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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裏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


    ——雨與引力。


    是類人猿提出了這個對付月生的能力,但名字是water起的。原本類人猿以他的品味起了個名字叫“自動激光炮”,簡直像個淳樸的少年。


    在上個循環port和平穩之國的會議上,他得意地說:


    “說白了目的就是拖時間,隻要強化次數用光,月生就是個普通人,在那之前一直用自動激光炮打他就行了。”


    關於月生,port掌握了相當準確的數據。每次強化持續五分鍾,使用次數三百五十次。也就是說要在一千七百五十分鍾——二十九小時零十分鍾裏持續攻擊。如果攻擊的威力足以讓普通人喪命,月生就隻能不斷使用強化,一旦次數用光,他就會變回普通的人類。


    隻要考慮和月生戰鬥,誰都能想到這類辦法,想到歸想到,結果基本都成了棄案,因為難題太多了。


    water指出眾多難題中很簡單的一個。


    “假設獲得能持續攻擊的特殊道具,隻要道具本身被破壞,就沒戲了吧。”


    月生的強化能持續使用二十九個小時。如果有二十九個小時,那個怪物無所不能。徹底破壞架見崎,壘砌瓦礫的高塔,在塔頂悠閑地享用紅茶。恐怕這時一個小時才剛剛過去。


    類人猿似乎已經料到有人會這麽問。


    “保護自動激光炮很簡單,比如埋到地底深處。透過物質隻攻擊玩家的射擊沒那麽貴。”


    尤裏噗嗤一聲笑了。不知道為什麽,類人猿的思維動不動就和泥巴沾邊。


    “要是月生全力砸地麵會怎麽樣?”


    port也沒有這類數據。至今為止,他有哪次認真攻擊過嗎?雖然不知道,但地麵還不夠讓人放心。


    “那怎麽辦?”


    被人問到,尤裏指了指頭頂,天花板的更上麵。


    “隻要用他想打也沒法打的東西保護道具就行了。”


    就算是月生,也打不了天空。


    尤裏繼續說:


    “怕的是投擲吧,不知道他扔的石頭有多快,能飛多高。”


    “到那個地步先壞的是石頭,好像氣壓差的問題來著?隕石燒光也是這個原理。”


    聽了類人猿的話,water插嘴道:


    “不是的,比如說終端絕對無法破壞,但要從我們手裏搶走終端,對月生先生來說應該不難。”


    “沒錯,所以想想不讓他碰到的辦法吧。比如藏在雲裏就不會被看到,之後就看他的檢索能力——”


    尤裏說到一半停下了,朝ido看去。


    那個出色的檢索士拿著終端擺弄了一會兒,然後回答:


    “地上三千米還不太放心。四千米高空就過了安全線,五千米基本沒問題,連月生也打不下來。”


    類人猿笑了。


    “ok,就這麽幹。作戰行動定在剛好一個月以後——八月八日。”


    架見崎的八月八日總是壞天氣。從上午就是陰天,傍晚開始下雨,直到第二天都不停。


    在會議上,他們敲定了能力的詳細內容。自動激光炮本身由water獲得,射程靠tallyho獲得的“長臂”延長,再用尤裏獲得的“無人機”帶到空中。隻要保證這三點,月生碰不到,又能持續攻擊他的武器就做好了。


    但還有個最嚴重的問題沒人指出。無論類人猿、water還是尤裏自己心裏都明白,卻都置之不理。


    問題很單純,非常單純,在架見崎的規則裏屬於基礎中的基礎。


    對於能力是其所屬者,公會則是會長,當後者死亡,前者隨之消失。一旦公會消失,所屬的領土當然也失去主人,能力將會失效。


    假設他們順利把月生逼入困境。


    假設引力成功命中,雨在他頭頂落下。


    即便這樣,月生還是有個簡單的辦法獲勝。


    消滅雨與引力相關的能力者,或是他們所屬公會的會長。也就是說隻要尤裏或tallyho死亡,計劃就會破產。water和莉莉不在月生的目標範圍內,是因為雨的效果中寫著這麽一條:“雨的攻擊無視使用者狀態,持續到次數用完或能力取消。”不管water離開戰鬥範圍還是死亡,雨都不會停止攻擊,月生沒理由對water和莉莉動手。


    尤裏確信無疑。類人猿提出的方案目的實在太明顯了,而這種好懂的地方也很像他的風格。


    ——喂,尤裏,去讓月生把你殺了。


    他擺明了就是在這麽說。


    類人猿做到引力射中為止,之後被逼急的月生來殺死尤裏。類人猿想的不是擊敗月生,而是利用月生擊敗尤裏,而且絲毫不隱瞞這一殺意。


    尤裏決定鄭重接受他的殺意。


    “引力命中了。”


    tallyho報告說。


    尤裏仍坐在公園草地正中央的鋼管椅子上,望著被雲層覆蓋的天空。“雨”已經在那片陰雲之中。


    “是哪邊命中的?”


    “平穩那邊,kido用引力射中的。”


    “原來如此。”


    果然沒猜錯。


    類人猿是個能幹的男人,挺能幹的,可每次都拿不到最好的結果。雖然能做得相當不錯,但效率達不到最大。


    “月生呢?”


    尤裏簡短詢問。


    “正緩慢移動,方向朝我們這邊。”


    “這樣啊。”


    那麽,第二回合將如期開始。攻守交替,月生前來收割尤裏和tallyho的性命。


    “麻煩你了,ido。”


    尤裏叫起自己最信賴的檢索士,終端上隨即傳來回應。


    兩人之間簽了一份契約。


    尤裏不會危害名叫電影俱樂部的公會,必要的時候還會保護。而ido則會效力於他,協助他至少握住能保護電影俱樂部的權力。


    由於用強硬手段得到ido,再加上契約的內容對其他人保密,尤裏在port裏的立場多少受到了負麵的影響,周圍對他的質疑更加強烈。但對尤裏來說,他並不覺得代價太大。


    ido、過去名叫銀緣的這個人,是架見崎最強的檢索士。


    *


    他朝著終端,幾次叫喊銀緣的名字。


    但,沒有回應,電話已經掛斷。


    kido深深長歎。在電影俱樂部,也樂觀地猜測銀緣可能還活著,因為他靠能力獲得的東西如今還留在電影院。但無論他們怎麽找,就是找不到銀緣。


    kido草草環視月生已經離開的車站。


    這時類人猿剛好晃著腦袋爬起身。他用手撐住膝蓋站起來,但很快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估計是剛才撞到了腦袋。


    “別勉強活動比較好。”


    kido說著靠近類人猿。


    他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但什麽也沒說出口。kido繼續道:


    “你認識名叫銀緣的玩家嗎?”


    “不,沒聽過。”


    “是剛好十個循環前,port從電影俱樂部搶走的玩家。”


    那場戰鬥很奇妙。


    port太過強大,電影院當然沒有勝算。kido等人拚命逃跑,等天亮時,port的部隊消失了,連同銀緣。


    類人猿不以為意的回答:


    “哦,你說的是ido吧。”


    他現在用的是這個名字嗎。


    kido根本不知道在架見崎還能改注冊名,但如果是銀緣,能做到也沒什麽奇怪,他是個特別的檢索士。


    “我想見那個叫ido的人,可以帶我去見他嗎?”


    隻能趁現在了。目前,port要應對月生,說不定有機會潛入那個組織。而且kido從平穩那兒借來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高額點數,合計六萬。這個數字還不足以讓他放心地隻身一人闖進port,但總比沒有強多了。


    類人猿提不起勁地說:


    “幫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我可以把你背過去,現在走路還很吃力吧?”


    “用不著,我還有同伴呢。”


    “不,人數對不上。”


    這場戰鬥中,port死了兩個人,而現在車站裏的生存者算上類人猿是三個。要是類人猿自己走不動,果然還需要一個人。


    “帶他一起回去吧。”


    port的一個光頭的壯漢——kido不知道他叫什麽——柔和地說道,聲音和體格反差很大。


    類人猿一臉為難地嘀咕了一句:“怎麽能帶外人進去嘛。”就在這時。


    kido的終端上傳出聲音,是ryama。


    “那個叫ido的人,真的是銀緣先生嗎?”


    ryama的聲音顫抖著,他可以說是銀緣的親傳弟子。


    “那個人的聲音,我不可能聽錯。”


    銀緣。電影俱樂部的初代——也是本來的會長。就算現在,電影俱樂部仍然是屬於他的公會。如果銀緣活著,kido就沒有其他想效力的人。


    接下來,終端傳出的不是ryama的聲音。


    “辛苦了,你的任務已經結束,電影俱樂部靠你守住了。”


    那是個沉著的少女聲音。秋穗栞。


    她個子不高,再加上長相,比實際年齡更像個小孩子,但如果隻隔著終端聽傳來的聲音就顯得成熟冷靜。秋穗不帶感情地告訴他:


    “沒有人希望你去什麽port,請你回來。”


    唉,肯定是這樣吧,她說得沒錯。


    如果希望和銀緣再會,之前有很多機會吧。就算剛才,也能通過終端把電話繼續下去,但。


    “孩子去見父母,需要理由嗎?”


    隻有現在。隻有現在,能奔向銀緣身邊。那麽無論是誰都會這麽做吧,哪裏顧得上他的身邊是什麽地方。


    從終端的另一頭,傳來深深的歎氣聲。


    “我沒有阻止你的權利嗎?”


    “你是值得信賴的隊友,聰明,勇敢,但你不了解銀緣先生還在時的電影俱樂部。”


    “原來如此。”


    秋穗似乎很煩躁,她拚命用冷靜的語氣抑製內心的不滿。


    “如果你死了,電影俱樂部會滅亡,給很多人帶來麻煩,你明白吧?”


    “嗯。但藤永或是ryama說不準我去了嗎?”


    他們不可能說。秋穗並不明白,對電影俱樂部來說,銀緣的名字有多麽絕對。失去他的那天,電影俱樂部這個公會本質上已經消失了。


    秋穗接下來的話不是對kido說的。


    “香屋,你要猶豫到什麽時候?”


    她如此說道。


    *


    秋穗相信,在這場戰鬥中,自己不需要做任何判斷。


    因為香屋被三色貓帝國扣下,隻好由自己替他在電影俱樂部觀察情況,僅此而已。她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拚上性命的戰鬥已經結束,可公會會長卻因個人的感情想闖進強大的敵方公會。


    到目前為止,秋穗都淡然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把得到的情報全部傳達給身在三色貓帝國的香屋,剩下的隻要他來判斷就好。然而,他仍然沉默不語。


    “香屋,你要猶豫到什麽時候?”


    她催促了一聲,可依然沒有回答。


    秋穗環視齊聚在電影院門廳的眾人,然後目光停在藤永身上。


    “這樣可以嗎?”


    讓kido一個人闖進port,讓他那麽冒險。


    我的確還沒有融入他們,秋穗心想。自己加入電影院的時間還很短,就算現在每個月也有一半待在三色貓帝國。要想阻止kido,就需要電影院的人吧,隻有他們才了解被kido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銀緣還在時的情況”。然而藤永寂寞地笑了。


    “怎麽阻止呢,那可是銀緣先生啊。”


    秋穗真想說,我才不管。


    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足以讓人留在本該抽身而退的戰場上。如果那個叫銀緣的人安穩地在port生活,那不是很好嗎?隻要能取得聯係,戰爭結束後寫信就行了。


    “香屋。”


    秋穗再次叫起他的名字。如果是香屋,麵對這種不痛快的事情,應該會直言不諱地大喊不痛快。她是如此期待的。


    ryama簡短地報告:


    “黑焦把通話對象切換為kido先生。”


    香屋原本靠黑焦的能力和秋穗接通電話,而現在改變了目標,就是說他想直接和kido說吧。


    “能竊聽嗎?”


    藤永簡短問道。


    “能,通話沒有隱藏。”


    ryama立刻回答,緊接著,終端上傳來香屋的聲音。


    “你有決心活下去嗎?”


    那聲音一如既往顫抖著,顯得很丟人。聽到這個聲音,秋穗感到稍稍安心。這種感覺的來源不是理論,終歸隻是感情。


    ——如果,我和他被分隔兩地。


    香屋身在非常危險的地方,而我想奔向那裏。


    ————我一定不會真的行動吧。


    隻會拿過一瓶可樂喝著,逞強地裝作不在乎。想到這裏,秋穗才感覺自己總算喘了一口氣。


    *


    現在,香屋仍在抱著頭猶豫。


    拚圖。toma看得到,香屋看不到的那片拚圖。


    ——原來是這麽回事。


    香屋深深長歎。


    這麽看是秋穗猜中了。就算感到矛盾,toma還是會依靠人際關係。她讓kido站在月生麵前的理由,隻用與電影俱樂部有關的人員建立一支部隊的理由,是為了控製ido——控製銀緣。toma隻以感情為依據,把足以對抗月生的一張牌抓到了手上。


    想明白以後一看,這做法太像toma的風格了。


    香屋沒能想到這一點,原因與其說是不知道銀緣以ido的名義待在port,不如說是對能力的理解還不夠。


    並不是攻擊,也不是防禦,甚至不是出其不意。單論“認識”這一點,最強的不是強化士而是檢索士。正因為沒想通這一點,香屋才想象不到能夠對抗月生的牌。


    但,拚圖已經拚好,toma想象的畫麵全都看清了。


    所以他才會猶豫,難以決斷。


    ——那個家夥的想象中隻有成功。


    所以才會一臉不在乎地把這條路擺在香屋麵前,如果提前知道是這麽危險的辦法,他絕對會繞路走。但就算對香屋來說,這條路前方的結果也很有魅力。


    香屋抱著頭轉向黑焦,讓他把通話的目標從秋穗換成kido,盡管猶豫,還是開了口。


    “你有決心活下去嗎?”


    其實他真想要kido立刻回到電影院,秋穗的判斷沒錯。但相對地,kido的任性也有價值,如果贏下來就有很大收獲。


    把人命押在賭注上令他痛苦,但。


    香屋勉強擠出聲音,繼續說:


    “你有決心從說死就死的地方活著回來嗎?如果有,我就有辦法利用你,還可以完全為了我的目的幫你實現願望。”


    toma。她其實不想殺死月生吧。


    所以才造就如今的局麵,想到這麽危險的事。


    kido毫不猶豫地回答:


    “當然了,我才不想死呢。”


    他說得何等輕率,和人命的重量完全不相稱。


    “你闖進port,生存率最高的方法隻有一個。”


    現在,kido手裏有兩張強大的牌,一張是ido,他會成為kido的護盾,另一張也顯而易見。


    “請和月生先生聯手戰鬥。”


    如果是他,就有能力保護kido。


    而且如果是kido,或許也能夠保護月生。


    2


    正午後過了十分鍾左右,最初的“雨”落了下來。


    那顆雨珠化作一束光線,帶有的攻擊力足以對普通人造成致命傷。月生伸出右手,將其輕輕接住。


    對月生而言,這威力絕不算高,感覺不過是和人輕輕擊掌,手心根本不痛。但如果強化用光,這一擊足以讓他喪命。


    雨的本體在多高的位置?如果隻看water的情報,雨本身射程沒有多遠,所以是用其他能力延長了射程。對那個能力的檢索沒多大意義,至少雨是在雲裏,檢索無法探查的高度,很難處理。


    ——那麽,我要活下去,方法隻有一個。


    想讓能力消失,隻要消滅公會就行了,但現在已經知道就算殺了water效果仍會持續,目標就隻有port。


    月生向前走去。劇本已經被準備好,他沒有逃離軌道的辦法,隻能聽憑安排,按照既定的路線行動。目標隻有尤裏。


    盡管到了port的領土,卻沒人攔在月生麵前,四周靜悄悄的,仿佛在人類消失隔日的世界散步。估計是他們嚴格遵守不準接近月生的命令吧。而且,等在這前頭——尤裏身邊的,便是致命的陷阱。


    根據檢索結果,尤裏在port的一座大公園裏。開戰時就有多個對方公會的人守在那裏,而現在還在的隻有尤裏加上他的心腹,名叫tallyho的女性。


    ——不知他們是打算隻靠兩個人戰鬥,還是有我看不到的伏兵。


    月生不清楚尤裏的能力。雖然知道他有高等級的強化,但那無法對抗月生。問題是他持有的“其他”能力。尤裏徹底隱藏了自己的“其他”能力。


    尤裏的總點數大約十五萬,並沒有超出常理。


    ——可如果站到他的麵前,恐怕我會敗北。


    這與其說是預感,不如說是極其自然的推測。port應該準備了保證能贏過自己的方法,盡管明白,月生卻沒有停步。


    他來到了公園。那是座寬闊、漂亮的公園。樹木主要種在外圍,走進去以後視野便很開闊。石板路筆直地延伸,通向噴泉,周圍是修剪整齊的草坪,與晴朗的日子很相稱。


    這座公園被動了特殊的手腳,而且尤裏沒打算隱瞞。大概五十米見方的草坪不是port的領土,不屬於任何公會。唯獨在草坪中心——有二十米左右的範圍屬於port的部隊。


    就是說,port準備了甜甜圈形狀“不屬於任何公會的土地”,雖然是方形的。在那塊土地上無法使用能力,哪怕是月生,走上去就會變回普通人。而尤裏和tallyho的位置相當於甜甜圈中間的洞,隻有那個範圍內能力有效。


    尤裏坐在鋼管椅子上,這件東西很難說適合他,隻有站在旁邊姿勢悅目的tallyho和尤裏高檔的西裝相稱。盡管她腰上插的日本刀令人不安,但模樣仍然隻是像個能幹的秘書。


    見月生停在草坪前,尤裏露出微笑。


    “呀,好久不見。”


    月生也微微翹起嘴角。


    “你們是要今天這種陰天野餐嗎?”


    “要是野餐就鋪地席了。隻有工作的時候,我才會坐在鋼管椅子這種寒磣的東西上。”


    “是嗎,和我的想象相反。”


    “嗯?”


    “我還以為你隻會在私人的時間坐在這種椅子上。”


    感覺就像資產家周日時去看孩子的運動會,對自己的特別有所自覺的人拚命向周圍宣揚自己並不特別。


    “原來如此。那種作風才符合一個大組織領導者的身份吧。”


    “不用在意我的話,隻是隨便說說而已。”


    “忘記多加椅子了呀。”


    他身旁的tallyho微微低頭,說了聲“非常抱歉”。尤裏朝她輕輕擺手。


    “沒事,我不是責備你。而且這把椅子坐起來意外還挺舒服的。要責備部下,也是因為沒給你準備椅子。”


    tallyho再次微微低頭,但沒說什麽。


    月生抬頭看了看陰雲密布的天空,順便重新發動強化。


    公園離車站沒有太遠,但他是慢慢走過來,已經到了雨再次發動的時間。一束光落在月生頭上,被他伸手拂開。


    “這能力蠢歸蠢,但還挺麻煩的。”


    “是吧?每次類人猿想出來的東西都挺蠢。”


    “如果可以,希望你們能解除這個能力。”


    “好啊,月生先生。隻要你願意加入我們。”


    “這我應該拒絕很多次了。”


    “我收到報告了,說你不打算改變自己所屬的組織。”


    “是的。”


    “這和你的第零類假象有關係嗎?”


    月生搖搖頭。


    第零類假象。對生存的執著這一偏見。如果已經找到的話,自己戰鬥的方式就會和現在稍有不同了。


    尤裏在鋼管椅子上歪過頭。


    “月生先生,現在你仍然是最強的。”


    “是嗎?”


    “當然了,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場,這種小事根本算不上威脅。”


    “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會怎麽做?”


    “不管被重點保護的會長,去收拾port的其他人。見一個殺一個,然後宣布不解除雨就消滅整個組織。你擁有的能力足以威脅port這個架見崎最強的組織。”


    “原來如此,我想都沒想過。”


    不會被列為選項的方法,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想到。老實說,打倒尤裏來解除能力這個方法也不是出自自己的意願。


    “果然,與其說你是玩家,不如說更接近運營者,不喜歡幹涉架見崎的勢力關係。明明存在本身就會打破這場遊戲的平衡,卻在拚命維持平衡。”


    “我隻不過是在偷懶。”


    “真正的懶漢會更重視效率,你知道你現在站在我麵前有多欠考慮嗎?”


    尤裏從鋼管椅子上起身,捋順外套下擺的褶子,然後把手伸進胸前的內兜拿出一把槍。


    “實彈這東西就是方便,不用擔心是誰的領土,在哪兒都能飛。”


    一旦月生踏足甜甜圈型“不屬於任何公會的土地”,他就會開槍吧。


    月生也模仿尤裏,同樣把手伸進了口袋,不過拿出的是懷表。他用食指和中指夾住懷表,朝尤裏扔去。


    哪怕離開交戰中的領土,已經加速的物質會保持慣性前進。這點雖然早就知道,但從來沒試過。懷表和預想中一樣逼近尤裏,卻被輕鬆躲開。


    “我也不是不擅長活動身體。”


    “是的,我知道。”


    懷表不過是實驗,接下來才是重點。


    月生後退一步,然後跑向尤裏,第二步起跳,直接飛到草坪上空。按距離算有二十五米,隻要過了這個距離前麵就是尤裏。而尤裏所在的位置是交戰中的領土。


    月生在空中猛地感到身體變重。為了避免中一槍就受致命傷,他交差雙臂擋在麵前。隻要活著衝進交戰中的領土,後麵總有辦法。


    然而,尤裏沒有開槍。


    這時,月生基本明白了情況。


    ——擊敗我的,永遠都是檢索士啊。


    月生輕鬆地在僅僅兩米見方的交戰中領土上著地,而在他眼前,尤裏和tallyho消失了。不,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在那裏,而是靠什麽能力產生的幻象。月生沒有看透這一點,是因為他忘了懷疑自己的檢索能力。


    ——我真是遲鈍。


    明明早就明白port那邊有比自己更優秀的檢索士。


    很快,他聽到“砰”地一聲槍響,那聲音遠比想象中更輕。


    *


    在此之前,port對kido來說是隻存在於傳聞中的地方。


    那裏林立著幾乎沒有損壞的高層大樓,有妥善養護的道路和美麗的公園,甚至能在城市旅館留宿,從視野開闊的餐廳俯瞰架見崎,用高價的紅酒幹杯。而不需要走上戰場的“市民”階級就住在port。


    一切都出自傳聞,那裏的一切都很遙遠,仿佛來到架見崎以前所在的世界,離現在的自己已經太遠。


    所以踏入port時, kido內心的感情非要說的話類似於空虛。那裏的確如傳言中所說,有高樓和幹淨的道路,但僅此而已。沒有人影的街道果然還是架見崎,而非與死亡和戰場相隔離的場所。


    不知道是受傷的影響,還是由於疲勞,背上的類人猿說話聲中帶著倦意。


    “下一條路往北走,那兒有家我常去的酒吧。”


    “沒有醫院嗎?”kido問道。感覺類人猿的身體狀態比剛才還差,畢竟撞到了腦袋,受的傷可能比看起來更嚴重。


    回答他的是類人猿的一名同伴,記得他叫龍,是個體格不錯的男人。


    “我們的同伴裏也有人有回複能力,隻要匯合就沒問題了。”


    “這樣啊。”


    kido依言在路口朝北轉,然後看到對麵有五個人走了過來,是port的人。


    “站住。”


    站在最中央的女性說道。她身高大概一百六十公分,看起來不高不矮,年齡應該在二十幾歲後半段,和kido相差不大。


    “平穩的人來我們這兒幹什麽?”


    kido所屬的終究是電影俱樂部,不是平穩之國,但他沒特意指出這個問題。


    “因為類人猿先生負傷,我主動提出同行。”


    port的女性輕輕點頭。


    “那真是感謝,之後就交給我們。”


    “再走不遠就能見到他的同伴,我把他帶過去。”


    “不必勞煩,到這裏就夠了。”


    “不。”


    開口的是背上的類人猿。


    “我要報答他。這是我的客人,讓開。”


    port的女性搖搖頭。


    “現在還在交戰中,請改天再說。”


    類人猿從kido背上跳下來,身體搖搖晃晃的,最後還是靠自己站穩,朝port的女性瞪去。


    “我可是port的大股東。”


    “沒錯,所以呢?”


    “就是說我至少有權利請恩人喝杯酒吧。”


    “不,交戰時不能允許對組織不利的事情。”


    “為什麽需要你允許?”


    “不是我,而是port整體的判斷。交戰時擁有組織指揮權的是尤裏,哪怕圓桌的議員也不能違背。”


    “他特地說過禁止把電影院的人帶進來?”


    “是的。準確說,是port以外的所有人。”


    嘁,類人猿很沒形象地咂舌。


    不管怎麽說,借送類人猿這個名義入侵port也到此為止了。


    “知道了,那麽。”


    kido右手拿著香屋交給他的雨傘轉了一圈,期間偷偷用左手點擊終端屏幕。


    “我這就消失。”


    強化發動。原本kido在強化上花費的點數就遠超過普通射擊士的標準,而且從平穩之國借來的五萬點數也全用在了強化上,連port士兵的速度也遠遠趕不上他。


    kido輕輕屈膝,起跳。這一加速的感覺至今未能習慣。


    *


    後麵交給你了,香屋對秋穗說。


    在這之後,ryama的檢索能做到的事情就不多了吧,那麽讓秋穗繼續留在電影院就很浪費。香屋拜托秋穗前往比電影院發生問題的可能性更大一點的地方,之後隻要抱著腦袋等待事態變化。


    空蕩蕩的教室很安靜,隻有時鍾的指針哢嗒作響,連這個聲音都讓香屋煩躁,心情激動。為什麽。為什麽非要跑到戰場上去。


    盤腿坐在對麵的黑焦靜靜地宣告:


    “kido先生,開始獨自行動。”


    香屋用力咬緊臼齒。


    ——其實,無論以什麽形式,都不該挑釁port。


    要采取違背那個組織的行動,現在還早,太早了。


    問題在於銀緣。在port被稱為ido的那個人,是超一流的檢索士、構成尤裏派核心的人物,而且是電影院眾人死心塌地支持的初代會長。


    ——那個人為什麽不在kido先生麵前現身?


    kido又不是想挑釁port,單純是想見到銀緣罷了,而銀緣又有保護電影俱樂部的意願,所以toma成功利用了銀緣。


    那麽,安全的做法不就隻有一個嗎?那個叫銀緣的人趕緊出現在kido麵前就完事了,然而他沒有出現,仍在繼續潛伏。為什麽?


    能想到的理由大體分兩種。一種是銀緣沒有自由,比如被關在port的什麽的地方,或者有什麽決不能違背的承諾,讓他想見kido卻不能如願。另一種是銀緣不打算見kido。理由就不知道了,香屋也不在乎,但總之銀緣可能是以自身的意誌避開kido。


    ——我無法確定是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


    然而根據兩種不同的情況,有效的對策將完全不同,結果隻能同時追著兩條線索製定計劃。香屋急躁地大喊:


    “toma,kido先生去了port,你就是這麽打算的吧!”


    從香屋的終端——準確說,是從套在外麵的手機殼上傳來她的聲音。


    “嗯,很好,我還以為會被你礙事。”


    香屋可沒打算在閑聊上浪費時間。


    “你有什麽辦法保護kido先生,還有月生先生?”


    “沒有計劃啊,但是你沒有阻止kido先生,肯定有什麽想法對吧?”


    “你也太任性了。”


    “我不是一直這樣嘛。”


    “銀緣先生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


    “聯係他的辦法呢?”


    “沒有。每次都是他那邊單方麵聯係。”


    “他在聽這次通話的可能性有多少?”


    “幾乎百分之百。”


    “這樣。”


    那麽,就不是最糟的情況,雖然如履薄冰,但還是有路可走。


    “那個能讓kido先生他們瞬間移動的能力——”


    “是我的,名字叫出千。”


    “那個還剩下幾次?”


    “兩次。”


    “不夠,至少還缺一次。”


    “我才不管,要用嗎?”


    “不是銀緣先生也能用?”


    “隻要是有理解能力的檢索士就能。我這兒的子彈蟻之前也用過,但果然精度會下降。”


    “沒關係。但不是現在用,如果用錯了地方,kido先生真的會死。必要的時候我會指示。”


    “ok。”


    “還有。”


    “嗯?”


    他感到toma的語氣不太對。


    太過平常了,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但那和她的風格並不相稱。對於這次戰鬥中途的結果,她本該消沉才對。


    香屋開口指出可疑之處。


    “mono真的死了嗎?”


    嗬——他感到toma笑了。


    “你好溫柔,一直是這樣。”


    還比不上你。香屋本想這麽說,結果還是作罷。


    “目前的戰況完全在按我(私「わたし」)的想法發展。”


    聽到她這句話,香屋就滿足了。


    “那就好。”


    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吧。kido,還有月生的事。


    “你打算做什麽?”


    toma愉快地問。


    “那還用問,說服唯一的那個人。”


    銀緣的想法猜不透,那就不能繼續考慮。而無論kido還是月生都不是事態的核心。隻要想象那個唯一對現狀掌握所有權限的人就夠了。


    “隻要能提出讓尤裏點頭的方案,事情就結束了。”


    目標已經看到了,但到達目標的道路狹窄而漫長。


    在這場戰鬥之前,香屋做好的準備絕不算充分。他在頭腦中列舉為數不多的手牌,思考最有效的用法。無論哪張牌,打出的時機都容不得一點失誤。


    呼,香屋吐出一口氣。


    然後,朝麵前的黑焦說:


    “準備移動。雖然還有點早,但這次決不能遲。”


    黑焦輕輕點頭。


    “那我去叫白貓,你呢?”


    “就留在這兒。”


    “知道了。都準備好以後聯係你。”


    “秋穗拜托你了,我可能顧不上那邊。”


    當亮出所有手牌時,能不能比尤裏高出一籌?哪怕隻高出一點也好。這便是勝負的關鍵。


    *


    很久沒走到車站來了——這指的是很久沒有用自己的身體走過來了。雖然距離不遠,但悶熱的天氣讓人冒汗。


    pan想要的東西已經被穩妥地放在車站,沒想到還挺幹淨的。雖然嘴角流著血,但也就這些了。pan拿出終端,使用能力。這個也很久沒用過了。


    ——能力名,continue。


    原本,這隻是讓mono再生的能力。所以運營者判斷這個能力與“讓玩家複活的能力”重複,讓她有點意外。mono算玩家嗎?可以說算,也可以說不算。


    不管怎麽說,就算用了這個能力,mono的外表也沒有變化,連血跡都沒有消失。但內側的破損應該已經恢複。


    接著,pan用了另一項能力。


    ——能力名,子賬號。


    效果發動的同時,pan的身體癱倒在地上。


    然後,mono睜開眼睛。


    看著眼前的pan——自己的肉體,她總有相同的感想。客觀地看著自己真不舒服,劉海實在太長,要不剪了吧。


    “好啦。”


    她擦擦嘴角的血,心想。


    ——另一個身體怎麽辦呢?


    最近作為mono生活的時間更長,但規則上pan才是本體,要是pan死了就真沒得玩了。雖然不能不管不顧,但想抱回去又太大,況且用mono的模樣跑到port估計會被殺。


    算了,就這樣吧。她嘀咕著轉過身。反正先用mono的身體回到平穩,躺倒床上解除子賬號,然後重新回到pan的身體返回port。之後還要把那個叫黑貓的人複活才行,姑且是和人說好的事。


    mono——pan並不討厭架見崎。


    她覺得這是個有趣的遊樂場所。


    但她無法像water那樣對這裏投入感情,隻要能讓她繼續打發一會兒時間就行了。


    mono朝平穩之國邁開腳步。這時,視線的一角被什麽動靜吸引。


    “哦?”


    她停下腳步,朝那邊望去。


    那是被撕成兩半,棉花散了一地的兔子布偶。它的耳朵勉強抽動著。


    3


    槍聲聽起來好輕。月生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估計是之前用能力隱藏起來了,尤裏的位置在背後,噴泉附近那條月生剛走過的石板路上。尤裏旁邊是tallyho,再後麵是port的成員,大約十個人。一個男人倒在他們腳下,腦袋側麵流著血。


    尤裏朝流血的男人看去。


    “很遺憾,port也不存在法律,就是說沒有犯罪方麵的專家,所以叫他罪犯並不正確。但就算沒有法律,還是有惡行的概念,為了運營組織就必須懲治惡行。”


    開槍的是port的一名士兵。


    他大概三十歲,也是個男人。尤裏把手放在他肩上,笑著說:“你沒有錯。”然後朝這邊轉頭。


    “抱歉了,讓你看到丟臉的一麵。在我們這兒出現違反倫理的行為時,就要這樣毅然處理,說白了就是奪走他在架見崎的生命。如果運營者說得沒錯,他應該被送回現實。”


    不對。月生在心裏輕聲說。


    運營者的原話是這樣:“隻要在架見崎死亡,一切都會恢複原狀。”他們絕不會用“能回到現實”這種表達。


    尤裏輕輕張開雙手。


    “不管怎麽樣,現在已經將軍了。”


    月生感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沉重,僵硬,失去自由。強化效果消失了。理由很明顯,月生所站的地方已經不是交戰中的領土。


    原本,尤裏準備了甜甜圈形狀“不屬於任何公會的土地”,而對相當於甜甜圈洞的那塊領土,則是把會長任命給一個男人。


    至於那個男人,現在正倒在尤裏腳下。


    當會長在交戰中死亡時,公會的領土會被對手奪走,但也有例外。如果殺死會長的人不屬於任何公會,那片土地就會失去主人,不再屬於交戰中的領土。


    這樣一來,月生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五十米見方的土地正中央,而在這裏,能力無法生效。port的人紛紛舉起槍。和能力無關,靠物理原理射出子彈的槍。


    ——已經是絕境了。


    盡管知道是徒勞的掙紮,月生還是拿出自己的終端。在不屬於任何公會的土地上,可以用終端圈成自己的領土。哪怕範圍再小也好,隻要在這個能力偃旗息鼓的地方獲得自己的領土,就能重新拿回強化。但。


    砰,一聲槍響傳來,月生手裏的終端被打飛了。


    尤裏的語氣絲毫沒有變化。


    “亂動很危險的,別激動。”


    月生苦笑。


    “好像不動也不安全。”


    打飛月生終端的是tallyho,她舉著槍身很長的狙擊槍,已經把準星對準月生。如今他沒有任何防備,一發子彈就能奪走他的性命。


    “月生先生,port並不是想殺你,老實說你的命根本無所謂。但殺了你隻能得一半點數,讓你交出來就是全額。”


    聽說port和平穩之國之間簽了條約,如果殺了自己,會自動分配得到的點數。但尤裏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守信用,而是要窮追不舍,逼自己轉讓,那樣port就能全部獨吞。


    這時,月生想到的是那個叫water的少女的臉。這種明顯會發生的背叛,她會不準備任何對策嗎?


    “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的嗎?”


    尤裏說道。


    “怎麽說呢,如果我能確信自己真的有生命,說不定那個事實比什麽都重要。”


    月生答道。


    如果是那樣,毫不抵抗地死也沒什麽。向尤裏獻上掌聲,稱讚他證明了單純強大的對手可以被輕易擊敗。


    尤裏朝自己的手表看去。


    “時間很充足,慢慢談吧。”


    “我們之間究竟有什麽可談的?”


    “比如說,多少給你留點點數也沒問題,甚至能安排你在port的庇護下安穩生活,如果車站很重要就送給你好了。”


    “原來如此。”


    “月生先生,結果僅僅是你不再是最強的玩家,這有什麽嚴重的問題嗎?”


    “在這個架見崎,我從沒有覺得自己比誰都強。”


    單純是擁有花費點數最高的強化能力,這簡直不值得一提,也不值得驕傲。


    尤裏歪起頭納悶,似乎很有底氣。


    “你有什麽願望?”


    “誰知道。”


    如果能知道這點,或許自己早就能找到第零類的假象。如果在這個一切都是虛像的地方,存在僅有的某物讓月生確信自己的存在。


    “是雨啊。”


    尤裏輕聲說。


    在降雨雲的另一頭,一束光筆直射向月生。它本身沒有多少威力,但足以殺死一個普通人。


    那束雨沒有命中月生,在遙遠的高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尤裏噗嗤一聲笑了。


    “架見崎的能力就好在規則嚴謹。”


    雨也是能力的一種。任何能力都會在草坪前停下腳步,達不到戰鬥範圍之外。


    這裏已經不是戰場,而是更單方麵的場合。


    “我不會隨便殺死你的,慢慢談吧。”


    尤裏說著,在鋼管椅子上坐下。


    *


    ido——銀緣望著kido的身影。


    不是用肉眼,而是看得更清楚的眼睛。


    kido現在正專心捉迷藏。他從平穩之國借到了高額點數,強化得到提升,因此逃得毫不費力。但port訓練有素,抓人的人逐漸增加。這個組織擁有優秀的檢索士,不用銀緣幫忙,他們也能找到kido的位置。


    而且kido沒對port的人沒有攻擊的意思。一方麵以電影俱樂部的立場不可能真的挑戰port,最主要的原因純粹是kido的溫柔吧。他的判斷沒錯,銀緣心想。一旦kido殺了人,哪怕隻有一個,port對電影俱樂部的報複恐怕將會勢不可擋。


    銀緣不經意伸手,想推一推眼鏡的鼻梁,結果手指撲了個空。本以為戴眼鏡的自己已經被拋在了很遠的過去,可一想kido的事便回想起當時。電影俱樂部是個很棒的公會。


    ——現在,要保護kido,最可靠的辦法是什麽?


    要不用那個護身符——water的“出千”把他送回電影俱樂部的領土吧。但可能沒有意義,感覺他會再次踏進port,而且那個叫香屋的少年也提醒說不準浪費出千的次數。


    ——那個少年有什麽目的?


    他好像說要說服尤裏,但怎麽做?用什麽做籌碼,提出什麽條件?對於身處交戰領土外——三色貓帝國的香屋,銀緣也無法檢索他的思考。


    算了,也好。單純是盡力而為,一直都是這樣。


    銀緣選擇了花費最小的方法,也就是稍稍放棄一點自己的拘泥。


    “kido。”


    銀緣開口道,盡管隔著終端,還是感覺他就在眼前。


    “別胡來,立刻回去,我不打算見你。”


    上麵立刻傳來回答。


    “你在哪兒,銀緣先生?為什麽離開電影俱樂部?”


    “因為那是最正確、最安全的選擇。”


    銀緣原本屬於port,但不喜歡那個組織的做法,於是在外麵建立了電影俱樂部,而且選在盡量遠離port的地方。


    盡管離開組織,銀緣仍持有port的股票,尤裏就是看中了這一點。他用來說服銀緣的理由很簡單。銀緣愛著電影俱樂部,如果那個弱小的公會被槍口對準,他就無法反抗。


    但尤裏的說服不過是個契機,在他來勸誘之前,銀緣已經決定要離開電影俱樂部了。


    銀緣克製自己的感情,隻在嘴上冷靜地告訴kido:


    “別停下,西麵過來三個人,很快就能看到。”


    kido是個不可思議的玩家。他看事物的視野開闊,所以身為射擊士卻能夠采用近距離戰鬥這種難纏的方式。然而一旦脫離戰鬥,視野便一下子變得狹小,一心盯著眼前的事,連自身都不在乎。


    ——不,不能把這叫做不可思議。


    這是很自然的吧。對於某種意義上內心純淨的人類來說,忘我並不奇怪。


    他知道kido衝了出去,那是正確的選擇。短時間內不會再和port的人接觸吧。銀緣鬆了口氣,講起自己從他麵前離開的理由。


    “我有沒有和你講過我的兒子?”


    “幾乎不了解,我記得——”


    “很久以前就死了,那時他還在上初中。”


    銀緣輕輕清嗓,然後繼續說:


    “是我殺了他。”


    要是能放water與biscuit的主題就好了。銀緣喜歡那首切實歌頌生存的主題曲,但這個房間沒有他想要的唱片。


    於是,銀緣隻好拿起盛威士忌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


    為了同白貓一起行動,黑焦已經從椅子上起身。


    而香屋接起了ryama打來的電話,現在不能從kido周圍的情況上移開視線。ryama帶著哭腔大喊:


    “kido先生接到了電話,對方是銀緣先生。”


    香屋緊緊攥住拳頭。來了,銀緣對kido的說服。如果他能成功,kido就暫時算安全了,而香屋也將一無所獲地結束這場戰鬥。


    如果架見崎的戰鬥真的隻是遊戲,香屋就會期待銀緣說服失敗吧。如果俯瞰整張棋盤,現在正是多少用一點強硬手段也要提高獲利的時機,但現實畢竟不是遊戲。


    香屋不想讓kido死,他打心底希望銀緣說服成功,也就是說,希望自己的計劃破產。


    “通話內容呢?”


    聽他大喊,ryama立刻回答:


    “我怎麽知道,對方可是銀緣先生。”


    我才不管對方是誰,趕快想辦法啊。


    ryama沒戲的話,就隻能用另一個手段了。


    “toma。”


    “什麽事?”


    “你呢?在聽他們的電話嗎?”


    “我做不到的,無論技術上,還是心情上。”


    心情?她什麽意思?


    “我現在說的可是關係到人命。”


    不能輕率地揭露他人隱私,也不該毫無意義地對他人的事情置喙。如果是好奇心之類危險的理由,那香屋自己就先放棄這個做法了。


    但現在不一樣吧?kido所在的地方隨隨便便就會讓他送命,情報來得永遠不嫌早,越早越好。時間正不斷剝去選項。


    然而,toma說:


    “我沒法對那個人動手的。”


    “那個人,指的是哪邊?”


    “當然是ido。”


    “我才不管是ido還是銀緣,是誰又怎麽樣?”


    電影院的人把銀緣看得很神聖,這點香屋不是不知道。那其中有回憶,有經曆,當然也有因時間而膨脹的感情。但,toma又是為什麽?


    她用少有嚴肅而冰冷的聲音說:


    “那個人還有另一個名字,這沒什麽奇怪的對吧,無論ido還是銀緣,都是在架見崎用的名字。”


    “那又怎麽樣?”


    “他真正的名字,叫櫻木秀次郎。”


    一瞬間。香屋的思考停止了,無法抗拒。


    toma說出的這個名字,的的確確能從香屋口中奪走所有言語。


    櫻木秀次郎,動畫《water與biscuit的冒險》的滾動字幕中,導演和劇本負責人的位置標的正是這個名字。


    4


    老實說,尤裏有點頭疼。


    月生比想象中更頑固。本以為隻要逼得夠狠就能讓他交出點數,結果並不順利。他簡直一副想死的樣子。


    當然就這麽殺了他讓他如願也行,但那麽做點數就隻剩一半了。


    在這次交戰開始時,月生的點數是七十萬出頭。但類人猿手下的兩個為了對付月生而身負大量點數的玩家被殺後,月生又多攢了將近十萬。如果按現在八十萬來算,一半就是四十萬,再加上由能力創造的契約書發動效果,其中六成要被平穩搶走,port能拿到的不過十六萬。這麽一來,還不夠port出現兩名犧牲者損失的點數。


    “我們來談談雙方都能幸福的辦法怎麽樣?port六十萬,給你留下二十萬,就按這個條件成交吧?”


    月生、如今已經單純是個普通人的月生毫不在意地露出苦笑。


    “尤裏先生,你的錯誤就是沒有理解架見崎。”


    “意思是?”


    “對我來說,我的命算不上談判的籌碼。”


    “因為死了能恢複原樣?”


    “因為會恢複原樣。詢問其意義的是第零類的假象,而那正可以稱為架見崎的主題。”


    “你說的很有意思啊,架見崎這個地方,是為了第零類的假象誕生的?”


    “沒錯,是為了找到那個假象的保持者。如果可能,還想讓那個保持者成為第零類假象的感染源。”


    “所有人都想知道生命的寶貴。”


    “那樣很好。但某個時候aporia(悖論)誕生,生命的價值被投以疑問。”


    “aporia?”


    “話說回來——”


    尤裏對這個內容很感興趣。


    但月生換了話題。


    “沒問題嗎?情況好像有點變了。”


    當然,尤裏明白。


    tallyho將剛才還對準月生的槍口轉向了這邊。不隻是她,周圍的部下全都聽從她,十支槍口將尤裏包圍。尤裏輕輕擺手,像是扇開麵前的蟲子。


    “當然有問題,問題大了。所以盡快把事情談完吧。aporia(悖論)指的是什麽?”


    月生噗嗤一聲笑了。


    “請自己思考。aporia(悖論)就是這樣的東西吧。”


    aporia,好像是來自希臘語。難以解決的命題,死胡同。月生到底被怎樣的牆攔住了呢?


    tallyho開了口。


    “差不多該談我這邊的事情了吧?”


    她的語氣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比如說,在工作的間歇時說“是不是該給您泡紅茶了?”的時候,tallyho也是這樣的語氣。而尤裏也和平時一樣回答:


    “當然。剛好我正打算把工作告一段落。”


    “您明白情況吧?”


    “自己正被槍對著,但隻要我用過強化那就根玩具一樣。如果隻是這樣,就算不上危機——”


    “但眼前還有月生在。”


    “嗯,頭疼了。要你你們不盡職到底,月生先生就要走到這邊來,然後就又能使用能力了。”


    如果正麵硬碰硬,尤裏當然也贏不了月生。月生是一張特別的牌,逢戰必勝,所以隻能準備不必戰鬥就能獲勝的方法。


    tallyho歪頭似地輕輕晃了晃槍口。


    “隻要答應我這邊唯一的一個要求,我們立刻回到原本的任務上。”


    “如果拒絕呢?”


    “我們將放棄對月生的戰鬥。”


    “原來如此。”


    感覺這發展很合理。


    尤裏漂亮地把月生逼到了絕境,本以為是這樣。但如今真正手握主導權的卻不是尤裏,而是拿著槍的tallyho和其他隊友,大概有十個人,老實說記不得那些人的名字了。如果tallyho她們要背叛,現在的確是最好的時機。


    “先聽聽你們的要求吧。”


    “請放棄您手上所有port的股票。”


    “意思是讓我退出圓桌?”


    “還有比您的性命更重要的東西嗎?”


    “不知道呢,感覺仔細找找就能找到。”


    “是嗎?我倒是找不出來。”


    尤裏抬頭朝槍口另一邊的tallyho看去,她一臉認真地俯視著自己。


    “請決斷吧。”


    那個叫香屋的少年說的完全正確。瞞著尤裏協助類人猿的人,那個名字是tallyho。太棒了,類人猿太棒了。沒想到做到了這個地步。竟然已經把手伸到了尤裏眼皮底下。


    尤裏對自己的管理很嚴格,日常的舉手投足全都在演戲。用同樣的速度、同樣的姿勢做出同樣的動作,始終徹底再現自己想象中尤裏這個角色。但,現在,有一瞬間他打破了以往的演技。


    尤裏將注視著tallyho目光轉向月生,動作比平時更快、更雜亂。說白了就是一臉驚訝。


    她當然同樣不能對月生放鬆警惕,一旦月生逃走,就失去交涉的資本了。tallyho的槍口沒有離開尤裏,但視線被分散,臉的確轉向了淡定地看著這邊的月生。


    在那一瞬間,尤裏從鋼管椅子上起身,輕輕撥開tallyho的槍口。


    “沒用的。”


    tallyho說道。


    不管把她的槍口怎麽樣,另外十把槍依舊對著尤裏,而且也不能把那十把槍全都破壞。月生還站在能力無法觸及的土地上,如果不能保證用物理性的威脅對準他,計劃就失敗了。


    但尤裏沒有慌,他的手指已經碰到終端。


    ——多米諾的指尖,發動。


    尤裏隨即微笑。


    “明天會不會放晴啊?”


    他輕快地問道。


    *


    是我殺了他,銀緣說。


    kido不是很懂他的意思,於是不由得停下腳步。


    銀緣用沉著的聲音告訴他:


    “不能停在那兒。還有十秒,就要被port的人發現。你不希望毫無意義地互相攻擊吧?”


    聞此,kido總算踏出下一步。必須堅持逃下去,直到見到銀緣。


    “殺了他,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是我害他失去了生命。”


    “但是,不是你用刀殺死他的對吧?”


    “我從頭講吧。你隨便聽聽就好,現在應該集中精力逃跑。”


    然後,銀緣用柔和的語氣,輕聲講起和他兒子有關的故事。


    過去,銀緣曾從事製作少兒動畫的工作。


    他對那份工作感到驕傲。每周一次,在幾十分鍾裏俘獲孩子們的心,給他們展現勇氣和正義。哪怕大半內容早晚會被遺忘,但小小的種子已經種在了心底,或許終將開出美麗的花。那一定是美好的事業,所以他可以說為此獻上了幾乎所有的人生。工作和自己的理想達成一致,真是個幸福的男人。


    但他的人生中不可能隻有工作。他有妻子,還有一個兒子。由於醉心於工作常回不了家,盡管如此,家裏的氣氛仍然非常和睦。


    獨生兒子是個溫柔誠實的少年,他喜愛銀緣的動畫。小學三年級時,兒子在一篇題為《將來的夢想》的作文中寫,想要成為銀緣製作的動畫角色一樣的人。知道這件事時,銀緣禁不住想哭,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得到了肯定。他相信,就算是為了這個孩子,自己也要繼續創作誠摯的作品。


    在初中二年級時,象征銀緣幸福的那個孩子死了。


    他每天坐電車上學。


    那天傍晚,他在站台上看到掉到車軌上的老人,於是想要救人。聽說他是想把老人拉上來,可力氣不夠,於是自己也跳下站台,從後麵把老人推了上去。結果老人得救,他失去了生命。


    這件事成為美談被新聞報道,在地方的報紙登上了專欄。專欄中還提到他小學三年級時寫的作文《將來的夢想》,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找到的。作文中寫,他想成為銀緣創作的動畫主人公一樣的人。


    ——明白什麽是正確的,並且按照那樣去做,比起自己更關心對方。我想成為這樣的人。


    一名少年將幼時的夢想付諸行動。報紙上是這麽寫的。


    這,這是何等殘酷,又何等令人詛咒的事情啊。


    銀緣懊悔又焦躁得要死。才沒這回事呢,真正重要不是這樣。我不要你有什麽勇氣和正義,隻要活下去就足夠了。隻要活著。比起你的生命,其他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後來,銀緣製作了一部動畫,名叫“water與biscuit的冒險”。


    其中想傳達的意思很清楚。


    ——活下去。


    活下去吧,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必要的東西隻有水和簡單的食物,不需要任何其他的東西。我對你的希望僅此而已。


    這部作品之後,銀緣再沒有做其他的動畫。


    活下去。他反複說著。向著已經聽不到聲音的那個孩子,無數次重複這句單純的話。但,銀緣有一點想死了。


    “你和我的兒子很像。”


    直到最後,銀緣的聲音都很柔和。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老實說感覺就像撿了隻被人拋棄的狗,因為你的眼神實在太寂寞了。但在電影俱樂部的生活裏,我忽然感覺到,你和我的兒子很像。溫柔,善良,而且不懂得人活著最重要的東西。”


    kido花了很長時間,深深吸了口氣。


    ——才不是這樣。


    他好想對著什麽大叫,卻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因為不知道,總覺得想哭。


    “在我把會長轉讓給你的那天晚上不久前,你受了重傷,讓我沒由來地覺得害怕呀,於是我決定讓身為銀緣的自己消失。”


    kido出聲打斷他的聲音。


    “我隻是想見你。見到你,然後說說話。”


    “那和現在的通話有什麽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因為我看不到你的眼睛。”


    在電影院,他喝醉的夜裏說起兒子時那雙溫柔又寂寞的眼睛。要看到那雙眼睛才行。一定是這樣。


    “我不打算和你見麵。”


    “為什麽?”


    “唉,為什麽呢。但對你來說,我不是水,也不是餅幹。”


    kido一心想著銀緣,但靠高額點數擴張的強化讓他輕易察覺。


    一束光線緊貼著kido穿過。是port的人追上來了。能徹底逃脫嗎?隻能戰鬥了?不管怎麽說,自己正漸漸被逼進絕路。


    “冒險就到此為止,我把你送回電影院吧。”


    “我不要。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去見你。”


    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固執,連kido本人也不知道,但銀緣所講的話裏有什麽讓他無法接受的東西。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不準你拿我當借口去死。”


    銀緣說道。


    這恐怕不是說給kido的。kido好不容易吸了口氣,想要說點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接下來,他聽到少年稚氣的聲音。


    *


    老實說,toma心中期待不已。


    “他真正的名字,叫櫻木秀次郎。”


    如果把這個名字告訴香屋,不知道他會有怎樣的反應。“water與biscuit的冒險”被他也視若神明,對創作這部動畫的人,他會怎樣對待?toma很想知道。


    關於櫻木秀次郎的長相,是從雜誌上“water與biscuit的冒險”的報道中知道的。第一次見到ido時,toma想的是“真的是他?”


    香屋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嗎?那時自己先是懷疑“不會吧?”,然後好不容易接受現實,心想如果是這樣,就不能對他失禮。香屋也會這樣嗎?


    現在,她聽到了香屋的回答。聲音不大,而且在顫抖,卻依舊有力。


    “那又怎麽樣。”


    啊,果然,香屋棒極了。


    沒有任何人比柔弱膽小的他更像勇敢帥氣的water。


    “這扯不上關係吧?我才不管對方是誰。現在kido先生和月生先生隨時都可能死,不用問也知道你不想變成那樣吧?那就把能做的全都做到。”


    別因為感傷害死人,他擠出聲音說道。


    “子彈蟻”,toma叫起檢索士的名字。


    “ido和kido先生的通話現在什麽情況?”


    “還在繼續,我無法竊聽。”


    “能把香屋的線路連到他們兩人那邊嗎?”


    “這個可以。”


    toma笑了。她很高興,又很悲傷。


    香屋步總是毫無餘地傷害冬間美咲。


    “步,之後就交給你了。”


    “少扯了。”


    看來他在生氣。一如既往,依舊是toma熟悉的他。


    “你也給我幹活。所有人都敗北,之後這場戰鬥就結束了。”


    如果是你這麽說,我輸多少次都沒關係。toma在心裏悄悄回答。


    “電話接通了。”


    子彈蟻說道。


    4


    “明天會不會放晴啊?”


    沒有人回答這個唐突的疑問。


    有點沒勁啊,尤裏心想。但不管怎樣,多米諾骨牌已經開始倒下。


    能力名,多米諾的指尖。


    效果本身很簡單——將尤裏持有的、獲得時所需點數小於一千的“其他”能力全部發動,就隻是這樣。


    而尤裏所有用低價購買的能力大約有一百二十種,分別用編號管理。內容就像這樣:


    ——五十二號。如果無視關於天氣的問題,會想打哈欠。


    如果能力的效果不大,就能用低價買到。發動條件很難達到的能力果然便宜。也就是說。


    ——六十四號。如果忍住哈欠,會考慮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六十五號。如果打了哈欠,會想起初戀的人。


    ——七十二號。如果考慮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就會哼唱一小節“青蛙之歌”[注]。


    [譯注:日本的一首童謠。]


    ——七十三號。如果想起了初戀的人,會哼唱一小節“do re mi”[注]。


    [譯注:奧斯卡電影《the sound of music》的主題曲之一。]


    ——八十一號。如果哼唱了童謠,會閉眼兩秒鍾。


    漸漸地,漸漸地,條件和結果越來越大。無論哪個能力都使用低價買到。多米諾骨牌就是這樣,撞不倒尺寸比自己大1.5倍的東西。


    ——八十五號。如果閉眼兩秒鍾,會再延長一秒。


    ——九十二號。如果閉眼三秒鍾,會想用舌頭舔自己的鼻子。


    ——九十三號。如果想用舌頭舔鼻子,舔不到的時候會打心底懊悔。


    ——九十七號。如果舌頭舔到鼻子,會確信自己是金星人。


    ——九十八號。如果打心底因為舌頭舔不到鼻子懊悔,會確信自己是火星人。


    ——九十九號。如果確信自己不是地球人,會徹底服從尤裏的話。除非過五分鍾或者尤裏拍手才會解除。


    周圍交相響起“青蛙之歌”和“do re mi”,所有人都閉著眼睛,然後從嘴探出舌頭。遺憾的是,誰也碰不到鼻子。tallyho的那張臉太別致,真想拍下來保存,不過為了能相信自己是紳士,尤裏沒有這麽做。


    “好啦。”


    他用悠然的語氣說:


    “槍口該對準的是月生才對吧?放下無聊的反抗。”


    於是,朝向尤裏的槍口一起對準了月生。月生畢竟優秀,已經察覺異變開始行動,但普通人的身體行動遲緩,現在才勉強到達被打飛的終端前。


    “tallyho,朝月生的腿開槍。可別殺了他啊。”


    “砰”地一聲響起,月生倒下了。他右腿的小腿肚子開始緩緩流出血來,看起來好可憐,一定很疼吧。


    “來吧,月生先生,是不是該答應我們的條件了呢?如果太固執,我就真的隻能殺死你了。”


    月生倒在草坪上,眺望布滿陰雲的天空,仿佛沒聽到尤裏的話。


    ——算了,就這樣吧。


    想死就讓他死。對尤裏來說,戰果沒那麽重要。


    調動大量點數,甚至出現死者,用這個代價換來的卻隻是月生點數的一小部分。如果是這樣的結果,組織裏對尤裏的評價恐怕會下降,但那種事已經不成問題。


    類人猿自己玩脫了。隻要讓周圍這些人開口——在尤裏洗腦的情況下並不難辦——類人猿違背議會的決定,想利用對月生戰坑害尤裏的事便會公之於眾。而這在port的運營中是不可原諒的,他將失去選舉中與尤裏對抗的資格。


    “要是月生想跑就沒辦法了,到時候殺了他。”


    尤裏做出指示,卻又覺得他已經不會再行動了。月生是想殉死於什麽東西吧,而那件東西並不是自己的未來。如果是那樣,尊重他的想法也未嚐不可。


    尤裏決定先解決另一件事。


    “tallyho,你背叛我是為了類人猿吧?”


    她手上的槍仍遵從指示對著月生,答道:


    “不是。”


    這是怎麽回事?她對這個問題竟然沒有回答“是”。今天老是發生出乎意料的事,真讓人愉快。


    “再試著用舌頭舔鼻尖。”


    聞此,她順從地照做。果然,尤裏的能力應該還完全有效。


    “總之你想把我拉下圓桌,讓類人猿在選舉中獲勝。”


    “是的。”


    “現在這個想法也沒有變化嗎?”


    “是的。”


    “這樣嗎,好吧。tallyho,你把槍放下。”


    尤裏決定按原定打算行事。


    他蹲下來,打開腳下的行李箱。這時他單膝著地,毫不在意西裝被弄髒,也和事先想好的劇本完全一樣。


    行李箱裏放著雪絨花的花束,是純白色的。之前,他從名叫candle的花店裏拿到了那裏剩下的東西。不做不知道,沒想到製作花束還需要專業的技能。


    好啦,尤裏忍不住嘀咕一聲,然後笑了。剛才那個詞不在預定之內。


    “tallyho,我愛你。今天的事情都處理好以後,一起去選戒指好嗎?”


    他雙手拿起不怎麽好看的花束,向tallyho遞去。


    *


    隻要在近處看,就很清楚。


    tallyho和平常一樣完全沒有表現在臉上,但內心歎了口氣。


    ——尤裏是個可悲的男人。


    他總是扮演著完美的角色,態度遊刃有餘,但完全不相信自己。本質的部分空無一物,而且他明白自己沒什麽與眾不同的魅力。


    所以,才會做出這種無聊的事。


    “好的。”


    tallyho接過花束,繼續說:


    “你到底用了什麽能力?”


    有那麽一瞬間,tallyho堅信自己是火星人,也不知道發生那種蠢事是什麽原理。現在已經不信了,她知道無法違抗尤裏的話,隻不過要提出疑問還是沒問題的。


    “就像你體驗的那樣。”


    “給對方洗腦再表白,很開心?”


    “想拒絕的話等效果消失再說,先讓我再感受一下幸福的心情。”


    “無趣的人。”


    “沒錯,我這個人除了強大一無是處。”


    tallyho想說不對,卻說不出口。由於他的能力,tallyho信了那句話,但本質的部分沒有改變。


    ——尤裏什麽也沒理解。


    他沒有理解自己在tallyho眼裏有多麽可悲。因為他除了強大外一無是處。不對,不是。不,就是這樣。tallyho的思維被尤裏的能力攪亂,好不容易才說出話:


    “為什麽,是雪絨花?”


    “我查過啊,你喜歡的花是什麽。”


    “香屋步的能力。”


    “沒錯。”


    “你真個是沒趣的人。”


    “既然有答案,照抄就行了。隻有遇到到處都沒有答案的問題時需要努力。”


    “你知道雪絨花的學名嗎?”


    “不知道。花語倒是查過,但沒考慮到還要查學名。”


    “叫火絨草(leontopodium),意思好像是獅子的腿。”


    “哦?聽起來很強。”


    “是的。但強大的不是獅子的腿,而是獅子本身吧。”


    “有可能。所以呢?”


    “你的確強大,總能成為勝者。”


    “至少,現在是這樣。”


    “是的。”


    他了解自身的強大,卻不信賴自己。這是何等可悲的事呢。


    從降雨雲的另一頭,一束光射下來。是每隔五分鍾發動的雨,碰不到月生,所以tallyho沒有在意。


    但。


    “開槍。”


    尤裏簡短地下令。


    ——為什麽?


    隨著槍聲,tallyho朝月生看去。


    有個人站在那裏。


    *


    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


    “我來總結一下。”


    香屋步。kido忍不住笑了。因為他顫抖的聲音顯得冷靜。那份冷靜就如同走累時喝到的水,清涼可口。


    “銀緣先生和kido先生都想保護電影俱樂部。銀緣先生不想讓kido先生死,kido先生當然也不想死。沒錯吧?”


    聽到香屋的話,銀緣回答:“沒錯”,kido回答:“那當然。”


    香屋煩躁地說:


    “那還有什麽問題嗎?兩個人有相同的目標。”


    是這樣,基本沒錯,但。


    “我想見銀緣先生啊。”


    為什麽?現在還不知道原因,但kido一定要見到他,然後有些話想說。


    而銀緣說:


    “我不打算見你。”


    恐怕兩個人都犯了牛脾氣,但又沒有能妥協的地方。


    香屋大吼:


    “這種事給我之後再說!”


    他似乎徹底火了,整個人都很煩躁。


    “你們的事我才不管,現在可是在戰場上,哪有時間糾纏這種蠢事,要吵先活下來再吵!”


    唉,他說得沒錯。


    “可是啊,香屋君,如果放過這個機會,要什麽時候才能見到銀緣先生?”


    kido身懷超出預期的點數,電影俱樂部和port湊巧處於交戰狀態,而且現在port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月生身上。如果放棄機會,恐怕就沒有下次了。


    “那種事什麽時候都行啊,想去就大大方方去。”


    還沒等香屋說完,銀緣就告訴kido:


    “進入射程了,三個人,快跑吧。”


    活下去,kido在心中輕輕說出銀緣那句話後一部分。逃跑吧,活下去。在還是電影俱樂部的會長時,銀緣發出的命令就隻有這兩個。


    看到射擊的光效亮起,kido慌忙逃進小路。


    “前方也有三人,離進入射程還有三百米——”


    這次,香屋打斷銀緣的話:


    “我會和尤裏交涉,讓port不追究kido先生的入侵,並且給你們兩個提供能安心交談的環境。能用在交涉中的牌,整個架見崎隻有一張。”


    前方也亮起射擊的光效。對暫時擁有六萬點數的kido來說,那算不上嚴重的危機。他看得到零點五秒後的世界,知道光束會朝哪裏橫掃而過,也知道該朝哪裏躲開。


    kido蹬開狹窄胡同的柏油路,踏在牆壁上,接著踢開牆壁時,白光從眼下劃過。要朝上跑,隻有那邊安全。然而他聽到銀緣提醒:


    “已經有兩個人繞過去了。”


    是七層的雜居樓樓頂。被包圍了。對現在的kido來說他們不是無法打倒的對手,但如果朝port的人開了槍會怎麽樣?


    香屋語速很快地繼續說:


    “去把月生先生爭取到手。kido先生,準備好傘,還有拿好終端,準備圈一塊領土,再小都沒關係。”


    領土?kido問道。


    但香屋沒有回答。他總是這樣,不擅長和人溝通。


    “toma,出千。”


    他說道。


    *


    port和平穩之國會怎麽和月生這個對手戰鬥,香屋不是很快就猜透的。


    但在香屋來看,也有幾種很有效的方法。實際上尤裏采用的正是香屋的預想之一,即舍棄“公會的領土”使土地脫離戰鬥範圍,強行從月生手裏把能力奪走。


    所以香屋為應對這種做法準備了手牌,那便是秋穗幫他獲得的兩個能力。


    靠她的能力增加耐久度的雨傘可以擋住幾發子彈吧,但根據能力的規則,如果拿到戰鬥範圍外,也就是月生現在所在的地方,效果就會消失,變成普通的傘。本來應該是這樣。


    所以,兩人在那把傘上加了另一項能力。那項能力被秋穗起名為“傳說的裝備”,可以將用能力獲得、加工得到的道具變成“不屬於能力的東西”,隻留下有用的功能本身。也就是說被變成傳說的裝備的傘可以無視能力的規則,離開交戰範圍仍保持強度。這樣,便能將一枚盾牌擋在月生前麵。


    “toma,出千。”


    香屋做出指示。


    ——問題在於。


    尤裏優秀到什麽地步。


    就算是出千,也送不到戰鬥範圍之外。


    *


    然後,kido的視野被切換了。


    這裏,是哪兒?是空中。腳邊有粗壯的樹枝。kido自然地在上麵落腳,終端上傳來香屋的聲音。


    “保護月生。”


    kido終於理解了情況。眼前是一座公園,月生正倒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上,腿上流著血。很遠的地方是port的人,大概有十個,他們都拿槍對著月生。


    香屋繼續說:


    “但,月生先生所在的位置在領土範圍外。”


    誒?月生小聲驚歎,因為他已經蹬開了樹。正如香屋所說,身體在空中變得灌鉛般沉重,幾乎在這一變化發生的同時,他聽到尤裏的聲音。


    “開槍。”


    被發現了?很快,槍聲紛紛響起,並不整齊。kido在槍聲中落在草坪上。腳好疼。傘已經撐開,擋住幾發子彈,但不是全部。有兩三發打中了kido更前麵的月生。


    “開槍,開槍。”


    尤裏繼續下令。


    傘恐怕不是特別結實,上麵已經被打出了個洞。這時kido已經扔下傘,借著浮在空中的時間轉了一圈,而他手上拿著終端。腳還在發麻,身體失去平衡。


    ——但是,圈起來了。


    麵積小得可憐,卻足以成為kido和月生的生命線。在架見崎,隻要在不屬於任何公會的土地上用終端圈地,就能將其變成自己公會的領土。於是,在port腹地的這座公園裏,一小圈電影俱樂部的領土誕生了。


    當然,現在電影俱樂部和port也處於交戰狀態。強化,複蘇。


    “月生先生。”


    kido朝他開口。


    但他沒有回答。


    腿、肩膀、肚子上流出的血染紅陰雲下的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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