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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了?不,我怎麽能死。


    但睜開眼後,香屋步看到的景色的確令他聯想到死亡。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夜空。每顆星星的光輝清晰可見。原來地麵暗下來,夜空就會如此明亮。月亮掛在天空很低的位置,潔白、巨大的滿月照亮瓦礫的街道。


    月光下的景色令人心生寒意,但氣溫其實算得上炎熱。


    我還活著——香屋爬起身,在心中低語。盡管事情那麽離奇,盡管身處這種地方,但自己的確還在呼吸,還在思考。


    “秋穗。”


    他叫起她的名字,站起身環視四周。秋穗仰麵躺在大概十米開外的地方,雙手規矩地疊在胸前。


    香屋一邊跑過去一邊喊著“秋穗”,便聽到她不高興的聲音。


    “好吵。”


    太好了,她沒事。


    不等香屋伸出手,秋穗已經靠自己站了起來。


    “受傷了嗎?”


    “沒事。你呢?”


    “哪兒都不痛。”


    從七樓掉下來竟沒受一點傷,真是神奇——雖說沒有哪件事不神奇。上學用的書包也還背在肩上,眼下不用擔心沒有枕頭了。


    兩人肩並著肩,朝月亮的方向望去。


    果然目及之處都是瓦礫,不然就是半毀的房屋。遠處也有顯眼的大樓,但周圍沒有參照的物體,就沒有把握到底有多大。


    至少,這裏不像是邀請函裏寫的那棟公寓。因為看不到本該流經附近的那條河,也看不到過河時走過的橋。就算建築被毀得再狼狽,也不至於連河的影子都看不到。


    身邊的秋穗嘟囔了一聲。


    “好像死了就能回去喔。”


    聞此,香屋苦笑道:


    “我才不想死,死太可怕了。”


    疼痛很可怕,艱辛也很可怕。背叛或被人背叛都很可怕。那麽交到朋友或是與人相識也真的很可怕。但最可怕的還是死亡。


    香屋盡力開朗地說:


    “而且這個世界有toma在。”


    秋穗的眉毛一跳。


    “是那封郵件的照片嗎?”


    兩人收到的邀請函,同樣出現在兩年前toma發來的照片上。


    “不隻是那個。名字重複了。”


    “名字?”


    香屋從口袋裏拿出狀似手機的終端。是提線木偶提供的東西。按下側麵的啟動按鈕,屏幕點亮。上麵顯示出日期,時間,還有登記的名字——香屋步。


    “當時本想用water注冊,卻提示我已經被用了。”


    error——“water”已被使用,請輸入其他名字。


    “會選那個名字的,也隻有我和那個家夥了。”


    有那麽一瞬間,秋穗睜大眼睛,但很快又眯了起來。


    “肯定是巧合吧。”


    “有可能。”


    如果隻是“water”這個名字重複,那確實如秋穗所說,很可能是巧合。但考慮到玩家僅有一千人左右,再加上toma拿著邀請函的照片,可能性就大幅提高。與其找其他理由,不如按toma在這裏來考慮更加自然。


    所以他才決定參加青蛙所說的遊戲。


    如果water真的是toma,為了避免誤會,香屋用了自己的本名。


    “不管怎麽樣我可不想死,加油活下去吧。”


    秋穗無語地歎了口氣。


    但實際上,就連她應該也完全信了青蛙的話,不會打算隨隨便便就自殺。不管在怎樣的地方都要活下去。無論是water派,還是biscuit派,隻要是那部動畫的粉絲,就會將這句話奉為首要信條。在知道活著的意義之前決不能死。而知道以後,肯定更不能死了。


    “那先是床和食物吧。”


    “是啊。就算為了這個,我也想見其他人。”


    隻要找找沒有倒塌的建築,總有辦法解決床鋪問題。至於後者,既然有一千人左右的玩家生活在荒廢至此的城鎮裏,就應該在什麽地方存在食物。而且,香屋想要詳細了解架見崎這個地方。


    朝秋穗看去,發現她正在擺弄終端。黑暗中,屏幕的光線朦朧地照亮她稚氣的麵容。


    “公會,是吧。”


    在終端的首頁上,排列著六枚圖標。技能、筆記、相機、資料夾、係統,然後就是公會。就算點下按鈕,也隻是顯示“你還沒有加入任何公會”“是否創建新的公會?”這樣的提示,至少架見崎的遊戲中有公會的概念。


    盡管提問時間隻有十五分鍾,他也無法無視公會的事情。公會人數沒有限製,多少人都可以加入。此外,還知道點數可以相對容易地轉讓。打倒對手可以搶奪點數,但這種情況好像隻能得到對手所持點數的一半。


    介於這一規則,想獲得點數時靠威脅對方轉讓比殺人效率更高,而且隻要不是情況特殊,人手都是越多越好。因此很難想象玩家會見人就殺,新人去見其他玩家的危險應該不大。


    秋穗歪頭朝這邊看。


    “總之,先找個公會收留我們吧。”


    “嗯,我們去那邊看看。”


    香屋指了指附近隨處可見的瓦礫小山之一。


    在黑暗的街上,一點點光亮也會很顯眼。盡管遠比月光微弱,但地麵出現人工的光源還是能注意到。


    盡管公會的選擇無疑很重要,但現在情報太少。在提問的時間裏,秋穗也想知道各公會的情報,但青蛙的回答隻有一句話:“請獲得檢索技能。”


    既然什麽都不知道,就近找就可以了,不必要地延長移動距離可能埋下禍根。比如“與其被其他公會搶走不如先下手”,被人背後放冷箭。


    “真想喝冰涼的牛奶。”


    秋穗說著,兩人邁開腳步,緊接著——


    “不許動。”


    背後傳來聲音。是硬質的女聲。


    ——被人監視了?


    但直到剛才都沒聽到任何動靜。這麽安靜的夜裏,真的能悄無聲息地靠近嗎?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大概是確認到這點了吧,背後的聲音變得少許柔和。


    “放心吧,我不會突然動手。”


    香屋吸了口氣,再吐出來。


    身邊的秋穗問:


    “要舉起手嗎?”


    “保持這樣就行。”


    “那,可以轉過身嗎?”


    “沒關係。”


    香屋和秋穗像照鏡子一樣,從相反方向各轉了一百八十度。


    站在眼前的,是一名高個子的女性,長發隨性地垂下,右手從屏幕上方抓住終端指向這邊,姿勢好像按遙控器。


    “你們倆,是被卷進來的對吧?”


    那名女性說道。


    2


    女性自稱藤永。


    香屋和秋穗也分別告知自己注冊名。香屋是本名,秋穗登記的是“小秋”。“音符的意思是請親切快活地叫我的名字。”她補充道。


    依照指示,兩人跟在藤永身後。


    藤永看起來二十歲左右,腳上的高幫靴子走路時會發出清脆的聲響,身上是貼身、樸素的西裝,與她瘦高的體型相稱。


    目的地似乎沒有多遠。估計和香屋他們倒下的地方隔了兩條街吧——大概是這樣。到處是瓦礫,難以分辨哪裏有路,但轉過了兩個貌似拐彎的地方後,三人來到一條建築相對像樣的路上。


    路的寬度勉強能容一輛普通的車開過,看到倒下的招牌和拚命粘在牆上不放的傳單,香屋推測這裏大概是商店街的岔路。


    大半建築的牆壁都不完整,窗玻璃也是破的,不見有人居住的模樣,但前方有一座建築透出溫暖的橙光。不像是住宅。走近後,才發現似乎是座很舊的電影院。


    入口是玻璃門,上麵貼著電影海報,其中混著一張明顯是手寫的a4紙——“電影俱樂部根據地。”


    根據地。日常生活中不會用到的詞匯,很有遊戲的味道。


    “我回來了。”


    藤永說著,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進門後的大廳裏,有兩個男人。他們單手拿著可樂瓶,隔著圓形茶幾麵對麵坐在木椅上。茶幾上是一盞台燈,照亮撲克牌和紙杯裝的爆米花。


    兩個男人依次開口:


    “歡迎回來。”


    “這倆人就是新來的?”


    黑發男人體格健壯,大概不到二十五歲。另一人身材纖瘦,伸到臉上的長發褪色染成淺棕色。他比前一個人年輕一點,好像隻比香屋他們大了兩三歲。


    “你們住在電影院嗎?”


    秋穗發問。但藤永卻朝淺棕頭發的人說:


    “他們好像什麽都不知道。ryama,教教他們。”


    ryama,就是淺棕色頭發的名字吧。


    “那隻青蛙說得太籠統嘛。”


    那個男人——ryama和黑頭發說了句“別動我籌碼啊”站起身,一隻手拿著裝爆米花的紙杯,另一隻手朝香屋他們擺手。


    “跟我來。”


    香屋看向藤永,被她用眼神催促,隻好小跑著跟在已經走起來的ryama身後。新人能小跑就不要走。肯定是這樣。


    走上昏暗的樓梯,月亮的白光射進窗戶,照在二樓的走廊,雖然沒暗到不敢邁步,但也算不上明亮。


    “沒有電嗎?”


    秋穗問道。


    前麵的ryama頭也不回地回答。


    “沒,電還有,缺的是燈泡。”


    走過二樓的走廊,ryama打開一扇門。老舊的木門上油漆剝落。


    裏麵似乎有熒光燈,他拉下牆上的開關,燈就亮了起來。


    屋子很窄,不對,還算寬敞,是東西太多顯得狹窄。牆邊是兩扇窗戶,每扇前各擺著一台巨大的機械。這就是所說的放映機吧。古老而沉重的模樣讓它們看起來不像娛樂裝置,而是蒸汽機的一部分。


    ryama站在側麵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前,電腦和一台放映機連在一起。


    “這東西是特製的。以前這裏有個老爺子用點數硬是讓它能連hdmi線了。我從頭給你們說明,過來看吧。”


    香屋和秋穗從放映機一側朝觀眾席看去。隨著敲鍵盤的嗒嗒聲,放映機的光打在前麵的屏幕上,映出簡化的地圖。


    “這就是架見崎。”


    鼠標指針移動,地圖的一部分被擴大。


    “然後,電影俱樂部就在這兒。”


    各國——不,應該說是公會的領土,在地圖上用線進行劃分。電影俱樂部的領土位於架見崎的西端。在那個位置,除了公會名以外,還有一個q版角色,是長胡子的放映機戴著一頂大禮帽。


    電影俱樂部和兩個公會相鄰。東南方是三色貓帝國,北麵是tricolore。tricolore的麵積是電影俱樂部的兩倍,三色貓帝國的領土形狀特別複雜,不太好算,但麵積具有壓倒性優勢。


    “這裏的人分成多個公會為爭奪領土戰鬥。你們從青蛙那兒得到了什麽能力吧?那個必須在自己所屬公會或者交戰中對手的領土中才能用。比如說就算我們朝隔壁公會射擊,也會在交界處的空中消失。”


    香屋的視線離開屏幕,重新朝ryama看去。


    “戰鬥是為了獎品嗎?”


    任何一件想要的東西。聽起來就很扯。


    ryama哼笑一聲。


    “強大的公會可能是那樣,不過我們是想要領土。”


    他把爆米花扔進嘴裏,然後豎起食指。


    “有條最基本的規則。架見崎一直在‘八月’循環。”


    “循環。”


    “八月三十一號結束後,再從八月一號開始。今天是三十號,所以明天結束後就是下一次循環。”


    “所謂的循環,是回溯時間嗎?”


    “沒錯。接受現實吧,沒什麽可說的。”


    反複度過八月。


    至少“今天”是八月這件事,香屋多多少少理解了。按十月末的晚上來說,天氣太熱了。而且終端上顯示的也是八月三十日。


    ryama無奈地苦笑,然後繼續說:


    “這種循環,正是我們能活下去的原因。在架見崎吃不上正經的飯,但食物還剩下一點,就在變成廢墟的便利店和超市裏。每到下一次循環,那些食物就會恢複原狀。”


    嗒,ryama敲了下鍵盤,屏幕上出現圖示,總結他說明的內容。三根箭頭像資源回收標誌一樣拚成一個圓,箭頭之間分別寫著“物資”“消耗”“循環/三十一天”。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遊戲。隻要占據便利店,每個月就能獲得一次便利店的盒飯。越是擴張領土,公會的物資就越豐富。很好懂,也很容易起爭端。


    ryama再次抓起爆米花放進嘴裏,手上的動作像能幹的工人一樣熟練。


    “我們這兒能穩定拿到的也就是這東西和可樂了。附近的民宅裏也有些存糧,廚房裏能拿到杯麵,但每個月後半段就隻能吃爆米花。偶爾也想吃新鮮的色拉,那就隻能去搶到便利店,所以才想擴大領土。”


    吃不吃?他把已經少了一半的爆米花杯遞了過來。香屋和秋穗道過謝,分別拿起一顆,一同放進嘴裏。


    ryama平淡地繼續:


    “你們倆來我們這兒吧。電影俱樂部雖然弱小但是善良。要是放在其他的公會裏哪還有說明,直接就威脅了。”


    他說的應該是事實。按架見崎的規則,在自己公會的領土內,ryama和藤永本可以單方麵使用能力,但他們目前的行動顯得很寬容。


    ——不過,電影俱樂部這裏很好。


    好就好在根據地有電影院。


    話雖如此,香屋並不打算立刻回答,而是先詢問。


    “想加入公會要怎麽做?”


    “隻要在你們的終端上打開公會頁麵,碰一下會長的終端就行了。”


    “會長。”


    “沒錯,就是公會的代表。成了會長,終端裏會增加功能。讓新人入會就是其中之一,另外還能對其他公會宣戰,交戰中能宣布戰敗。”


    “要戰鬥到對方認輸為止嗎?”


    “要讓戰鬥結束,有幾種情況。但最主要的就是打倒對方的會長。”


    除了宣布戰敗,“打倒”一詞隻能讓人想到兩種可能。


    “是指破壞終端嗎?”


    “不,終端壞不了。”


    ryama拿出自己的終端說道。


    “雖然沒試過,但這東西好像怎麽都弄不壞。”


    沒法破壞的東西,完全是非現實的產物了。但,現在該在意的不是這裏。


    打倒這個詞的意思,看來是另一種可能。


    “殺死敵方會長,就是勝利的條件嗎?”


    ryama朝兩人拋來寂寞的眼神。


    “沒錯。就連我們,如果有必要也會殺人。所以不喜歡架見崎可以去死,據說死了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做不到的話就在我們這兒幹活吧。”


    氧氣變得稀薄般的感覺讓胸口喘不過氣。


    想必,在架見崎,死亡被看得很輕,規則就是按這樣設定的。青蛙的話在腦袋裏回響:“隻要在架見崎死亡,你們的一切都會恢複原狀。”這句話簡直是詛咒。


    生活在飯都吃不好的地方,不管是誰都很難受吧,不管是誰都想回到原來的地方。就算自己沒法去死,殺人的難度確實被降低了。人們甚至能對被自己殺死的人說出“好羨慕你”這種令人生惡的借口。


    ——就算殺人也要活下去。


    water如此說過,但隻有一次。二十一集,標題是“紫丁香溫柔的景色”。在那一幕,他痛苦地一一列舉至今自己殺死的所有反派。


    香屋深吸一口氣。


    “電影俱樂部的會長,是怎樣的人?”


    “現在是藤永小姐。”


    這時,放映室的門開了,像算準時機一樣。是藤永。


    “會長好像想見你們。跟我過來。”


    3


    被藤永帶著,香屋和秋穗並肩在走廊裏前進。貼在牆上的大號海報被月光照亮,不管哪張都是老電影了,其中有一半左右他聽說過。


    香屋朝走在前麵的藤永看去。


    “我聽說,會長是你。”


    藤永頭也不回地回答。


    “我是代理的。”


    “代理?”


    “前天,我們和tricolore的戰鬥才結束。”


    tricolore,電影俱樂部北麵的公會。


    藤永繼續說:


    “按照規則,如果戰鬥開始後過了七十二小時,就會強製以平手結束。而不管戰鬥以哪種方式結束,二十四小時內無法被其他公會宣戰。”


    “哦?原來有中場休息啊。”


    和現實的戰爭相比,已經很寬鬆了。果然因為是遊戲,製定了和運動比賽相近的規則吧。


    “這次是多虧那條規則才得救了,但我們會長受了傷,所以暫時由我接手。”


    從語氣聽得出來,她很不情願。


    香屋繼續問:


    “但如果處於劣勢,二十四小時後會不會再被宣戰啊?”


    “對方可能有這個打算吧,不過這次tricolore被別的公會盯上了,很大的公會,他們沒餘力再管我們。”


    藤永說完,三人剛好來到了門牌上寫著“院長室”的房間。她禮貌地敲了三下門。


    “我是藤永。”


    請進——室內傳出聲音。


    藤永打開門,最先看到的是床,一個男人躺在上麵,大概是二十五歲左右。


    男人朝這邊柔和地笑了。


    “歡迎,新人君。我是前會長kido。”


    但香屋沒能聽清他的聲音。五感中的視覺支配了大腦,其他感官沒有正常發揮作用。


    kido身上,沒有右手和右腳。右臂從肘部被切斷,上麵纏著繃帶遮住斷麵。下半身雖然蓋著毛毯,但右腳部分不自然地下陷。


    大概是注意到了這邊的視線,kido露出更燦爛的笑容。


    “我就在床上不起來了,不好意思啊,沒了一隻手和一隻腳。”


    對那副模樣感到恐懼,是不是對他很沒有禮貌?但感情上果然還是對失去手腳的模樣本能地產生恐懼。


    kido為難地笑了。


    “別這麽看著我啦,明天過後就能恢複。”


    床邊有張圓桌,上麵是可口可樂的瓶子、電影的小冊子,還有似乎是手工製作的日曆。日曆上到二十九日為止都用記號筆打上了叉。


    明天。循環。循環連人體的欠損都能修複嗎?


    藤永站到kido身邊,簡直像是秘書。香屋心想,她不會就是為此才穿西裝的吧。kido朝她微微一笑,然後再次看向兩人。


    “那,怎麽樣?要不要加入我們?”


    隨後,藤永強硬的語氣與kido形成對比。


    “給我入會,不然就殺了你們。”


    香屋反複觀察藤永和kido,然後點頭。回答早就決定了。


    “我們就是這麽打算的。”


    太好了,kido說著鬆了口氣。隻要不是演技太過逼真,他一定是個善人吧。而這裏,是個連善人也會殺人的世界。


    香屋繼續說:


    “但,在那之前有個請求,請給我們展示一下能力。”


    這是必要的步驟。香屋他們還沒有確認過能力真實存在,自己也不能用。而且好像沒有領土就用不了能力,更何況香屋的能力不是隨便想用就能用的。


    “別說得那麽輕鬆,能力是有次數限製——”


    kido伸手攔住表情嚴厲的藤永。


    “好啊。”


    藤永不高興地瞪著kido。


    “會長。”


    “現在的會長是你嘛。但一發射擊就能得到兩個新人很劃算了,而且到下次循環以前也不會再發生戰鬥,彈藥減少也沒有問題。”


    “話是這麽說——”


    在兩人的對話中發現不對勁,香屋歪起頭。


    “為什麽不會再發生戰鬥?”


    對這個問題,也是藤永先回答。


    “關於宣戰布告和交戰,ryama給你們講了多少?”


    “幾乎沒講,隻給我們看了架見崎的地圖,還有公會和循環的說明。”


    “那你們現在記好了。”


    藤永像優秀的補習班老師一樣流暢地說明。內容是這樣:


    各公會可以向其他公會發出宣戰布告。同時向多個公會進行宣戰布告也沒有問題。


    接到宣戰布告的公會無法拒絕,但到開戰為止有兩小時準備時間,在這兩小時內,還可以向其他公會宣戰。接到宣戰布告的公會可以把其他公會拖進來參戰,也可以主動加入其他公會之間的戰鬥,發展成三方混戰、四方混戰也並不稀奇。說得極端點,架見崎所有公會都可以加入同一場戰鬥。但就算有後來參加戰鬥的公會出現,到開戰為止的準備時間也不會延長,因此,最開始的宣戰布告被看作“倒計時開始”。


    聽著規則的講解,香屋集中注意力思考,而秋穗則代替他提問。


    “比如說公會a向公會b、公會c向公會d分別宣戰,這種情況下會視為發生兩場一對一的戰鬥是嗎?”


    藤永點頭。


    “沒錯。開始交戰的倒計時也分別獨立計算。”


    “那麽在倒計時結束前,公會a又向公會c宣戰呢?或者說公會e同時向a和c宣戰會怎麽樣?”


    “本該分別開始的戰鬥會統合為同一場戰鬥,倒計時所剩的時間變成最短的那個。”


    明白了——看到秋穗點頭,藤永繼續說明。


    倒計時結束後,參加本場戰鬥的所有公會將自動進入交戰狀態。隻要處於交戰狀態,在所有參戰公會的領土內都可以使用能力,且處於交戰狀態的公會將無法宣戰或被其他公會宣戰。


    藤永強調道:


    “要再次進行宣戰,是戰鬥結束後再過二十四小時的事了,但與我們相鄰的兩個公會目前正分別和其他公會交戰。”


    香屋想起ryama給他們看的地圖。


    電影俱樂部位於架見崎西端,和兩個公會相鄰。北麵是tricolore,南麵和東麵是三色貓帝國。


    kido補充道:


    “三色貓帝國這個名字可愛的公會和他們相鄰的公會bulldogs一直在交戰。期間夾帶著中場休息的時間,已經持續了三個循環左右。至於tricolore,被麵積最大的公會平穩之國盯上,昨晚和那邊的第八部隊開始了戰鬥。”


    這些名字都好沒品位,而且三色貓帝國和bulldogs是怎麽回事,擺明了就是對手一樣。搞不好他們其實關係不錯?


    正在他考慮這些時,秋穗問道:


    “第八部隊是說?”


    隻要聽了規則的說明就能理解,秋穗也明白吧。她的問題不算提問,更像是確認,但藤永規規矩矩地回答。


    “大公會分割成幾個部分是固定的套路。就算戰敗,每次被奪走的領土也不會太多,而且遇到危險還有地方逃走。此外,想回避不必要的戰鬥很簡單。隻要和同夥的公會進入交戰狀態,就不用被其他公會宣戰了。”


    香屋心想,這個規矩真讓人不舒服。


    製定這些規則的人,好像一心想讓玩家互相廝殺。


    如果隻是賦予能力,就不確定會發生多少次戰鬥。說不定會互相保持警惕,演變成長期觀望的局麵,因此用規則讓人們能更果斷地宣戰。


    正如藤永所說,將公會分割,和友方公會進入交戰狀態是優秀的防禦手段。但製定規則的人也有所準備。七十二小時過後,戰鬥會以平手告終。這一規則看似體貼,但隻要意識到其中還包含強製解除空有其形的戰鬥狀態,就能想通了。


    身邊沉思的秋穗開口問:


    “難道說,架見崎外圍的公會是無敵的?”


    嗯?藤永歪頭表示不解。


    “因為能使用能力的地方,就隻有自己的領土,還有交戰對手的領土吧?但架見崎以外的地方不屬於任何公會,隻要逃到那裏去,就和能力沒關係了,單純會變成捉迷藏的體力活。”


    這件事香屋也考慮過,但那種“安全地帶”一樣的東西,肯定會以某種形式被規則排除吧。


    藤永搖了搖頭。


    “我們無法離開架見崎。”


    “為什麽?”


    “據說出了這個範圍,就會被轉移到架見崎的中心地帶,多數情況下是被扔到敵方的地盤,雖說我們是沒試過。”


    的確,這可不是想試就能隨便試的。除非做好萬全的打算,否則根本不會考慮離開遊戲範圍這條路。


    大概是想緩和氣氛吧,kido語氣輕快地說:


    “總之到下次循環為止,我們肯定能逃脫。聽完剛才的說明,你們明白原因吧?”


    秋穗點頭。


    “當然——”


    但她還沒說完,就被香屋打斷。


    “還不確定。”


    三個人一同朝香屋看去,表情各不相同。秋穗露出苦笑,kido一臉驚訝,藤永則是顯得煩躁。她麵色煩躁地開口:


    “你想想,今天是三十號,已經過了晚上八點,隻剩二十八小時就要重新開始了。無論tricolore還是三色貓帝國,就算他們的戰鬥現在結束,之後也有二十四小時不能行動。剩下四個小時怎麽都有辦法。”


    “按這個說法,不是有兩個小時沒法處理?”


    從宣戰布告到開戰還有兩個小時。


    香屋隻是確認規則,但還是被藤永嚴厲地瞪了一眼。


    “你這不是很清楚嗎。正確來說,是兩個小時。要是害怕那兩個小時出什麽事,隻要在他們中場休息結束前,找個遠方的公會宣戰就行了。”


    這恐怕也是防禦的基本做法吧。如果和交戰對手之間隔著其他公會,就必須在無法使用能力的情況下進軍。除非情況極其特殊,否則應該不會真的發生戰鬥,隻會得到“交戰中無法被宣戰”的效果。


    ——但目前的情況下,電影俱樂部並不安全。


    事情應該是這樣,但香屋沒有說出口。話要按先後順序說。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隨後他露出微笑。雖然不知道笑得像不像樣,總之就當作是沒問題。


    藤永仍然很不高興,kido在她身邊柔和地笑了。


    “那麽,就如約給你們展示能力吧。”


    “好的,麻煩了。”


    kido向藤永示意。藤永一言不發地打開床邊的窗戶。kido注視窗外,眯起眼。


    “我主要的角色是射擊士,雖然多少會一點強化,但那也是為了提高射擊的精度。”


    kido在桌上操作終端,然後用左手拿起,手掌抵住屏幕下部,手臂指向窗外。左手周圍浮現天體光環般的光輝。


    “我開火了。”


    kido像按遙控器一樣食指點下終端的屏幕。


    瞬間,從他的手上——正確來說應該是終端上吧,射出了一束光線。幾乎在同時,“咚”的一聲鈍響傳來。朝窗外看去,便看到大約二十米外建築物的混凝土牆上開了個洞,仿佛被大錘子狠狠砸過。


    香屋和秋穗同時發出歡呼。好厲害。真的射出了光線。仔細想來,在今天發生的事情中,這還算能用現代科學實現的現象,但還是很浪漫。


    然而kido的表情並不痛快。


    “果然左手不行,我瞄準的是那隻猴子啊。”


    離混凝土牆壁被射穿的位置上方不遠處,是寫著“湯治藥店”的招牌,上麵畫了一隻泡溫泉的猴子。猴子把毛巾搭在頭上微笑,毫不在意牆壁中彈的聲音。


    秋穗饒有興趣地問道:


    “是什麽原理啊?”


    “這就不知道了。我隻是打開能力的啟動頁麵點下按鈕,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呢。”


    如果用槍打比方,就是不知道火藥和撞針的作用,隻理解到打開保險扣下扳機就能開槍的狀態吧。雖然對各種事情感到不安,但感覺問那隻青蛙也得不到什麽正經的回答。


    kido寂寞地注視窗外,看來沒打中猴子讓他受到很大打擊。原來就算失去右手,坐在床上,他也有自信能準確命中啊。


    香屋刻意發出明快的聲音。


    “非常感謝。按照許諾,請讓我們加入公會。”


    嗯,藤永低聲說著,操作自己的終端。


    “你們也打開公會頁麵,碰一下我的終端,就會有提示消息。”


    先是秋穗做好準備。她“yeah”地一聲,幹杯似地和藤永碰了下終端。對不太熟識的人先以天真無邪的態度接觸,這就是秋穗的做法。接下來香屋也模仿她,碰終端時說了聲“yeah”。


    “叮咚”一聲,屏幕上彈出消息窗口:


    ——即將加入“電影俱樂部”公會,ok?


    點下yes按鈕,窗口立刻消失,公會頁麵發生了變化。在“所屬公會/電影俱樂部”文字下,列著“成員”和“領土”。


    總之先點一下“成員”。藤永,kido,ryama,加古川——算上香屋和秋穗,這個公會共有九個人,是個小公會吧。


    藤永繼續查了查終端,吃了一驚。


    “能力都是‘其他’啊,你們可真行。是什麽能力?”


    哦?香屋暗自嘀咕。


    他早料到“其他”能力的隱秘性很高,因為選擇能力的時候,在檢索技能裏看到了解析“其他”能力這一項。但沒想到連同一個公會的人、甚至會長都看不到,真令人高興。


    香屋把喜悅坦率地寫在臉上,回答說:


    “秘密。”


    “為什麽要隱瞞?”


    “那也是秘密。”


    藤永揚起了聲音。


    “開什麽玩笑,這你還好意思說加入?”


    香屋理解藤永的心情,如果站在她的立場,自己也會說同樣的話吧。話雖如此,難得的一張牌,可不能隨便浪費。


    盡管明白自己態度很強硬,香屋還是換了個話題。


    “相對地,我們會在其他地方做出貢獻。”


    “我不需要別的貢獻,是什麽能力趕快——”


    藤永渾身透著煩躁,她身邊的kido苦笑了。


    “比如說,是怎樣的貢獻?”


    “下次循環開始前,會有公會向電影俱樂部宣戰,立刻做準備吧。”


    雖然沒有確證,但他嘴上還是如此斷言。


    藤永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開口:


    “你沒聽我說話嗎?無論tricolore還是三色貓帝國,在這次八月為止都沒法向我們宣戰。”


    “不是的。恐怕——”


    電影俱樂部交戰的對手——在開口前,他更換主語。


    “我們要交戰的對手,是平穩之國。”


    這種事,就像用撿到的籌碼去賭博。


    說出口沒有壞處。就算猜錯,事後也隻要慶幸地說句“太好了”,沒有任何損失。而一旦運氣好猜對了,以後做事就能更加任性。真正的賭博還在後頭。


    香屋討厭“拚上性命”這句話,打心底討厭。但今後,說不定要做好心理準備,把自己的命放在天平上。


    water也說過,唯獨為了活下去,可以拚上性命。


    *


    秋穗注意到,香屋死死握緊的拳頭在發抖。


    ——嗯,這也難怪。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現在的情況實在太適合香屋了。這是他最討厭,同時也最擅長應對的情況。


    天才。這個詞,秋穗不知道指的是什麽。這種隨便的的詞,看情況憑感覺用就行了。


    香屋,秋穗,還有toma,三個人各有不同的才能。


    秋穗栞自認為擅長事務性的作業,說白了就是在學業上拿手。背東西快,而且以學校數學課的難度,隻要是活用課上講的內容就能分析出唯一結果的題目,她就不覺得自己會答錯,還能比另外兩人更快、錯誤更少。但她不擅長思考沒有答案的問題,也不會自己創造什麽。擅長被別人差遣做事,這就是秋穗對自己的評價。


    而toma,是支配者。首先外表就簡直是犯規。不僅容貌端整,連每個表情、每種語調都帶有說服力。


    沉穩的聲音、雄辯的表情和精妙的舉止讓toma話語的說服力超過其內容本身。如果讓秋穗和toma辯論,假設用文字交流,勝率大概是五成。雖然兩人擅長的領域不同,但平均而言應該是不相上下。但換成麵對麵辯論,秋穗就沒有勝算了,舉手投足間,toma就能拉攏周圍的人。


    但,如果非要給“天才”一詞下個定義。


    秋穗覺得印象最相近的,是香屋步。


    他很弱。個子矮,身材瘦小,麵容也帶著稚氣,更別提聲音又尖又像小孩,哪裏都看不出強大的影子,從精神麵來說絕不算強吧。而且他極度膽小,連平衡木都不敢過,一點小事就能怕得發抖,淚眼婆娑的樣子秋穗都看煩了。


    然而,在預料之外的情況下,被采用的絕對是他的意見。問題越嚴重、處境越困難,他的話聽起來就越有說服力。


    香屋步很擅長達成目的。


    特別是在不利的情況下,他很會找到歪門邪道般的解決辦法。


    ——香屋沒有常識的概念。


    這就是秋穗對他的評價。也就是說,他不會用定式的思維篩選方法,對一切都用順應的眼光,尋找最合適的手段。


    而且,打心底因恐懼而動搖時,才是他最能發揮全力的時候。平時就總在害怕什麽的香屋,在可以大大方方感到害怕的環境下反而更讓人安心。因此,這種拚上性命的戰鬥,一定是他獨自大顯身手的地方。


    看吧,現在就是這樣。


    香屋步正用怕得要命的難看表情笑著。


    *


    藤永的喊聲刺痛耳朵。


    “為什麽領土根本不相接的公會能來進攻我們啊!”


    香屋搖頭。


    他不了解事實。但,在膽小鬼的眼裏的勢力圖中,平穩之國和電影俱樂部的位置已經基本算是相接了。


    “恐怕,tricolore很快就會被平穩之國吞並,那麽一來,地圖上並不相鄰的平穩之國就能向我們進軍。”


    除了藤永的說明外,將大公會分割應該還有另一個好處。


    可以無視交戰後二十四小時的中場休息限製——甚至不用管是否在交戰,都能用友方公會向其他公會宣戰。


    先是tricolore被平穩之國第八部隊吞並,這樣電影俱樂部的北側就會和第八部隊相鄰。根據“戰鬥結束後,二十四小時內不能宣戰”這一規則,第八部隊無法立刻行動,但其他的——比如第七或第九部隊,就能安全通過第八部隊的領土,向電影俱樂部進軍。


    “不可能。”


    藤永說道。


    “從理論上,說得通啊。”


    kido說道。


    被藤永瞪了一眼,kido露出微笑。


    “但是,tricolore還沒有輸。我們的檢索士在檢查雙方的戰鬥力,不會那麽簡單地分出勝負。”


    香屋對kido的解釋充耳不聞。


    他不是有意無視,而是因說出自己的意見而緊張,無法順利與人交流。他強硬地宣告:


    “疑點太多了。首先,tricolore向我們宣戰的時間點很可疑,其次隻派出第八部隊參戰的平穩之國很可疑,當然tricolore還沒放棄也很可疑。”


    “你想說什麽?”


    香屋隱約覺得,耳邊似乎傳來藤永的聲音。


    他自言自語般繼續說:


    “按理來說,tricolore不可能向電影俱樂部宣戰。退一萬步來講,如果是二十八號宣戰還能理解。但從二十五開始交戰,前天以平局結束讓人無法理解。感覺不到他們有恐懼心理。”


    秋穗長歎一口氣,不知為何,隻有她的聲音顯得莫名清晰。


    “香屋想說的,是這麽回事。”


    她用比平常更冷淡的語氣開始繁瑣的說明。這恐怕是為了讓香屋冷靜下來。


    “tricolore的行動看不出他們在隨時提防身旁的龐然大物——平穩之國,這很可疑。和我們開戰後,無論輸贏都會陷入疲敝,那時候再被平穩之國宣戰就是最糟的情況。所以就算他們行動,也應該選擇和我們的戰鬥結束後立刻能靠循環逃脫的時機。以最大限度拖延戰鬥花上三天,之後的中場休息是一天。如果在二十八號以後還能理解,但二十五號這個時間點向我們宣戰太不自然了。”


    說話的明明是秋穗,藤永卻瞪著香屋。


    “但實際上他們真的打過來了。事實就是事實。”


    這次,藤永的話聽得很清楚,都是多虧了秋穗吧。


    他朝藤永肯定地回答。


    “是的。所以說,tricolore有不必害怕平穩之國的理由。”


    “互不侵犯條約嗎?”


    在皺著眉頭的藤永身旁,kido伸手摸起下巴。


    “但我們和tricolore交戰的時候,平穩之國很安靜啊。”


    不交戰的協定,隻在雙方都有“不想戰鬥的理由”時才成立。在既沒有外憂也沒有內患的情況下,締結停戰協定沒有好處。如果tricolore和平穩之國之間有互不侵犯條約,在那期間平穩之國應該有什麽動作。


    而實際上,在tricolore和電影俱樂部的戰鬥結束後,平穩之國立即向他們宣戰了。那麽,雙方簽的就不是互不侵犯條約。


    “我認為,tricolore幾乎已經是平穩之國的東西了。”


    這麽考慮最能讓人接受。


    同時也是tricolore能夠向電影俱樂部宣戰的理由。


    “早在二十五號之前,tricolore就已經決定歸附平穩之國,但為了盡量提高自己以後的待遇,他們決定奪取電影俱樂部的領土。”


    對tricolore的會長來說,自然想盡可能把自己賣個好價錢。雖然不知道電影俱樂部在平穩之國眼裏有多大價值,但比起一個tricolore,自然是兩個公會加在一起多少能抬高些價格。


    “麵對tricolore這樣的對手,平穩之國沒有速戰速決很可疑。隻靠第八部隊有五成勝率的話,讓其他部隊也參戰就行了。明明能靠數量取勝,卻沒那麽做,實在太蠢,自然會想到他們是有意控製了戰鬥力,所以,現在兩個公會其實是在商談。”


    也就是說,雙方正最後一次坐在會議桌上,決定tricolore以什麽形式歸屬平穩之國。


    kido嘀咕道:


    “確實,派同等的戰鬥力進入交戰狀態,是交涉時的老規矩了。”


    想想就知道,在架見崎,隻有交戰中的領土上才能使用能力,想為兩個公會公平商談準備場地,方法是有限的。其中之一,就是派同等戰鬥力的部隊進入交戰狀態。


    被恐懼感所驅使,香屋說:


    “如果在下次循環之前被平穩之國宣戰,請交給我來解決。”


    如果變成那樣,就是真正的賭博了——承擔風險,根據情況可能還要押上性命來贏得安全。香屋硬是翹起因緊張而僵直的嘴角,笑了。


    “我會在今晚整理好戰術,為公會做出貢獻。”


    前麵的路還很長。


    但隻要徹底贏下這場賭博,就能有豐厚的回報。


    *


    離開院長室時,kido說了聲“晚安”。


    於是香屋他們也說了聲晚安,低頭致意。


    而後,兩人再次去見了電影俱樂部的檢索士ryama。總之情報不足。架見崎的詳細規則、平穩之國和tricolore的特征、以及其所屬成員的能力。必須了解的事情數不勝數。


    得到kido的許可,ryama很配合,結果給他們講了四個小時左右,結束時時針已經轉到了下一天。之後香屋和秋穗兩人來到門廳,從冰箱裏拿出冰鎮的烏龍茶。兩人都還是第一次喝到瓶裝的烏龍茶。


    “你沒事嗎?一直眼淚汪汪的。”


    聽了秋穗的話,香屋點頭。


    “那不是當然的嗎。”


    你以為這幾個小時發生了多少事啊。在公寓見到三個提線木偶;突然聽說世界毀滅了;然後雖然知道了那是騙人,但還是來到了異世界;這裏正圍繞便利店進行戰爭;要回到原來的地方需要死亡。還有,toma可能在這個世界。


    就算畏懼、發抖、混亂、自暴自棄都毫不奇怪,香屋甚至想讓人誇誇自己到現在還能勉強維持意識。說老實話,他真想和秋穗說一句“接下來交給你了”然後蓋上毯子,抱緊膝蓋縮成一團。


    “平穩之國會對這裏宣戰,是真的嗎?”


    “不知道。有這個可能,但沒有可靠根據。”


    香屋知道沒有說服力,所以沒有對kido他們說出這些。


    不對勁的果然是tricolore向電影俱樂部發出宣戰布告的時間。就算已經確定被平穩之國吸收,這個時間也不上不下。戰鬥以平局告終,後麵留出幾天空餘的理由——不就是為了抓住循環結束前最方便戰鬥的時機,去攻打某個公會嗎。


    但他們的目標未必是電影俱樂部,畢竟這兒隻有爆米花和可口可樂。話雖如此。


    “看過剛才ryama先生給的資料,可能性增加了一點。”


    “water。”


    “嗯。”


    在平穩之國有力者的名單裏,有water的名字。如果water就是toma,很有可能因為完全不同的理由想得到電影俱樂部。


    “就算錯了也沒事。tricolore被平穩之國吸收,之後平穩之國再向哪裏宣戰。隻要這部分猜對,拿不到滿分也無所謂。”


    雖然要看kido和藤永怎麽想,但那兩個人也有危機感吧,說不定能讓他們覺得自己多少有點用處。


    “要是拿了滿分呢?”


    “下一次賭博就開始了。我會拿自己做賭注。”


    “你打算成為英雄?”


    秋穗吃驚地問道。


    “才不是。我想做的是公主殿下。”


    看過了能力的一覽,香屋就知道這個遊戲偏向戰鬥,但如果自己跑到前線參戰,肯定很快就會死。所以他把目標定為“戰鬥時被保護在後方的角色”。最理想的就是公主殿下。


    “但就算我梳妝打扮得漂漂亮亮,也隻有你會保護我吧。”


    “要是那樣連我都不管你,太惡心了。”


    “所以我要賭自己會在別人眼裏有價值。在這個架見崎,隻有為了明天才值得拚上性命,要是賭贏了,就不用再戰鬥。”


    然後被其他人保護,在後方活下去。


    “要是賭輸了呢?”


    “誰知道,說不定去當個廚師。”


    要說香屋在電影俱樂部的目標,就是軍師的立場了。雖然他將來想做神官或者祈禱師一類的角色,但現在還太早。電影俱樂部很弱小,應該沒有餘力連沒有戰鬥力的人都會保護。


    吐了口氣後,香屋低聲道:


    “被一個小公會撿到真是太好了。”


    在這裏容易成為重要人物。如果是被“平穩之國”發現,根據情況就算現在已經被殺也不足為奇,香屋選擇的就是這樣的能力。


    秋穗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提前兩天,真是太好了。”


    “完全沒錯。”


    雖然不知道這裏和現實時間經過的速度是不是一樣,至少日期都是二十八號。要是晚來兩天,電影俱樂部可能已經不複存在。雖然無法提前預料會是這種情況,但比邀請函指定的時間提前兩天到公寓去真是太好了。


    ——這樣一來,還算是能夠戰鬥。


    並非用能力和人廝殺,而是在這個名為架見崎的特殊環境下為生存奮戰。


    香屋用烏龍茶的瓶子抵住額頭,涼爽的感覺令人心情舒暢,他保持這個姿勢朝坐在對麵的秋穗看去。


    “架見崎的印象如何?”


    秋穗手上擺弄著終端,她繼續看著屏幕,頭也不抬地說:


    “糟透了。每條規則都帶著惡意。”


    完全如此,香屋聯想到了著名的“囚徒困境”。


    “特別是關於公會。”


    “沒錯。關於公會。”


    公會的人數,好像完全沒有限製。


    那麽最優解就是“單人組”了。


    比如電影俱樂部裏有九個人,就可以把領土分成九份,創建九個公會。從規則上來講九個人分別是九個公會的會長,但實際上同屬於一個公會。公會規模越小,戰敗時的損失就越少,而且在其他方麵也更自由。


    但做不到這一點,是因為內心的枷鎖。比起口頭約定的同盟,靠規則管理的同伴更值得信任。分成單人公會後,就算收到其他公會的宣戰布告,也不一定能得到同伴的支援,說不定會被放棄。此外無法保證領土上擁有便利店等能獲得物資的同伴會公平分配,說不定會有人帶有價值的領土向大公會倒戈。還有去見同伴的時候,每次都會踏入自己無法使用能力的土地,隨時可能被暗算。


    所以,除非像平穩之國那樣——就算一部分人叛變,也能靠武力進行製裁的龐大組織,就不會選擇內部分割這一方法。


    這樣的規則簡直是在試探參加者之間的信任。正如秋穗所說,遊戲的運營者心懷惡意。


    香屋把烏龍茶的瓶子放在茶幾上。


    “你那邊怎麽樣,能行嗎?”


    秋穗一動不動盯著屏幕,確認自己的能力。


    她眼神困倦地點頭。


    “到天亮為止勉強能做好。”


    秋穗的話值得信任。隻要她說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隨後,她又怨恨地補充:


    “但之後就要好好休息了。為了二十年後的皮膚,我想睡夠八個小時。”


    香屋輕輕點頭。


    “沒問題。按我的預想,你的下一個任務要到第一場戰鬥結束後才開始。”


    而且如果賭輸錯了,到循環結束都沒事情做,慢慢睡就是了。


    “我該走了。”


    香屋從門廳的椅子上站起身,拿起茶幾上放著的這一帶的地圖。是從ryama那裏拿到的東西。


    “你要去哪兒?”


    “誰知道呢。我有東西要找。”


    “找什麽?”


    “視野開闊的窗戶。能做鈍器的東西。另外,最好有還能用的音箱。”


    雖說根據平穩之國的動作,這些可能都派不上用場。


    雙方的實力相差太大了,如果他們是打算全力擊潰,就沒有勝算。說白了,要看對方“有多小看電影俱樂部”,是一次贏麵不大的賭博。


    那我走了——香屋打過招呼,推開電影院的門。


    月亮幾乎掛在頭頂正上方。


    4


    喂——似乎有聲音傳來。


    秋穗栞睜開眼,便看到老舊的天花板,上麵是幾盞垂掛燈,但裏麵沒裝燈泡。但有從窗戶和玻璃門外射進光線,屋子裏還不算暗。


    花了一次呼吸的時間,她才想起這裏是家小電影院的門廳。做完香屋拜托的事情,已經過了淩晨四點,之後好像就直接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爬起身體,就發現茶幾上遍布昨夜辛勞的殘骸。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瓶裝可樂。沒吃完的爆米花。還有已經被分解成零件的鑰匙扣,是在電影院的商店裏拿來的東西。被畫成q版形象的幽靈在朝自己眨眼,秋穗不知道這是哪部電影的角色。


    藤永正坐在茶幾對麵,不高興地撐著下巴。


    “早啊。”


    她說道。


    秋穗也打著哈欠回答說:“早上好”。


    藤永換下了昨晚的黑色西裝,穿著深藍色夾克和長褲。秋穗還是昨天的衣服,也沒有出汗。這家電影院好像原本兼用作住宅,之前倒是問過洗澡的地方。


    “看來你熬夜到挺晚啊。”


    藤永朝茶幾垂下視線。


    “都幹什麽了?”


    “是今天的準備,因為香屋特別謹慎。”


    秋穗拿過終端查看時間。八月三十一日,上午七點四十八分。香屋和她說可以睡上八個小時,真不想在十二點前起來。


    “有什麽想問的話,麻煩你去找香屋。”


    “他人呢?在睡覺嗎?”


    “怎麽可能,估計在什麽地方發抖吧。”


    記得在清晨馬上要睡著的時候,香屋回來了。按道理來說,為身體著想應該睡一覺,但這種情況下,秋穗不覺得他能安心睡著,肯定是在什麽地方聽著《water和biscuit的冒險》的主題曲,抱住膝蓋縮成一團。


    藤永翹了翹嘴角,那無疑是苦笑,但其中又隱約能看出一絲好意。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怯懦還是大膽。”


    “正因為怯懦,所以才大膽。”


    秋穗伸了個懶腰,拿過茶幾上的可樂。氣泡都跑掉了,一點都不好喝。


    “按他自稱,平常活著都是窮鼠齧狸的狀態。”


    “這種人,沒問題嗎?”


    “誰知道,估計有問題吧,他沒幾個朋友。”


    香屋思考的基礎很扭曲。一般來說,弱小又怯懦的人會尋找同伴,就連弱小的動物都會群居。這種時候,正常的做法是拉攏強者,或者增加同等水平的朋友,秋穗覺得應該是這樣。


    然而,香屋創建了世界和平創造部,想要靠係統來管理稀薄而龐大的人際關係。明明他本質上不適應社會,卻擁有使自己的構想成型的能力。


    秋穗噗嗤一笑,然後補充道:


    “但現在這個感覺很不錯啊。他越是打心底感到害怕、混亂不安、自暴自棄,就越能發揮作用。”


    藤永不可思議地皺起眉頭。


    “你們是什麽關係啊?”


    “小學二年級認識的,因為喜歡同一部動畫成了朋友,認識太久了,關係想斷也斷不掉。”


    “不是戀人嗎?”


    “怎麽會,連是不是朋友都難說。”


    要是畫出關係圖一類的東西,從香屋伸向秋穗的箭頭上會寫什麽呢?感覺不是友情,更不可能是愛情,往好了說也就是信任吧,至少和秋穗伸向香屋的箭頭種類完全不同。


    “我喜歡觀察他喔,就像是第一次發現獨角仙的小學生。心情上類似於‘哦是這麽吸取樹液的啊’,或者‘原來能飛這麽高啊’,怎麽看都看不膩。”


    “完全搞不懂。”


    秋穗笑了。


    要是真有人一兩天就能了解香屋步,秋穗反而不高興。就連她自己,也是花了七年左右才敢說“了解他”。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藤永小姐和kido先生的關係。總覺得好像挺恩愛的。”


    “你這麽認為?”


    “隻要從那個角度去看的話。”


    不過在外人來看,男女關係基本都能看成這樣。


    “我們就像家人一樣,已經一起過了三十個循環了。”


    三十個循環。兩年零六個月。


    這究竟算不算長呢?就算三年上同一所學校,也會有素不相識的人,但如果關係類似於“熱心參加過同一個社團的活動”,就能產生友情和信任吧。至於在架見崎,同樣的時間應該能培養出更親密的關係,畢竟是一同出生入死,如果一起在戰場生活兩年半,確實可能萌生家人一樣的感情。


    “我們公會是屬於kido先生的。隻要那個人在,大多數戰鬥都能克服,大家都這麽想,所以才想在循環結束前盡力逃脫危險。”


    藤永說著,露出溫柔的笑容。的確,比起戀人,她的表情更像是在講家人的事情。


    秋穗想起toma。收到最後那封郵件,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在這個世界,toma到底培養了怎樣人際關係呢?那個人在創造同伴方麵可是天才。


    ——藤永小姐,你知道water嗎?


    秋穗剛要開口,一陣吵鬧的腳步聲從二樓衝了下來。


    “藤永小姐。”


    長到脖子的淺棕色頭發被汗粘在臉上。是ryama。


    “有報告。tricolore和平穩之國戰鬥結束。tricolore滅亡了。”


    ryama手上抱著筆記本電腦,上麵連著終端。他把屏幕給藤永看。


    液晶屏幕上是昨晚看過的架見崎的地圖。但tricolore的名字從上麵消失,原本的領土上是平穩之國第八部隊的名字。


    “雙方公會都沒有死者,tricolore完全被平穩之國吸收了。”


    聽了ryama的補充,藤永仍然一言不發,盯著屏幕不放。如果沒有其他情況,說不定能盯上幾個小時。但“情況”立刻發生了。


    噗嚕嚕嚕,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不合時宜的電子音。是藤永的口袋。她拿出自己的終端,低頭看向屏幕,然後把終端扔在茶幾上。


    於是,秋穗也看到了屏幕。


    ——“平穩之國第七部隊”向我方宣戰。


    在那下麵是“距開戰還有——”的字樣,然後是已經開始的倒計時。還剩一小時五十九分三十一秒。


    可以說正如香屋所料了。秋穗並沒有吃驚,差不多是天氣預報說有雨結果真的下雨時的心情。


    “叫香屋過來。”


    藤永說道,語氣仿佛勉強移動沉重的東西。


    幾乎與此同時,通向電影院劇場的皮麵大門被打開。秋穗忍住哈欠,小聲說:“看來他已經到了。”


    香屋從門外走過來,他渾身發抖的樣子簡直可笑,無論腿、肩膀還是指尖,全都透著想立刻奪路而逃的欲望。他露出僵硬的笑容,眼睛瞪得很大,感覺連瞳孔也比平時張得更大。可那個樣子莫名帶著魄力,或許被逼得就要去咬貓的老鼠的確就是這副模樣。


    香屋手上抱著幾個筆記本,是學校課堂上用的東西。他把筆記本緊緊攥得起褶。


    “看,我說對了吧?”


    果然,聲音顫抖得厲害。


    “請允許我自由行動。我會為公會做出貢獻的。”


    藤永瞪著香屋,簡直好像來宣戰的就是他一樣。


    “我不信任你。”


    香屋的表情沒有變化。已經怕成那樣,變了也看不出來。


    “我就知道,然後呢?”


    “但我們的會長是kido先生,他對你有期待。”


    放手幹吧,藤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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