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ひゆき
招牌墜落事件和花盆墜落事件,莫妮卡接下了尋找犯下這兩個事件的凶手的任務,她徑直往後庭走去。
招牌墜落事件中使用的招牌在開學典禮結束後就已經撤走,所以那邊大概沒有什麽線索了。
但另一邊,花盆墜落的後庭中,還沒有人收拾花盆的碎片,現場還保持原樣。後庭幾乎無人出入,因此也不必擔心無關人士會破壞現場。
莫妮卡穿過後庭的大門,旁邊的灌木叢中立刻搖晃起來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喲,莫妮卡,護衛王子的任務還順利嗎?」
從灌木叢裏跳出來的尼羅抖了幾下身子把粘在身上的葉子抖掉。
莫妮卡蹲下來和尼羅對上眼。
「……尼羅,怎麽辦啊。」
「哦,又怎麽了?」
「昨天在花盆底下保護我的人其實就是王子大人……」
莫妮卡不記得護衛對象的長相,這才引發了這場不幸的事故。
尼羅輕輕搖著尾巴,半睜著眼抬頭看著莫妮卡。
「你是護衛對吧?」
「……嗯。」
「你反而被護衛對象保護,這是不是有點不行啊?」
說的太有道理了。
莫妮卡慌慌張張地晃著手拚命解釋。
「我,我有好好用無詠唱魔術保護他嘛!」
「嘿~,那你來這是幹嘛的?」
「我被人懷疑是把花盆砸下來的犯人的共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來找犯人……」
尼羅沉默了幾秒鍾,然後露出酷似人類的無語表情抬頭看著莫妮卡。
「你是護衛對吧?」
「……嗯。」
「被人當成刺客,這是不是有點不行啊?」
莫妮卡已是無話可說。
「……嗚嗚嗚,反正我就是個候補合格的七賢人嘛……我就是個無能的家裏蹲嘛……」
已經想回家了。聽莫妮卡哭訴,尼羅無語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啊主人。好啦,打起精神吧,要我用肉球拍拍你嗎?」
「……要。」
莫妮卡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抱起尼羅。
尼羅抬起前腳,用肉球噗尼噗尼地壓在莫妮卡的臉上。
這柔軟的觸感讓莫妮卡的心稍微取回了些許安寧。
尼羅算好莫妮卡不再流眼淚的時機再次問道。
「然後呢,找犯人首先要做什麽?」
「嗯,我想先去調查一下花盆是從哪裏掉下來的。」
昨天的花盆摔碎了之後也沒人收拾,碎片還在原處散落一地。
莫妮卡撿起其中幾個碎片。
「……這好像是原來用作混栽的大花盆,大概是這麽大的圓底花盆……」
大概這麽大,莫妮卡伸出雙手畫了個圓,尼羅動著耳朵驚訝地看著莫妮卡。
「為什麽隻是看看碎片就能知道原來的形狀啊?」
「……?看到碎片就能明白個大概吧?」
「我明白不了啊!」
聽了尼羅的指摘,莫妮卡無法理解地說道「是嗎?」,然後把手裏拿著的碎片放在手心上。
隻要東西能放在單手上,莫妮卡就能大體估計它的重量。
接著莫妮卡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碎片,計算著花盆的大致大小,形狀和重量。
(……花盆碎片上沒有沾上泥土,肯定是還未使用過的,或者是洗過的空花盆……)
莫妮卡的腦中逐漸描繪出摔碎之前的花盆模樣,然後慢慢抬起頭看著校舍。
賽雷迪亞學園喜歡用花裝飾陽台。
所以大部分陽台上都會擺放著花盆,沒有花盆的陽台反而是少數,因此也能理解為什麽菲利克斯會拜托莫妮卡調查。
(昨天基本上沒有風,在此基礎之上,再考慮我使用風魔術後花盆的偏移程度……)
莫妮卡僅靠目視就推出了校舍的高度,然後計算花盆的下落速度。
適合行凶的陽台扶手有一定高度,很難直接將花盆拋下來。犯人更可能是越過陽台扶手,然後鬆開手讓花盆直線下落。
(花盆的下落地點有泥土,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緩衝。而且碎片非常小,散落的範圍很廣。)
推測多少有些誤差,但看到花盆事後的狀況,莫妮卡大致猜到了花盆是從哪一個陽台掉下來的。
(……在那裏,四樓最右邊往左數的第二個陽台。)
莫妮卡確定了房間位置以後,尼羅用前腳扯了扯莫妮卡連衣裙的裙擺。
「莫妮卡,本大人也想進學校。」
「……不行,要是被發現了會被人趕出去的。」
「怎麽可能被人趕出去啊!就算有人類發現本大人,本大人也會用魅力迷得他們神魂顛倒。」
確實如果是喜歡貓的人可能會疼愛他,但要是桑利老師這樣嚴厲的人發現尼羅,他肯定會被趕出去。
莫妮卡再次叮囑道「不可以哦」,然後就前往目標陽台準備調查。
* * *
「哎呀,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呢?」
莫妮卡走在校舍的樓梯上時,樓梯下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莫妮卡停下來轉過身,就發現剛才給自己編頭發的同班同學拉娜正走上樓梯,她亞麻色的頭發一晃一晃的。
(怎,怎麽辦,我該說什麽好……王子拜托我調查陽台事件,這件事還是保密比較好吧?隻說受人所托,這樣可以嗎?)
莫妮卡停下來低著頭捏弄著手指。
這種時候,想不出巧妙借口的莫妮卡隻會含含糊糊地說著「那個……這個……」。
拉娜瞟了一眼支吾的莫妮卡,然後用手指卷著自己臉旁的頭發說道。
「學生會的人把你叫出去但你一直沒回來呢,我很擔心哦。」
「…………誒?」
同班同學在關心自己。
這件事讓莫妮卡的心髒輕輕地跳了跳。
莫妮卡回過神來,趕緊用兩隻手按住自己忍不住要笑出來的臉,她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個,呃……學生會的各位成員有點事,拜托我……」
莫妮卡捧著自己的臉視線遊移不定,聽了她的話,拉娜一臉不可思議。
大概是因為學生會成員拜托轉校生莫妮卡辦事這情況很少見。
「嗯?所以你要去哪裏?」
「呃……四,四樓東側最深處往外數的第二個教室……」
「啊,是第二音樂室呢,那要往這邊走。」
拉娜剛走上樓梯就又立刻下去向莫妮卡招了招手。
去四樓必須要上樓梯呀,為什麽要下去呢?莫妮卡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還是跟在拉娜後頭,然後她就得意地哼了一聲。
「這個點走那邊的走廊會碰上很多換教室上課的人哦,特別擁擠,走這邊要更快。」
不知她是察覺到了莫妮卡不擅長應付人多的地方還是偶然,無論如何,對莫妮卡來說拉娜的提議非常值得感激。
「謝,謝西……」
莫妮卡鼓起勁想道謝,不出意外又咬到了舌頭。
莫妮卡滿臉通紅,拉娜笑噴了。
「這什麽發音呀,真奇怪!」
拉娜開心地輕笑著。這不會令人覺得反感的笑容裏有些捉弄的味道,但更多的是親近。拉娜說著「不客氣!」,便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起來。
「這個時間要上樓的話,走東邊樓梯比較好哦,化妝間也是這邊更空。」
「……化妝間?」
莫妮卡對這詞毫無頭緒,不過賽雷迪亞學園裏似乎存在著數個供女學生補妝的房間。不愧是貴族子女就讀的學園。
(這房間一生都和我無緣呐……)
就在莫妮卡想著這些事的時候,走在前麵的拉娜停了下來,她的視線前方就是東邊的樓梯。
要去音樂室就要走上這樓梯,但拉娜隻是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抬頭看著上邊的樓梯平台。
樓梯平台上有幾名女學生站著說話。
看這狀況,有好幾名女學生正包圍著另一名女學生。
(……那,那個人是……)
被包圍的是有著榛色頭發的少女塞爾瑪·卡什,她低著頭,神情非常困擾。
她就是昨天來醫務室探望莫妮卡的保健委員。
三名女學生包圍了嬌小的塞爾瑪,其中有著焦糖色頭發的少女似乎是女生們的領袖,她用引人注目的高音量放聲說道。
「欸,有傳言說亞朗突發急症才退學的呢。他是不是去了什麽不太好的店,在那裏被傳染了呀?塞爾瑪好可憐!明明都為亞朗那麽盡心盡力了!」
看著焦糖發色的少女苦澀地說道「她是卡羅琳」。
看來拉娜認識她,不過看到拉娜的表情就很清楚她們的關係並不友好。
「欸,塞爾瑪,下次我會邀請你來我家主辦的舞會!」
「哎呀,卡羅琳大人,這真是個好主意!新的戀情是治愈失戀傷口的最佳良藥呀!」
「塞爾瑪,反正你和亞朗的婚約也告吹了吧?去找新的好人比較好哦!」
聽到其中一位跟班的提議,卡羅琳搖著扇子,盯著塞爾瑪的臉笑了笑。
「那考慮考慮我的叔父大人怎麽樣? 他正在找新妻,雖然比你大了三十歲,但是又帥又有錢哦。」
被別人說到這個地步,塞爾瑪仍沒有還口。她緊緊握著戴著手套的手,默默地低著頭。
拉娜轉過身向莫妮卡耳語道。
「不要理她們迅速通過比較好,我們走吧。」
拉娜先一步走上樓梯,她的速度很快,莫妮卡也趕緊追了上去。
拉娜走到平台後,向擋路的卡羅琳說道。
「欸,你能讓一下嗎?」
「哎呀,這不是暴發戶男爵家的拉娜·科萊特嗎?還是老樣子不懂禮數呢,我家的曆史比你家悠久得多,地位也比你家高多了哦?提要求之前先打個招呼怎麽樣?」
卡羅琳的挑釁讓拉娜的細眉挑了挑。
「堵在路上聊天就是顯赫家族的禮儀嗎,那我確實不太懂呢。欸你能快點讓開嗎?就算是逃走的牛,隻要飼主拉住韁繩它們也會乖乖動起來……啊,對不起呢,你屁股太沉了不想動是吧。」
「你說誰是牛!?」
卡羅琳激動地抬起手推了拉娜的肩膀一把,拉娜小聲發出悲鳴踉蹌了一下。
但因為拉娜已經站在平台上了,所以她踉蹌一下也沒什麽事。
但拉娜背後的莫妮卡撞上了往後退了一下的拉娜,莫妮卡失去了平衡。
莫妮卡剛覺得不妙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傾斜,浮在了空中。
「莫妮卡!」
拉娜轉過身朝莫妮卡伸出手,但已經來不及了。
(……要,掉下去了。)
在這個瞬間,莫妮卡的大腦正以驚人的速度運轉。
(在室內使用風魔術會暴露我魔術師的身份,那在身體周圍張開防禦結界怎麽樣? 不,不行,不管怎麽用結界,落下的方式都會變得不太自然……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莫妮卡無詠唱忽地張開防禦結界,但這結界並不是用來保護自己的身體,她用肉眼不可見的結界填補了樓梯的高低差。
於是樓梯變成了普通的坡道,就算滾落下去也不會那麽疼。
莫妮卡毫無保留地運用被譽為國內最高峰的纖細的魔力操作技術製造出填補樓梯高低差的結界,然後她就這麽摔了下去。
一切都在莫妮卡的計算之中,滾落在坡道上的身體並沒有那麽疼。不疼,但是……
有高低差的樓梯,與化為平麵的坡道。
如果同時把物體放到這兩個地點滾落下去,哪邊下落的勢頭更足呢?
……無需多言,自然是後者。
這次也不例外,莫妮卡滾落的速度相當快。
「伊嗚喵————————!?」
這速度沒有咬到舌頭真是個奇跡,莫妮卡順著這勢頭在走廊滾了幾圈最後撞上了一位路過的男學生。
噗呀!嗚咕! 莫妮卡發出的憨憨悲鳴和某陣低沉的呻吟聲重合了。
莫妮卡淚目地站起來,快速地向摔了一屁股墩的男學生道歉。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莫妮卡撞到的是一位銀發背頭的青年。莫妮卡見過他一次,但陷入恐慌的莫妮卡已經注意不到這些了。
「……有受傷嗎?」
對方伸出手來,似乎是在擔心莫妮卡。
但莫妮卡正一個勁地道歉,連伸過來的手都沒注意到。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
男學生無言地低頭看著莫妮卡,然後戴著手套的手指往莫妮卡的頭靠近。
莫妮卡反射性地用雙手護頭,她以為要挨打了,但青年的手指隻是輕輕地撥開了莫妮卡的前發。
「額頭有點紅啊,撞到哪裏了嗎?還有沒有其他地方痛?」
「……誒?呃……」
莫妮卡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青年並沒有責備自己。
不僅如此,他還在擔心莫妮卡。
青年指尖所觸碰的額頭能感受到微微冰涼。
(……?冰魔術?但是,他沒有詠唱……難道說是無意識間漏出了魔力?)
在莫妮卡思考的時候,拉娜慌慌張張地跑下樓梯。
莫妮卡悄悄鬆了口氣,還好自己在摔下來後立刻就解除了樓梯上施加的結界,不然這次就輪到拉娜滑倒了。
「欸!你,你沒事吧!?」
「……沒,沒事……」
莫妮卡點了點頭,拉娜便深深地歎了口氣安下心來,拉娜也在擔心莫妮卡的安危。
莫妮卡還在煩惱,這個時候是該說謝謝他們關心呢,還是該說給他們添麻煩了對不起呢。這時銀發青年插話道。
「……所以,這是在鬧什麽亂子?」
看到他一臉嚴肅而又略帶驚訝的表情,莫妮卡終於想起了這位青年的身份。
他是用冰魔術讓那位掙紮吵鬧的亞朗·奧布萊恩閉嘴的青年。
「他是學生會副會長西裏爾·阿什利哦。」
拉娜對莫妮卡小聲說道。
原來如此,這位青年似乎就是菲利克斯說過的「愛操心的副會長」。
「誰能說明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嗎?」
西裏爾問完,卡羅琳就邁著悠閑的步子從樓梯平台上慢慢下來了,她臉上的笑容滿是從容。
「那邊那位拉娜·科萊特小姐搞了個惡作劇把同學推下樓梯了呢。」
「哈!?」
卡羅琳一點都不感覺羞愧,還想把責任轉嫁到拉娜身上,這讓拉娜氣得挑起細眉大聲說道。
「是你推了我吧!?莫妮卡隻是被連累的!」
「哎呀,你還想把責任推卸給我?暴發戶就是厚臉皮呢,真討人厭。」
卡羅琳的跟班們也附和著說「是啊,是啊」。
跟班的附和讓愉悅的卡羅琳翹起嘴角,微微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西裏爾。
「阿什利大人,比起這位暴發戶男爵家的女兒說的話,您肯定更相信我這位出身名門諾倫伯爵家的人說的話對吧?」
卡羅琳的話讓拉娜咬牙切齒。
莫妮卡很清楚,就算我方沒有過錯,隻要身份高貴的人說「你有錯」,那這句話就會成為事實。
「……那,那個……」
莫妮卡畏畏縮縮地開口,抱著雙臂的西裏爾便動了動藍色的眼珠子看向莫妮卡。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莫妮卡感覺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冰冷了下來。
西裏爾的視線讓莫妮卡垂頭喪氣。
這位青年是擔心莫妮卡從樓梯上摔下來有沒有受傷的人。
但即便如此,若由莫妮卡控訴卡羅琳的罪狀,他也聽不進去吧。
他是保護這所學園秩序的學生會成員,而在這所可謂是貴族社會縮影的學園裏,身份就是一切。
(我這種人解釋情況肯定也沒有用……)
莫妮卡放棄解釋,但還是咬緊牙關看向眼前站著的西裏爾。
(即便如此……)
如果卡羅琳隻是裝傻,裝作自己一無所知的話,莫妮卡可能就會放棄爭辯,但卡羅琳現在想把罪狀轉嫁給拉娜。
這樣下去,拉娜會被人視作惡人。
——她會因為冤罪受人責難。
(隻有這一點絕對不行……)
莫妮卡張開毫無血色的嘴巴。
(拜托了,我的喉嚨,快動起來!)
莫妮卡心裏很想哭,但還是鞭策自己說了出來。
「隻,隻是我,腳滑了而已……!」
就算控訴卡羅琳沒有用,至少也要防止拉娜蒙受冤罪。
莫妮卡一心一意地向西裏爾辯解道。
「她們都沒有錯……是,是我太不小心了,對不起!」
莫妮卡低下了頭,拉娜就不滿地說道「你等等!」。
但莫妮卡迅速打斷拉娜的話。
「所以,那個,我已經沒事了……!對,對不起給大家造成了困擾……!」
隻要莫妮卡不當受害者,這場騷動應該就能圓滿收場。
莫妮卡帶著這個想法,拖著雙腿緩慢地走上樓梯離開了。
* * *
莫妮卡摔下樓梯後裙子有些髒了,她拍了拍裙角的灰塵,重新戴好歪掉了的手套。
現在她想集中注意力尋找盯上菲利克斯性命的刺客。
花盆墜落事件是擁有明確殺意的人才會實行的暗殺未遂事件,莫妮卡作為護衛絕不能無視。
(但是,犯人為什麽會盯上殿下呢……?)
菲利克斯他們認為從事過不法行為的亞朗·奧布萊恩的共犯怨恨他們所以才丟下花盆,但莫妮卡覺得有些不對勁。
亞朗·奧布萊恩的表現略微透露出他知曉共犯的存在。
那麽共犯就沒有想過除掉亞朗封口嗎?
(總感覺這就像是一個滿是空缺還不完整的算式……)
現在的情報還不足以填補這些空缺。
首先要收集情報,莫妮卡在目標房間——四樓的東側,第二音樂室前停下了腳步。
房間裏能聽見鋼琴的聲音,似乎有人在裏邊演奏。隨便進去會不會惹人生氣呢?但是莫妮卡想盡可能快地收集好情報。
莫妮卡在一番糾結後,輕輕敲了敲麵前的小門然後打開了門。
音樂室很高級,有點上流沙龍的感覺,裏麵放置著一台華貴的鋼琴。
鋼琴是高級樂器,庶民絕對沒有機會碰到,而現在有一位擁有金色卷發的女學生正坐在鋼琴前,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從胸前披肩的顏色看來,她應該是高等部的三年級生。
女學生停下了彈鋼琴的手,也沒往莫妮卡這邊轉過身,保持原來的姿勢冷冷地說道。
「這個房間現在我在用,如果有事的話還請之後再來。」
「那,那個,對不起,我……呃……我有東西落在陽台了……」
聽了莫妮卡的話,金發大小姐默默地翻了翻樂譜,然後再次事不關己地說道「那麻煩你快點解決」。
莫妮卡吞吞吐吐地道了聲謝,之後迅速前往陽台。
和莫妮卡預想的一樣,陽台上擺放著幾個花盆,形狀和掉在後庭裏的那個花盆很像。
(……有三個花盆混栽了植物,然後還有……)
隻有一個空花盆倒轉了過來放在陽台的一角,莫妮卡蹲了下來仔細觀察這個花盆。
莫妮卡把花盆搬起來,裏麵什麽都沒有,這似乎真的隻是一個倒轉放置的空花盆。
(為什麽隻有這個花盆是倒過來放的?)
莫妮卡心裏留下了一個疑惑,然後把這花盆放回原來的位置。
倒轉放置的花盆表麵很髒,莫妮卡的手套上也沾上了泥土漬。莫妮卡輕輕拍了拍手套上的汙漬,但泥土漬粘得很牢。
回宿舍之後必須要先洗手套呢,因為莫妮卡沒有備用手套。
莫妮卡一邊小心注意著自己手套上的汙漬,一邊往陽台的扶手處看去。
陽台為了防止有人不慎摔落,扶手建的很高,嬌小無力的莫妮卡若是想在那邊扔下沉重的花盆肯定得費很大的勁。
(……難道說……)
莫妮卡稍微沉思了一陣子,室內剛剛還能聽見的鋼琴聲又停下了。
莫妮卡回過神往房間裏看去,坐在鋼琴前麵的女學生目光冰冷地看著莫妮卡。
重新觀察一下這位大小姐,就會發現她非常美麗,就連不了解美醜標準的莫妮卡也覺得她是一位水準相當高的美人。
動人的美貌讓莫妮卡有些膽怯,這位大小姐一邊關上琴蓋一邊說道
「我要回教室了,現在很想鎖門。」
「啊,對,對不起,我馬上出去。」
莫妮卡給陽台和音樂室之間的門上了鎖,然後畏畏縮縮地向正在給鋼琴上鎖的美麗大小姐問道。
「那個,這個教室的鎖……平時都放在哪兒呢?」
「想借用音樂室需要向職員室提交第二音樂室借用申請表借出這個教室的鑰匙。」
莫妮卡小聲地道了聲謝,然後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音樂室。
美麗的大小姐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她的背影。
* * *
會計記錄經過屢次篡改變得亂七八糟,這就是亞朗·奧布萊恩臨別留下的麻煩。
菲利克斯默默地重新檢查滿是篡改痕跡的會計記錄,這時,正在重新檢查發票的艾略特像是閑聊家常一般說道。
「喂,要不要打個賭?賭那隻小鬆鼠過幾天會認輸,我賭三天。」
「你看她不順眼嗎?」
莫妮卡·諾頓不太可靠這確實是事實,但艾略特的態度實在是太直白了。
聽菲利克斯這麽問,艾略特哼了一聲說道。
「是啊,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怎麽看她都不是貴族對吧?……還來這所學園上學,就算沒有自知之明也要有個限度。」
艾略特讓自己語氣聽起來很俏皮,但他聲音裏的厭惡是實打實的。
艾略特目不轉睛地看著菲利克斯低聲說道。
「我最討厭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平民了。」
「嗯,我知道。」
來賽雷迪亞學園上學的大多是貴族子女,其中也有一些準貴族或連準貴族都不如的人,基本上隻要錢到位了,入學不是問題。
但也有不少像艾略特這樣的人覺得這種入學方式不好。
「話又說回來,艾略特你真是壞心眼啊。你覺得麵朝後庭的教室有多少?她才轉校過來不久,我實在不覺得她能走遍所有教室全打聽調查一遍。」
「即便如此,也比我們自己行動要好得多吧,我們太顯眼了。而且像昨晚那樣深夜偷偷溜出房間的行為……實在不是王族該做的事啊。」
艾略特譏諷地說道,他眯起下垂眼瞪著菲利克斯。
昨晚菲利克斯沒通知任何人擅自行動,他很不爽這一點。
但是菲利克斯若無其事地接下艾略特隱含指責的視線,一臉平靜地動著羽毛筆。
「我想盡可能秘密解決學園內的問題啊,因為我不想克羅克福德公爵介入。」
克羅克福德公爵是菲利克斯的外祖父,也是本國屈指可數的大貴族。
這座賽雷迪亞學園是在克羅克福德公爵管理之下的學園。
如果學園內發生了什麽大事件就會令克羅克福德公爵蒙羞……菲利克斯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即便他人侮辱菲利克斯是「公爵的走狗」,他也絕對不能違背克羅克福德公爵的旨意。
「更重要的是……如果菲利克斯·亞克·裏迪爾連這種程度的事件都處理不好,被別人當作無能之輩可就麻煩了。」
艾略特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有人輕輕敲了敲學生會辦公室的大門。
「請進。」
話音落下,門外頭的人便慢慢地打開了門,一位嬌小的少女現身了。
是莫妮卡·諾頓,高等部二年級的轉校生。這位少女身材幹瘦,她包括打扮、行為舉止在內的一切都與這座賽雷迪亞學園毫不相稱。
招牌墜落事件和花盆墜落事件,莫妮卡接下了尋找犯下這兩個事件的凶手的任務,她徑直往後庭走去。
招牌墜落事件中使用的招牌在開學典禮結束後就已經撤走,所以那邊大概沒有什麽線索了。
但另一邊,花盆墜落的後庭中,還沒有人收拾花盆的碎片,現場還保持原樣。後庭幾乎無人出入,因此也不必擔心無關人士會破壞現場。
莫妮卡穿過後庭的大門,旁邊的灌木叢中立刻搖晃起來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喲,莫妮卡,護衛王子的任務還順利嗎?」
從灌木叢裏跳出來的尼羅抖了幾下身子把粘在身上的葉子抖掉。
莫妮卡蹲下來和尼羅對上眼。
「……尼羅,怎麽辦啊。」
「哦,又怎麽了?」
「昨天在花盆底下保護我的人其實就是王子大人……」
莫妮卡不記得護衛對象的長相,這才引發了這場不幸的事故。
尼羅輕輕搖著尾巴,半睜著眼抬頭看著莫妮卡。
「你是護衛對吧?」
「……嗯。」
「你反而被護衛對象保護,這是不是有點不行啊?」
說的太有道理了。
莫妮卡慌慌張張地晃著手拚命解釋。
「我,我有好好用無詠唱魔術保護他嘛!」
「嘿~,那你來這是幹嘛的?」
「我被人懷疑是把花盆砸下來的犯人的共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來找犯人……」
尼羅沉默了幾秒鍾,然後露出酷似人類的無語表情抬頭看著莫妮卡。
「你是護衛對吧?」
「……嗯。」
「被人當成刺客,這是不是有點不行啊?」
莫妮卡已是無話可說。
「……嗚嗚嗚,反正我就是個候補合格的七賢人嘛……我就是個無能的家裏蹲嘛……」
已經想回家了。聽莫妮卡哭訴,尼羅無語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啊主人。好啦,打起精神吧,要我用肉球拍拍你嗎?」
「……要。」
莫妮卡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抱起尼羅。
尼羅抬起前腳,用肉球噗尼噗尼地壓在莫妮卡的臉上。
這柔軟的觸感讓莫妮卡的心稍微取回了些許安寧。
尼羅算好莫妮卡不再流眼淚的時機再次問道。
「然後呢,找犯人首先要做什麽?」
「嗯,我想先去調查一下花盆是從哪裏掉下來的。」
昨天的花盆摔碎了之後也沒人收拾,碎片還在原處散落一地。
莫妮卡撿起其中幾個碎片。
「……這好像是原來用作混栽的大花盆,大概是這麽大的圓底花盆……」
大概這麽大,莫妮卡伸出雙手畫了個圓,尼羅動著耳朵驚訝地看著莫妮卡。
「為什麽隻是看看碎片就能知道原來的形狀啊?」
「……?看到碎片就能明白個大概吧?」
「我明白不了啊!」
聽了尼羅的指摘,莫妮卡無法理解地說道「是嗎?」,然後把手裏拿著的碎片放在手心上。
隻要東西能放在單手上,莫妮卡就能大體估計它的重量。
接著莫妮卡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碎片,計算著花盆的大致大小,形狀和重量。
(……花盆碎片上沒有沾上泥土,肯定是還未使用過的,或者是洗過的空花盆……)
莫妮卡的腦中逐漸描繪出摔碎之前的花盆模樣,然後慢慢抬起頭看著校舍。
賽雷迪亞學園喜歡用花裝飾陽台。
所以大部分陽台上都會擺放著花盆,沒有花盆的陽台反而是少數,因此也能理解為什麽菲利克斯會拜托莫妮卡調查。
(昨天基本上沒有風,在此基礎之上,再考慮我使用風魔術後花盆的偏移程度……)
莫妮卡僅靠目視就推出了校舍的高度,然後計算花盆的下落速度。
適合行凶的陽台扶手有一定高度,很難直接將花盆拋下來。犯人更可能是越過陽台扶手,然後鬆開手讓花盆直線下落。
(花盆的下落地點有泥土,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緩衝。而且碎片非常小,散落的範圍很廣。)
推測多少有些誤差,但看到花盆事後的狀況,莫妮卡大致猜到了花盆是從哪一個陽台掉下來的。
(……在那裏,四樓最右邊往左數的第二個陽台。)
莫妮卡確定了房間位置以後,尼羅用前腳扯了扯莫妮卡連衣裙的裙擺。
「莫妮卡,本大人也想進學校。」
「……不行,要是被發現了會被人趕出去的。」
「怎麽可能被人趕出去啊!就算有人類發現本大人,本大人也會用魅力迷得他們神魂顛倒。」
確實如果是喜歡貓的人可能會疼愛他,但要是桑利老師這樣嚴厲的人發現尼羅,他肯定會被趕出去。
莫妮卡再次叮囑道「不可以哦」,然後就前往目標陽台準備調查。
* * *
「哎呀,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呢?」
莫妮卡走在校舍的樓梯上時,樓梯下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莫妮卡停下來轉過身,就發現剛才給自己編頭發的同班同學拉娜正走上樓梯,她亞麻色的頭發一晃一晃的。
(怎,怎麽辦,我該說什麽好……王子拜托我調查陽台事件,這件事還是保密比較好吧?隻說受人所托,這樣可以嗎?)
莫妮卡停下來低著頭捏弄著手指。
這種時候,想不出巧妙借口的莫妮卡隻會含含糊糊地說著「那個……這個……」。
拉娜瞟了一眼支吾的莫妮卡,然後用手指卷著自己臉旁的頭發說道。
「學生會的人把你叫出去但你一直沒回來呢,我很擔心哦。」
「…………誒?」
同班同學在關心自己。
這件事讓莫妮卡的心髒輕輕地跳了跳。
莫妮卡回過神來,趕緊用兩隻手按住自己忍不住要笑出來的臉,她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個,呃……學生會的各位成員有點事,拜托我……」
莫妮卡捧著自己的臉視線遊移不定,聽了她的話,拉娜一臉不可思議。
大概是因為學生會成員拜托轉校生莫妮卡辦事這情況很少見。
「嗯?所以你要去哪裏?」
「呃……四,四樓東側最深處往外數的第二個教室……」
「啊,是第二音樂室呢,那要往這邊走。」
拉娜剛走上樓梯就又立刻下去向莫妮卡招了招手。
去四樓必須要上樓梯呀,為什麽要下去呢?莫妮卡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還是跟在拉娜後頭,然後她就得意地哼了一聲。
「這個點走那邊的走廊會碰上很多換教室上課的人哦,特別擁擠,走這邊要更快。」
不知她是察覺到了莫妮卡不擅長應付人多的地方還是偶然,無論如何,對莫妮卡來說拉娜的提議非常值得感激。
「謝,謝西……」
莫妮卡鼓起勁想道謝,不出意外又咬到了舌頭。
莫妮卡滿臉通紅,拉娜笑噴了。
「這什麽發音呀,真奇怪!」
拉娜開心地輕笑著。這不會令人覺得反感的笑容裏有些捉弄的味道,但更多的是親近。拉娜說著「不客氣!」,便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起來。
「這個時間要上樓的話,走東邊樓梯比較好哦,化妝間也是這邊更空。」
「……化妝間?」
莫妮卡對這詞毫無頭緒,不過賽雷迪亞學園裏似乎存在著數個供女學生補妝的房間。不愧是貴族子女就讀的學園。
(這房間一生都和我無緣呐……)
就在莫妮卡想著這些事的時候,走在前麵的拉娜停了下來,她的視線前方就是東邊的樓梯。
要去音樂室就要走上這樓梯,但拉娜隻是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抬頭看著上邊的樓梯平台。
樓梯平台上有幾名女學生站著說話。
看這狀況,有好幾名女學生正包圍著另一名女學生。
(……那,那個人是……)
被包圍的是有著榛色頭發的少女塞爾瑪·卡什,她低著頭,神情非常困擾。
她就是昨天來醫務室探望莫妮卡的保健委員。
三名女學生包圍了嬌小的塞爾瑪,其中有著焦糖色頭發的少女似乎是女生們的領袖,她用引人注目的高音量放聲說道。
「欸,有傳言說亞朗突發急症才退學的呢。他是不是去了什麽不太好的店,在那裏被傳染了呀?塞爾瑪好可憐!明明都為亞朗那麽盡心盡力了!」
看著焦糖發色的少女苦澀地說道「她是卡羅琳」。
看來拉娜認識她,不過看到拉娜的表情就很清楚她們的關係並不友好。
「欸,塞爾瑪,下次我會邀請你來我家主辦的舞會!」
「哎呀,卡羅琳大人,這真是個好主意!新的戀情是治愈失戀傷口的最佳良藥呀!」
「塞爾瑪,反正你和亞朗的婚約也告吹了吧?去找新的好人比較好哦!」
聽到其中一位跟班的提議,卡羅琳搖著扇子,盯著塞爾瑪的臉笑了笑。
「那考慮考慮我的叔父大人怎麽樣? 他正在找新妻,雖然比你大了三十歲,但是又帥又有錢哦。」
被別人說到這個地步,塞爾瑪仍沒有還口。她緊緊握著戴著手套的手,默默地低著頭。
拉娜轉過身向莫妮卡耳語道。
「不要理她們迅速通過比較好,我們走吧。」
拉娜先一步走上樓梯,她的速度很快,莫妮卡也趕緊追了上去。
拉娜走到平台後,向擋路的卡羅琳說道。
「欸,你能讓一下嗎?」
「哎呀,這不是暴發戶男爵家的拉娜·科萊特嗎?還是老樣子不懂禮數呢,我家的曆史比你家悠久得多,地位也比你家高多了哦?提要求之前先打個招呼怎麽樣?」
卡羅琳的挑釁讓拉娜的細眉挑了挑。
「堵在路上聊天就是顯赫家族的禮儀嗎,那我確實不太懂呢。欸你能快點讓開嗎?就算是逃走的牛,隻要飼主拉住韁繩它們也會乖乖動起來……啊,對不起呢,你屁股太沉了不想動是吧。」
「你說誰是牛!?」
卡羅琳激動地抬起手推了拉娜的肩膀一把,拉娜小聲發出悲鳴踉蹌了一下。
但因為拉娜已經站在平台上了,所以她踉蹌一下也沒什麽事。
但拉娜背後的莫妮卡撞上了往後退了一下的拉娜,莫妮卡失去了平衡。
莫妮卡剛覺得不妙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傾斜,浮在了空中。
「莫妮卡!」
拉娜轉過身朝莫妮卡伸出手,但已經來不及了。
(……要,掉下去了。)
在這個瞬間,莫妮卡的大腦正以驚人的速度運轉。
(在室內使用風魔術會暴露我魔術師的身份,那在身體周圍張開防禦結界怎麽樣? 不,不行,不管怎麽用結界,落下的方式都會變得不太自然……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莫妮卡無詠唱忽地張開防禦結界,但這結界並不是用來保護自己的身體,她用肉眼不可見的結界填補了樓梯的高低差。
於是樓梯變成了普通的坡道,就算滾落下去也不會那麽疼。
莫妮卡毫無保留地運用被譽為國內最高峰的纖細的魔力操作技術製造出填補樓梯高低差的結界,然後她就這麽摔了下去。
一切都在莫妮卡的計算之中,滾落在坡道上的身體並沒有那麽疼。不疼,但是……
有高低差的樓梯,與化為平麵的坡道。
如果同時把物體放到這兩個地點滾落下去,哪邊下落的勢頭更足呢?
……無需多言,自然是後者。
這次也不例外,莫妮卡滾落的速度相當快。
「伊嗚喵————————!?」
這速度沒有咬到舌頭真是個奇跡,莫妮卡順著這勢頭在走廊滾了幾圈最後撞上了一位路過的男學生。
噗呀!嗚咕! 莫妮卡發出的憨憨悲鳴和某陣低沉的呻吟聲重合了。
莫妮卡淚目地站起來,快速地向摔了一屁股墩的男學生道歉。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莫妮卡撞到的是一位銀發背頭的青年。莫妮卡見過他一次,但陷入恐慌的莫妮卡已經注意不到這些了。
「……有受傷嗎?」
對方伸出手來,似乎是在擔心莫妮卡。
但莫妮卡正一個勁地道歉,連伸過來的手都沒注意到。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
男學生無言地低頭看著莫妮卡,然後戴著手套的手指往莫妮卡的頭靠近。
莫妮卡反射性地用雙手護頭,她以為要挨打了,但青年的手指隻是輕輕地撥開了莫妮卡的前發。
「額頭有點紅啊,撞到哪裏了嗎?還有沒有其他地方痛?」
「……誒?呃……」
莫妮卡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青年並沒有責備自己。
不僅如此,他還在擔心莫妮卡。
青年指尖所觸碰的額頭能感受到微微冰涼。
(……?冰魔術?但是,他沒有詠唱……難道說是無意識間漏出了魔力?)
在莫妮卡思考的時候,拉娜慌慌張張地跑下樓梯。
莫妮卡悄悄鬆了口氣,還好自己在摔下來後立刻就解除了樓梯上施加的結界,不然這次就輪到拉娜滑倒了。
「欸!你,你沒事吧!?」
「……沒,沒事……」
莫妮卡點了點頭,拉娜便深深地歎了口氣安下心來,拉娜也在擔心莫妮卡的安危。
莫妮卡還在煩惱,這個時候是該說謝謝他們關心呢,還是該說給他們添麻煩了對不起呢。這時銀發青年插話道。
「……所以,這是在鬧什麽亂子?」
看到他一臉嚴肅而又略帶驚訝的表情,莫妮卡終於想起了這位青年的身份。
他是用冰魔術讓那位掙紮吵鬧的亞朗·奧布萊恩閉嘴的青年。
「他是學生會副會長西裏爾·阿什利哦。」
拉娜對莫妮卡小聲說道。
原來如此,這位青年似乎就是菲利克斯說過的「愛操心的副會長」。
「誰能說明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嗎?」
西裏爾問完,卡羅琳就邁著悠閑的步子從樓梯平台上慢慢下來了,她臉上的笑容滿是從容。
「那邊那位拉娜·科萊特小姐搞了個惡作劇把同學推下樓梯了呢。」
「哈!?」
卡羅琳一點都不感覺羞愧,還想把責任轉嫁到拉娜身上,這讓拉娜氣得挑起細眉大聲說道。
「是你推了我吧!?莫妮卡隻是被連累的!」
「哎呀,你還想把責任推卸給我?暴發戶就是厚臉皮呢,真討人厭。」
卡羅琳的跟班們也附和著說「是啊,是啊」。
跟班的附和讓愉悅的卡羅琳翹起嘴角,微微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西裏爾。
「阿什利大人,比起這位暴發戶男爵家的女兒說的話,您肯定更相信我這位出身名門諾倫伯爵家的人說的話對吧?」
卡羅琳的話讓拉娜咬牙切齒。
莫妮卡很清楚,就算我方沒有過錯,隻要身份高貴的人說「你有錯」,那這句話就會成為事實。
「……那,那個……」
莫妮卡畏畏縮縮地開口,抱著雙臂的西裏爾便動了動藍色的眼珠子看向莫妮卡。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莫妮卡感覺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冰冷了下來。
西裏爾的視線讓莫妮卡垂頭喪氣。
這位青年是擔心莫妮卡從樓梯上摔下來有沒有受傷的人。
但即便如此,若由莫妮卡控訴卡羅琳的罪狀,他也聽不進去吧。
他是保護這所學園秩序的學生會成員,而在這所可謂是貴族社會縮影的學園裏,身份就是一切。
(我這種人解釋情況肯定也沒有用……)
莫妮卡放棄解釋,但還是咬緊牙關看向眼前站著的西裏爾。
(即便如此……)
如果卡羅琳隻是裝傻,裝作自己一無所知的話,莫妮卡可能就會放棄爭辯,但卡羅琳現在想把罪狀轉嫁給拉娜。
這樣下去,拉娜會被人視作惡人。
——她會因為冤罪受人責難。
(隻有這一點絕對不行……)
莫妮卡張開毫無血色的嘴巴。
(拜托了,我的喉嚨,快動起來!)
莫妮卡心裏很想哭,但還是鞭策自己說了出來。
「隻,隻是我,腳滑了而已……!」
就算控訴卡羅琳沒有用,至少也要防止拉娜蒙受冤罪。
莫妮卡一心一意地向西裏爾辯解道。
「她們都沒有錯……是,是我太不小心了,對不起!」
莫妮卡低下了頭,拉娜就不滿地說道「你等等!」。
但莫妮卡迅速打斷拉娜的話。
「所以,那個,我已經沒事了……!對,對不起給大家造成了困擾……!」
隻要莫妮卡不當受害者,這場騷動應該就能圓滿收場。
莫妮卡帶著這個想法,拖著雙腿緩慢地走上樓梯離開了。
* * *
莫妮卡摔下樓梯後裙子有些髒了,她拍了拍裙角的灰塵,重新戴好歪掉了的手套。
現在她想集中注意力尋找盯上菲利克斯性命的刺客。
花盆墜落事件是擁有明確殺意的人才會實行的暗殺未遂事件,莫妮卡作為護衛絕不能無視。
(但是,犯人為什麽會盯上殿下呢……?)
菲利克斯他們認為從事過不法行為的亞朗·奧布萊恩的共犯怨恨他們所以才丟下花盆,但莫妮卡覺得有些不對勁。
亞朗·奧布萊恩的表現略微透露出他知曉共犯的存在。
那麽共犯就沒有想過除掉亞朗封口嗎?
(總感覺這就像是一個滿是空缺還不完整的算式……)
現在的情報還不足以填補這些空缺。
首先要收集情報,莫妮卡在目標房間——四樓的東側,第二音樂室前停下了腳步。
房間裏能聽見鋼琴的聲音,似乎有人在裏邊演奏。隨便進去會不會惹人生氣呢?但是莫妮卡想盡可能快地收集好情報。
莫妮卡在一番糾結後,輕輕敲了敲麵前的小門然後打開了門。
音樂室很高級,有點上流沙龍的感覺,裏麵放置著一台華貴的鋼琴。
鋼琴是高級樂器,庶民絕對沒有機會碰到,而現在有一位擁有金色卷發的女學生正坐在鋼琴前,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從胸前披肩的顏色看來,她應該是高等部的三年級生。
女學生停下了彈鋼琴的手,也沒往莫妮卡這邊轉過身,保持原來的姿勢冷冷地說道。
「這個房間現在我在用,如果有事的話還請之後再來。」
「那,那個,對不起,我……呃……我有東西落在陽台了……」
聽了莫妮卡的話,金發大小姐默默地翻了翻樂譜,然後再次事不關己地說道「那麻煩你快點解決」。
莫妮卡吞吞吐吐地道了聲謝,之後迅速前往陽台。
和莫妮卡預想的一樣,陽台上擺放著幾個花盆,形狀和掉在後庭裏的那個花盆很像。
(……有三個花盆混栽了植物,然後還有……)
隻有一個空花盆倒轉了過來放在陽台的一角,莫妮卡蹲了下來仔細觀察這個花盆。
莫妮卡把花盆搬起來,裏麵什麽都沒有,這似乎真的隻是一個倒轉放置的空花盆。
(為什麽隻有這個花盆是倒過來放的?)
莫妮卡心裏留下了一個疑惑,然後把這花盆放回原來的位置。
倒轉放置的花盆表麵很髒,莫妮卡的手套上也沾上了泥土漬。莫妮卡輕輕拍了拍手套上的汙漬,但泥土漬粘得很牢。
回宿舍之後必須要先洗手套呢,因為莫妮卡沒有備用手套。
莫妮卡一邊小心注意著自己手套上的汙漬,一邊往陽台的扶手處看去。
陽台為了防止有人不慎摔落,扶手建的很高,嬌小無力的莫妮卡若是想在那邊扔下沉重的花盆肯定得費很大的勁。
(……難道說……)
莫妮卡稍微沉思了一陣子,室內剛剛還能聽見的鋼琴聲又停下了。
莫妮卡回過神往房間裏看去,坐在鋼琴前麵的女學生目光冰冷地看著莫妮卡。
重新觀察一下這位大小姐,就會發現她非常美麗,就連不了解美醜標準的莫妮卡也覺得她是一位水準相當高的美人。
動人的美貌讓莫妮卡有些膽怯,這位大小姐一邊關上琴蓋一邊說道
「我要回教室了,現在很想鎖門。」
「啊,對,對不起,我馬上出去。」
莫妮卡給陽台和音樂室之間的門上了鎖,然後畏畏縮縮地向正在給鋼琴上鎖的美麗大小姐問道。
「那個,這個教室的鎖……平時都放在哪兒呢?」
「想借用音樂室需要向職員室提交第二音樂室借用申請表借出這個教室的鑰匙。」
莫妮卡小聲地道了聲謝,然後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音樂室。
美麗的大小姐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她的背影。
* * *
會計記錄經過屢次篡改變得亂七八糟,這就是亞朗·奧布萊恩臨別留下的麻煩。
菲利克斯默默地重新檢查滿是篡改痕跡的會計記錄,這時,正在重新檢查發票的艾略特像是閑聊家常一般說道。
「喂,要不要打個賭?賭那隻小鬆鼠過幾天會認輸,我賭三天。」
「你看她不順眼嗎?」
莫妮卡·諾頓不太可靠這確實是事實,但艾略特的態度實在是太直白了。
聽菲利克斯這麽問,艾略特哼了一聲說道。
「是啊,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怎麽看她都不是貴族對吧?……還來這所學園上學,就算沒有自知之明也要有個限度。」
艾略特讓自己語氣聽起來很俏皮,但他聲音裏的厭惡是實打實的。
艾略特目不轉睛地看著菲利克斯低聲說道。
「我最討厭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平民了。」
「嗯,我知道。」
來賽雷迪亞學園上學的大多是貴族子女,其中也有一些準貴族或連準貴族都不如的人,基本上隻要錢到位了,入學不是問題。
但也有不少像艾略特這樣的人覺得這種入學方式不好。
「話又說回來,艾略特你真是壞心眼啊。你覺得麵朝後庭的教室有多少?她才轉校過來不久,我實在不覺得她能走遍所有教室全打聽調查一遍。」
「即便如此,也比我們自己行動要好得多吧,我們太顯眼了。而且像昨晚那樣深夜偷偷溜出房間的行為……實在不是王族該做的事啊。」
艾略特譏諷地說道,他眯起下垂眼瞪著菲利克斯。
昨晚菲利克斯沒通知任何人擅自行動,他很不爽這一點。
但是菲利克斯若無其事地接下艾略特隱含指責的視線,一臉平靜地動著羽毛筆。
「我想盡可能秘密解決學園內的問題啊,因為我不想克羅克福德公爵介入。」
克羅克福德公爵是菲利克斯的外祖父,也是本國屈指可數的大貴族。
這座賽雷迪亞學園是在克羅克福德公爵管理之下的學園。
如果學園內發生了什麽大事件就會令克羅克福德公爵蒙羞……菲利克斯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即便他人侮辱菲利克斯是「公爵的走狗」,他也絕對不能違背克羅克福德公爵的旨意。
「更重要的是……如果菲利克斯·亞克·裏迪爾連這種程度的事件都處理不好,被別人當作無能之輩可就麻煩了。」
艾略特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有人輕輕敲了敲學生會辦公室的大門。
「請進。」
話音落下,門外頭的人便慢慢地打開了門,一位嬌小的少女現身了。
是莫妮卡·諾頓,高等部二年級的轉校生。這位少女身材幹瘦,她包括打扮、行為舉止在內的一切都與這座賽雷迪亞學園毫不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