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健介的故鄉並未離東京多遠,是從新宿搭乘在來線三十分鍾便能抵達的通勤者城鎮。與立井出生長大的城鎮相離不遠。


    立井下車時產生一股既視感,中高樓房圍繞車站。這些樓房的一、二樓都是些熟悉的餐飲店。漢堡店、咖啡廳、牛丼店、居酒屋、地方銀行,像是把全國展店上千家的各式連鎖一字排開那樣的站前。明明應該是熱鬧的場所,卻比蕭條的鄉下更讓人提不起勁,光看都會心生厭惡。


    搭上公車,總算可以看到有點街景樣子的街景。看著沿著國道設置的工業品製造商廣告,能夠理解這裏是靠工業繁榮起來的小城鎮。


    窗外可見工廠。


    貫穿天際般的橘色煙囪排列而去。


    立井想起與高木討論潮海晴出道作內容時的狀況。他問高木這年頭還有會排放白煙的煙囪嗎?高木如是回答。


    『清潔工廠和發電廠還是有,工業區也有。』


    煙囪排放著白煙。


    立井心想,該作品的舞台說不定就是這座城鎮。這些煙囪或許是高木抱有特殊情感的景象。


    立井心想,得跟他道歉。


    確實還有排放白煙的工廠存在。


    但他不知關鍵的致歉對象去向。


    車內廣播報出目的地停靠站,立井於是按了下車鈴。


    再次確認戶籍謄本上的內容,前一個住處與戶籍地吻合,遷入與遷出都是三年前,高木十九歲的時候。


    下了公車之後往前一點,應該就是高木健介的老家。


    高木健介的老家似乎是設有庭院的獨棟房。


    走出帶有低沉運轉聲的卡車來來往往的縣道,往有著零星農田的道路前進,就能看到高過立井身高的氣派山茶花樹籬。已經凋零的紅黑花瓣散落在樹籬之下。


    這是一棟並不大的兩層高房子,以瓦片做屋頂的木造建築。


    庭院裏麵有停車空間及輪胎的痕跡,但沒看到車子,可能外出了吧。


    立井確認寫有「高木」二字的門牌,按下門鈴,一如所料沒人應門。雖然他按了幾次並等待著,但家中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高木先生這個時間在公司。」


    樹籬那一頭傳來聲音。


    立井看過去,從山茶花縫隙之間看見一位高齡女性的臉孔。


    「如果有事找他,從這邊再往兩戶過去右轉。」


    看樣子是鄰居。應該是覺得難得有客人才親切地說明。


    立井積極地認為這是個好機會。


    「請問,您是否記得高木家曾經住過一位叫健介的男孩子?」


    「健介?」女性皺眉,先低吟了一陣才說道:「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我不太記得了。」


    畢竟這裏可是鄰居會刻意找訪客搭話,左鄰右舍連結緊密的地區。難道不曾在町內會上打過照麵嗎?


    立井前往高木健介的父親所在之處。遠離農田,住宅增加之後,可看見一棟淺綠色建築物。接近過去便能發現「高木哲也記帳士事務所」這塊招牌。一樓是停車場,二樓則是辦公室。因為拉著窗簾的關係,無法從樓下看到二樓裏麵的狀況。


    立井從外麵的樓梯上樓,並發現門上寫著「若有需要的訪客請按門鈴」後,停下了腳步。


    自己該怎樣表明身分才好?


    總不可能在他父母麵前說自己是「高木健介」吧?


    立井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門徑自打開了。


    身穿西裝的男性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是個年紀大約五十多歲,頭上混著白發、戴著眼鏡的男性。臉孔有些圓潤,給人一種柔和的印象。


    「請問有事嗎?」


    男子看到不太像會來記帳士事務所的立井,不禁歪頭狐疑。


    立井邊窺探對方的表情,邊戰戰兢兢說道:


    「請問……高木哲也先生在嗎?」


    「我就是。」


    「那個,我是因為令郎健介先生的事情而來。」


    高木哲也的嘴唇微微顫抖,表情僵硬,看了看立井後方。


    立井回過頭,但那裏當然沒有任何人。


    「請問您是一個人嗎?」高木哲也問道。


    「是的,沒有其他人。」


    「這樣啊……」高木哲也與立井對上眼。「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遲早會出現。」


    「這是什麽意思?」


    高木哲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說了「請進」之後,讓立井進入事務所。


    記帳士事務所裏麵有四張堆滿雜亂文件的辦公桌,沒有其他員工身影。看樣子不是外出,就是今天並非上班日。


    一整片牆的櫥櫃壓迫原本就不大的事務所空間,隻有以隔間板隔開的沙發區附近沒有東西,看起來像是不同空間。這裏是一間充滿墨水與塵埃氣味的寧靜事務所。


    立井在客用沙發上坐下,高木哲也泡了咖啡過來,並且在立井對麵坐下之後,重新說:「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高木健介的父親高木哲也。」他與高木健介戶籍謄本上的戶長同名,立井原本以為對方會給出名片,但高木哲也似乎沒有這樣打算。


    「抱歉突然造訪。」立井深深低頭致意。「我名叫立井潤貴,是高木健介的室友,目前遇到了一點麻煩。」


    「麻煩是嗎?」


    「能不能請您不要報警?如果我接下來要跟您說明的事項被警方知道,高木,不,健介同學也會有麻煩。」


    說完之後,立井才發現自己有多可疑。應該準備一些方便的謊言以博取信任。


    高木哲也露出訝異表情。


    立井在明知風險有多高的情況下從錢包取出高木健介的保險卡,並遞了出去。


    「健介的保險卡……?」高木哲也眯細眼睛。


    「我們熟識到他願意把這個交給我保管。」


    「你為什麽會持有健介的保險卡?」


    「對不起,這我不能說。」


    高木哲也來回看了幾次保險卡與立井的臉,接著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頷首。


    「……我明白了,不要問太多比較好吧。」


    高木哲也歸還了保險卡。


    立井雖然因對方立刻信任自己而安心,卻同時介意起高木哲也平淡的態度。


    感覺他太快進入狀況,碰到立井這樣的稀客也不太動搖。


    「請問,您方才說像我這樣的人遲早會出現,是什麽意思?」


    「這隻是一種預感罷了,沒有太深遠的意義。」


    高木哲也說道。


    「立井先生,我不會追究你的狀況。我會說明我所知情報,也不會對警察說你來這裏拜訪過。如果警察詢問,我會說被不明男子威脅而說了有關健介的情報。」


    高木哲也抿著唇,直直看向立井。


    不知為何,高木哲也似乎不想與高木健介有所牽扯。方才那種像是想趕立井走的冷漠口氣,顯示他對高木健介遇上的麻煩沒興趣。


    立井在差點脫口說出「你這樣也算是個父親嗎?」時赫然發現。


    高木哲也長了一張圓臉,與臉長的高木不太相同。


    「雖然我想這問題很失禮──」立井索性問道。「您該不會與健介沒有血緣關係……」


    「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高木哲也回覆。「我是健介的養父。」


    立井準備好筆記本與原子筆,高木哲也開始述說。


    「我是在健介十一歲的時候收養他。他在我家過了四年,中學畢業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對他的認知,隻有這短短四年之間的事情。」


    「想請問,您為何收養了健介同學?」


    「健介因為火災失去了父親,隻靠他母親無法養育他,於是兒福機構來聯絡我。雖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親戚,但我與妻子之間沒有小孩,於是收養了他。」


    「火災是嗎?原來健介同學過去有過這樣的遭遇……」


    立井嘀咕完之後才突然想到。


    「請問,健介同學是不是剛好在火災現場?」


    「為何這麽問?」


    「他從不自炊,我想說是不是因為怕火。」


    立井印象中的高木隻食用冷凍食品和蔬菜汁。


    雖然這是隨口問出的問題,但高木哲也停了一會兒才回答。


    「……這個嘛,確實剛好在火災現場。」


    「剛好?」立井不禁反問。


    高木哲也於是說:「當時他們分居……」


    看樣子是個有點問題的家庭,立井於是在筆記本上這樣注解。


    「高木哲也先生,我就直說了。我現在正在尋找失蹤的他,您是否知道健介同學可能依靠的對象?」


    「我不清楚。」高木哲也斬釘截鐵地說。


    「朋友或情人呢?」


    「這我也不清楚。」


    「您跟他同住過對吧?您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健介始終封閉著自己的心,我和他之間甚至沒有過像樣的對話。健介自己可能也待不習慣吧,他從小學時代就總是關在自己的房間,上了中學甚至到了深夜才會返家。」


    高木哲也淡淡地敘述著。


    他所述說的對象感覺並不像一個人,而是按照設定好的程式運轉的機械。平淡地往返學校與家中,在自己房裏像個死人那樣動也不動的少年。真的有這樣的人類存在嗎?


    但即使在那之後反覆詢問,也得不到高木健介人際關係的具體答案。高木健介的親生母親似乎已經過世。


    高木哲也最後與高木健介有所接觸的,隻有他在畢業典禮後留下的一張紙條。


    『抱歉打擾了你們,我會一個人活下去。』


    高木哲也尊重他的意願,因此沒有報警尋人。


    因為他也不知道高木去了哪裏,立井於是開始尋找其他能提供情報的對象。


    高木哲也告訴他,高木健介過去畢業於市立西中學。


    「市立西中學是嗎?」立井總算獲得連接到下一步的情報。「能不能請您介紹一位與高木同年畢業的學生?」


    「可以。不過是我所知道在鄰居之中,符合條件的對象就是。」


    這樣就很夠了。


    高木哲也畫了一張如何前往該人家中的地圖。


    正當立井準備起身時,高木哲也說道:


    「立井先生。」他的聲音很平淡、事務性。「雖然這可能是多管閑事,但您別與健介有太多牽扯比較好。」


    「這是什麽意思?」


    「您不用特地尋找他的意思。」


    高木哲也如是低語:「他是個詭異的孩子。」


    「詭異……?」


    「連親生母親都無法養育他。」


    雖然立井想反問詳細,但高木哲也沒有再回答。


    這句忠告始終在立井耳裏縈繞不去。


    立井走在國道上,重新思考高木哲也的態度。


    高木哲也不關心高木健介。


    他對待立井的態度一以貫之,就是不想扯上麻煩──無論說出的話、表現出的態度,甚至眼神都傳達了如此訊息。


    回想起來,高木哲也的鄰居也不認識高木健介。


    立井不禁煩躁起來,這樣不是太可憐了嗎?當然當時的高木想必也有問題。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他們仍同住了一段時間啊,但現在他竟完全不關心高木的安危。


    大卡車從立井身旁駛過,隻留下車輛廢氣的味道。


    時間即將來到下午三點。


    立井回想起自己小學時放學後的狀況,當時常跟朋友一起去踢足球,比起思考課業、教科書,踢飛的球往哪裏去更是重要得多。常常把鞋子弄得烏漆抹黑,惹來母親一頓罵。


    立井試著想像高木健介的少年時代,卻不太順利。高木健介是否也有與自己相同、在公園內來回奔跑的過去呢?還是隻能摒息待在養父家中,持續等待時間流逝呢?


    立井邊想著這些,邊往高木哲也介紹的中學同學家去。


    ──得要找出知道高木去向的人。


    立井知道自己沒空煩躁,於是打起精神。


    高木介紹的對象在家,是一位咖啡色頭發的微胖男子,態度冷漠,看到立井之後咋舌了一聲。立井以「自己是偵探,正在追查高木健介的下落」這種說詞欺騙,並且拿出訪問費後,對方態度才軟化下來。


    他對高木健介幾乎一無所知。盡管兩人在同一間教室求學,也隻留下「成績似乎不錯」、「難以親近」這種模糊的印象,完全沒有什麽具體的內容可說。


    正如高木健介排斥家人一般,他在學校也與周遭保持了距離。


    立井思考該如何是好。


    「請問有沒有紀念冊?」


    「紀念冊?」男子反問。


    「畢業紀念冊,請讓我看看有刊登高木健介照片的頁麵。」


    男子立刻拿了出來。立井翻到社團活動的頁麵,高木健介的身影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各式華美球衣引人目光的照片之中,有一群人穿著製服拍照,照片底下寫著「科學社,天體組」。照片之中可以看到一臉覺得無聊的高木健介身影。


    旁邊有一位眼神凶狠的駝背男。翻閱畢業旅行和運動會的照片,可發現高木身邊大致上都能看到這個人的身影。兩個少年脫離熱鬧中心,一副覺得很無聊的樣子對著鏡頭。


    「你知道這個人的聯絡方式嗎?」


    立井覺得找到他起碼比找到高木容易,於是從排列著學生大頭照的頁麵查出男子的名字。


    叫作峰壯一。


    即使過了晚上十點,國道沿線的家庭餐廳仍熱鬧無比。


    以年輕人為主,從學生到大人都喜孜孜地聊著天。或許大家都認為大聲喧嘩也沒關係吧,甚至有人拍手大笑,也沒有店員出麵勸阻。看他們臉色泛紅的模樣,立井才發現餐廳有提供酒類飲品。接著想起在停車場看到的腳踏車,這些人想必是會酒後騎車回家吧。


    峰壯一似乎以二十三歲的年輕年紀當上了這邊的店長。


    他的同學表示「其實隻是全國連鎖的一介員工,需要扛起責任與雜事,徒有虛名的管理階層罷了」。


    立井跟家庭餐廳的店員表明來意之後,被帶到了吸菸區座位。他在那裏等著,一位身穿家庭快餐店製服的男子前來。那是一位眼神跟中學時期同樣凶惡的小個子男人,就是峰壯一本人。


    「你就是立井?」


    峰露骨地皺眉。


    「中學同學突然聯絡我,說有個人在尋找高木健介的朋友,叫我見見那個人。你這樣突然過來我也很困擾啊。」


    「對不起,但我無論如何都想跟您談談。」


    「那是你家的事吧。」


    峰坐在立井對麵按下服務鈴喊了打工的女性,並且要她拿兩杯咖啡過來。


    「我聽說你是偵探,真的嗎?我不想說對高木不利的情報喔。」


    立井說出事先準備好的謊話。


    ──高木健介近期有幸得以結婚,但對象是大企業的社長千金,對方父母擔心這是一場詐婚,於是委托偵探事務所調查高木身家,因此自己被派來執行。


    峰聽完這一串後,送來銳利目光。


    「高木要跟什麽樣的人結婚?」


    「等您告訴我與高木相關的情報,我再告知您。」


    峰舔了舔唇「嗯哼」了一聲,從胸前口袋掏出香菸點火。


    不知他是否無法相信,隻見他呼出白煙沉思著。


    當咖啡送到兩人麵前後,峰才總算開口。


    「嗯,我也沒辦法說太詳細就是。」


    立井「咦」了一聲,他以為峰才是高木獨一無二的摯友。


    「我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啦。」峰彈掉菸灰。「說來那家夥根本沒朋友,我橫豎是個外人。我能夠說的,大概就是──」


    峰自嘲般扭了扭嘴角。


    「你──聽過無戶籍兒童嗎?」


    「無戶籍?」


    「如字麵所述,就是沒有戶籍的小孩。」


    立井沒辦法立刻理解這番話。


    ──真可能有這種事?


    立井僵住,峰一副覺得很無趣般說道:


    「父母沒有在小孩出生後報戶口,所以小孩沒有戶籍,就是這麽回事。」


    「可是沒有戶籍很困擾吧?這樣沒辦法去上學、也不能去醫院,真的有父母會不去報戶口嗎?」


    「有,我爸媽就是這樣。」


    峰用拇指比了比自己的領子附近。


    「請問您是什麽狀況?」


    峰露出賊賊的笑容開始述說。


    無戶籍大致上有幾種狀況。母親本身就無戶籍所以無法報戶口;父母是沒有居留權的外國人,所以無法去區公所報戶口;過去甚至還有過婦產科不願開立出生證明給沒錢支付生產費孕婦的狀況。


    「我聽說最常見的狀況與三百天的規定有關。」


    立井幾乎沒聽過這個說法。


    峰得意地開始說明:


    「如果小孩在離婚成立,並且是在離婚後三百天以內才出生,小孩戶籍上的父親將推定為女方的前夫。這是為了避免搞不清楚小孩是誰的而定下的規矩。」


    立井無力地「喔」了一聲頷首。


    如果隻聽這些,會讓人覺得這是考量到小孩狀況而訂定的法律條文。畢竟即使離婚,也可以讓小孩有父親。


    「這跟高木有什麽關係呢?」


    「你聽就是了,故事有點長。」


    峰繼續說明。


    「我爸是個家暴男,每次吵架都會拿菜刀出來的垃圾。母親逃到別的男人家,並訴請離婚,而途中懷上了我。」


    在這種狀況下,即使小孩離婚後才出生,戶籍上的父親仍是前夫。


    立井提出疑問,難道無法變更嗎?峰表示如果去法院申請就可以。


    「但大致上都需要前夫協助,而我母親認為這樣太危險。為了保護我不被家暴男傷害,不去區公所報戶口是最佳選擇。」


    於是峰就成了無戶籍兒童。


    難以置信。


    竟然隻靠離婚日期推定小孩的父親,實在太跟不上時代了。


    「明明隻要鑒定dna就可以知道父親是誰了耶。」


    為什麽不修法?立井憤慨地低語。


    峰隨口說,因為社會根本不在乎我們。


    總覺得這充滿灰心的語調好像在哪裏聽過。


    「所以,我到了九歲才有戶籍。我記得第一天去小學上課的狀況,對我來說小學是『能去的人去的地方』,所以當我知道去小學上課是理所當然的義務時,可是大受打擊喔。不過最驚訝的還是自己的名字吧。」


    「名字?」


    「我直到九歲都認為自己的本名是『壯壯』,很好笑吧?即使有人叫我『壯一』,我也不覺得那是在叫我。」


    據說峰直到那天為止都沒有機會寫過自己的本名。


    他既沒有上幼稚園,也沒上小學,所以有這結果或許是理所當然。因為他甚至沒有公定的本名。


    峰直到去上學了才發現自己有多異常,整個班上隻有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學校的規矩、怎麽削鉛筆、怎麽擰抹布,周遭的人用「壯一同學」稱呼他,但在他的認知裏麵,他的名字還是「壯壯」。


    峰或許愈講愈傷悲,隻見他又叼起一根菸點燃。


    立井聽著他說聽到出神,但這時也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他最想知道的是與高木相關的情報。


    「所以,你與高木……」


    「前置變得有點長了呢。當然我在教室裏麵被孤立,而那時來跟我搭話的就是高木。午休時我跑去立體格子鐵架哭,那家夥不知不覺來到我身邊,我於是對他訴說了自身不安。我說『感覺自己好像徹底重生成另一個人』,而他對我說『你的靈魂永遠存在』這樣。」


    立井睜大了眼,這句話他有印象。


    「靈魂是嗎……」


    「當時我還小,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有種獲得救贖的感覺。我的靈魂從以前就一直存在,並不會因為稱呼不同改變。從那天起,我對高木產生興趣,心中懷抱想成為高木摯友的天真願望。應該說,我以為高木也是想跟我交朋友,才來找我搭話。」


    「難道不是嗎?」


    「不是。我小學、中學、高中都在高木身邊,但高木終究沒有展露過笑容。我曾去高木家玩過一次,可是馬上就被趕出來,而我單方麵約他出去玩也會被拒絕。等我察覺的時候,高木已經從鎮上消失了。」


    峰一副很沒趣的樣子說道。


    立井老實地說出「真的是不相關的旁人呢」這般感想,峰噘起嘴回了句「要你管」。他看起來雖然不滿,但表情比剛見麵時柔和了許多。


    「不過因為我是這樣,所以大致可以想像高木的狀況。」


    「怎麽說?」


    「他大概──也是無戶籍兒童。」


    原來剛才那一大串前置接到這裏。


    立井下意識挺出身子。


    「我可否請教您為何如此覺得?」


    峰於是表示。


    他在小學時曾到處詢問有關高木的情報。同班同學表示高木健介也是某天唐突地出現在學校。他並非轉學進來,也不是至今都沒到校上課,而是校方突然準備了高木的座位。當時高木健介明顯地格格不入,常常跑出教室,並未理解學校是一個怎樣的場所。


    「我曾經直接問過高木。」峰得意地說道。「他雖然沒有認同,但也沒有否認。」


    之所以說高木健介是無戶籍兒童是有所根據的。實際上,高木健介的家庭背景複雜,而高木之所以跟峰攀談,也是因為同為無戶籍兒童,而想給他一點建議。這樣的行為非常有高木的風格。


    過去高木曾經說過,世界對我們沒興趣──


    這是因為他身為無戶籍兒童所抱持的實際感受嗎?


    「以上就是我所能說的一切了。」


    峰深深吸了一口菸,讓身體離開桌麵,靠在沙發上。


    「接著輪到你了。」


    「咦?」


    「咦什麽咦,高木現在怎樣了?你說他要結婚是騙人的吧?」


    立井重新窺探峰的臉。他雖然總是皺眉,但應該不是不高興,而是一種習慣吧。他並沒有凶惡對待突然造訪的立井,甚至撥出時間陪他。


    立井考慮到自身立場而無法全盤托出,但這個人應該值得信任。


    「高木是大學生,目前跟我分租公寓,隻不過現在失蹤了。」


    「失蹤?」峰發出訝異聲音。


    「是的,有一些無法通知警察的狀況。」


    立井省略了交換身分證與殺人嫌疑的部分,說明了無法聯絡上高木的現況。雖然說謊令立井相當煎熬,但他仍徹底隱瞞自己目前正遭到警方懷疑這項事實。


    默默聽著立井說明的峰雙手抱胸,嘀咕了聲:「失蹤啊……」


    「峰先生,請問您有沒有什麽想法?」


    「沒有。我說過很多次,我跟他隻是不相關的外人。就我所知,高木沒有朋友,也沒有情人。」


    「我今天探訪的每個人都說一樣的話。」


    立井大大呼了一口氣,仰頭望向家庭餐廳天花板。注意力一分散,就開始會聽見隔壁桌的吵鬧聲音。一團年輕人正在大開黃腔,立井不禁怨憤起他們的樂天態度。


    我可是背負了殺人嫌疑冤罪耶。


    峰露出雪白牙齒,像是取笑立井那樣笑了。


    「哎,很遺憾,要追查到那家夥打一開始就不可能。」


    看樣子峰也一度調查過失蹤後的高木去向。


    「不過我很久沒這樣講起過去的事了,我很開心。讓我送你去車站吧。」


    峰一邊用手指甩著車鑰匙說道。


    在車裏,峰像是炫耀一般說著高木中學時代的狀況。他從一入學就因為成績優秀而受到注目,女生之間對他的評價也很好,但因為太難親近而沒人敢直接告白,大多來拜托峰居中撮合。他非常討厭跟別人一起吃飯,營養午餐的時間總是很不高興。而當高木不來學校之後,峰甚至有被老師找去問話。


    聽了這些,立井心裏有些安心。


    這不是有人關心他嗎?


    他被親生母親拋棄,之後又被養父推開,他身邊可能隻有少數人陪伴。即使如此,仍有人關心高木健介。


    「說到底,高木還是沒有跟我說他不來學校,究竟都去做了些什麽。」


    峰握著方向盤,悔恨地說。


    「我想他一定是準備離家出走。」立井說出自己的推論。「他的養父這麽說了。」


    「你也去見過那家夥了喔……嗯,我想也是吧。」


    峰似乎也知道高木哲也,隻見他眉頭鎖得更深,或許是想起高木哲也疏遠兒子的態度吧。


    抵達車站後,峰將車子駛進上下客車道。立井再次低頭致謝,峰則打開了副駕駛座窗戶,露出穩重的表情。


    「沒辦法從最有機會的我身上獲得有用情報,讓你感到失望了嗎?」


    「老實說,是這樣沒錯。」立井頷首。「我雖然想知道高木的去向,但顯然峰先生您也不清楚。」


    峰先說了聲「抱歉啦」後,從放在後座的包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看了一下,那上麵印有峰工作的家庭餐廳商標。峰說這原本是今天要報廢的水果切片。


    立井在檢票口本想再次致謝,卻被峰阻止了。


    「是說,立井,聽你說了這些,我反而覺得你不知道高木的去向很奇怪。」


    「這是什麽意思?」


    「手上擁有最多追查高木線索的人不就是你嗎?你們直到最近都還同住對吧?」


    立井本想說他查遍了所有東西仍沒發現線索,但吞回了話。


    峰投來高壓目光。


    這問題意義深遠。可以看做責難,也可以當成建議。


    立井正在評估其意圖,但峰先別開了目光。


    「……我說得太過了。不過就我所知,至今沒有人能夠拯救他,也沒有人拯救了他。如果他真的有什麽麻煩,麻煩你拯救他一下。」


    副駕駛座的窗戶升起,峰沒有回頭看立井這邊,把車開走了。峰的車在深夜的街道上前進,於十字路口轉彎之後便再也無法看見了。


    沒有人能夠拯救高木健介──


    這句話持續回蕩在立井耳中。


    那天,立井在便宜的商務飯店留宿。


    他脫了鞋子,在亂七八糟的床上倒成大字形。床墊彈簧嘎吱作響,讓他實際體會到飯店真的不一樣。


    站前除了飯店之外,還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速食店與網咖。他在打零工的時期常常利用這些設施過夜,也確實想過久久沒利用了,應該可以去看看,但還是沒那麽做。因為他想起以前自己因為不注重健康導致弄壞了腰,而屈著膝蓋睡覺會給腰部造成負擔。


    立井重新體會能夠伸直雙腿睡覺有多麽喜悅。


    他遞出高木健介的學生證,並獲得學生折扣價。雖說實際上去大學上學的是立井,但這樣不知是否符合詐欺罪條件?


    「哎,要是高木被逮捕了,這樣的生活也就結束了吧。」


    立井在飯店仰望天花板,獨自嘀咕。


    如果無法使用高木的名字,又要回到那糟糕透頂的生活。雖然腰傷幾乎已經痊愈,也培養了能夠考取某些資格的學養,狀況比之前好,但還是得去尋找住處與工作,而這樣很可能對腰部造成二度傷害。而這些將來的預測,前提也是建立在立井沒有遭到逮捕的狀況下。


    高木健介與立井潤貴是生命共同體。


    由兩個人成為一個人,是彼此的分身。


    立井已經想通了,即使現在去找警察也不可能無罪釋放。


    但是,立井沒辦法找到高木健介,高木健介充滿謎團,甚至連跟他最親近的峰壯一都對他一無所知。


    立井隻獲得了高木健介可能是「無戶籍兒童」的情報──


    想到這裏,立井取出手機。


    打開電子書籍專用app,潮海晴的小說有電子書版本上架。


    潮海晴的出道作裏有這樣一段內容。


    『小時候,我會幫從家中窗戶可以看到的窗外學童書包取名字。學童書包的受損很有趣,紅條紋、泡麵蓋、貓爪、水煮蛋。但我無法看到它們受到損傷的過程。』


    直到作品最後,都沒有明示這位主角的遭遇。從描述來看應該是沒有上學的小孩,但現在重新讀過就能發現有可能是無戶籍兒童。如果隻是單純沒去上學的小孩,應該還是有自己的學童書包。如果是立井自己要寫這樣題材的作品,應該會想加入將窗外受到損傷的學童書包,與自己全新的學童書包互相比較的內容。


    當立井正在床上盯著手機的時候,一道訊息傳進來。


    他原本興奮地猜想會不會是高木。


    但是不認識的對象發來的。


    發信人是「某某某」。


    立井不禁笑了,這取名品味也太妙。


    他原本以為是奇怪的交友網站發來,於是點開訊息。


    上麵寫著這段。


    『不要追查過去。一旦追查,會被殺人魔殺害。』


    背脊凍僵──


    有種心髒被捏住的惡心感覺。


    他抬起身子,瞪著手機螢幕。


    「殺人魔……?」


    他心想,這是偶然嗎?但立刻搖了搖頭。這是他在追查高木過去的途中送來的訊息,肯定是發給自己的。


    但究竟是誰發的?


    為什麽發?


    雖然很可能是惡作劇,但這訊息實在太吊詭了。


    「即使叫我不要追查,但我根本沒有方法追查啊。」立井把手機放到枕邊。不,就是有方法才會有這訊息過來吧。


    他重新審視筆記,雖然這樣的威脅很不舒服,但他也不處於能因為這種抽象警告就放棄調查的情況下。


    立井拿起飯店備品咖啡衝泡,坐到桌麵,把腳放在椅子上。先喘了一口氣之後,開始重新審視從高木的養父與同學口中收集到的情報。


    「咦……?」


    於是發現了。


    在聊的時候沒能看出,但重新整理情報時便一目瞭然。


    「時間先後順序怪怪的。」


    他拿起原子筆畫成圖表。


    「十一歲因為火災喪父,後來被養父收養。不過,高木跟峰是九歲時在小學認識……」


    立井停下拿著原子筆的手。


    「那高木是幾歲去報的戶口?」


    如果有上小學,高木健介至少在九歲的時候一定有戶籍,在那之後親生父親去世,然後被高木家收養。不對,火災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請問,健介同學是不是剛好在火災現場?』


    『……這個嘛,確實剛好在火災現場。』


    立井腦中閃過的,是當提及火災相關事項時,高木哲也表現出的短暫猶豫。


    讓他格外在意起高木家所發生的火災狀況。


    隔天早上,立井來到區公所,申請了高木健介的戶口名簿。


    戶口名簿與在現住處公所能申請的戶籍謄本不同,能夠在戶籍所在地的公所申請。立井立刻確認了高木的戶籍。


    高木的出生年月日與報戶口的日期中間有著七年落差。


    他果然是一位無戶籍兒童。


    到了七歲,才總算有了戶籍。


    出生時的雙親名為「田邊裕」和「田邊清美」。


    立井在這之後前往圖書館,借用了搜尋報紙報導的服務,並且搜尋了高木父母的名字。用他的母親「田邊清美」沒有跑出任何搜尋結果,但以父親的名字「田邊裕」搜尋,就查到一樁過去的案件。


    是地方報紙報導的內容。


    那場火災在十五年前發生。


    十一月八日,公寓某戶起火,整棟建築物半毀,犧牲者隻有高木健介的親生父親田邊裕。他在昏迷狀態下被送到醫院,隨後死亡,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火場還有一位兒童,在火災當時與田邊裕在同一個房間內,但似乎平安獲救。報紙報導表示火災起因仍在調查。


    立井感到意外,因為火災發生的時間比他想像得還要早很多。


    火災之後,高木健介有整整四年都與母親同住。


    『健介因為火災失去了父親,隻靠他母親無法養育他,於是兒福機構來聯絡我。』


    但高木哲也沒有明確說明這段過程的先後順序,他的說法很像是火災之後就收養了健介。


    他為什麽沒有說明火災何時發生──


    難道是立井想太多了──或者是高木哲也想要隱瞞些什麽──


    立井再次看了看戶口名簿,當他發現某項事實時,有股心髒被直接掐住般的衝擊。


    高木健介報了戶口的日期,是父親因為火災喪命之後的短短五天後。


    那棟建築物位在離高木老家不遠的住宅區。


    是一棟看起來似乎快要崩塌的木造公寓。外觀甚至沒有上漆,黑色的木紋裸露在外,感覺好像要被隔壁大樓庭院長出來的櫟樹樹枝壓垮。牆麵上雖有排水管,但早已破裂,正滴著今早下過的雨水。建築物正麵有一棟三層樓住宅,住宅的紅色三角屋頂遮住了陽光。


    立井此時打電話給峰,他也接聽了,或許不在上班時間吧。


    「我現在在峰先生告訴我的高木老家前麵。」


    峰先「喔」了一聲,然後說:『很破爛吧?』


    立井加以肯定。


    他麵前的是高木在九歲左右居住的公寓。


    在被高木哲也收養之前,他應該就住在這說好聽也不能算像樣的住處吧。


    『雖然我沒進去過。』峰說道。『高木說他跟母親處不好,所以不讓我進去。』


    立井看著房子外觀,想像裏麵的模樣。


    並且想起了潮海晴的小說內容,是第一作的其中一段。


    『母親很怕丟東西,房子裏麵被物品填滿,包括免洗筷、塑膠便當盒、泡麵容器、真空包包裝。母親教會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家不穿襪子很危險。


    每隔兩天房門就會被敲響,接著可以聽見怒吼與咋舌聲。我撕開咖哩紙盒打造機器人,假裝沒聽到這些聲音。』


    這時,立井聽見背後傳來小孩玩鬧的開心聲音,是一對背著兒童書包的少年少女。少年揮舞著雨傘,少女則加以勸阻。深藍色的兒童書包扣環鬆開,每當少年搖晃身體,感覺裏麵的東西就快要掉出來。


    立井將目光移往公寓,看到滿是煤灰的窗戶。


    「峰先生,可以再請你說明一下無戶籍兒童的狀況嗎?」


    『啊?』


    「你說大致上的案例都是因為家暴或者私奔,所以母親沒有去報戶口對吧?」


    峰一副覺得很不可思議的態度忠告立井:『嗯,但不代表高木也是這樣喔?』


    不──就是這樣。


    立井在內心否定。


    高木健介之所以沒有戶口,原因應該毫無疑問出在父親身上。畢竟高木健介在父親因火災身故之後馬上就取得了戶口,所以自然會推測高木健介是因為問題排除了,才得以申報戶口。


    但如果是這樣也很奇怪。


    會有不應產生的矛盾出現。


    「峰先生您……」立井咽下口水。「在沒有戶口的時候,曾經見過親生父親嗎?」


    峰生氣地回:『怎麽可能見過。』


    其實連問都不必。


    畢竟是為了與生父斷絕關係才沒有報戶口,如果能跟生父維持可以正常見麵的良好關係,根本不會變成無戶籍兒童。


    這裏很矛盾。


    高木健介不可能會被牽連到火災。


    如果高木健介躲避父親,就不可能在父親家中,他應該會與母親躲在這破爛公寓裏才是。高木哲也也表示過當時他們分居。


    盡管如此,高木健介還是與父親見麵了──


    然後當天關鍵的父親因為火災喪命,之後高木健介完成申報戶口。


    『你怎麽了?』峰擔心地問道。『從剛剛起聲音就有點顫抖喔?』


    立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接近眼前的公寓。


    信箱裏麵塞滿了郵件。他輕輕伸手進去,隨便就能翻出電費與水費的欠繳通知,甚至還有幾張借款的催費通知,而且幾乎每一戶都有。也就是說,這裏就是這樣的集合住宅。


    逃避家暴的單親家庭當然不可能過上富裕生活。


    立井自己也體驗過,既然無法與戶長切割,在製度上就無法申請生活補助。


    在這樣的生活狀況之下,高木健介究竟下了什麽決心──


    他想過若要與生父撇清關係,究竟該如何是好──


    『隻要一天就好,請幫我慶祝生日。』


    高木健介是否像潮海晴筆下的主角那般拜訪了親生父親呢?手中握著皺成一團的五千圓鈔,來到隻會喝酒的沒出息中年男子身邊。


    幫小孩慶祝生日,會準備插了蠟燭的生日蛋糕。


    男子看到手握紙鈔、說是自己兒子的小孩出現,並沒有凶惡以待。從男子的角度來看,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兒子來找他,可能表現出歡迎態度。帶小孩去買蛋糕、用火柴點燃蠟燭、喝了酒睡著,而確認男子睡著的高木健介則悄悄用火柴點火──


    「不,這全部是我想像出來的……」


    立井無力地嘀咕。


    發生火災時高木健介隻有七歲,不管怎麽說都太年幼了。


    他心中隻有疑惑。高木造訪分居中的父親,而父親在當天因為火災身故,高木因此得以申報戶口。針對這些事項,立井所想的都隻是臆測,完全沒有證據,但是──


    立井隨口說了句話蒙混過去之後,掛掉電話。


    接著用手摀住了臉。


    高木健介可能為了取得戶口而殺害了親生父親──


    高木哲也恐怕也得出和立井同樣的結論吧。


    『他是個詭異的孩子。』


    這樣就能理解他為何如是形容高木健介,也為何避免與其有所關聯。雖說遭遇非常不幸,但跟有殺人嫌疑的小孩同住,壓力還是很大吧。


    而這也可以套用到高木的生母上。她最終還是把高木健介交給親戚,雖然高木哲也沒有說明原因,但應該和高木健介的「詭異」脫不了關係。


    他們或許比同學們更深入理解高木健介吧。


    「沒人知道的台麵下形象……」


    殺人嫌疑瞬間飆漲。至少對現在的立井而言,他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高木不可能殺人。


    但他也不可能就此停止調查。


    「──我得去。」


    立井這樣告訴自己,並離開公寓。接下來需要調查的事項已經確定。


    母親逃離父親之後,並沒有幫出生後的高木健介申報戶口。高木作為一個無戶籍兒童誕生,在父親死後取得戶籍,並得以上小學。十一歲時被高木哲也收養,與母親分別。


    這跟《鏽蝕雙翼的孩子們》的情節非常相似。


    包括沒有父親的遭遇、與母親一同住在狹小公寓的生活、被周圍的人認為詭異的狀況,甚至最終與母親分別的結局。


    在這座小鎮上聽到的內容有太多與小說內的描寫雷同,高木並非單純以自身故鄉為舞台,包括主角的遭遇與他采取的行動,都是以自己的人生為樣本。


    那麽,接下來該思考的事情隻有一個。


    在第二部作品《踏上通往無意義夜晚之旅》裏登場的女孩。


    第三作《樁子》的女主角。


    兩部作品中登場的少女有許多共通點。天真、意誌力薄弱、短發、陪伴在主角身邊的女孩。即使立井在第三作的初稿階段數度提議修改,高木也完全不願退讓。為什麽高木如此拘泥這位女主角呢?


    這還用說。


    因為這位女主角對高木健介而言是無法取代的存在。


    潮海晴──高木健介小說中的女主角有參考對象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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