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正好碰到了蕭荊山從外麵回來,背上依然是弓箭,大踏步地過來,他看到梅子,應是想起了那日之事,便停住了腳開口問:「你好了嗎?」


    梅子低著頭不敢亂看,她眼角依稀感覺到遠處有幾雙眼睛正朝這邊瞄,於是點了點頭就趕緊往自己家裏方向跑,走進家門的時候,還能聽到遠處好像有嘰咕聲,還有大笑聲。


    回到屋裏,梅子咕嘟咕嘟大口喝著水,喝完歎了口氣,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啊!


    這件事梅子也沒放在心上,那個蕭荊山也大出自己許多,八竿子扯不到一塊的人物啊。


    可是誰知道接下來的事情竟讓梅子傻了眼。


    蕭荊山請了村裏的媒人,六斤娘來家裏提親了。


    梅子娘見自己女兒還有人要,那個蕭荊山雖然怪怪的,可到底不缺胳膊也不少腿,於是趕緊允下了,連聘禮什麽的都沒問。


    親事很快敲定,讓梅子娘意外的是,蕭荊山竟然按照山裏傳統,送來了各色聘禮,兩雄兩雌的雞,五斤的豬肉,一條的大魚,四色糖果,還有種種穀糧各十二斤,另加銀錢九兩九。


    梅子娘見到這些聘禮,自然更是滿口應承,恨不得馬上就把梅子嫁出去。


    朱桃在旁邊不做聲,隻說自己的聘禮將來不能比梅子少,不然一定不嫁的,鄰居家的小嫂子鬆香過來看熱鬧,見到這些聘禮也勸梅子,說那個蕭荊山年紀是大了點,不過人家做事還算用心,該有的一分都不少給你,你嫁過去也委屈不了。


    事到如今,梅子還能說什麽?


    梅子望著遠處朦朧的青山,在腦子裏回想蕭荊山的樣子,那麵目卻是模糊的,隻記得他汗濕的腰帶,以及闊實的胸膛。


    她要嫁人了嗎?嫁給一個不熟悉的人,嫁給一個被大家傳說當過響馬的人。


    對於梅子來說,嫁人其實是一件遙遠的事情。


    爹死得早,弟弟阿秋十歲,是個不頂事的;妹妹雖然十五歲了,可性子驕縱,也指望不得;自己十六歲了,按說這個時候也該抱娃娃了,可是娘一直留著,說在家裏多幫著幹幾年活,等弟弟大一些能幫手的時候,再尋個小子嫁了。


    梅子和福哥偷偷的來往是一直瞞著娘親的,朱桃和阿秋得了福哥的好處也沒告訴娘親,後來福哥在家裏提起這事,他家裏反對,跑到梅子家來勸說梅子娘,梅子娘這才知道,拿著個掃帚在福哥他爹村長麵前,把梅子一頓好打好罵。


    梅子原本是不舍得離開家裏的,可娘親這一頓打,算是把她心打涼了,因此福哥提議跑出去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梅子不求其他,不過是求一個真心對自己的人兒罷了,福哥給了她期望,卻讓她重重地跌在地上。


    如今這麽一折騰,梅子竟然真得要嫁人了,這讓梅子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


    嫁人的那些規矩,梅子看過很多,她的好姊妹一個個都是她親眼看著嫁出去的,如今她沒有想到自己終於也要走這麽一遭了,梅子有些苦澀,她知道每個女孩子走到的那個地方,都有個喜歡的情郎在等著自己,可是梅子卻沒有。


    梅子的路,盡頭是一個讓梅子有些懼怕的男人,一個胸膛有道疤痕的男人。


    梅子在顛簸的轎子裏,聽著外麵的吹打聲,心想蕭荊山做事周全,該有的果然一樣不少,隻可惜這又怎麽樣呢?梅子在紅蓋頭下咬著嘴唇,在這顛簸中繞著山村子走了幾圈,最後終於停下了。


    梅子被送到了新房,蕭荊山的小茅屋裏。


    她坐在炕頭上,低著頭一動也不動,等著接下來的事情。


    當外麵的飯場逐漸散去的時候,蕭荊山向最後幫忙的幾位鄉親道了謝,給了謝錢,又道了別,這才慢慢走進來。


    茅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蕭荊山大步走近,紅蓋頭下能夠模糊看到這個男人的鞋子,梅子的心一下子揪起來。


    關於洞房裏的事情,梅子早就聽說過,她的好姊妹一個個嫁出去,最要好的姊妹阿金更是嫁到本村,她們偶爾回娘家都會聚在一起說這說那,說著說著就臉紅偷笑,而梅子裝作不在意,盡量不去聽,不過那些話還是會朝自己耳朵裏鑽幾句的。


    如今輪到自己出嫁了,娘對著她說了一通,她沒敢細聽,可也知道個隱約了。


    她怕疼,也有些害羞,更何況這個男人還長得比平常人更高大壯實,這讓她更害怕,她的一雙手在紅帕下麵絞啊絞的,她想蕭荊山也一定看出來了,因為蕭荊山走到炕邊便沒靠近。


    蕭荊山高大的身影籠罩她,低頭看著她,也不說話。


    梅子頓時尷尬起來,結巴著想說點啥,可張了幾次嘴巴都沒能出聲。


    最後還是蕭荊山先開口說話:「你餓了吧?」


    梅子一聽這話,頓時把那尷尬羞澀忘記了,她是真的餓了,餓得肚子都咕咕叫喚了,梅子捂著自己肚子,不讓它繼續叫喚下去,好丟人。


    梅子正臉紅著,忽然紅蓋頭一晃便被撩起,蕭荊山結實的胸膛就現在眼前了。


    她嚇得「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等叫出聲,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捂著嘴巴,小心翼翼地看著蕭荊山。


    蕭荊山手裏拿著一喜秤,喜秤上挑著那紅蓋頭,而他正認真地看著梅子。


    兩個人相望一番,終於蕭荊山放下那喜秤,指了指桌子說:「先吃點東西吧。」


    梅子咬著唇,小心地站起身,繞過蕭荊山走到桌子旁。


    蕭荊山端過幾碟小菜,又給她盛了一碗野菜與黍子熬的稀粥,和一個銀錢喜餅,示意她先吃,梅子默默地拿起筷子,盡量克製著自己不要太狼吞虎咽地吃飯。


    等到梅子吃得差不多了,蕭荊山又拿來兩個酒盅,倒上酒,一杯遞給梅子,一杯自己拿著。


    梅子趕緊放下碗筷,無措地看著蕭荊山,半響她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合巹酒了,她慌忙接過,又局促地和蕭荊山一起擺出胳膊交叉的姿勢,仰著脖子艱難地將那杯酒喝下了。


    雖是喜酒,喝在喉中確實熱辣和苦澀。


    喝完酒,梅子無辜地望著蕭荊山,心想接下來是幹什麽來著,我可都忘記了啊!


    蕭荊山一聲不吭,起身將兩個酒杯放好,又到炕頭前整理了下鋪蓋,這才回過頭對著惶惶不安望著自己的梅子說:「睡吧。」


    梅子瞬間臉紅,心裏又開始忐忑起來。


    睡覺,這才是新婚之夜重頭戲啊!


    梅子低著頭起身,默默地走到炕頭前,走到炕頭前就不動彈了。


    她要做什麽,自己脫掉衣服?


    蕭荊山沉默地看著梅子,半響終於指了指那炕說:「你睡裏麵,我睡外麵。」


    梅子抬頭看炕,炕上兩副鋪蓋,整齊地鋪在那裏呢,梅子又訝然地看向蕭荊山,他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她心裏猜的意思嗎?


    蕭荊山見梅子還是不動,挑眉問:「你不困?」


    梅子連忙點頭,她困,她累。


    蕭荊山點了點頭,逕自脫下粗布外衣翻身上炕。


    梅子眼角餘光看到他脫下外袍,露出寬闊的胸膛,那肌肉糾結的胸膛上,果然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肋骨下方一直延續到腰際的粗布腰帶處,梅子有點怯意,但禁不住想,那疤痕會一直伸到哪裏呢?疤痕會往下,往下,再往下……梅子不敢想下去了,她臉又開始發燙。


    蕭荊山光著膀子,動手就打算扯下腰帶,但他手忽然停下來,抬眼睛看了看梅子,「怎麽還不上來?」


    梅子隻覺得這個男人坐在炕頭的樣子,真是讓人畏懼,他就好像一隻野獸般,散發著凜然的熱力讓梅子不敢靠近。


    可是今晚的事就是個難關,這個難關梅子就算怎麽想逃都逃不了,於是梅子鼓足勇氣,小心地脫下身上的累贅喜服。


    這個過程蕭荊山一直看著自己,梅子的手都在顫抖,她覺得自己的手好像不是自己的,自己的衣服也好像不是自己的衣服。


    蕭荊山注視著梅子顫抖解開衣服的樣子,忽然起身,他一站起來,高大的身子頓時將梅子整個人籠罩住,梅子動作頓時僵住。


    蕭荊山低頭看著自己新娶的這個小娘子,她緊張得連喘息都忘記了,蕭荊山蹙了下眉說:「你不要怕,我隻是去關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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