他和平穩之國間有特殊的契約。他戰績非常不錯。至今他所屬的公會有不少已經滅亡。想想這些就很簡單了。”


    一點都不簡單,真想讓秋穗來解釋。說起來,她的注冊名是“小秋”,但香屋毫不在意地叫她秋穗,結果kido對這個名字的印象更深。


    總之,現在秋穗不在,隻能從頭問起。


    “所謂特殊的契約是?”


    “我拜托ryama查了過去五個循環的點數變動。基本上,平穩之國會把戰鬥獲得的點數集中到本部,然後再重新分配。”


    這點kido也知道。


    簡單來說,平穩之國的運營方針就是“企業”。利益——即點數和物資全部由本部管理,然後以工資的形式向成員發放。


    但,香屋繼續說。


    “有幾個人例外,其中之一就是安土。他是按自己賺取的量來獲得點數。”


    安土會把所得點數的三成交給本部,剩下七成歸自己。此外也有分給隊友的時候,但沒有明確的規律,恐怕是獎賞之類的吧。香屋說明道。這樣來看,安土就不是“平穩之國”這一企業的員工,而更類似於加盟的代理商。


    ——的確,很特殊。


    明白以後,kido轉向下一個問題。


    “那戰績非常不錯呢?”


    “就是字麵意思。從點數的變化來看,安土經常戰鬥,經常勝利,賺得很多。在平穩之國裏,第七部隊並不是特別優秀,但第七部隊的戰果幾乎是安土一個人貢獻的。”


    kido聽說過安土的戰鬥方式:由其他成員包圍對手,不給逃跑的機會,然後安土一個一個去解決。從被攻擊方來看,注意力會集中在手段簡單卻難以應對這一特點,但換成攻擊方的角度思考,印象就有所變化。


    “你是說,安土在獨自積蓄點數?”


    “沒錯。他隻以最低限度的獎賞來避免手下不滿,剩下的自己獨吞。在戰場上不必完成危險的任務也能分得充足的食物,大多數人應該不會有意見,但從這件事上,可以想象安土的想法。”


    這一點kido也明白,就是說比起同伴,安土更信任自己的點數,所以要盡最大可能來賺取。


    香屋舉出的三條線索中,最後一個不言而喻。


    ——至今他所屬的公會有不少都已經滅亡。


    想必在那個過程裏,安土經曆過無數挫折,不斷體會到失望的心情吧。所以,他才有了如今的想法。


    到這裏為止,都明白。但是。


    藤永不耐煩地問:


    “那,安土的弱點是什麽啊?”


    香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咦,那不是很明顯的嗎?隻要會長死了就會戰敗,可他卻特地站到最前麵戰鬥啊。”


    這倒是沒錯,明顯是弱點。然而至今弱小的公會無一不被他無情地摧毀。


    kido開口,盡可能不讓自己話帶有否定的意思。


    “不管安土在哪裏,護盾都不會被破壞啊。”


    安土以強化士的反應速度操縱堅固的護盾,就算站在眼前也無法打倒。香屋的分析無法得出能擊敗安土的理論。


    意識到自己的失望,kido在心裏笑了。


    ——對一個新人,我有什麽好期待的啊。


    一個比平均水平更優秀的孩子,僅僅因為他是孩子,在別人眼裏看起來就會像是天才。但昨天才剛來到架見崎的新人,不可能知道怎麽打倒超過一萬p的玩家。


    總之,kido打算說聲謝謝,然後笑著結束對話,可不等他在臉上擺出表情,香屋先開了口。


    “那可不對。”


    柔弱的聲音沒有力度,膽怯地顫抖著。


    但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聲音清晰,讓人不能無視。


    “不管安土在哪兒, 都能打倒他,隻要讓他背朝槍口就好了。”


    這,當然,完全沒錯。聽說護盾是保護安土前方一百八十度的半球形。但麵對一個經驗豐富的強化士,要怎麽從背後偷襲?


    香屋繼續說。


    “說這麽多,其實就是連我也能做引誘安土的誘餌。看到一個新人帶著三千p四處亂晃,就算多少起疑他也會上鉤。剩下的,就隻要讓他露出後背了。”


    “怎麽做?安土也會警惕,而且肯定帶著檢索士。”


    “沒錯。但我們運氣很好。”


    “哪兒好了?和tricolore打完損失慘重,還沒喘口氣就被安土盯上,是糟透了才對吧。”


    “就是這裏很好啊。”


    香屋真的很開心地笑了。


    但接下來的話和他表情形成反差,讓kido打了個冷顫。


    “kido先生失去了手腳,這件事對方也知道,那麽無論是獨自一人,還是在戰場上保持位置不動,都不會被懷疑。隻要他們認定你沒有戰鬥力,就有可能在射程內也敢背對著你。”


    這,是說。


    ——讓我來射擊?


    他想起招牌上嘲弄般對自己笑的猴子,隨即像那隻猴子一樣笑了起來。果然還是紙上的空談。


    “被當成戰鬥力我是挺高興,但我不覺得能打中啊。”


    老實說,如果是正常狀態,無論看點數還是經驗,自己都可以說是公會的王牌,但現在可沒有自信。雖然感覺已經習慣了用左手射擊,但失去手腳後不協調的身體比想象中更加妨礙瞄準。


    香屋毫不猶豫地說:


    “打不中也沒關係。kido先生隻需要發動能力,瞄準就拜托藤永小姐了。”


    kido朝藤永看去,藤永也在看自己,兩人的表情肯定像照鏡子一樣相似吧。兩人花了點時間才消化香屋話裏的意思,然後,幾乎同時理解了。


    藤永皺起眉。


    “就是說,讓我來控製會長射擊時的準星?”


    “是的。能做到的吧?就想這樣,握住手。”


    的確不是不可能。但,那有意義嗎?


    kido原樣說出自己的想法。


    “藤永自己射擊不好嗎?”


    這次輪到香屋一臉驚愕,好像沒理解問題本身的含義。


    “呃,不是這樣的。安土不會警惕的隻有kido先生,所以隻有kido先生能待在這裏。但檢索士能知道的實際上是終端的位置對吧?所以如果隻是給kido先生幫忙的話,藤永小姐在這裏也沒關係。”


    沒錯吧?香屋不安地歪過頭。


    他想說的意思,兩人理解了。但。


    藤永朝香屋瞪去。


    “你讓我扔下終端?”


    這不是常識性的思考能得到的結果。


    藤永在電影俱樂部裏排在第二位,如今kido負傷,她就是最強的戰鬥力。讓她扔下終端,放棄能力,等同於自殺。


    但香屋毫不在意地點頭。


    “反正不是正麵交戰能贏的對手,要說我們還有機會的方法就隻剩出其不意,也隻能選這個了。”


    實在太胡來了,但又無法否定。


    電影俱樂部很弱,再加上本來是主力的kido失去戰鬥力,就算隻來一支部隊,也不可能贏過平穩之國。


    “我想拜托你們的隻有一件事。看那裏。”


    香屋指向窗外,對麵的屋子幾乎全毀了,更遠處有一座損傷較小的民宅。兩人對那裏很熟悉:廚房裏還有袋裝的泡麵,每次循環開始都會去拿。


    “那兒有個可樂瓶,能看到嗎?”


    香屋說道。


    確實,二樓的窗邊放著可口可樂的瓶子,下麵用書墊高。


    “沿窗邊伸直胳膊的狀態下射穿那個瓶子,應該能穿過走廊打到旁邊的房間。但我隻用秋穗給我做的仿製槍試過,現在想實際試驗一下。”


    原來如此。香屋在那間民宅誘導安土,kido和藤永協力從他背後狙擊。看來這就是大體的作戰方案。


    但,有一件事kido感到不滿。


    “用不著可樂瓶。藤永射擊技術很高,親眼看著狙擊更好。”


    雖然不知道這個計劃能否順利,但這樣還能提高一點可能性。


    “這我也考慮過,但還是想把另一個方向的房門關上。一方麵想盡可能把安土的注意力從你們身上引開,一方麵也想按二分之一操縱。我會給kido先生發空郵件,請在發信後五秒後開槍。”


    出現了一個不明白的詞。這個少年的話時不時很跳躍。


    “你說的二分之一,是什麽?”


    “咦?我說了?”


    “嗯,說了。”


    “呃……那個和誘導安土有關。畢竟希望他能按我們的想法行動,所以要盡可能減少他的選項。理想情況是二分之一。他追我,還是不追。讓我做誘餌,還是靠我的攻擊打倒他。我的聲音是真的還是假的。說的內容是真話還是騙人。以及,我是在右邊的房間,還是在左邊的房間。像這樣準備好明顯的選項,就更容易操縱對方。”


    感覺好像明白了,但也可能隻是自以為明白,其實完全沒懂。


    “也就是說,要讓他每次二選一時都選錯嗎?”


    “不對,不如說給他選對才好。情況按自己預想中發展,就不容易起疑對吧,所以二選一的答案交給安土去思考,問題由我們來準備。”


    完全沒懂。


    看到kido苦笑,香屋便明白意思沒有清楚傳達,他補充道:


    “比如說,最後的問題是‘我在哪個房間?’。安土肯定能選對,但回答正確這件事本身是錯的。他知道我在一邊,便會對另一邊放鬆警惕,最終目標是你們兩人在那個時候射中他。”


    看來他考慮了很多,但這個少年實在是太不擅長說明了。


    kido放棄了正確理解計劃,點頭說:


    “總之,我和藤永用射擊打那個可樂瓶就行了。”


    “是的。在我發出郵件的五秒後。但發信收信間好像有一點五秒左右延遲,所以是收到郵件的三點五秒後。”


    每個細節都準備得周全,總覺得讓人想笑。


    kido感到,事情說不定真的會按這個少年所說一樣發展,但同時也有種被騙了的心情。這就是溺水者抓住稻草時的心境吧。


    “事不宜遲,來試試吧。麻煩kido先生到窗邊的椅子上。就從我發郵件開始。”


    香屋表麵恭敬實則無禮,這態度讓kido聯想起那隻青蛙。雖然他根本沒考慮過青蛙的真麵目,但搞不好就是這個少年呢。


    ——哎,也沒辦法了。


    離開戰還有一個小時,沒時間想別的辦法。


    借著藤永的肩膀,kido從床上起身,然後單腿一蹦一跳移動到窗邊的椅子上,按香屋的指示伸出胳膊。原來如此。終端和可樂瓶的高度完美一致。在他身後,藤永越過肩膀探出身子,將右手搭在終端上。


    kido瞟了一眼香屋,他正望著自己的終端。


    很快,咕嚕一聲,郵件來了。五秒後,不對,是三點五秒後。射擊本身有零點五秒左右延遲,所以更準確的是三秒。


    kido在腦中倒計時,然後低聲說“來吧”。身後的藤永應該是點了點頭,她的頭發劃過臉頰。


    射擊。啟動,發射。


    光線筆直延伸。軌跡和預想中完美重合,打碎可樂瓶,穿過打開的門,在對麵的牆上射出一個坑。


    “太好了。”


    藤永在耳邊低語。


    但看向香屋,卻發現他一臉不滿。


    “慢了零點八秒啊,準備一個能計時的東西吧。”


    好嚴格。不如說太拚命了吧。他的臉上始終不見從容。kido和藤永互相看看,因不知名的感情笑了。香屋這個人似乎可以信任,又不可靠,但隻能選擇相信,總覺得好笑。


    那名少年毫不在乎兩人的表情,繼續用很快的語速說:


    “我準備在安土追趕下四處逃竄,接下來要去製定路線。請讓一名射擊士來幫我,要能破壞牆壁的人。”


    “淡然”這一表現並不適合香屋。他一直慌慌張張的,那樣子實在太平常,兩人甚至已經習慣了。


    藤永說:


    “小心點啊,要是跑到會長的射擊軌跡上,連你也會死。”


    “沒事的。”


    香屋已經握住打印出的地圖開始注視,同時不感興趣地回答:


    “我會讓安土會保護我的。”


    *


    身上的被子是為了擋住試射時在背後打出的坑。


    隨著被子滑落,香屋的視野開闊起來。


    眼前,是發出青白色光亮的半球形。能包住安土全身的尺寸,看起來相當大。這樣的東西,如果有三枚排在一起,或許確實會讓人產生安全感。在戰場上會有安全感,這一可能性讓香屋渾身發抖。


    安土俯視著這邊笑了。隨後,他厚實的胸口被穿透,純白的光線逼近眼前,卻被護盾擋住,碰不到香屋。


    很快,安土的麵容變得扭曲。他好像想說什麽,但開口後冒出的隻有微弱的咳嗽聲,還有鮮紅的血沫。而血沫也碰不到香屋,一切都被護盾隔絕。


    接著,沉重的聲音響起,安土倒下了,護盾也隨即消失。確認到這副情景,香屋終於低聲說:


    “慢了一秒。”


    這是說kido他們的射擊。為什麽比最初試驗時延遲還高?果然沒有秋穗值得信賴。


    之後,香屋終於張開被子下握緊的左手。在那手中,有一把菜刀,是他在民宅四處翻找拿到的東西。大概是握得太死了吧,手指很僵,怎麽也不聽使喚。


    這個計劃,其實還有後續。


    如果安土看透了一切,例如他比預想中更早意識到香屋能力的詳細內容,知道對方很無力的情況。


    那麽安土應該會用護盾擋住kido的射擊。到那個時候,他便會背對自己。香屋打算用物理手段殺了他。有一邊是誘餌,這個說法是錯的。兩邊都是誘餌,兩邊都是關鍵,這才是正確答案。


    香屋心想,沒變成那樣真是太好了。自己真的能下手殺人嗎?他不知道,無論能不能做到,果然都很可怕。


    安土的終端從他的大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香屋撿起終端,屏幕上映出自己睜大眼睛的難看表情,按下電源按鈕也沒有反應。聽說每台終端隻有本人才能操作。


    他盯著漆黑屏幕上映出的臉。


    很快,香屋的終端上傳出聲音。


    ——已確認公會“平穩之國第七部隊”的會長死亡。


    ——你的公會勝利了。


    他把這段難以稱之為幸福的文字及讀了兩遍,歎出一口氣。


    總之,這樣一來第一場戰鬥就結束了,真的結束了。但香屋的賭博暫時還會持續。如果可能,但願以後不要再賭上性命。


    自己和安土,他把兩台終端分別放進不同口袋。至於被子裏的菜刀,他再也沒有去碰。


    而後,香屋再次俯視安土。


    看不到臉,肚子下積起血泊,後背上開了洞。他死了。


    ——快點消失啊。


    香屋在心裏嘀咕。


    這不是遊戲一樣的世界嗎?屍體就像遊戲裏一樣消失啊。


    他心裏清楚,這是逃避。在這個死亡無足輕重的世界,不能讓死亡變得更加輕薄,流血的屍體必須存在才行。這件事他明白。但唯獨現在,他真希望眼前的屍體消失。


    在很長的時間,香屋都沒有從屍體上移開視線。


    終於,腹底湧起的不適讓他扭動身體,趴在地上,嘔吐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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