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什麽出乎意料的情況。


    對尤裏來說,雜居樓這一種間屋子裏的情況可以說是預想中最有可能的那種,而要說好還是不好,當然屬於好的一類。


    有個男人倒在地上。綿津見。雖然他臉朝下趴著,但看檢索結果知道人還沒死。


    站著的有兩人——醉京和nickel。紫和nick已經不在,好像是去了kido那兒,也就是香屋步和白貓進入童話世界後剩下一頁紙的地方。


    nickel看著這邊說:


    “我來消除醉京的能力,和她——”


    尤裏露出微笑,走近nickel,然後狠狠給了他一拳。


    ——nickel,這人不用想了。


    他是叛徒,現在是世創部的人。water果然非常優秀。醉京,bj還有nickel。曾經的port圓桌裏有三個人都成了她的棋子。


    nickel單膝著地,嘴上小聲念叨著“為什麽?”可是,到底有什麽疑問?醉京,nickel,還有綿津見。這三個人分兩個陣營戰鬥,如果醉京同時對付另外兩人,不可能打敗綿津見。醉京的“沙羅曼達”效果被nickel的“例外消去”解除後,變成普通強化士的她打不過綿津見。那樣一來紫和nick便不可能把醉京一個人留下。現在如果不是五個人在交戰就不對勁。


    尤裏踢著nickel的臉,嘴上講到:


    “來啊,別放棄,加油。很遺憾你們能贏我的概率非常低,但還是要繼續掙紮。這不就是生命的美麗嗎?”


    說這話時,醉京從背後襲擊,被尤裏輕鬆躲開。以前他曾在戰場上和白貓交手。與白貓相比,這兩人不具備任何威脅。


    尤裏伸出手,想抓住剛才躲開的拳頭,卻見那隻拳頭忽然燃燒起來。“沙羅曼達”,真是個簡單的能力。但簡單的其他類能力,這說法好像本身就有矛盾。到頭來,老老實實把點數加到強化上能有更多用處。其他類能力都是為了出奇製勝。


    尤裏停下手,“咻”地吹了聲口哨,打算用普通的口哨聲吹散醉京的火焰。而實際上,麵前醉京的火焰真的消失了。


    nickel的“例外消去”。他隻能不停地發動這一能力。恐怕nickel不了解尤裏的詳細能力,但至少知道是“洗腦類能力”。所以每當尤裏采取可疑的行動,他都要消除例外,而醉京也被牽扯進去,“沙羅曼達”失去效果。


    一切都在計劃當中。所以幾乎在火焰消失的同時,尤裏抓住她的手腕,輕輕用力拋了起來。在空中改變她手腕的角度,摔到地麵時便知道骨頭斷了。這手感不是很舒服。


    如果nickel是叛徒,最糟的情況無疑是他和白貓配合。唯獨這種情況讓尤裏害怕。所以這次來到戰場上一看,發現nickel背叛,而且和醉京一起殺過來,對尤裏來說是好事。不付出代價就確定nickel背叛。他自己慌了手腳,於是尤裏用不著發動其他類能力便能消除醉京的“沙羅曼達”。不知是不是緊張,nickel不認真瞄準便朝這邊射擊。尤裏逼近後一腳把他踢飛。


    “我真想聽你講講。water在這個循環好像到我們領土來玩過很多次。除了你以外,她還找過誰?”


    nickel沒有回答。他臉朝向這邊,視線左右遊移,大概是在找不可能存在的救兵,真是可憐。


    全身燃燒的醉京大喊:


    “交給我。隻要能用其他類能力——”


    能用又怎麽樣。


    尤裏甚至能給醉京徹底洗腦,成為她無法違背的主人,讓她把nickel看成可恨的敵人。隻要那樣,nickel又不得不使用“例外消去”。


    這兩人的戰鬥其實已經結束了,唯一的勝算,是不需要其他類能力就能打倒尤裏的強化士或是射擊士來與nickel聯手。但這片戰場上不可能出現奇跡般的援兵。


    尤裏輕輕歪頭,問道:


    “我很想和你們聊聊啊,要不換個地方慢慢來。還沒吃午飯吧?要是有什麽想吃的就說說看?”


    靠這個問題,尤裏的其他類能力“多米諾的指尖”發動,讓尤裏持有的各種微不足道的其他類能力生效,總數超過一百。比如像這樣:


    ——四十七號。如果無視了一起吃飯的邀請,視野左側會飄過黑影。


    沒有玩家能無視戰場上的異樣。nickel和醉京幾乎同時朝左看去。


    ——七號。如果朝左轉頭,右腿會失去力量。


    兩人的右膝蓋猛地落到地上,麵露不安。


    ——十一號。如果單膝著地,那條腿會動不了。


    五秒。麵對尤裏時,這麽長時間不能動腿,其恐懼感沒人能夠承受。nickel再次使用“例外消去”。尤裏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火焰剛剛消失,他已經站在醉京麵前,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喉嚨,那皮膚還像少女般細膩。


    “人命這東西,真是漂亮。因為它如此脆弱。你們對water愛到能輕易交出這麽漂亮的東西嗎?”


    開口的是nickel。


    “是我們輸了。不可能打贏你。況且我還沒承認背叛。”


    “哦?有這回事?”


    “對啊,隻不過不由分說被攻擊,下意識的反應顯得像反擊一樣——”


    “那把綿津見叫起來問問他怎麽說?”


    “反正我都聽您的。water的事我不知道,但要調查醉京時我能幫忙,哪怕手段粗暴一點也行。”


    “他是這麽說的,怎麽樣?”


    尤裏盯著醉京說道。但她一言不發,隻是像餓了肚子的狐狸一樣,凶狠地瞪過來。


    這種時候,尤裏總會頭疼不懂別人的心情。因為怎麽想都是醉京輸了,就算她對water心懷敬愛,眼下為了活命還是不得不聽尤裏的。要是寧死也想守住和water有關的秘密,隻要自殘或者繼續不顧一切地進攻就好。但,單純瞪著尤裏毫無意義,讓人搞不懂。


    ——哎,我倒無所謂了。


    有nickel幫忙就好辦。隻要沒有“例外消去”,就能用“多米諾的指尖”給醉京洗腦,問出想知道的事情,她不可能說謊。


    “醉京,你知道明天的天氣嗎?”


    這,是第一枚骨牌。在醉京心中,骨牌接連倒下。她打了個哈欠,哼起青蛙之歌——


    尤裏從醉京身上移開視線,盯著房門口。


    那是扇無趣的白色房門,門對麵傳來腳步聲。尤裏不懂得如何隻聽腳步聲來分辨來者的身份,但不知為什麽,現在他毫不懷疑對方是誰。與其說是熟悉這聲音,不如說是節奏。雖然沒什麽明顯的特征,但畢竟聽過很多次了。


    真是難辦。由於那陣腳步,nickel也好醉京也罷,都變得無關緊要。雖然原本尤裏就對這兩個人沒有興趣,但本來是覺得如果能從他們嘴裏問出情報能給water找不痛快。但就連water不高興的表情,現在也顯得毫無價值。


    房門被打開,一名女性出現在門口。


    tallyho。以往總是平靜的臉上好像有些不愉快,但說不定她也和尤裏一樣,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因為不知道,於是勉強一臉正經,而對此有自覺所以又在努力忍住笑意。


    她開了口,就像過去理所當然地站在自己身旁一樣。


    “戰況如何?”


    “沒問題,這邊剛好控製了戰場。”


    “辛苦了。很抱歉脫離戰線。因為風箏受傷,我把他送到了衛生所。”


    “哦。情況如何?”


    “出現貧血症狀,但呼吸安定,應該不會死。”


    “送去的是伊甸的衛生所?”


    “是的。還能送到哪裏?”


    當然是世界和平創造部。要是把風箏交給他們,類人猿也會跟去,那樣事情會有些麻煩,現在他名目上還是伊甸的會長。


    “醉京。”


    她已經完全被洗腦,無法違抗尤裏的話。


    “希望你能告訴我。tallyho是water的人,對嗎?”


    尤裏已經確信,過去tallyho背叛是根據water的指示。如今回顧事情經過,沒有其他可能性。


    然而,醉京搖搖頭。


    “不。tallyho不是。”


    真的?尤裏少有地——是真的少有地意識到自己心生動搖。


    “會不會隻是你不知道?”


    “不清楚。但我知道bj和nickel背叛,是聽water說的。她有什麽理由隻隱瞞tallyho的事?”


    不是沒有,但很難想象。


    準備背叛伊甸到世創部的人有哪些,如果不共享這份情報,可能傷到自己人。毫無意義地損失好不容易到手的棋子有什麽意義?


    tallyho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但笑聲似乎有些難過。


    “不知道嗎?尤裏,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嗎?”


    “沒錯,完全不知道。”


    “哦。想知道嗎?”


    “想啊。”


    “有多想?”


    “和聖誕老人的真麵目差不多。”


    “那是有多想知道?”


    “就是說,這份好奇心很純粹。哪怕再也得不到禮物也想知道。”


    “哦。不是很懂。”


    “可以告訴我嗎?”


    “我想想啊。”


    tallyho忽然拔出腰上的刀,刀刃徑直朝這邊逼近。


    總覺得,眼前的事情全都無法理解。tallyho應該不傻,可她覺得有什麽勝算嗎?這個情況下,尤裏是想不到tallyho如何能贏。


    “暫時,還要保密。”


    她說道,聲音仿佛歎息。


    刀刃已經近在眼前。尤裏覺得,就算放手被那把刀撕裂也好,可身體順暢地做出反應。腳下飛快向前踏出一步,右手準確抓住刀的護手,左手握拳深深打進tallyho的肚子。


    ——唉,感覺我老是輸。


    每當獲勝時,都有這種感覺。自己不停在某種較量中敗北。贏的次數越多,失去的也越多。明明我更想讓自己的血弄髒她漂亮的臉。


    tallyho緩緩倒下,身體被尤裏輕柔地接住。


    2


    黑貓當然是優秀的玩家,但點數相差太多了。


    麵對伊甸的王牌——擁有十七萬點數的kido,黑貓差不多是五萬,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kido低頭看著倒下的黑貓,說道:


    “現在你們可以離開嗎?”


    kido甚至不覺得和黑貓有過戰鬥,更像是遵照劇本,按設計好的動作跳出蹩腳的舞蹈。kido不會敗給黑貓,也不能對她造成致命一擊。此外他純粹是不想殺死黑貓。當然再怎麽冷酷地思考,都覺得殺死黑貓隻有壞處,因為被激怒的白貓會在戰場上大鬧一番。


    黑貓恐怕昏了過去,所以不會回答。


    kido也明白,所以這話是給別人聽的。


    “為什麽?來聊聊吧,很久沒聊過了。”


    紫,還有nick。


    這兩個人作為黑貓的援兵出現,總覺得有些意外,但water的心思也很明顯。身為伊甸的王牌,kido得到了高額點數,但無論他有多少點數,都不可能對紫和nick動手。所以為了把kido困在這裏,water選擇人員時大概沒有考慮點數多少,就像香屋隻靠自己便封住白貓的行動。


    kido是這麽想,但或許不對。可能不是“和香屋相似”,而是到目前為止,事態都是在按那個小少年的意願發展。否則,就想不通香屋為什麽特地把藤永和ryama帶到戰場上來。


    nick,紫,藤永,ryama,還有kido本身。這五個人曾一起討論過很多事情。那是電影俱樂部剛失去銀緣不久的時候。五個人吵過很多次,又打心底愛著其他人。


    如今,這裏隻有電影院的人,於是kido收起手槍,把一切攻擊,或是類似敵意的東西與自己隔絕。


    kido表情僵硬,勉強朝紫微笑。


    “是啊,來聊聊吧。銀緣先生死了。”


    “嗯。”


    “自那之後我莫名其妙犯困。雖然不覺得悲傷,但總之每天都好困。”


    “哦。我每天都覺得餓。”


    “這樣啊,每個人都不容易。”


    深愛的人死後,會發生各種事情。比如困倦,比如饑餓。受到傷害的不是皮膚、肌肉或是骨頭,而是肉體中更接近本能的部分。有人死去,想必就是這麽回事。


    “銀緣先生本該死得更幸福一點啊。當然不死最好,但如果非要死也不該是這樣。是他給我們創造了家一樣的容身之處。該說是家庭,或者說是家人。那麽果然得在那些家人的照顧之下死去才對,比如由我們把水送到他嘴邊,或是握住他的手。”


    不然,那個人在架見崎度過的日子又算是什麽?為什麽非要孤獨一人被射殺?煙霧鏡。總覺得忽然想把她撕成碎片。


    但紫搖搖頭。


    “重要的不隻是死法吧?”


    “是嗎。”


    “或許是。我也不知道,但無論怎麽死,死前有過的幸福都不會消失。”


    “銀緣先生他幸福嗎?”


    “肯定幸福啊,因為我們都愛其他的家人。”


    “這樣啊。”


    “然而隻因為結局就說那個人可憐,不是反而看不起他至今創造的一切嗎?”


    “是呀。”


    或許,紫說得對。


    ——我甚至能因為紫的話而感動。


    kido心想。真的,隻要願意,就能被感動。可是現在困得要命,注意力被睡意驅散,感情沒法正常運轉。


    紫繼續說:


    “我說,要不要重新建立電影俱樂部?”


    “嗯?”


    “電影俱樂部,我們的公會。water說想請你到世創部來,怎麽說服就交給我們。所以讓water分一塊領土,把大家聚起來,重新建起那個公會吧。”


    “這話,算是世創部的邀請?”


    “water不在乎公會的名字。隻要今後你能和世創部愉快相處,應該沒問題。”


    “哦。”


    這建議大概不錯,非常好。


    如果是不久前的kido,肯定會歡喜地接受。就算是現在也不是不高興,隻是各種事情都很麻煩。


    “挺好的。”


    kido答道。


    “不,感覺不太對。”


    開口的是nick。


    他站在紫身後,有些窘迫地把臉朝向地麵,撓了撓頭。大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嘴上又是“嗯”又是“啊”地嘟囔了一陣。他很少會有這副模樣。


    nick好不容易才繼續說:


    “不對吧。不是這種感覺。kido先生,你不覺得心裏有疙瘩嗎?”


    “是嗎?”


    “就是那個睡迷糊似的感覺不對啊。你看,我們以前有過不和,一段時間還打得不可開交不是嗎?就是電影俱樂部和tricolore。”


    “嗯。”


    “那時的隔閡不可能按這種感覺彌補,因為有人死了。”


    “就是說,靠銀緣先生的不幸握手言和很奇怪?”


    聽到kido發問,nick忽然抬起頭大喊:


    “不對!我是說桃子和daflo!”


    花了一點時間——真的是一點點時間,kido才理解他的話。nick所說的兩個人原來是電影俱樂部的成員,但是後來死了,死在和nick建立的公會——tricolore的戰鬥中。


    nick繼續大喊:


    “所以啊,對你們而言,我必須是可恨的敵人才行吧?就算不會永遠敵對,但怎麽說,那件事怎麽可能不留下心結。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殺了那兩個人?”


    聽到這話,kido為難起來。


    桃子和daflo的事的確讓他難過,而對手是tricolore,又是曾經的同伴,就更加劇了悲傷。可是,kido沒法憎恨nick。


    “那個時候,nick你也沒有退路——”


    “不是說這個。”


    nick大喊著打斷kido。


    但是,他似乎想不出這句否定的話後麵還要說什麽。kido一動不動地盯著nick。隻見他毫無意義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腦袋,用力蹭了蹭後腦勺,然後瞪了過來。


    “kido先生,你啊,嘴上說電影俱樂部是一家人,其實不怎麽在乎吧?重要的隻有銀緣先生才對吧?”


    “不對。”


    kido立刻否認。


    因為他必須否認。如果承認了nick的話,就會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毀掉消失。重要的東西,那是——


    nick皺起眉頭,逼到kido身旁。


    “沒什麽不對。你隻不過是按銀緣先生說的做。電影院對他來說很重要,所以你也看得很重要而已。所以啊,銀緣先生死後,你對電影院已經不在乎了吧?”


    不對。真的不對。


    但他沒能順利地開口否認。剛才,自己花了一點時間才想到桃子和daflo的事,對此kido有負罪感。


    別再說了,紫責備nick。但,或許在場的人裏麵nick是最坦誠的吧。他說得的確沒錯。兩隊原本屬於電影院的人,要重新回到同一個電影院時,就沒理由忽視在內訌似的戰鬥中死去的桃子和daflo,而kido卻根本沒想過。


    kido為難地問:


    “那,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nick一臉怒氣,卻帶著哭腔喊道:


    “我就是想說,你說這種蠢話像個傻子一樣!”


    “哦哦,嗯,確實。”


    說白了,就是要自己決定,決定今後要怎麽做。


    可是kido沒法立刻回答。直到不久以前,他都想要變強,隻是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隻是希望在這個架見崎能任性一些。但銀緣死了,kido對此也失去了興趣。——真的?就像nick說的,銀緣死後,連電影俱樂部都不再值得保護?


    不對。這一次他冷靜地思考。現在kido一樣愛著電影俱樂部,和銀緣一樣,愛著nick、紫、藤永還有其他成員。


    ——不過,我隻是想睡一覺啊。


    銀緣死後,因為壓力之類的東西,每天都好困,思維也因此遲鈍。但如果飽飽地睡上一覺,再精神地醒來,多少有什麽會變得正常一些吧。比如現在還朦朧模糊的對重要之物的愛情;比如對未來的願望;比如對無法接受之物的憎惡。那些東西肯定會變得更加清晰而真實一些。


    ——什麽時候累了就盡情休息。


    銀緣曾經說過,那時的語氣像是默誦詩或歌詞。


    ——但早晚還要再次出發。單單那陣腳步和心跳,便是這個無聊世界的主題。


    所以,現在kido想稍微休息一下。比如穿著西裝,在電影院看一部喜劇。


    正當他思考時,nick忽然一甩手。


    匕首。飛過來了。kido立刻用手背把刀彈開,好疼,仔細一看上麵滲出了血。


    nick表情相當認真地說:


    “來打一架吧,kido先生。或許我們不能跳過這個步驟。”


    在他旁邊,紫歎了口氣。


    *


    雖然沒那麽常見,但也不是特別稀奇,大多數人在一生中總會遇到一次。棒球也好足球也好,隻要查一下,怎麽也能找到一名選手。tallyho嘟囔的,就是這樣的名字,估計是夢話吧。tallyho昏了過去,但差不多要醒了。嘀咕那個名字時大概就處於半睡半醒的朦朧當中。


    尤裏探頭打量她的臉,隻見那副眼皮慢慢張開。


    “這是哪裏?”


    她的嘟囔聲相當沙啞。


    “不知道啊,我隨便找了棟民宅,踢開門進來了。”


    “真不怎麽優雅。”


    “嗯。不過運氣挺好,這兒有張質量不錯的沙發。”


    尤裏把tallyho放在客廳的三人沙發上,一直等她醒來。本想準備什麽喝的,但屋子裏電和煤氣都停了,也沒法燒水。這心情就像是母親突然臥病在床,年幼的孩子想幫忙卻不知道該做什麽好。對尤裏來說,情況令他相當愉快。


    在沙發上,tallyho爬起身子。


    “nickel和醉京呢?”


    “處理完了。”


    “殺了嗎?”


    “醉京是殺了。nickel被抓了起來。”


    對尤裏來說,這不是難事。香屋步化解了白貓的威脅,而他成功後,尤裏變成了這片戰場上無人能敵的強者。


    tallyho歎了口氣,模樣很迷人。


    “我呢,不殺嗎?”


    “沒理由殺,一個理由也沒有。”


    “我曾動手要殺你。”


    “我不會因為那種事對你起殺意。”


    “可是,殺了我更有效率吧?今後也可能發生同樣的事。”


    “為了我的安全,先把你殺了?”


    “是的。”


    “但為了這點不起眼的利益,憑什麽要我放棄你泡的紅茶?”


    tallyho一隻手撐住沙發,另一隻手按住額頭,可能是覺得頭痛,也可能是想遮住表情。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總之這樣尤裏就很難看到tallyho的臉。


    “你總是很任性啊。”


    “嗯。而我愛著你的紅茶,還有你本身。”


    “騙人,其實你誰都不愛。”


    哦,經常聽別人這麽說。


    他們說尤裏沒人情味,沒有像是感情的感情。或許這在某種程度上正確,但沒說中本質。


    “不對啊。我喜歡的人有很多。包括你,ido,甚至包括類人猿。我最喜歡人類了,不愛的隻有我自己。”


    “我兩次想殺你,能原諒是因為對自己沒有興趣?”


    “不太對。我對你的評價沒那麽低呀,你應該不曾有過一次異想天開,覺得能贏我。”


    的確,tallyho曾兩次向尤裏拔刀。


    但,那隻是揮刀衝向尤裏,不會有什麽成果。對於傷不到自己的殺意,沒必要算作危機。所以對尤裏來說,待在tallyho旁邊沒有風險。


    “就是因為能毫不在意地說這種話,你才沒有像樣的同伴啊。明明極端自信,看不起周圍的人,卻又自我陶醉覺得唯獨討厭自己,這種矛盾的人有誰願意追隨?”


    聽tallyho說得飛快,尤裏莫名感到佩服。——這樣啊,我原來是個自我陶醉的人。這麽一說,感覺確實沒錯。至今為止,就算受到這種評價也沒什麽奇怪,但還第一次有人當麵說出口。


    想到這裏,尤裏不禁笑了。對他而言,這是自然流露的親切笑容,但心裏也明白,在旁人來看就像是看不起對方。


    “最近我在努力喜歡上自己,如果順利,就能變成相當普通的自我陶醉者。”


    tallyho隨意應了句“是嗎”,似乎不感興趣。


    尤裏感到猶豫,要不要問tallyho醒來前嘟囔的那個名字。他當然知道那個名字,但不知道和tallyho是什麽關係。


    ——恐怕,解開謎底的關鍵就在其中。


    這便是尤裏的想法。tallyho令人費解的背叛。明明不是water的手下,卻朝自己刀刃相向。


    當然,隻要用“多米諾的指尖”就能得到真相,可以讓tallyho全說出來。但恐怕在選擇那個方法的時候,尤裏就已經輸了。必然勝利,又必然敗北,和尤裏至今經曆的一切都沒有區別。所以他不願依靠能力,想靠對話得到答案。


    tallyho。你和——見過嗎?


    正想開口發問時,門忽然開了。


    “喂,尤裏。大家都在努力打打殺殺,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類人猿。估計是用檢索找過來的吧。


    尤裏歎了口氣,露出苦笑,決定把和tallyho的“正題”留到後麵。他答道:


    “領帶歪了,我來找鏡子。”


    “啊?”


    “你這打扮相當前衛啊。”


    襯衫缺了一隻袖子,褲子上開了不小的破洞,腦袋、臉還有手腳全都髒兮兮的。整個人就像在荒野旅行的大型犬。


    “沒錯,這是榮耀的傷疤。我被卷進大爆炸裏了。”


    “總覺得你和爆炸很搭。”


    “就當你是誇我吧。——那風箏呢?”


    後半句話是衝tallyho說的。和報告給尤裏的內容一樣,tallyho說把風箏交給了伊甸的衛生所,並且說了下當時的情況:雖然相當虛弱,但沒有生命危險。


    類人猿朝這邊瞪過來。


    “這話沒騙人是吧?”


    尤裏輕輕一點頭,答道:


    “當然,我沒理由說謊。”


    “那龍死了這事呢?”


    “也是事實。真的很遺憾。”


    聽到回答,類人猿一腳踢飛了客廳裏的茶幾。那張茶幾浮到半空,飛了出去,在牆上撞斷一根腿。真是吵死了。


    “為什麽瞞著我?”


    “因為想讓你到戰場去。”


    “無聊透頂。你覺得我知道龍死了以後會消沉得派不上用場?”


    “並不是。要是你那麽純真還更好處理。不過如果出內訌,會影響戰局的穩定。”


    “那現在行了吧?已經把世創部逼得沒什麽退路了。”


    “不,還不行。白貓快回來了。”


    “才不管呢,讓我放開手腳。”


    “不能等到停戰嗎?”


    “開什麽玩笑。既然能看明白情況,就沒有‘等’這個選項。”


    嗯。哎,沒錯。


    如果換成尤裏,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如果決不能死的人死了,就該盡可能迅速地行動起來,解決問題。


    “幫個忙吧,尤裏。讓pan把龍救回來,手段強硬點也得讓那個劉海女聽話。”


    毫無疑問,類人猿隻有這條路可走。


    現在,pan在伊甸的領土上,但類人猿等不到停戰。在這場戰鬥中,伊甸的人員不斷零零散散地背叛到世創部去。pan也有同樣的可能,不如說她背叛的嫌疑相當大,因為尤裏和類人猿打垮後搶到手裏的,就是pan做會長時的port。要讓架見崎裏唯一能複活死者的pan使用能力,越早行動越好。


    “不過呀,類人猿,我還挺忙的。白貓回到戰場的時候,能擋住她的也就是我了吧,沒閑心邀請躲在伊甸內部的pan喝茶。”


    “你對這次戰鬥沒那麽積極吧?”


    “是優先順序的問題。”


    “還有什麽比龍更重要?”


    “他是你的朋友吧?不是我的朋友。”


    類人猿“嘖”地咂舌,但他不是單純的蠢貨,明白爭論也沒用。


    “總之我要脫離戰場,優先把pan控製住。但等停戰以後就行,要是她不肯點頭,就用你的能力強行讓她接受。”


    “ok,就這麽定了。”


    “謝了啊”,類人猿不高興地說著轉身離開。望著他的背影,尤裏開口:


    “對了,還有一個顧慮。”


    隨著低吼似的聲音,類人猿轉過臉來。


    尤裏繼續說:


    “看丟了water的位置,你小心為好。”


    “這是什麽意思?”


    “勝利女神還難以決定手中天平向哪邊傾斜。大概是這樣。”


    目前,伊甸在這場戰鬥中保持著優勢地位。可以說正如香屋的主張,在所有戰場上都是己方勝利,對方不斷敗走。


    然而,現在還不明了。這場戰鬥中,仍有被放置的焦點。


    類人猿沒再出聲,離開了客廳。


    tallyho說:


    “你呢?接下來怎麽辦?”


    “我想想。最好能喝你泡的紅茶。”


    明明這是真心的想法,可tallyho卻像是聽到了性質惡劣的玩笑,皺起眉頭來。


    *


    尤裏出現在戰場上。


    就在香屋剛把白貓帶走的時間點,簡直糟透了。


    這判斷力值得稱讚。果然,香屋和尤裏聯手後十分可怕。是不是幾乎沒有勝算啊?


    但另一方麵,那個王者離開伊甸的領土,對toma來說又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到頭來,你在這場戰鬥中的有什麽目的?”


    坐在她對麵的煙霧鏡說道。


    這裏是象征著伊甸——原port的旅館,兩人所在的屋子很豪華。


    toma微笑著回答:


    “我所要的勝利。”


    “意思是?”


    “聚起同伴呀。這場戰鬥結束的時候,世創部的戰鬥力能比伊甸、平穩合起來還強,就是我贏。所以為了得到王牌,我來到伊甸。”


    “哦。感覺能順利嗎?”


    “這取決於你。”


    煙霧鏡處於這場戰鬥的焦點位置,所以在尤裏離開伊甸的間隙,toma用“出千”傳送過來。要賭的隻有一點,就是煙霧鏡會如何對待自己。如果她立刻聯絡尤裏,便是toma輸,隻會浪費往返兩次“出千”。而如果她幹擾檢索的結果與toma對話,就是toma贏,想一舉逆轉至今單方麵挨打的劣勢也不在話下。


    在toma看來,自己已經賭贏了。印象中,煙霧鏡對情報顯得貪婪。她總是把所有能聽的都聽完,所有能看的內容都看完,收集一切可能的情報,把所有內容一同放上天平,再做出做好的選擇,隻有這樣她才肯罷休。所以當對方組織的領導者——toma來找煙霧鏡交涉,就算她已經決定跟從尤裏,也依然無法置之不理。


    這恐怕是煙霧鏡的弱點。比如想買個中意的包,就算在第一家店發現了理想的商品也不會買,而是把剩下的時間都用來逛其他店,哪怕回到第一家店時之前看中的包已經被賣光。


    所以呢?煙霧鏡問道。


    “如果成為你的同伴,我能得到什麽?”


    對大半隊友,toma都做了同樣的承諾:


    “如果我在架見崎勝出,能提供任何一件你想要的東西。”


    “簡直像運營者一樣呀。”


    “嗯。和運營者許諾給架見崎勝者的報酬相同,我也保證提供同樣的東西。”


    “但這隻是口頭的承諾吧?很難讓人相信。”


    “可以今後再考慮可不可信。而最好的辦法是加入我的組織,那樣能在近處觀察。”


    “你就是用這種話吸引到現在這麽多同伴?”


    “有一半左右是這樣。”


    至少,toma沒有騙人。


    給架見崎勝者的報酬。任何一樣想要的東西,這的確存在。換句話說,就是“aporia的使用權”。可以隨心所欲改變這個世界,所以真的無所不能,甚至可以創造能滿足所有隊友願望的世界。問題是那個世界早晚會消失,但應該能演算到架見崎的居民——對此毫無知覺的ai們感到“足夠滿足”後結束自己的一生為止。因為隻要操作數據,讓他們相信“自己已經足夠滿足”就可以了。


    ——真悲傷啊。


    想到這裏,toma微微笑了。在旁人看來,大概顯得相當諷刺。


    不知是如何理解那副表情,煙霧鏡有些不愉快地說:


    “哦。不過很無聊。”


    “為什麽?”


    “因為我想要的東西,沒什麽大不了的。比如工作結束後的啤酒,比如再配上毛豆,或是貴一點的罐頭。”


    “哦哦,你喜歡這樣的東西啊。”


    總覺得和自己對煙霧鏡的印象不一樣。


    “不然你覺得我想要什麽?”


    “是什麽呢?比如鑲了大號鑽石的戒指?”


    “那東西不是單純礙事嗎。不過嘛,感覺扔進海裏會很爽快。”


    “海?”


    “不覺得興奮嗎?把大家都憧憬的鑽石扔掉,讓它再也不會被人看到。”


    “果然你心裏很病態啊。”


    “我倒不是沒有自覺,但對想邀請的人能說這話?”


    煙霧鏡的願望或許真的微不足道,隻要有工作後的啤酒和毛豆便能滿足。但與此相對,當她看到什麽絕對龐大的東西被毀掉,或是稀少又高價的東西消失時,便能產生快感。對於很多人想獲得的東西,煙霧鏡卻想要喪失。真不知道這算是無欲無求,還是貪得無厭。


    這一次,toma留心露出看似親密的微笑。


    “不過,仔細想想嘛。說不定其實有一樣想要的東西呢。”


    “要特地思考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件東西,有什麽價值嗎?”


    “我也不知道。但自己的願望嘛,說不定要仔細思考才能明白呢。”


    “如果是那樣,一直不知道不是更輕鬆。不小心知道了反而很累。”


    “你討厭累嗎?”


    “倒也不討厭。”


    話怎麽也說不到一起去。感覺煙霧鏡對自己沒有太大興趣。toma沒有強到能吸引她——換句話說就是讓她覺得“想要毀掉”。目前還沒有。


    也行吧,toma暗自嘀咕。關於煙霧鏡,如果可以當然很想得到,但對世創部而言並非必不可少。在這場戰鬥中,她的確處於焦點位置,但該起的作用幾乎都已經起到了。隻要toma獲得某種程度上的自由,能在伊甸四處活動,之後的事情便不再需要煙霧鏡。


    toma把桌上的三明治送進嘴裏。雖然這是給香屋準備的,但聽說他碰都沒碰。真是浪費了好吃的東西。


    這時,房門開了。


    一名女性走進屋子。不知是不是因為劉海長,那張臉上的表情顯得沉重。


    pan。她說道:


    “準備開始吧,礙事的人要來了。”


    “礙事的人?”


    “類人猿。”


    “哦哦。”


    龍丟了命,於是類人猿想用pan把他複活。他的行動非常自然。


    toma從沙發上起身。


    “準備萬全了?”


    “唯獨這個不好說呀,尤裏相當難纏。”


    pan亮出一台終端。是月生的東西。


    toma在等尤裏離開伊甸。哪怕戰場上多少被壓製,隻要能獲得一張王牌,這場戰鬥就算是贏了。為了得到那張王牌,她來到伊甸。


    架見崎的最強玩家,月生,還有在他裏麵的蛇。被命名為銜尾蛇的虛擬人格,為了掌握aporia的運營權追著青蛙來到這裏。


    走吧,toma說著邁開腳步。


    在其他方麵多少可以落敗,如此優秀的煙霧鏡也可以放棄。之前和紫有過承諾,所以她非常想把kido弄到手,但也不是非要今天。說得極端點,隻要那個人平安無事就好。


    重要的是蛇。唯獨這一點決不能輸給任何人,包括香屋步。


    3


    這戰鬥真是空虛,nick心想。


    自己不可能打贏kido,從一開始就已經看到敗北的結局。這無關kido的努力或是才能,也無關nick的怠慢或是凡庸。伊甸把kido當成王牌,給他高額點數,但在世創部擔任這一職責的是白貓,不是nick。結果,nick和kido的點數差了幾倍,根本不在同一個等級。


    況且也沒理由戰鬥。估計隻要放著不管,紫和kido就能如此這般地把事情談攏。不溫不火、無聊、和平地解決問題。所以向kido挑起沒有勝算的戰鬥,對誰都沒有好處。無論是對世創部,還是紫,大概對nick自己也沒有。


    提起桃子和daflo的名字是出自真心,他真的無法接受與kido重新和好時對那兩個人的事情視而不見。是nick自己建立名叫tricolore的公會,也是他自己向電影俱樂部挑起爭端,奪走了兩個人的命。nick背負著這份罪過,如今仍時常想起那兩個人。每當有點開心的小事,那段頑固地刻在腦子裏的影像都會毀掉微不足道的喜悅。


    但nick並不是想得到懲罰,要說後悔也不太對。他隻是覺得煩躁。因為什麽?因為某些不知名的感情。


    ——kido先生,其實你也一樣對吧?


    讓人無可奈何又莫名其妙的煩躁心情,也時常困擾著你吧?你是不是想大喊:我們到底做了什麽?以前當然做過很多事。軟弱、愚鈍、丟人地活到現在。但那是不可原諒的嗎?非要讓我們像現在這樣一直煩躁、鬱悶下去嗎?


    nick把手裏的匕首徑直拋向kido,盡管明知不可能打中。事實也正是如此。kido用手背把匕首彈開。真傻啊,明明你能輕易躲開。kido很強,但點數被射擊和其他類能力分去不少,隻看強化又是速度之類的點數占比相當高,肉體本身並不強悍,所以他的手上流出血來。


    跟著匕首,nick奔跑起來。kido為難似的臉近在眼前。


    ——我們本該更加自由才對。


    相對於什麽的自由?比如類似於規則的東西;比如籠罩這個架見崎的某種難懂的氣氛。可我們總是不自由,自從電影俱樂部失去銀緣以後,就再也不曾變化。每一天,都很無趣。


    ——你也一樣吧?kido先生。


    如果真的有英雄,可以把我和這個人的憂愁一同打飛嗎。可以把這個世界黏膩的外皮剝去,讓裏麵的東西直接暴露在風中、暴露在陽光裏嗎。唉,如果真的有英雄,哪怕我是反派也好。如果能拯救我的世界,我自己消失也無所謂。


    ——所以,kido先生,這樣不行的吧。


    明明什麽也沒有接受,卻勉強擠出本不存在的知識觀察氣氛,渾渾噩噩地假裝接受現狀活下去,這樣永遠不會有任何變化。


    nick朝kido胸口刺出匕首。kido側身躲過,一拳打進nick的肚子。唉,太差勁了。被射擊士一拳打倒,這戰鬥簡直毫無意義。


    手指用不上力氣,不聽使喚地鬆開了匕首。


    刀刃上反射出光輝,nick卻並不覺得美。


    *


    睡意已經消失了。


    kido低頭看向倒下的nick,不知該如何處理。總覺得,倒在那裏的仿佛是個極其神聖、沒有一絲汙垢的幼子。


    “莫名其妙。”


    紫嘟囔道,然後繼續說:


    “擅自不顧一切衝出去,又擅自倒下,到底有什麽意義?”


    可是,的確有意義。


    是某種確切又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意義,就像是心跳一般。


    “或許,nick想殺了我吧。”


    他的匕首上的確帶有殺意。——這麽表達感覺相當傻。“殺意”是什麽,就算kido也不了解,但他的確感到了害怕。不可思議的是,比起和那個白貓交手,nick的匕首更讓他感到對死亡的恐懼。


    “真差勁。為什麽——”


    kido打斷紫的話:


    “nick很溫柔。”


    “什麽意思?”


    “或許隻有他好好穿著西裝看喜劇。就是說,卓別林在演喜劇的時候,也是穿著西裝。”


    “更莫名其妙了。”


    嗯,肯定聽不懂吧。誰都一樣。就算和nick這麽說,估計也隻會聽他冷淡地回一句“你說什麽呢?”


    但,至今沉默不語的人開口:


    “意思是麵對kido先生犯傻似的感情,唯獨nick穿著正裝參加,而不是覺得事不關己。”


    ryama,作為檢索士並沒有高額點數,但就kido所知,他是唯一一名專門和銀緣學習了檢索技術的玩家。如果單論和銀緣一同相處的時間,在電影俱樂部裏麵沒人比他更久。


    紫一臉怒火逼近ryama。


    “意思是我沒當回事?”


    “那倒不是,但果然有距離啊。紫小姐也是動腦思考後得出回答的那類人吧。”


    “不然還能怎麽做?”


    “現在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但果然該偏離方向的時候還是會偏。就比方說遇到個特別惡劣的罪犯,肯定想狠狠地揍他一頓對吧?然後呢,真的揍他一頓或是報警,兩種做法都能讓心情痛快一下,但種類不是不一樣嗎?”


    嗯?紫嘟囔道。


    “可是,這不隻能報警嗎?”


    “是這樣沒錯。但如果總是選擇報警,也有不方便的時候吧?”


    “那是什麽時候?”


    “我也不知道,自己考慮啊,去想到自己能接受的答案。”


    “你明明是檢索士,說的話還真模糊。”


    “現在說的事情和檢索沒關係。就像夜裏一時興起在社交網絡上發言,發現被一個圈子裏的同伴義務性點讚後簡直沒臉見人,屬於是這種感覺。”


    對話明顯迷失了方向。總覺得這迷路的感覺和戰場一點也不相稱,反而像是過去電影俱樂部的氣氛。逃跑,活下去。那時的電影俱樂部隻要相信這兩句話就足夠了。


    每當對話偏到岔路上,負責修正軌道的便是藤永。


    “總之來總結一下吧。kido先生,您覺得紫的建議怎麽樣?”


    電影院的成員都到世創部去,在那裏建立新的電影俱樂部。感覺實質上是世創部的一支部隊吧,但不賴,不如說相當好。不過。


    “這我沒法決定啊,得問會長的意見。”


    “會長。”


    “電影院的會長,是香屋君吧,別管公會還在不在。”


    把電影院的一切轉交給他以後,kido等人匯入伊甸。對這段曆史,或者說現狀的起因,kido不可能無視。


    但藤永搖頭。


    “我們——不,我想聽的,是您的想法。”


    “這樣啊。”


    那回答已經確定了。


    如果腦子依然犯困,可能迷迷糊糊就按紫說的做了。但多虧nick,現在已經完全清醒。


    “那我選伊甸。”


    紫聽了大喊:


    “為什麽?”


    “我想變強。”


    伊甸給了kido很多點數,但在世創部不會是這樣吧。因為那裏有白貓在。無論怎麽考慮,肯定是把點數集中在白貓身上更有利於戰鬥。


    “變強又能怎麽樣?”


    紫說道。


    “倒不能怎麽樣。”


    可是,以前就已經決定了,要比架見崎的任何人都強。或許隻要這樣做,各種煩惱便會消失。要說想保護誰,也不太對,或許是想保護kido自身的感情。


    “真傻。”


    聽到紫嘟囔,kido笑了。


    “嗯。不過,是不是也可以反過來?”


    “反過來?”


    “你和nick來伊甸就好了。”


    不是說在伊甸就安全,非要說的話,會長是water能受到更溫柔的對待。但,果然電影院的成員分散在不同組織會很別扭。


    紫不高興地皺起眉頭,回答說“讓我考慮考慮”。


    緊接著,ryama開口說:


    “對了,有件事是檢索士的職責,也就是我的失誤。”


    “嗯?”


    “黑貓不見了。”


    這麽說來,kido完全把她忘在了一邊。


    *


    天大的危機突然降臨。黑貓來到了童話世界。


    ——kido先生在搞什麽啊。


    香屋暗自嘟囔。和白貓不同,黑貓很認真,說不定會因為所屬組織不同而殺死香屋。而且現在腦袋已經被她麻利地按住,鼻子擠在桌子上,喘不上氣真是難受。


    “有麻煩嗎?”


    黑貓問道。


    “我點了紅茶和司康餅,但沒帶錢。”


    白貓答道。


    黑貓聽了皺起眉頭。


    “那就吃一次白食吧。在現實是拉不下臉皮,算是故事裏特有的樂趣。”


    黑貓會過來,讓人有些意外。


    隻要白貓不在,世創部應該沒人比kido更強。假設toma要拉攏kido,便會用最低的成本,派來兩個曾屬於電影院的人——nick和紫。要是被他們兩個勸說,kido可能稀裏糊塗地就跟著跑去世創部。但kido本性認真,所以交涉的桌上應該擺著香屋的命,於是自己姑且算安全,這便是香屋的預想。


    ——估計是什麽地方判斷失誤吧。


    哎,也沒辦法。這次製定計劃時,原本就沒想過能把所有危險都排除。雖然感到畏懼,但香屋還是選擇加快腳步前進。至於理由,說白了就是停下來絞盡腦汁地想這想那更讓他害怕。


    被黑貓按著腦袋,香屋擠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說:


    “正好,差不多到時間了。到下午一點三十分,童話世界會暫時失效。”


    不然,香屋也沒法離開。而且白貓的忍耐估計快到極限了,沒法糾纏太久。


    黑貓的手終於從腦袋上放開,可還沒等反應過來,又被她抓住前襟。


    “是嗎。就算隻有你一個,出去前先殺了再說?”


    “請你別動手。”


    救救我。香屋嘀咕著朝白貓看去。


    她開口道:


    “要殺也再等等。已經說好了,這之後我和他有事要去辦。”


    香屋打算勸說白貓,讓她背叛世創部,成為自己的夥伴。


    但他可不覺得在童話世界裏用二十五分鍾就能徹底說服白貓。必須按步驟來,一點點吸引她的興趣,誘導她進入香屋的陣地。而香屋知道其中的關鍵。


    她非常欣賞強大的人。平常表情平淡很難分辨,但看著強大而又美麗的人便是白貓的行動原理。


    所以,香屋沒有猶豫用什麽話來邀請。


    “和這種家夥到底說好了什麽事?”


    聽到黑貓不高興地發問,白貓答道:


    “那可是相當妙,他說能見到比我還強的人。”


    香屋開口訂正:


    “不,我是這麽說的:如果不使用能力交戰,架見崎有唯一一個人能比白貓小姐更強。要不要去見一見那個人?”


    黑貓繼續抓住香屋的衣襟,瞪著他說:


    “蠢死了,怎麽可能有那種人。”


    “不。雖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可能性是有的。”


    而且可能性還挺高。


    蛇——銜尾蛇。


    據說那是再現了冬間誠的ai。如果隻看這點,很難想象他比白貓更強。如果不算能力,也就是普通成年男性的水平吧。但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和運營者屬於同一層次,既aporia的使用者。如果從這個角度預測蛇的力量,結果當然會超越白貓。因為白貓也一樣是由aporia演算出的人格。電腦遊戲裏再強的角色,也不可能贏過製作者無視規則從外部修改數據創造的敵人。


    黑貓鬆手一推,香屋無力地癱坐在原地。


    她朝白貓說:


    “別去了,感覺有危險。”


    “嗯。確實有危險。所以我最好去見那個人。”


    “為什麽?”


    “見到了,就知道有多強。隻要知道就能提前做準備。”


    比起嘴上的話,白貓臉上期待的表情更清楚地讓黑貓明白現在勸不動她,隻好輕聲咋舌後說:


    “那我也去。”


    “最好別去。”


    回答她的是香屋。說這話可能惹怒黑貓,那相當可怕,但比不管她要強。


    “萬一發生戰鬥,黑貓小姐可能會死,所以最好別去。”


    黑貓瞪著自己的眼神果然可怕。


    但,如果黑貓真的死了,就沒法再控製白貓。那被她瞪也就瞪了。


    “到時間了,白貓小姐。去見架見崎新的最強玩家吧。”


    蛇。——銜尾蛇。


    這次戰鬥中, toma恐怕把焦點都放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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