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啟程前夕
反派千金轉職成超級兄控 作者：浜千鳥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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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學園課程結束的放學後，尤爾諾瓦公爵家的千金葉卡堤琳娜來到公爵──也就是兄長阿列克謝向學園借來作為辦公室的會議室。
今天是兄長的生日，趁著午休在這裏送出費心準備的禮物，也簡單地替他慶祝了一番。由於帶著上輩子的記憶轉生到這個世界，知道自己是少女戀愛遊戲中的反派千金葉卡堤琳娜，卻跟遊戲的女主角芙蘿拉要好到甚至足以稱為摯友，與身為主要攻略對象的皇子米海爾也相處融洽，看來應該是回避遊戲中葉卡堤琳娜陷入的毀滅危機了。
相對地，本來隻是活用上輩子的記憶替兄長準備禮物，不知為何卻演變成買下玻璃工坊並接手經營，感覺接下來有得忙了。
「大小姐，歡迎您來。」
尚不見阿列克謝的身影。親信諾華克等人起身恭迎葉卡堤琳娜。
「大小姐……盡管由我等來說這種話有些逾矩，但今天午休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能像那樣溫暖地替閣下慶生，我等也覺得非常開心。」
「我一直很感謝諾華克卿及各位對兄長大人體貼入微。兄長大人是不是至今都不太喜歡慶祝生日呢？」
不隻是兄長大人，就連大家也表現得跟平常沒什麽兩樣。該不會是因為兄長大人曾下過指示，要大家不必特別慶祝吧？
聽葉卡堤琳娜這樣說，諾華克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前公爵……也就是您的父親大人很喜歡將歡慶之事辦得相當熱鬧。有時場麵會喧鬧得太過頭，因此閣下在繼承公爵爵位後，便決定取消這類活動。雖然公爵宅邸也會收到各界送來各式各樣的祝賀品，但幾乎都是公事化地應對而已。」
……從他這番相當含蓄的委婉說法，以及老爸給人一種光源氏般花花公子的形象，我不禁在腦中勾勒出豪奢浮誇的派對，更懷疑起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不三不四的場麵。兄長大人討厭的應該是這種事情吧。
想必是在祖父大人過世後，老爸才開始做出這種脫序行為吧。也就是在兄長大人十歲到十七歲這段時間……孩子明明正值多愁善感的年紀，真是個臭老爸。
這時，阿列克謝也來了。
「葉卡堤琳娜，你來了啊。」
「是的，兄長大人。」
「抱歉，讓你特地跑這一趟。關於你的玻璃筆，我有些事想找你商量一下。」
這麽說著的阿列克謝，取出了藍色天鵝絨的盒子──葉卡堤琳娜送他的生日禮物。打開盒子後，裏頭放著三支美麗的玻璃筆。
那是有著上輩子身為日本奔三社畜記憶的葉卡堤琳娜，憑藉那段記憶請玻璃工坊製作的成品。對於說到書寫工具就隻有羽毛筆而已的這個世界來說，是不曾存在的東西。
「哈利洛，你也一起過來。」
「是。」
商業流通長哈利洛?塔拉爾行了一禮，揚起一抹飽含期待，又燦爛得難以言喻的笑容。
「其實我也正想針對此事商量呢。我想要之前讓兄長大人買下的玻璃工坊──也就是穆拉諾工坊──能將這種玻璃筆作為商品推出市麵，進而成長到得以獲利。我希望那間工坊不是尤爾諾瓦家的負擔，而是成為我等家族的事業之一振興起來。可以請你提供協助嗎？」
聽到葉卡堤琳娜這麽說，阿列克謝麵露微笑。
「你真厲害，這樣就好談了。我覺得它潛藏著很優異的可能性，既是劃時代的書寫工具，外觀又美麗……能做出這種程度的東西，卻首先拿來當作給家人的禮物，我看也隻有你會這麽做了。原本還很擔心你太無欲無求，看樣子也是有著想將這件事作為一項事業發展的展望，我便安心了。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不，真是不好意思，隻是因為這並非我創造出來的東西，所以不可能對此產生欲求而已。上輩子明治時代發明出玻璃筆的風鈴師傅，真的非常抱歉。
啊！不知道那位風鈴師傅是否持有專利呢？不對，我記得專利的效期是二十年，因此早就超過期限了吧。況且尤爾古蘭皇國並沒有加入上輩子保護專利之類的國際條約，像是巴黎條約……呃，廢話，畢竟這是異世界，想這些根本無濟於事。
啊，不知道這邊的世界是不是也有類似專利的存在呢？
「大小姐，那個叫玻璃筆的東西，可以再讓我仔細看看嗎？」
「好的！哈利洛大人，請拿去看看。務必體驗一下試寫的手感。」
拉回思緒的葉卡堤琳娜連忙將放在製服口袋裏的木盒中，自己的那支玻璃筆拿出來並交到哈利洛手上。他沾了墨水，立刻開始書寫了起來。
一開始寫下的果然是他自己的名字呢──才這麽想，隻見他似乎接連用好幾種語言寫下自己的名字。真不愧是繼承了在世界各國都設有據點的大商會宗主的血統，在這個時代就已經這麽國際化了。
啊，還會從右邊寫到左邊喔！
才這麽想，他便寫起直書了！而且這該不會是形意符號吧？雖然跟上輩子的漢字不一樣，但從形狀看來，總覺得文字本身好像就帶有意義的樣子！
未曾察覺葉卡堤琳娜在心中昂揚的興奮之情，哈利洛停下手邊動作，沉吟道。
「……隻是沾一次墨水，竟然就能寫出這麽多字。而且一如閣下所言，無論哪個角度都能寫得很滑順呢。畢竟是玻璃，當然不像羽毛筆的尖端會鈍掉，也不必重新削筆，可以用很久。一旦習慣了較粗的筆身，也會覺得很好拿吧。在諸神山峰的另一側，位處比起我的祖國更遙遠之地的那些東方國家，會使用以動物皮毛製成的柔軟筆尖。這個筆尖的形狀也讓我聯想到那些東方國家的書寫工具。」
哦……哈利洛先生真是學識廣博。這個世界真的跟上輩子很相似呢。
玻璃筆的筆尖形狀確實跟毛筆很像。上輩子發明玻璃筆的明治時代風鈴師傅，說不定正因為是理所當然地使用毛筆而非羽毛筆書寫的日本人，才會創造出玻璃筆。
……呃，如此一來，在這個皇國出現玻璃筆該不會是件不合乎邏輯的事情……？
不，我才不管這種事，還是別想了！事到如今才想這些也沒意義嘛！
阿列克謝也打開放著葉卡堤琳娜送他的玻璃筆的天鵝絨盒子，並交給哈利洛。他仔細端詳起凝聚了被稱作皇國第一的玻璃工坊──穆拉諾工坊的技術結晶，所打造出極其美麗的色彩及設計的成品。
「贈送給閣下的玻璃筆，是件既具實用性又堪稱藝術品的逸品，正適合尤爾諾瓦公爵使用。看來大小姐聘用的師傅有著高超的手腕呢。」
「哎呀，哈利洛大人真的很懂呢。那位師傅才二十二歲而已。可以期待他未來能做出更多精美的作品喔。」
「哦……」
阿列克謝向沉吟了一聲的哈利洛問道：
「哈利洛，你覺得這樣的商品如何？」
「會賣。」
哈利洛果斷地給出回答。
「倘若這個還賣不出去，想必是販賣的商人太愚蠢了吧。請務必讓我賣賣看。」
……哈利洛先生「嗬嗬嗬嗬嗬」地笑著，眼睛都亮了起來。而且不隻是閃亮亮，更可以用光輝四射來形容。
那便是商人的本能嗎？太強了。
而且竟然在兄長大人麵前說什麽愚蠢，真的沒問題嗎？
「我反而擔心供給追不上需求。隻有一位師傅能做出這個對吧？」
啊，真不愧是哈利洛先生。
「的確，正是如此。所以我已經請那位師傅問問以前在穆拉諾工坊工作的師傅們的意願。但還不確定他們願不願意回來。」
「您已經采取行動了啊。」
哈利洛露出微笑。
「畢竟哈利洛大人斷言玻璃筆會賣，我們這裏保證也能提供師傅們比他們現在工作的工坊更好的待遇。然而即使師傅們回來了，也不確定他們在玻璃筆這項商品上，能否做到跟現在這位師傅一樣的水準。」
再怎麽說，這都是不熟悉的製品，何況還是針對富豪人家的奢華文具，必須做出高品質的成品才行。
「屆時隻要讓其他師傅負責製作玻璃杯等符合穆拉諾工坊風格的作品，應該便能確保收入利潤。玻璃筆追求的是稀有價值，初期隻先賣給一小部分的客人試試看便行了。趁著這段期間，也能將這項技術傳授給其他師傅。等到供給製度完善後，再增加販售數量。如果到時候玻璃筆已經給人留下『上級貴族使用』的印象，即使提高利潤應該也能賣得很好。」
「……」
短暫的沉默後，哈利洛感慨萬千地歎了口氣。
「我自認已經充分了解大小姐是位多麽令人驚豔的人。但能設想得如此周全的千金小姐，大概不會有第二位了。」
「不！這隻是我這個外行人的想法罷了，也無法斷言是否真的能像這樣發展。」
不好意思，我隻不過是上輩子並非千金小姐罷了。不好意思。
這些都是根據以前看過什麽的黎明之類的經濟節目所得到的知識而想出來的，完全是紙上談兵。至於事情究竟能否照著這樣發展，我實在一點自信也沒有。
「一個外行人能想到這麽多層麵才叫非凡啊，賢者葉卡堤琳娜。」
阿列克謝笑著說。
「我本來想將玻璃筆的事業交給哈利洛的部下繼續執行……但既然你都已經構思到這個地步，不如讓你領導這項事業比較好？」
「說領導我實在擔當不起。但這畢竟是基於我的請托買下的工坊，責任應該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這樣，是個責任感很強的孩子。」
阿列克謝歎了口氣。
「我會安排足以交辦實務的人員給你。但你要注意別被這件事占去太多時間，搞壞自己的身體。唯有這點要多加留心。」
「謝謝兄長大人，我一定會多加注意的。什麽也不懂的我要是遇到問題，還請兄長大人與哈利洛大人陪我商量了。」
「嗯，你盡管來問吧。」
「在下隨時都能陪您商量。不過大小姐，您方才提及的方針相當合情合理。請別擔心，照著您的想法進行是沒問題的。」
「聽你們這麽說真令人開心。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具體地將玻璃筆是上級貴族使用的形象深植人心，隻是嘴上說得好像很懂一樣，真感到羞愧。」
我曾想過請兄長大人擔任活廣告。但兄長大人畢竟還是學生，況且以個性來說，他感覺好像也不太喜歡做這種事。我不想讓兄長大人覺得不開心，因此沒有提出這個方式。隻是如此一來，又該怎麽做才好呢？
這時，阿列克謝跟哈利洛彼此交換了一個視線，並輕聲笑了出來。
「葉卡堤琳娜，你能讓師傅做出跟送給我同等，或是更加豪華的玻璃筆嗎？」
聽阿列克謝這麽說，葉卡堤琳娜感到相當疑惑。
「做得更加豪華嗎？師傅竭盡技術地做出了符合身為公爵的兄長大人使用的精美成品……同等的話應該有辦法做到。但這是要做什麽用呢？」
阿列克謝毫不遲疑地說：
「要獻給皇帝陛下的啊。陛下想必會很喜歡吧。」
原來如此，這樣啊～～如此一來，立刻就能樹立高貴者使用的形象了呢！
況且兄長大人也可以在晉見時親手送給陛下嘛！
……是說，想找頂級銷售員也該有個限度吧……
至於我剛才想到的專利問題，一問之下得知皇國也有將發明獨占使用一段期間的製度。
有效期限是十年。起初是訂定三年，後來期間便越拉越長了。
而且這竟然是尤爾諾瓦公爵家第五代宗主──瓦希裏向當時的皇帝諫言的結果。
當時從國外招攬了著名的發明家來到尤爾諾瓦領地，請對方開發有助於改善礦山采掘以及製鐵方式的發明後，帶來很大的效益。當下希望發明家能留下來而提出各式各樣的禮遇之一，就是製定能保護他權利的製度。
包含發明家的出身國在內，當時其他國家似乎都沒有專利製度。既然待在皇國得以保護權利，發明家便會想要一直待在皇國吧。是個很聰明的做法。
雖然也讓人覺得有夠拚命就是了。
「但登記這個製度並不代表絕對有利，因為登記時必須一起提出製作方法及原理，也就是得攤開全部的手牌。隻要期限一到，應該便會一口氣被爭相模仿吧。」
哦，這點也跟上輩子的專利一樣。因為工作緣故，在人家簡單教我關於智慧財產權的事情時，我記得曾學過專利的用途是為了保護發明者的權利並獎勵發明，以及公開發明的內容謀求擴大利用之類的。
「十年的獨占權究竟有沒有這份價值，你就去找師傅與丹尼爾仔細商量看看吧。」
丹尼爾指的是尤爾諾瓦公爵家的法律顧問──丹尼爾?利嘉。雖然很常聽見他的名字，葉卡堤琳娜卻尚未見過他。
「好的，謝謝兄長大人。耳聞丹尼爾先生是位優秀人士，我會找他商量各種事情的。」
「你還有其他想了解的事嗎？」
「為了效法先祖瓦希裏公聚集一批優秀的師傅，我想訂定一些工坊的規則。不隻是工作的人必須遵守，雇用他們的我也該按照規定行事。在工作時間及薪資方麵……就該規定像是不能強迫他們長時間工作、保證支付一定金額的薪資、當工坊獲利提升時，要將部分利潤作為獎勵額外支付給他們等。我希望能將這些事情清楚記載在契約書上，因此想跟丹尼爾先生討論這些規則會不會抵觸皇國法律。」
提到第五代宗主的事情也成了契機。畢竟原本是社畜的我既然要成為雇主，便想好好訂定出就業規則或是聘雇契約等。
上輩子好像聽人討論過「公司是屬於誰的」這個議題。有身為投資人的股東、實際工作者的員工，以及顧客。公司究竟是屬於這三方的何者呢？
從上輩子的實際情況看來，我覺得這個議題有得出一個答案──公司是屬於股東的。金錢便是力量，有錢人才是最強。雖然在歐美比較明顯，這樣的想法卻漸漸化為主流趨勢，甚至社會結構也慢慢朝著對有錢人有利的方向改變。
但是啊，當我上輩子聽見「公司是屬於誰的」這件事時，覺得這答案不用想也知道，哪有必要議論呢？當然是屬於這三方的啊。無論股東、員工還是顧客，都有著各自的權利，也有著各自的義務。不正是在權利及義務之間取得良好平衡，公司才有辦法立足嗎？
不過，盡管腦子裏有著這樣的想法，終究還是個被用完即丟，最後過勞死的員工罷了。正因如此，我想以在此建立起一個可以取得這種三方平衡的組織為目標。在江戶受過的屈辱就在長崎討回來！雖然距離更遠就是了！
這個世界比上輩子更有利於雇主。而即使是上輩子的世界，也曆時良久才確立起勞工權利。
話雖如此，員工倒也並非沒有任何權利保障。我在辦公室幫忙時，偶爾也會聽見法律及慣例似乎仍有著一定程度的保護力。關於這方麵的事情，我想仔細詢問專家意見。
「就照你想的去做吧。想必連瓦希裏公也會對你讚賞有加。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這番嚐試會得出什麽成果，你的主意真的很優秀。」
阿列克謝莞爾道。
不好意思，這並非我的主意，隻是上輩子大家曾議論過這件事情罷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涉世不過四個月左右，不隻對我，對公爵家來說同樣是無可取代的一員。不但在工作方麵有所貢獻，你的愛及體貼的心意不曉得帶給我多麽大的喜悅，無論我怎麽傾訴感謝都遠遠不及。」
「……」
啊，不妙。
這番話來得有點突然，害我感動到顫抖了起來……啊啊啊好高興！
「兄長大人……你這番話才最讓我開心呢。」
「聽你這樣說，我也很高興。」
說著，阿列克謝斂起表情。
「──我繼任公爵之位還不滿一年。雖然有許多該做的事情，但有一件是我想在一切都穩定下來後著手進行的事。以前祖父大人就想開始做了，但他在事態成形前便早一步離世。這可說是祖父大人的遺產，我想繼承下來。那是項未來可能會漸漸成為需要動員到整個尤爾諾瓦的大型事業……你願不願意也助我一臂之力呢？」
「當然！能參與兄長大人想做的事情，讓我感到非常開心，何況還繼承了祖父大人的遺誌。無論任何事情，我都會盡一己之力。」
既然是兄長大人想做的事情，我當然無條件支持啊。況且還是堪稱祖父大人遺產的大型事業……這也讓我產生了什麽計畫之類的浪漫預感。我最喜歡這種東西了。
「艾倫。」
阿列克謝一喚道，礦山長艾倫?卡爾立刻起身。跟哈利洛交替位置站到前方來的他，手上拿著一大本皮革製的資料夾。
「大小姐，請您先過目這份資料。這是您的叔公大人艾劄克博士所寫的論文。」
他遞上前來的動作極為恭敬。外表看起來也像個學者的艾倫先生是個礦物狂熱者，似乎也很崇拜身為礦物學者的艾劄克叔公大人，因此叔公大人的論文對他來說或許是一部經典吧。
不過，雖然說是「先過目」，但這份論文可是一部巨作喔……
啊，內容也很生硬，是用了很多專業術語的那種。
但我會努力的。總之想辦法挑看得懂的地方讀吧。
首先，論文標題是《持續啟動魔法～虹石含有魔力暨魔法陣的活用～》。
之前曾跟我提過，虹石有個說法是魔力凝聚而成的礦物對吧。
還有魔法陣！以上輩子的感受來說的確滿懷夢想，但就這個世界而言嘛……一再被拿來研究得透徹，在魔法操縱的書上也記載著。然而，以結論來說不但準備相當費時，魔力增幅的效果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幾乎沒人在使用了。
但是，這份論文提到的並非利用人類魔力，而是活用虹石的魔力？透過魔法陣嗎？能辦到這種事？又是怎麽辦到的？
啊，這麽說來尤爾諾瓦公爵家的那把傳家寶刀──謝爾蓋一世的愛劍──便是鑲了虹石，唯有具備魔力的人拿起來才會啟動輕量化。也就是說，大約在四百年前，利用虹石的技術就已經萌芽了。
但以那把寶刀而言，啟動條件是人類的魔力，況且隻有在拿著的期間才能作用。所以說，利用魔法陣跟虹石便能將那啟動的魔法持續下去嗎？如此一來豈不是太厲害了嗎？
第一章是虹石魔力的利用實例。
以謝爾蓋一世的愛劍為首，上頭記載了許多留存於皇國各地，利用虹石魔力的例子。好厲害啊，竟然能舉出這麽多例子。叔公大人簡直是田野調查之鬼吧。
第二章，魔法陣的效果。
唔……這對我來說太艱深了，看不懂。但總之我知道結論是以魔力增幅為主要目的而研究至今的魔法陣，一旦能持續提供魔力，便具備得以持續發動已經啟動的魔法這項機能。
第三章，虹石魔力及魔法陣的連結。
看來這裏是重點呢。如果是人類的魔力，隻要人類持續注入到魔法陣裏，便能在自己的魔力當中加上魔法陣的效果。但虹石的魔力要如何連結到魔法陣呢？
……我才這麽想著，就看到是要將虹石編入魔法陣之中。論文中表示，即使將人類的魔力注入魔法陣，其實也有個注入的定點……一旦將虹石設置在那個定點上，似乎便能提供魔力給魔法陣了。
第四章，虹石魔法陣的實踐。
實際上要啟動的條件是吧──天啊，超耗費工夫耶！竟然需要這麽多虹石喔！
品質也是，希望運用的是凝聚了同種的魔力。竟然得搜集這麽多凝聚高純度同種魔力的虹石……
魔法陣的規模也超大。這些全都必須分毫不差地畫出來啊……誰要來做這件事啊……
但我也漸漸搞懂了──
從礦物中汲取魔力，讓魔法持續下去所帶來的意義。
這個……相當於這個的東西，在上輩子改變了世界。
啊，我的手在發抖。我的天啊。
這肯定會改變這個世界。
葉卡堤琳娜拿著皮革資料夾的雙手緩緩放到桌上。因為手的抖動，讓資料夾也跟著顫顫地敲打著桌麵。
這是──工業革命。
取代上輩子的蒸汽機，這可以說是魔力機吧。
那樣的東西……我這雙手上拿著的，是未來將會演變成那種東西的幼苗。
「葉卡堤琳娜！你怎麽了？臉色很糟喔。覺得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不是的，隻是……這……這是個不得了……很不得了的研究。足以改變世界……」
葉卡堤琳娜對著替她感到擔心的阿列克謝這麽回答後，艾倫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大小姐，您能明白這內容嗎？學術院的學者們都無法理解這份論文的價值，您一看就知道了嗎？」
「不，那個……我並非理解所有內容。然而一旦有虹石，就能持續發動魔法嘛。如此一來，便能在沒有水的地方產生一處不斷出水的湧泉：能在需要風的特定地點刮風，盡情讓風車轉動；即使不用到森林采伐柴薪，也能讓火焰持續燃燒下去；還能用土的魔力耕地。要是可以做到這種事情……人們的生活不知道會產生多麽巨大的改變。」
雖然眼下運用的是非常耗費工夫的虹石魔法陣，但肯定很快就會改良成小型化，並變得更多樣化吧。
而且最一開始的魔法啟動可能也會進化成人工設備。一定會變成那樣。
無意間，我回想起跟兄長大人一起參觀皇都的那天，從神殿的鍾樓眺望整個皇都時，讓我回憶起上輩子的東京，不禁覺得這裏是多麽遼闊，卻又是多麽缺乏色彩。
說不定這篇論文，會成為讓這個皇都朝向那個東京改變的道路。
「艾劄克叔公大人真是位如假包換的天才呢……是位能名留青史，令人驚豔的天才。」
「是的，正是如此。這篇論文證明了艾劄克?尤爾諾瓦博士是皇國史上最厲害的天才。不過大小姐實在相當聰慧，光是讀過一遍論文，竟然便有辦法理解到這種程度……哪像學術院隻會說『這稱不上礦物學論文』，抱著輕視的態度。比起大小姐，那些陳腐的學者們簡直是望塵莫及。」
不，艾倫先生，你之所以這樣貶低學術院的學者們並把我捧得這麽高，是因為你太熱愛艾劄克叔公大人了吧。
「艾倫說得沒錯。我是在祖父大人仍在世時得知這份論文的。某次叔公大人前來拜訪祖父大人，說著『我寫了這樣的東西喔』並給他過目。然而當時的我完全無法理解這究竟蘊藏著什麽樣的可能性。」
既然當時祖父大人仍在世，便代表兄長大人還不到十歲吧！當然無法理解啊！
「祖父大人馬上就理解了。他為此感到相當歡喜，不斷說著『太棒了，艾劄克果然是天才』……你果然跟祖父大人很像。能實踐虹石魔法陣的想必隻有尤爾諾瓦而已，因為必須準備非常大量的虹石，也需要耗費一筆龐大的費用。然而隻要能實用化，就會帶來極大效果。你說的沒錯，這或許足以改變世界，所以請你務必助我一臂之力。」
葉卡堤琳娜直直盯著神情認真地這麽說的阿列克謝。
說真的，何止教人畏縮而已，這已經遠遠超越什麽計畫的範疇了，根本是足以推動當代曆史的程度。況且不隻是一國的曆史，而是會推動世界史，甚至人類史的事情。
然而，兄長大人都說了，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我是誰？
我是兄控！（握拳）
這樣逃避現實有點蠢就是了。好，做足覺悟吧。
總之，關於上輩子令人頭痛的溫室氣體，以及全球暖化之類的議題，這個辦法用的並非化石燃料，應該不會產生同樣的問題才對。
正因為有著上輩子的知識，我知道問題不隻這些，也知道並非隻有優點而已。但確實有著很多好處。
而且最重要的，兄長大人是如此期盼。
那就來改變世界吧！
「要是虹石魔法陣成功實用化，尤爾諾瓦之名便會超越皇國，刻印在人類的曆史上吧。這是一家的榮譽。更重要的是，這既是祖父大人的遺誌，也是兄長大人的期盼，那我什麽都願意做。」
「謝謝你。有個與我同心的家人，真是令人欣慰。」
阿列克謝微微一笑。
「但有一點你要特別注意。這件事目前不可以向他人透露。」
「是擔心被其他家族搶先嗎？」
「不。因為一部分的……不，恐怕是大部分的貴族，都會因為無法獨占魔力而做出反抗。」
葉卡堤琳娜驚呼一聲，倒抽了一口氣
對了，目前魔力是貴族的象徵，具備魔力這件事是貴族的一大自尊。
然而虹石魔法陣盡管在啟動時需要具備魔力的人類，但後有虹石接續下去就行了。一旦有虹石的魔力，便能讓不具備魔力的人也享受到這份恩惠。
這或許會造成個人魔力的價值一落千丈。不，是一定會。
接著就是……平民意識的抬頭？……邁向民主化的皇國將推動整個世界……？
「在那當中也會有人采取過度激進的行動吧──唯有這點我向你發誓，我不會讓任何危險逼近你身邊。萬一真的有人懷抱著惡意與你相對，我會讓那個人受到千倍的報應。我說到做到。」
……兄長大人那雙螢光藍的眼睛散發出光輝，讓我不禁想起「優雅的冷酷」這句話。雖然這是上輩子讀過的書的（部分）書名啦。
這樣的兄長大人也好帥氣，真是太棒了。
「如果我發生了什麽萬一，你便是尤爾諾瓦的女公爵。依據現今皇國的法律規定，要是沒有男子繼承爵位時，得由女子繼承一家之主。屆時就由你接手去做這件事，並希望你可以達成這項夙願。」
如果兄長大人發生了什麽萬一……
由我繼承爵位……也就是說──兄長大人他……
呃，咦？
等等啊，喂喂喂，我冷靜點啊。
「葉卡堤琳娜！」
阿列克謝大喊了一聲，並牽起妹妹的手。
「你怎麽了？拜托你別哭了。是不想成為公爵嗎？」
「不是……不是的，但是……一想到兄長大人要是發生了什麽萬一……」
葉卡堤琳娜的淚水接連掉個不停。
嗚哇～～眼淚停不下來啦～～
我要振作點！奔三女別哭啊，這會讓兄長大人很傷腦筋吧。
然而哭的不是奔三女的我啊～～是年僅十五歲，心中某個部分比年紀更加幼小，害怕母親大人身亡後的整個世界而躲起來，隻能依賴兄長大人的千金葉卡堤琳娜的我。
甚至連奔三女的我也是，萬一兄長大人跟祖父大人一樣過世的話──不行，光是這樣想就快哭了。呃，我已經在哭就是了。
上輩子在智慧型手機螢幕上看到便對他一見鍾情，也是我當時直線步向過勞死的生活中唯一的療愈。轉生成為妹妹後，他總是帶給我絕對的愛，是個工作能幹的男人，卻也是兒時擁有苦澀回憶的堅強孩子。我越來越篤定自己隻要是為了兄長大人，什麽事都辦得到！
但是，如果兄長大人不在了？不，與其說是不在，或者該說是……
光是想像就好痛苦啊～～！我覺得自己真的會喪失所有生存的力氣，一定會。我敢斷定。
嗚哇～～！
我有多麽能夠想像以虹石魔法陣為契機給社會帶來的巨大變革，要是兄長大人事有萬一這句話便有多麽可怕！
「抱歉……是我不好，竟然對纖細的你說了這麽不經大腦的話。請你忘了吧。」
阿列克謝來到葉卡堤琳娜身邊，緊緊抱住妹妹。
「一看到你哭，我的心就像要被撕裂一般難受。拜托你別哭了──即使是神，一旦讓你感到悲傷，我便無法原諒。如果你會感到悲傷，我就絕不會死。即使要渡過忘川河，我也不會忘了你。我絕對會回到你身邊。所以拜托你，別哭了，別哭了……」
兄……兄長大人的美聲在耳邊低語，甚至有些顫抖。
上輩子的世界各地都有著陽世和陰世之間會流經一條忘川河的神話及傳說，這個世界也是從亞斯特拉帝國時代開始便有相同的流傳──仔細想想，回憶起上輩子記憶的我，還真的是即使渡過忘川河也忘不了兄長大人。
我曾經死過一次。
直到過勞死為止的那些日子，雖然已經完全麻痹，體會不到任何事物帶來的感受，但在生命一點一點被削去的期間，依舊令人痛苦難耐。
死亡便是這麽地痛苦又難受。
我可不想讓兄長大人遭遇這種事情。
「大小姐。」
侍從伊凡悄聲地輕喚著在兄長懷裏不斷哭泣的葉卡堤琳娜。
（插圖003）
「請您別哭了。閣下會由我來保護，不會發生任何萬一的。即使我的身體被四分五裂，閣下也會平安無事地回到大小姐的身邊，所以您不必擔心。」
「……」
抽噎地吸了吸鼻子，葉卡堤琳娜這才終於抬頭看向伊凡。
喔，伊凡也跟米娜一樣，兼任兄長大人的護衛啊。
「……伊凡很強嗎？」
「我尚未遇過比我更強的人。」
他若無其事地這麽說。
太厲害了。伊凡說著這番話，根本就像哪個故事中的主角一般。
「……伊凡也不能受傷，要一起回來……」
「好的。既然大小姐都這麽說了，我也會完好無傷地回來。」
伊凡再度以開朗且輕快的聲音這麽說。
我都不知道，原來伊凡是個能夠若無其事地說謊的類型。
他果斷地說出「完好無傷」這種話，反而更讓我明白，要是兄長大人遭遇什麽危險，伊凡即使身體被四分五裂，也的確會保護兄長大人吧。想必他真的非常高強，甚至超越了人類的境界。
「……謝謝你，伊凡。」
「不客氣，大小姐。」
葉卡堤琳娜終於止住了淚水，伊凡也露出平時那樣親切的笑容。
阿列克謝像是鬆了一口氣般淺淺笑著，並用指尖拭去了妹妹的眼淚。
「是我說話太不經大腦了，抱歉。」
「不，兄長大人……我才是，竟然在你生日這天這麽心慌意亂，真是羞愧。還請兄長大人原諒。」
當我覺得害羞地抬眼一看，隻見阿列克謝睜大了雙眼。
「說什麽原諒？你這是在替我著想，我才希望你能原諒我說了那種粗神經的話。我發誓，絕對不會留你一個人。謝謝你願意替我這種不懂得慶祝生日的意義，替我這麽不解風情的人流下眼淚。玻璃筆確實是非常精美的禮物，但沒有任何東西比你的眼淚更加神聖美麗啊，我心愛的葉卡堤琳娜。」
……嗚嗚，好溫柔。真不愧是妹控兄長大人。我變成一個這麽麻煩的妹妹真是抱歉。
隻是一想到兄長大人事有萬一就陷入混亂的我也同樣是個兄控，但總不能讓兄長大人傷腦筋吧。
好！我要重振精神好好努力。
在兄長大人籌備起虹石魔法陣之前，我要先把玻璃筆的事業做起來。並利用在這當中累積的經驗值，助兄長大人一臂之力！
「隻要有兄長大人的陪伴，我就什麽都不會害怕了。我會靜心等待跟你一起致力於祖父大人留下來的遺產的那一天。所以，請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喔。」
「嗯。既然你這麽期望，我也會做到的。」
……兄長大人是個比任何人都還像個貴族，也引以自豪的人。然而兄長大人決心要做的事情，說不定會成為讓貴族社會迎來終焉的契機，說來也相當諷刺就是了。
不過，正因為是由我們公爵家來主導這項變革，可能就不會像法國大革命那樣血流成河，而是以軟著陸的方式緩緩步向新體製。
雖然這麽想很狂妄，但我也會盡一己微薄之力，讓事情可以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隻要有兄長大人在我身邊，便會湧上無限的力量。我什麽事都會做喔！
＊
阿列克謝的生日過後，又過了半個月左右時。
挑了個魔法學園放假的日子，時隔好幾個月召開了三公會議。也就是尤爾諾瓦、尤爾賽恩、尤爾瑪格那三大公爵齊聚在皇帝麵前的國策會議。
趁著這次機會，阿列克謝表示希望能在三公會議前進獻一項物品。皇帝康斯坦汀也爽快地答應，並調整了相當緊湊的行程，抽出了一點時間。
「陛下。」
當康斯坦汀出現在皇城中要用來舉辦三公會議的豪華會議室時，先到裏頭等待的阿列克謝立刻站起身來。他恭敬地低頭致意。
「感謝您抽出寶貴的時間。」
「難得囉嗦的家夥不在，放輕鬆點。你才是不但要處理公爵的公務，也得忙於學業，竟還說有東西想親自進獻，想必很不得了吧。」
康斯坦汀直爽地說。當他還是皇太子時，常會突然晃到兒子米海爾那邊，一同教導陪他學習的阿列克謝及弗拉迪米爾一些學識及劍術，現在的口氣便像是當時那般。
聽他這麽說，阿列克謝也微笑道：
「是的。我敢保證陛下一定會喜歡。」
「哦。」
一邊回以自然的笑，康斯坦汀同時也在內心想著，究竟有多少年沒看見這孩子露出這麽柔和的表情了？
康斯坦汀每次見到阿列克謝，都會覺得他的外表越來越像某人，內在的成長卻是正好相反──比較的對象，是阿列克謝的父親，亞曆山大。
康斯坦汀與亞曆山大就跟現在的米海爾與阿列克謝一樣，是從小便認識的友人，還有尤爾瑪格那的格奧爾基也是。但康斯坦汀與格奧爾基的個性不太合拍，跟亞曆山大之間比較親近。小時候的他，跟既富魅力又討喜的亞曆山大可說是摯友。
但自從進入魔法學園就讀後，兩人之間便保持了一段距離。除了亞曆山大和女性之間複雜的關係讓他看不下去，也是因為他知道盡管有著優異的知性，無論武藝還是任何事情都能輕而易舉地辦到的那個男人，在本質上其實徒有空虛。
拋開這些思緒，打開阿列克謝遞上來的紫色天鵝絨盒子，當康斯坦汀看到那個進獻品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不禁感到費解。
很美。這點毫無疑問。
絲綢的內襯穩穩地固定住的，是三支細長的玻璃工藝品。每一支的尖端都在透明玻璃上刻出線條越來越細的美麗螺旋，除此之外的部分則是精心製作出了不同的風格。
第一支是紫色玻璃加上華美的金工及琺琅，描繪出象徵雷神的羽翼及蛇。紫色是皇帝的顏色，雷神既是代表吉祥的圖樣，也因為始祖彼得大帝擁有雷屬性的魔力，特別受到皇室喜愛。
第二支則是在同為紫色玻璃的尾端加上獅子頭部的設計。獅子當然是王者的象徵。明明隻有跟指尖差不多的大小而已，作工精細的程度，就連看慣各種優異工藝品的皇帝都為之讚歎。
第三支跟其他的比起來相對簡潔，使用了夏季天空般的藍，以及南方大海般的藍綠色這兩色的玻璃扭轉而成。這很明顯代表了康斯坦汀跟皇後瑪葛達蕾娜的發色，也讓康斯坦汀不禁想起當妻子放下總是盤起來的頭發時，自己用手指順著發絲間梳下來的事情，並露出苦笑。
那是在寢室裏私密的光景。可不是在會議室當中，況且還是在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孩子麵前該想起的事情。
「著實美麗，但這是什麽？」
「陛下，這東西名為玻璃筆。不隻是外觀美麗而已，還比平常的羽毛筆更便於書寫，也能吸取更多墨水，因此可以一口氣寫下更多文字。是個劃時代的書寫工具。」
阿列克謝這麽說明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難以抑製自豪的心情。
在阿列克謝的推薦之下，康斯坦汀拿起玻璃筆，並沾取墨水試著體驗了書寫的手感後，他不禁沉吟。這筆尖寫起來確實遠比羽毛筆更為滑順，即使連續寫下好幾行字，一次沾取的墨水也不會用盡。
「我確實很喜歡這個喔，阿列克謝。這真是不錯。」
康斯坦汀麵露微笑。
既美麗又兼具實用性，還是創新的書寫工具。她也肯定喜歡吧。
「但這樣的東西，你是從哪裏入手的？這是我等皇國的產物，還是從他國買來的呢？我可沒聽說尤爾諾瓦有拓展玻璃工藝的事業。」
於是，阿列克謝隔了一拍後答道：
「是妹妹葉卡堤琳娜在她自己的工坊讓人做出來的。」
「什麽？」
「她是個無欲無求的孩子，但某天突然說想買下一處玻璃工坊，我於是買給她。沒想到她說著要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便是這個。」
阿列克謝從上衣內袋中拿出藍色天鵝絨的盒子，隨即打開讓康斯坦汀看了水藍色及藍色的玻璃筆。
「師傅的作工的確相當精美，但一開始產生要做玻璃筆這個想法的是葉卡堤琳娜。她現在為了支付薪資給玻璃工坊的師傅，幹勁十足地想拿這個玻璃筆做場生意。」
看阿列克謝以盡可能平淡的語氣說著這件事，康斯坦汀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盡管實在很難想像一個深閨的千金會有這般劃時代的發想，但阿列克謝並非會說出一旦經過調查便會被揭穿的謊言的那種愚昧人物。不如說，這孩子似乎不太想說出這是妹妹的發想。
阿列克謝不希望皇室提高對他妹妹的評價。
看樣子尤爾諾瓦並不打算讓葉卡堤琳娜成為皇後。
所以他才會猶疑了一個瞬間，卻還是說出口了。麵對皇帝的提問，是絕對不能回以敷衍或虛假之言。賢明的阿列克謝能確實明辨這樣的事理。
（不過……葉卡堤琳娜啊。）
康斯坦汀回想起行幸那天，她恭迎皇室時的身影。穿著格外映襯出那身透澈白皙肌膚的暗夜色禮服，那個纖瘦的少女。簡直不輸給豪華寶石的成熟美貌，令人難以想像才年僅十五歲而已。
不但能落落大方地與皇後交談，還會雙眼發亮地聽著一般千金應該不會感興趣的關稅及保險的事情，有著有點奇特的一麵。更何況她是這個阿列克謝的妹妹，更是那位謝爾蓋公的孫女。如果這個玻璃筆真是出自葉卡堤琳娜的發想，那孩子或許跟她祖父相當相像。
「想做玻璃筆的生意啊。尤爾諾瓦公爵千金是要自己經營工坊嗎？」
「……她說既然是自己拜托我買下的，就該自己負起這個責任。」
康斯坦汀還是笑出來了。
「想支付師傅薪資，而且認為是自己該負起責任啊。你妹妹真是堅強又可愛呢。」
還有，盡管不想讓皇室給妹妹留下高評價，卻依舊壓抑不住想誇讚妹妹的阿列克謝也很令人莞爾。
「那你轉告葉卡堤琳娜，我想買這個玻璃筆作為送給皇後的禮物，要她讓師傅做出跟這個同樣美麗的作品來吧。」
與皇室關係親近的人都知道，在給皇帝的進獻品中，隻要有皇帝康斯坦汀特別中意的東西，便會自己另外購買一份。這都是為了要作為禮物贈送給皇後。真不愧是從學生時代就用盡各種方法才追到妻子的人，相當殷勤。
無論如何，一旦是進獻給皇帝的東西，任誰都會認同那是上等品。但如果是皇帝要送給皇後的，那評價便會提升到極品。
康斯坦汀的這句話，讓阿列克謝那雙螢光藍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是我等的榮幸。妹妹也會萬分感激。」
「看來葉卡堤琳娜也滿有精神的，真是太好了。之前聽你說她身體虛弱，後來怎麽樣了？」
「托您的福，目前沒有太大的問題，照常過著學園生活。但接下來皇都的天氣將會越來越熱，我很擔心她的身體狀況能不能適應這邊的天氣。」
看來他還是想強調體弱多病這個印象。
「那夏季放長假時，你們兄妹倆便會一起回去領地嗎？」
「目前是這樣打算的。畢竟自從我繼承爵位後也還不滿一年，得多了解領地的事情才行。」
「唔嗯。」
康斯坦汀稍微裝作在沉思的樣子。
「天文官也有說過，今年夏天會很熱的樣子。不然在夏季長假的後半也好，就讓米海爾到你的領地去避暑好了，方便嗎？」
能在領地接待皇子，也能向領民展現新上任的公爵跟皇室維持良好的關係，對阿列克謝來說絕非一件壞事。
然而阿列克謝的表情卻顯得有些微妙。看樣子米海爾確實還滿努力的，盡力於不被葉卡堤琳娜當個害蟲對待。
「……當然，能恭迎皇子是我等的榮幸。隻是我才繼任爵位不久，葉卡堤琳娜也還做不慣公爵領本家代理女主人的工作，因此令人有些擔心能不能好好款待。」
聽見這樣壓抑著情緒的回答，康斯坦汀點了點頭。
「沒關係。他也還不是皇太子，放鬆點跟他相處便行了。」
皇國的第一皇位繼承人在從魔法學園畢業之前，之所以不會正式立為皇太子，正是為了可以維持進行田野調查時的輕便性。另一個考量則是以前也時不時會有皇子在學園嚐到戀愛方麵的失敗經驗，如此一來也可以讓傷害降到最低就是了。
「遵命。」
說到這個份上，阿列克謝也隻能低頭答應。
忽然間，康斯坦汀揚起了嘴角。
「雖然有葉卡堤琳娜在，但公爵家總不能長時間都沒有女主人。你也該早點訂下婚約了吧？」
「是……」
像是沒想到會被提起這件事一般，阿列克謝在轉瞬間顯得有點不高興。看來這孩子似乎對女性沒有抱持什麽好感。
但這也無可厚非。
畢竟，說到他身邊的女性便是那位祖母了。親生父親又是個生性愛拈花惹草的人，跟各式各樣的女性交遊往來，即使引發女性之間刀刃相向的事情，也隻是置身事外地想著「為什麽要做這麽愚蠢的事呢？」並感到不解。
後來甚至時不時會發生跟那個父親傳過豔聞的女性們，跑來接近容貌相似的阿列克謝。他想必感到很厭煩吧。
正因為如此，才讓人希望個性不同於他父親，相當認真的這個孩子，可以早點跟端莊的千金組成一個正當的家庭。身為皇帝，當然希望掌有大權的尤爾諾瓦能安定下來，但這當中也帶著一個愛管閑事的親戚的心情。
「這方麵的事情，我已經決定好自學園畢業後再考慮。請您諒解。」
「喔，這麽說來也是。」
盡管之前便有這麽聽他說過，卻仍舊會不禁幹涉這件事情，也是因為他雖然個性完全不同，但看來就和他父親一樣具備吸引女性的魅力。
無意間，康斯坦汀回想起一幅光景。那是阿列克謝還是個孩子時，也是當他跟尤爾瑪格那的嫡子弗拉迪米爾仍很要好的那時。
阿列克謝跟米海爾都是很優秀的孩子，但論及學問的領域，弗拉迪米爾可說是神童了。從孩提時期開始，無論對自己或他人就已經很嚴格的阿列克謝，麵對弗拉迪米爾時可說是無條件地疼愛他。這孩子對人的喜好很挑剔，但還是會坦率地稱讚優秀的人。
康斯坦汀那次就跟那段時期的平常一樣，正要去孩子們念書的房間看看狀況。當時米海爾不在場，阿列克謝正拿了一本詩集給弗拉迪米爾，並問他能不能背誦出來。
『我之前已經讀過這本了，所以能夠背誦喔。』
『這樣啊，真是厲害。』
『……我隻不過是很會記東西而已。有種叫鸚鵡的鳥能反覆說出聽過的話，我就跟那種鳥差不了多少。』
『我再怎麽認真閱讀詩集，也無法理解詩的美。好像是因為我的心沒有那種感受性。但是，當我聽見你的聲音念出來的詩，總覺得很美。』
阿列克謝一本正經地這麽說，但他的雙眼轉而亮了起來莞爾說道：
『如果那隻鸚鵡能跟你一樣，讓我覺得話語聽起來這麽美，我都想養一隻帶著走了呢。要是平常有隻能發出像你一樣的聲音，並像你一樣說話的鳥在身邊，我覺得自己會非常幸福。』
……那個時候的弗拉迪米爾，臉紅到令人同情。
遲遲抓不到時機進入房間的康斯坦汀不禁心想，阿列克謝搞不好是個比他父親更惡質的男人。明明隻是個孩子，卻能純真地對朋友說出這種幾近甜言蜜語的話，將來肯定更不得了。
但不知道該說是幸好還是不幸，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阿列克謝隻對少數人敞開心胸。隻要有他心儀的女性出現，想必一瞬間便能擄獲對方的心，並會一直對那個人投注滿滿愛情，生活下去吧。
跟弗拉迪米爾交惡後，對阿列克謝來說特別的存在似乎也沒有出現。既然他現在將那份愛情都傾注在葉卡堤琳娜一個人身上，那米海爾可能也得不到回報吧。
＊
「兄長大人，歡迎回來。」
結束在學園放假這天舉辦的，位於皇城的三公會議後，葉卡堤琳娜到玄關大廳迎接回到皇都公爵宅邸的阿列克謝。
「嗯，葉卡堤琳娜。」
三公會議是三大公爵及皇帝齊聚一堂的國策會議。阿列克謝身上穿著符合那樣場合的正式服裝，讓他看起來比平常更像個道貌凜然又秀麗的貴公子。不管心中有什麽掛念的事情，葉卡堤琳娜都仍會不禁先沉醉地看著兄長並為之著迷。
看著這樣的妹妹，阿列克謝也覺得可愛地對她莞爾說道：
「陛下果然很喜歡你的玻璃筆，還當場訂購了喔，說是要送給皇後陛下的禮物。」
「哎呀，真高興！這真是令人開心！」
其實葉卡堤琳娜本來也打算進獻玻璃筆給皇後陛下，但被阿列克謝阻止了。如果是當作一份禮物能討人歡心的東西，就該隻進獻給皇帝陛下，並賭一把會被選作送給皇後陛下禮物的可能性。聽說祖父謝爾蓋時不時會用這招。
換句話說，祖父大人說是要給陛下的進獻品，但其實是在向他推薦送給妻子的禮物。想必是貴族媒人這個興趣的延伸，讓他繼續促進夫婦間的圓滿關係吧。
仔細想想，對祖父大人來說，陛下算是他妻子的外甥。他的貴族媒人興趣，可能也像是「從小看到大的那個孩子有喜歡的對象了啊，很好很好，那我也來推一把好了」這種感覺……不過能用這種態度麵對終究要成為陛下的人，也很厲害就是了……
「還有一個好消息。賽恩公看到陛下的玻璃筆後，表示自己也想要呢。他很殷切地說要排在皇後陛下後。他好像很想在跟從『諸神山嶺』另一側過來的大商人簽署契約時，拿出來炫耀一番的樣子，告訴他們我國有著這種美麗又優異的東西。」
「天啊……這是何等光榮。」
皇帝陛下、皇後陛下，以及三大公爵家當中的尤爾諾瓦、尤爾賽恩的宗主。
以要確立一個高級品牌形象來說，這個名單也太過豪華了！
而且要是賽恩公真的在外國商人麵前拿出玻璃筆用給對方看，搞不好還會接到想進獻給他們君主的訂單。雖然這隻是個太美好的妄想，但也不完全沒機會吧，大概啦。
很好，我就收下這張戰帖了！
「說到這是出自你的發想，賽恩公也表示想見見你了。他是個熟悉商業及貿易的人物，你應該可以學到很多……今天的三公會議中，最蔚為話題的便是你了，所以瑪格那感覺很不是滋味。」
輕笑出聲的兄長大人感覺心情很好。但我可不是值得在那麽厲害的場合成為話題的人物，所以讓我不禁像龍蝦一樣伸展著身體軟腳就是了。不過妹控哥哥覺得開心就好。
總之，我該做的事情是加強玻璃筆的生產體製。我想讓穆拉諾工坊正式重啟，同時生產玻璃杯那類的產品確保收益。為此，明天便要去跟那些雷夫找來的穆拉諾師傅的弟子們見麵，預計招募他們回到工坊工作。
對了對了，關於這個超高級玻璃筆的價格，要決定設在哪個價位也是一項重大的工作……但到底要賣多少才妥當啊？我完全沒有頭緒啊！嗚哇～～哈利洛先生救命～～
不久後，葉卡堤琳娜就去找哈利洛商量玻璃筆的價格。但她在聽見哈利洛用燦爛的笑容果斷地說出口的金額後，整個人僵了好一陣子。
「大小姐，這沒什麽好驚訝的。如果沒有這種程度的價碼，反而有失陛下的麵子，而且也無法負擔整體費用吧。」
「說、說的也是。畢竟是要送給皇後陛下的嘛。」
如果送了一個便宜貨當禮物，也會以損皇帝陛下的顏麵嘛。
還有費用。快回想起上輩子開發過的會計係統吧。像是資產負債表跟損益表之類。
買下工坊的費用算是負債嗎？還是資本呢？無論如何，我得將收入提升到足以應對那筆金額才行喔。損益表上還必須記載將足以回收人事費用、材料費、燃料費、雜費……各種成本的利益。
即使玻璃筆的價值跟寶石差不多，但隻要買方接受那便是妥當的價格！這可是世界上唯一一種富豪人家奢華文具的價格喔，我可不能嚇到退縮！
隔天。
葉卡堤琳娜做足準備，在米娜的陪同之下前往穆拉諾工坊，並將在那裏跟雷夫還有其他四位以前在穆拉諾工坊工作的師傅見麵。
在踏入工坊的瞬間，便能感受到之前所沒有的熱度。那是雷夫為了打造玻璃筆而重燃了窯爐的火，但給人的感覺彷佛工坊這個生物重新找回了體溫一般。之前四處蓋著的白布全都取走了，各式各樣的道具整齊有序地擺放著，靜靜地帶出了一股活力。
「大小姐，非常感謝您特地前來。」
「雷夫，我帶來了很棒的消息喔。各位，謝謝你們今天聚集在這裏。我是葉卡堤琳娜?尤爾諾瓦。」
葉卡堤琳娜對大家投以微笑後，玻璃師傅們全都僵在原地。
一行人來到位在工坊一隅的會客區，他們的心情也總算平複下來。但沙發坐不下這麽多人，師傅們都站在一旁，就連雷夫也站著。他在這當中明明是唯一已經受到雇用的師傅卻還是這麽客氣，應該是因為在師傅們當中他最年輕的關係吧。
穆拉諾工坊絕非看重年功序列，而是秉持實力主義的樣子，因此可說是雷夫的個性謙遜沉穩。
那我就代替雷夫，來發出第一聲吧。
「雷夫，我先跟你說一件事。之前請你做的玻璃筆，昨天兄長大人……尤爾諾瓦公爵阿列克謝進獻給皇帝陛下了。陛下似乎十分中意，想訂購一組作為禮物贈送給皇後陛下，並指定是要同樣美麗的東西。」
「！」
師傅們都感到一陣震撼。作品進獻給皇帝陛下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是最高榮耀。而且皇帝陛下甚至還要親自買下作為送給皇後陛下的禮物。
「而且，當尤爾賽恩公爵閣下看到進獻給陛下的玻璃筆，似乎也很殷切地表示自己也要買喔。所以雷夫，接下來要請你製作將用來贈送給皇後陛下的禮物，以及下一筆尤爾賽恩公的訂單這兩組玻璃筆。」
「這、這是我的榮幸。都是多虧了大小姐，感激不盡……」
雷夫深深低頭致意。
「也是因為有你的技術才能得到這番賞識。能夠做出玻璃筆的，現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你一個人而已。往後，我打算慢慢打造出可以讓優秀的師傅自在地製作作品的環境。」
對雷夫笑了笑後，葉卡堤琳娜看向其他四位玻璃師傅。
「各位都是之前待在穆拉諾工坊的師傅對吧。」
「是的。」
師傅們紛紛低頭致意。
「聽說你們現在都在其他工坊工作。請問你們有沒有意願回到穆拉諾工坊呢？我敢保證，在薪資及待遇方麵都能提供比各位現在工作的工坊更優渥的條件。」
聽葉卡堤琳娜這麽說，師傅們雖然尚未答應，但他們的表情都展現出滿滿的期待。看來剛才說的那番話起了很大的效用。
「一如我剛才說的，我想將新開發的玻璃筆這項製品，培育成往後穆拉諾工坊的主力商品之一。然而，現在也有許多人想購買穆拉諾工坊製作的美麗玻璃杯以及玻璃盤。因此，我希望能有繼承穆拉諾師傅技術的師傅回來。漸漸地，也想請各位掌握製作玻璃筆的技術。」
「……請問，可以詢問一件事情嗎？」
開口提問的，是在師傅們當中應該屬最年長，一位瘦瘦高高的男性。
「當然啊，請說。」
「謝謝您。」
不愧是穆拉諾工坊教出來的，舉止相當有禮。不過，他詢問的是還滿尖銳的內容。
「為什麽尤爾諾瓦公爵家的大小姐，會親自來經營玻璃工坊呢？想必不用經過多少年，您便會嫁去名門夫家了吧。屆時這間工坊會變成什麽樣呢？」
「這樣問也太失禮了吧！大小姐，非常抱歉！」
雷夫立刻拋開沉穩的個性，對他如此大吼道。但葉卡堤琳娜反而露出了微笑。
「沒關係的，雷夫。會抱持這個疑問很合情合理。這對我來說，反而是想先讓各位知道的事情。」
雖然不是上輩子的某位記者，不過這個問題問得真好！
年長的師傅，你真的很聰明。即使是在上輩子的日本，女性在一生中都會隨著各種人生階段產生劇烈的變化。更何況這個世界的女性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就一般常識來說，未來我的立場改變之後，便很有可能會從工坊的經營權中抽身。
我不想離開兄長大人身邊，況且隻要我這麽期望，兄長大人應該也會替我實現，然而師傅們並不會知道這些事情。要是轉職後工坊很快又倒閉，師傅們應該也會覺得不堪其擾吧。
「以這間工坊的經營層麵來說，負責人確實是我。不過一如此般懸念，我的立場確實可能會有所改變。因此，這間工坊的所有權終究還是由尤爾諾瓦家掌握，而且尤爾諾瓦家也必須擔起工坊的責任。在聘雇方麵，尤爾諾瓦會跟各位簽訂契約，所以即使我離開本家，各位的待遇依舊不會有所改變，敬請放心。」
葉卡堤琳娜接著拿出一張紙，親手遞給那位最年長的師傅。
「這份聘雇契約是跟我們家的顧問律師商量之下製成的。要是沒有給予各位按照這份契約上說好的待遇即是違反契約，是可以用皇國法律譴責的喔。在皇都來說，工坊的師傅無論做了多少工作似乎都是給予固定的薪資，但在這次的契約中，除了基本薪資之外，還加入了論產能計酬的製度。這個計算方法讓各位隻要做到合理範圍內的工作，便能拿到比其他工坊更好的薪資。而且，還會另外給予努力的人應有的報酬。」
絕不容許無薪加班！
「……不過，各位絕對不能勉強自己工作過頭。唯有這點，請各位務必遵守。除此之外，還清楚記載了像是沒有正當理由不得解雇，以及要是在工作時受傷而無法工作，會支付慰問金等事項。現在這份契約是雙方都尚未簽名的狀態，請各位先拿回去仔細看過一次，並和家人商量後，再決定是不是要回來工作。」
將契約也發給其他三位師父後，看起來反應還不錯。
雷夫則是當場就在聘雇契約上簽名了，用的是玻璃筆的樣品。
其他四位師傅也深感興趣地盯著玻璃筆看，這讓感受到他們職業精神的葉卡堤琳娜不禁莞爾。希望他們都願意回到穆拉諾工坊。
回想起來真是一段驚濤駭浪般的日子。
在學園的教室裏，進行班會的時間，葉卡堤琳娜聽著老師說話，一邊感慨萬千地這麽想。
今天是結業式。第一學期結束，明天開始就放暑假了。
入學典禮感覺就像昨天才剛發生一樣，卻也像是久遠以前的事情。
行幸之類，還有搞什麽計畫等，真的發生了很多事。遙想參加入學典禮的那個時候，滿心隻想著：「得折斷少女戀愛遊戲中的皇國滅亡旗標才行！」
更折斷了皇國滅亡的旗標，也就是魔獸登場的劇情，不對，通關的是芙蘿拉。
至於毀滅旗標……那時候好像是打算「絕對不靠近女主角跟皇子，也絕對不跟他們說話！」的樣子吧。
哎呀～～哈哈哈！
嗯，計畫完全分崩離析……幾乎每天都在跟他們說話呢。
跟女主角芙蘿拉的關係，已經要好到說是摯友也不為過。她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既體貼又很努力，其實非常聰明但行事低調，不過意誌堅定。是個就連奔三女也覺得尊敬的好孩子。
還有，就連跟皇子也是每天都會說上話。沒辦法嘛，對方就是會自己跑來搭話啊！為了會跟我一起行動的芙蘿拉，也得提升跟他的好感度才行。反派千金很支持女主角跟皇子的戀情喔！
而且皇子每次都會吃掉一兩個要拿給兄長大人的午餐呢。他一拜托，我便會忍不住給他了。身材明明那麽瘦，卻是個滿會吃的家夥。
他每次都會稱讚好吃，所以我也不會覺得厭惡……即使知道兄長大人不太喜歡吃甜的，有時也會想說皇子應該會吃得滿開心的，便還是做了甜食。呃，但也是因為我自己想吃啦。而且也有其他人喜歡吃甜食嘛。
我總是不禁會想，他也是個好孩子。我覺得他的想法都有深度，他的腦筋應該非常好，卻都不會表現出來，感覺就像站在退了一步的地方。畢竟與生俱來就帶著要成為領袖人物的宿命，所以他似乎都在抑製著不讓自己獨斷獨行。這個年紀便有著這般自製心，雖然跟兄長大人是不一樣的層麵，但真的很厲害。
而且跟他們在成績方麵也是良好的勁敵關係。
在期末考前我就覺得皇子好像會拿出真本事，所以我也很認真地念書了喔。
然後考試的結果是……！
第一名，米海爾?尤爾古蘭。
第二名，芙蘿拉?契爾尼。
第三名，葉卡堤琳娜?尤爾諾瓦。
……掉到第三名了～～
不過，這也是我盡力後得到的結果。我打從心底祝福皇子跟芙蘿拉。
他們兩個人真的很了不起。皇子甚至有可能每科都拿到滿分，畢竟當我在跟芙蘿拉對答案時，都覺得可以考到不錯的成績了，他竟然考得更好。
『這讓我鬆一口氣了……好開心。出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產生這樣的心情。』
看到貼出來的榜單後，苦笑著這麽說的皇子讓我印象很深刻呢。他考試應該沒有這麽拚命過吧。說真的，我還是有點不甘心，但也覺得他的努力有得到回報，真是太好了。能成為終將登上皇帝之位的你，在學園生活中留下的一段回憶，我也覺得很榮幸啊，嗯。
兄長大人拚命地安撫我，讓我覺得現在不是感到不甘心的時候了。他說著「你還要處理工坊的事情，這麽忙碌也是理所當然的」，以及「你做的事遠比學校的課業更有價值」諸如此類。
在榜單前麵被緊緊抱住還附帶摸摸頭！何等獎勵啊！不如說幸好我考第三名！
但兄長大人本人就連在剛繼承公爵爵位，又十分辛苦的時候，都依舊維持著第一名的成績……相較之下真的令人羞愧。
所以，我忍不住試著這麽說了。
『是兄長大人太寵我了。這樣我會變成一個無用之人。』
結果，兄長大人就停下摸著我的頭的手，語氣悲戚地說：
『……這讓你討厭我了嗎？』
轟咚！
愛情火箭點火後一秒突破平流層抵達宇宙空間了地球好藍啊──！
一份愛意讓火箭一秒噴發！
我到底在說什麽啊！
我緊緊回抱他，並拚命說著「怎麽可能呢，才不會有這種事」，結果皇子便一副頭痛的樣子，扶著額頭喃喃自語。
『……這到底是要怎麽追上啊？』
還要追上什麽？你不就是第一名了。
而且這個時候，瑪麗娜她們幾個我們班上的女生，還有好像是三年級的學姊（應該是兄長大人的同學？）都在場，人口密度還滿高的說。大家這次是不是都很努力呢？
跟芙蘿拉還有皇子建立起友好的關係也讓我覺得很高興。但關鍵的毀滅旗標不知道變得怎麽樣了！
我不禁會想，應該沒問題了吧？
不過想歸想。
就連那種想也沒想過的魔獸都出現了耶！
也很難斷定絕對不會突然發動整個事件始末都準備好的定罪劇情吧。很可怕耶！
所以，盡管原本要因應毀滅旗標的對策已經分崩離析，但還是不能再跟皇子更要好了！
皇子，拜托你了，不要再跑來跟我講話好嗎！快去跟芙蘿拉親密發展下去吧！
……雖然我應該別隻在內心大喊，而是要想些可以提升兩人親密程度的策略才對。
但抱歉了……我好像沒有這方麵的才能。上輩子的朋友替我掛過保證，我在跟戀愛相關的各種事情來說都沒有才能。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不好了，但好像就是這樣才不行。
可能隻是單純不受歡迎而已，但偶爾會格外被一些奇怪的人吸引，並被朋友譴責為何要無視其他人，隻鍾情於那種家夥……我才沒有無視過別人呢，真不知道是哪裏不對了。
而且這輩子不隻是個深居簡出的閨女，甚至是遭軟禁之身。一回想起那麽愛著一個人卻得不到任何回報的母親大人，無論戀愛還是男性都無法信任了。就隻有兄長大人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呃，結果這輩子的千金葉卡堤琳娜，骨子裏也是個兄控嘛。我還是第一次產生這種自覺。
但我昨天有努力了！
考試結果出來後，我拿著又向雷夫要來兩支跟我自己用的一樣，試做的透明玻璃筆樣品，把芙蘿拉跟皇子找來校內的涼亭，送給他們當作禮物，並帶著身為勁敵，以後也要一起切磋琢磨的意思。
我平常都是跟芙蘿拉一起念書的，卻隻有自己使用方便的工具，總覺得過意不去。所以，如果把皇子也一起卷進來當作是慶祝我們考到前三名，芙蘿拉便能不用客氣地收下。何況皇子這次也很努力，能留作一種紀念的話我也會很開心。
……雖然我總覺得給貴為皇子的人樣品好像不太對，但無論身分為何，他都還是個孩子而已。隻是給他一個努力準備考試的紀念，總不能就送他高價的完成品。
他們兩個人都很高興地收下了。
這麽說來，我給皇子的是兄長大人版型，偏大的玻璃筆，沒想到他的手跟兄長大人差不多，讓我感到有點驚訝。皇子的身材也算是滿高挑的，搞不好以後還會再長喔？不，他是不是已經比剛入學時還要高了？
但先不論這件事，總之那時閑聊到暑假的計畫。之前便有聽兄長大人說假期後半的時候皇子預計會來到尤爾諾瓦的領地，因此當然就聊到了這件事情。
於是，我向芙蘿拉提議道：
『不介意的話，芙蘿拉小姐要不要跟米海爾殿下一起來我們領地玩呢？直到下學期開學前都見不到你，會讓我感到寂寞的。』
『這──我也覺得不能跟葉卡堤琳娜小姐見麵相當寂寞。但是，總不能……』
嗯，要跟皇子一起也太承受不起了對吧。況且芙蘿拉總不能自己主動拜托這件事。
偷瞄。
偷瞄。
『啊──……芙蘿拉，你不介意的話，就跟我一起去尤爾諾瓦領地吧。旅途中若是有個伴，也會讓人比較開心。』
太棒啦！
『由我這種人一起同行總覺得很過意不去，但如果殿下真的這麽想……』
『我當然是真的這麽想啊。而且我也希望可以找個時間跟你好好聊一聊。』
很好。很～～好很好！
聽兄長大人說皇子要來領地玩時，我還很慌張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但危機便是轉機！我應該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推一把，一口氣縮短皇子跟芙蘿拉之間的距離才對。
兩人一起旅行什麽的，絕對是可以讓親密程度暴增的事件吧？
這是反派千金策劃的特別活動！芙蘿拉，加油！
我自己也覺得這是一招絕妙的助攻。
我確實有在努力喔！
而且我在閑聊時還得知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
說到會製作玻璃筆是因為想送給兄長大人當生日禮物時，我無意間問道：
『米海爾殿下的生日是什麽時候呢？』
『四月十日喔，早就過了。』
咦！
也就是在入學典禮不久後？當我因為昏倒而沒去上課的那段期間？
什麽──？等等，也就是說……
『米海爾殿下，您已經十六歲了嗎！』
『是啊，你不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還以為他才十五歲……像是那個時候還有那個時候，我都一直想說年僅十五歲好了不起之類，明明才十五歲而已什麽的……
呃，看在奔三女眼中，十五歲跟十六歲是沒有什麽差別沒錯啦。但該怎麽說呢，就是……嗚哇～～為什麽要這麽早生啦～～！
見我這麽慌張的反應，皇子也輕聲笑了出來。
『這搞不好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我生日呢，感覺有點新鮮。』
唔……抱歉，皇子。這麽說來你是兩位陛下的寶貝獨生子，出生時想必整個皇國都沉浸在歡慶的氣氛中吧。說不定皇子的生日還是一般常識。我們明明是親戚，我卻不知道，真是抱歉。
『如果阿列克謝也能多跟你說一點我的事情就好了呢。』
你說什麽，兄長大人才沒有錯！
『米海爾殿下！如果您要說這是兄長大人的錯，那我也不會跟您客氣喔！』
雖然我在武術方麵完全沒有經驗，但要論魔力在全學年中可說是最高等級的喔！放馬過來吧──！
『……』
不要大爆笑啊──！
「大小姐，請您不要亂動！再一張就好，真的隻要再一張就好！」
「這都是第幾次的再一張了啊……」
盡管有氣無力地這麽說，葉卡堤琳娜照著要求擺出的姿勢依舊沒有鬆懈下來。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臉拚命的樣子，正在用素描畫著做出回首姿勢的葉卡堤琳娜。他是受托製作太陽神殿中的黑夜女王，也就是暗夜精靈的複製雕像的木工雕刻家。
為了讓女神像做得更有真實感，想以活生生的女性作為原型。聽神官表示公爵家大小姐的身影就猶如女神顯現於世一般。請務必讓我作為參考──因為對方這麽殷切地拜托，葉卡堤琳娜便抽出了時間給他。
與其說是想要一尊複製女神像，訂購的是跟母親身影相似的雕像，因此由長得像母親的葉卡堤琳娜來當模特兒，應該能做出更令人滿意的作品。所以阿列克謝跟葉卡堤琳娜也都沒有拒絕的選項，中斷為了返回公爵領地的旅途而正在做的準備，並撥出了一點時間。
「大小姐。」
一邊在公爵宅邸內四處張望著，並在女仆帶領下前來的玻璃師傅雷夫以及另一人，在看見葉卡堤琳娜的身影後，才鬆了一口氣般這麽招呼道。
然而，他立刻睜圓了雙眼。
「不好意思喔，雷夫。可以請你等我一下嗎？」
「好的，當然沒問題……請問……」
感覺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雷夫拿出了好像平常便會隨身攜帶的素描本跟玻璃筆。
「可以讓我也一起畫下您的素描嗎？」
雕刻家終於心甘情願地離開了。葉卡堤琳娜在一間小小的會談室當中，與雷夫他們麵對麵坐著。
米娜替大家泡了茶，總之先喝一口再說。即使隻是站著而已，也是滿累人的。畢竟立體雕刻的模特兒可說是全方位的。
「兩位也請用吧。謝謝你們特地跑這一趟。」
「不會，能被叫來這麽富麗堂皇的地方，真是不敢當。」
雷夫跟另一個人接著低頭致意。另一個人是年紀超過二十五歲的男性，有著深綠色的頭發以及黃色的眼睛，整個人散發出知性的感覺。但下顎有點寬，麵容看起來好像很頑固。
他是想轉職到穆拉諾工坊的人。
前幾天葉卡堤琳娜見的那四位師傅，全都決定回到穆拉諾工坊了。大家都在跟葉卡堤琳娜談完的隔天，就帶著簽了名的聘雇契約過來的樣子。似乎還有人在跟妻子商量後，不但沒有遭到反對，反而還被催著趕緊轉職過來。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聽聞對他們說明的待遇後，其他玻璃工坊的師傅們也接連表示想轉職到穆拉諾工坊。
皇國第一玻璃工坊的名聲，至今依舊沒有衰退。而且還被皇國最高貴的名家之一，坐擁寬裕資金的尤爾諾瓦公爵家買了下來。不但開發出新奇的製品並進獻給皇帝陛下，更以優渥的條件在招攬師傅。
以皇都的工坊來說，基本上被雇用的師傅通常待遇都不是很好，因此師傅在掌握到一定程度的技術後，一般來說便會開一間屬於自己的工坊，所以仍被雇用的那些人感覺通常是即使從學徒成為師傅了，依舊處於向人學習技術的立場。
因此，葉卡堤琳娜提出的條件，對被雇用的師傅來說可是垂涎不已。越是認真工作，便能得到越多薪資。何況那些並非違反個人意願，被胡亂指使的工作。要是受傷了還會有補償，這些條件全都清楚記載在契約上，也都會確實遵守。
即使尚未開始正式運作，也值得一賭。許多師傅都抱持了這樣的想法。
不過，在那當中也混入了一些奇怪的求職者。
「你就是葉戈爾?托馬，是位鏡片師傅呀。」
「是的，我原本工作的工坊倒閉了。這時聽說您這間工坊的事情，便抱持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前來懇托。我很明白這是不同的領域，但我很擅長下各種細膩的工夫。請問能不能雇用我呢？」
沒錯，他是製作眼鏡鏡片的師傅。雖然同為玻璃產業，但一如他自己講的，實屬不同領域。
但是，收到雷夫的信並得知這項報告後，葉卡堤琳娜便立刻寫下回信，表示想跟那位鏡片師傅見個麵。
原因在於決定要做玻璃筆這項事業時，葉卡堤琳娜的內心也抱持一個隱憂──那便是在上輩子，玻璃筆的全盛期十分短暫這件事。
單純作為書寫工具的話，總有一天會出現更便利的東西。像是原子筆或鋼筆之類。
如果是隻有羽毛筆的這個世界，隻要開發個平價版，應該便能暫時成為最主流的書寫工具了吧。但如此一來，現在市場占有率越高，一旦被別的東西取代時，衰退也會更加顯著。那樣帶來的衝擊，很有可能會讓工坊難以經營下去。
一旦確立高級書寫工具的地位，應該就比上輩子更有利了吧。同時隻要繼續製作玻璃杯等其他餐具，也足以分散風險了。話說如此，市場上多的是在製作玻璃杯的工坊。
不過，以上輩子的知識來看，即使是二十一世紀的日本，玻璃製造廠仍然是成長型企業。
好比作為鏡片的製造商。
像是光學機器、醫療器具等，在這些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依然是會持續成長的領域當中，鏡片是必備要素。如果從現在開始也同時培養成為精密機具製造廠的要素，說不定一百年後，穆拉諾工坊還會留存下來。即使玻璃筆的市場衰弱了，搞不好依舊能繼續保護員工。
「之所以請你跑這一趟，就是希望你可以利用鏡片製作一些東西。你知道顯微鏡嗎？」
「顯微鏡……我曾聽過這個名稱，但沒有實際見過。」
在這個世界當中，也有顯微鏡，然而是非常原始的東西，放大率也隻有比放大鏡更高一點而已。唯有部分好奇心強的人或是學者持有，一般人並不知道有這種東西。雖然尤爾諾瓦家有好幾個，但那好像是祖父謝爾蓋買來給叔公艾劄克研究時使用的。
尤爾諾瓦家的顯微鏡幾乎都在位於公爵領地的叔公手邊，就隻有一個放在這處皇都宅邸裏。在教托馬使用的方法，並試著讓他使用看看後，葉卡堤琳娜說明起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希望你能做出像這種形狀，下麵還有個鏡子的顯微鏡。隻要把想放大看的物品置於這個平台上，並讓下麵的鏡子做成可以調整角度，透過反射光線照射在想放大看的物品上，希望能在明亮的狀態下觀看。」
說著，葉卡堤琳娜畫出一個簡單的圖。
這個世界的顯微鏡跟上輩子的形狀不一樣，沒有放置載玻片等東西的平台，而是直接將想放大看的物品放在桌上等地方，因此相當難以看清。所以，光是做成跟上輩子一樣的形狀，便能將機能提升到一定的程度。
「另外，還有一個想請你研究的東西。」
慢慢研究到未來想做出的東西是透鏡──可以避免色彩渲染以及像麵中心模糊，被稱作消色差透鏡的東西。隻要將有著不同折射力及色散能力的凸透鏡跟凹透鏡組合起來，就可以做成了。應該啦。
以前在念大學時，曾順便上到顯微鏡的曆史，當時的課本上就寫了這樣的事情。雖然記憶有點模糊就是了。
竟然可以抽取出這樣的記憶，人類的記憶真是一團謎。
「兩種鏡片是吧……您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東西呢。」
鏡片師傅托馬感覺是不禁這麽脫口而出的。然而他一發現這是無禮的發言，便害怕地縮起了脖子──但你說得沒錯。
抱歉。這並非我所想出來的，而是上輩子的知識，抱歉。
「你覺得怎麽樣呢？」
「雖然不知道做不做得出來，但感覺很有趣。我生性愛講究鑽研，因此很期待能做各式各樣的嚐試……如果還可以靠這個吃飯，那更是求之不得。」
托馬笑了開來。他這個人或許還滿敢言的。
「隻要看得出研究進展，便會支付薪資喔。」
應該沒辦法立刻帶來利益。
像是上輩子大受歡迎的擦擦筆，聽說開發那種墨水就耗費了三十年的時間。而且在進行開發的時候，似乎隻是想做出「光是透過摩擦熱度便能改變顏色的有趣墨水」，並沒有料想到「可以透明化消除」這樣的機能。有時候還是需要將金錢花費在不知道能不能實際做成商品的東西開發上。
……雖然這也是尤爾諾瓦家有著寬裕的資金才說得出口的話。不好意思，如此依賴還這麽得寸進尺，真是不好意思。
「那我們會製作聘雇契約。請你仔細確認過內容後，覺得沒問題再簽名吧。」
「非常感謝您。我會仔細看過的。」
除了托馬以外希望能轉職過來的人，則是請雷夫鑒定他們的技術，並雇用有達到穆拉諾工坊水準的人才。發展一項事業，便必須要有完整的體製才行。
「雷夫，工坊才正要起步而已，我卻要離開皇都一陣子，真是抱歉了。」
「不會，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負責經營的專家，我也可以專注於製作皇後陛下及尤爾賽恩公的玻璃筆。這讓我覺得像在作夢般幸福。」
「那也是多虧有你這身技術及才能啊。即使我暫時離開皇都，你也不要太過投入於工作，健康管理可是馬虎不得的喔。」
「是的，大小姐。」
雷夫深深地低下頭後，便朝葉卡堤琳娜遞出了一個細細長長的盒子。
「那個，我在做完皇帝陛下的玻璃筆後，剛好有點空閑的時間，就當作喘口氣做出了這個東西……不介意的話，還請您收下。」
「哎呀！」
打開盒子一看，葉卡堤琳娜發出了一聲歡呼。那是用藍色玻璃製成的，一朵藍薔薇的發飾。
「多麽美麗……隻是喘口氣便能做出這種程度的東西，你真的是天才呢。這讓我好感動呀。這要多少錢呢？」
「不！真的請您直接收下吧。這是我要送給您的回禮。」
「真令人開心。雷夫，你人真好呢。」
見葉卡堤琳娜對他微微一笑，雷夫漲紅了一張臉，低下頭去。
托馬露出似乎察覺到什麽的表情，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這兩個人應該也才見麵不久而已，就已經這麽要好了啊～～看來往後穆拉諾工坊的工作環境很不錯呢！
葉卡堤琳娜抱著這樣的想法，笑咪咪地看著他們。
看來令人遺憾的思考模式也總是全方位開啟。
「兄長大人。」
當葉卡堤琳娜來到公爵宅邸中的辦公室時，阿列克謝立刻站起來迎接她。
「葉卡堤琳娜，抱歉了，在忙於準備旅途之際找你過來。應對那個雕刻家，你應該也累了吧。」
「不會的，兄長大人，那是一次難得的體驗，讓我覺得很有趣喔。」
累是累了，但也真的很開心。真不愧是全方位素描，寫實性十足。在沒有照片的這個世界，出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背影呢。
啊，糟了，早知道也請他替兄長大人畫一張就好了！這樣便可以隨身帶著走了說！
……但本人就在眼前，應該也沒差吧。兄長大人總是穿著不失公爵品格的服裝，不過到了夏天會換上夏季製服，在辦公室裏也會不穿外套，隻穿著襯衫而已。雖然說是襯衫，從設計看來跟夾克倒有點像，是有著銀線刺繡的優質品。可以看出他清瘦卻經過踏實鍛煉的精實身材，真的是一大眼福，太幸福了。非常感謝。
「先從好事開始報告吧。哈利洛。」
「是的，閣下。」
商業流通長哈利洛對著葉卡堤琳娜笑了笑。那是最近經常看到的燦爛笑容。
「我們接到太陽神殿關於天上之青的大型訂單了。這都是以大小姐提議供獻天上之青為契機。公爵家負擔費用，以天上之青點綴了黑夜女王宮，那美麗的程度大受好評，前來參拜的人數似乎也突然增加了許多，因此神殿決定在其他地方也要積極地采用。」
「哎呀，真令人開心！」
達到想要的宣傳效果了，太棒啦！
「首先是顏料。太陽神殿本宮要重新描繪的巨大壁畫中，將會大膽使用天上之青。另外，也會在明年夏至祭時張開用天上之青染成的帳篷，讓前來參加的客人產生像身處天上一般的感受。這想法還滿風雅的呢。」
「真不愧是大受歡迎的太陽神殿，很懂得如何掌握人心。」
前幾天在參觀太陽神殿的時候，我就覺得那裏金碧輝煌的程度跟梵蒂岡有得比。竟然還要再裝飾得更美啊。
宗教設施必須讓人感受到非日常才行。畢竟這是讓人遙想神或下輩子這種遠離日常生活念頭的地方。看來這對存在著魔力及魔獸的這個世界來講亦然。
「你的提議會掌握人心，正是你身為女神的證據……但我還是會忍不住祈求你別聚集太多信仰，隻當我的女神就好。原諒我吧。」
兄長大人這麽說著，隨即牽起我的手，並親吻了指尖。哎呀～～好高興！
妹控濾鏡今天也是開好開滿呢！
「天上之青既美麗又平價，是相當優秀的產品。這隻是其本身的價值所帶來的結果而已。而且我的行動全都是為了兄長大人啊，因為我的一切全都屬於兄長大人。」
「謝謝。你真是個溫柔的孩子。」
啊！那雙螢光藍的眼睛神色好溫柔。
兄長大人總是這麽寵我，無論我怎麽盡全力報恩也都比不上啦。
「哈利洛大人，前幾天我跟禮服的設計師商量了一番，決定在我這段時間穿的禮服上，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加入天上之青的要素。希望也能在領地宣揚天上之青。」
設計師卡蜜拉小姐在聽我這麽說了後，反而感到很開心。
『沒有任何人比大小姐更適合天上之青了。有了必備的條件，反而能讓設計師更奮起呢！』
在皇都的社交界好像也漸漸流行起使用了天上之青的禮服。應該是皇後陛下采用後，帶來很大的影響吧。最一開始介紹的卡蜜拉小姐不但時尚感敏銳，也是備受矚目的設計師。她跟哈利洛先生──應該說是他負責這個案子的部下聯手，才能有劃算的價格又能優先拿到布料的樣子……真是可靠。嗯，商業往來能夠雙贏便是最佳局麵了呢。
「非常感謝您。一如方才說的，天上之青是很有價值的東西，但能這麽快就將其價值宣揚出去，都是多虧了大小姐的才能及智慧……雖然我無法一同前往公爵領地，但也抱持著滿心期待。」
「這麽說也是呢，商業流通的中心是皇都嘛……」
在來來去去的辦公室成員中，哈利洛先生像是固定班底，總是會在場。而且玻璃筆跟工坊這些事情全都要仰賴他，現在要分離一段時間，我心裏總覺得不太踏實。
但是，我也漸漸有點明白了。在工作方麵，將據點擺在皇都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但一眼便能看出是異國出身的哈利洛先生，並非在這個皇國當中的任何地方，都能過上像在皇都一樣的生活吧。
尤爾諾瓦公爵領地在皇國當中，似乎本來不算是抱有強烈偏見的地區。不過，現在是留有一些影響。
臭老太婆的影響啦！
但這也是從我進出辦公室時，不經意聽到的各種事情所做出的推測就是了。
自從祖父大人辭世後的這七年，臭老太婆跟臭老爸好像一直都住在皇都的公爵宅邸。
不過在那之前，當祖父大人仍在世時，那兩個人基本上都是住在公爵領地的本家宅邸。由於肩負國政的祖父大人幾乎都住在皇都的公爵宅邸，能說是為了避開難相處的丈夫而過著分居生活。
但他們也不是一直都窩在公爵領地，時不時也會跑來皇都，欺負當時還是皇太子妃的皇後陛下之類，做了不少事情就是了。
即使如此，公爵領地的本家長期以來都還是臭老太婆的大本營。所以，那裏應該仍有很多傭人像之前解雇的侍女儂娜一樣，受到臭老太婆的想法影響吧。
而且，當兄長大人還很小時，是在公爵領地本家被老太婆既嚴格又冷酷地帶大的。
在那之後，大概六七歲左右便被帶到祖父大人身邊，基本上都住在皇都的樣子。
到了十歲，祖父大人辭世後，既然被強推去處理工作，便將計就計跟諾華克等親信一起盡量遠離老太婆，並住在公爵領地的本家。但他畢竟還要陪皇子玩，所以時不時便會被叫來皇都的樣子。
而千金葉卡堤琳娜被軟禁於別館時，好幾次都看見兄長大人從門前通過，應該是當他十歲後住在公爵領地本館的時期吧。
「欽拜雷。」
阿列克謝將財務長叫來，哈利洛便行了一禮退下。
交替來到兄妹倆麵前的欽拜雷，手上拿著一個感覺很厚重的包包，上頭還有兩個鎖孔，是個讓人覺得簡直就像金庫般牢固印象的東西。
「葉卡堤琳娜。」
阿列克謝的聲音一如往常溫柔，但葉卡堤琳娜不禁端正了姿勢。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跟你說這件事。如果你是個普通的千金，那我接下來要講的就不是你該知道的內容了。但你具備跟我一起統治公爵領地的器量，而且也一直都有展現出來。所以，你願意聽嗎？」
「這是兄長大人做出的判斷。既然如此，無論是任何事情，我都會仔細聽。」
「你真是個好孩子──欽拜雷。」
「是的，閣下。」
欽拜雷拿出鑰匙，解開包包的其中一個鎖。
拿出另一把鑰匙的是阿列克謝，欽拜雷接過後便解開剩下一個鎖。總覺得相當謹慎森嚴。
欽拜雷從打開的包包裏拿出了幾張文件。
「大小姐，這是經過公爵家重重會計處理並詳查後所判明的貪汙明細。」
欽拜雷語氣平淡地說出來的話，讓葉卡堤琳娜不禁睜大雙眼。
貪汙！
竟然是這麽險惡的事！
「葉卡堤琳娜，欽拜雷在祖父大人生前也曾擔任過財務長，他是最精通公爵家財務的人才。然而，在祖父大人辭世後，他便突然遭到解雇。」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解雇他的呢。
「遭受不合理解雇的人才，還有像是哈利洛等許多人……但欽拜雷是第一個被解雇的，也是最令人費解的處分。即使如此，以欽拜雷及哈利洛為首的許多人才，依然效忠尤爾諾瓦，也願意留在我身邊。諾華克將這些人才招集起來，創建了一個實際負責經營領地的組織。」
哦。影子內閣，也就是shadow cab的感覺。那好像是起源於英國在野黨為了隨時都能奪取政權而成立的組織吧。
但以我們家的情況來說，應該是真正的內閣吧。因為實際上讓領地能夠運作下去的，正是兄長大人及他的親信們。
「直到我繼承公爵之位，立刻便讓他們恢複到合適的職位了。大家離開的這段期間發生了許多問題，當中又以財務問題特別嚴重，所以我讓欽拜雷花了一段時間專心地進行調查。而這便是調查後的結果。」
貪汙的程度甚至要讓財務長專注於這項調查……
葉卡堤琳娜的視線看向從欽拜雷手中接過的文件。
記載的項目很簡單，就是日期、資金名目以及金額。
原來如此，是從祖父大人辭世後開始的──呃，竟然立刻便出現貪汙了！
而且那個金額！這是怎樣，也太多個零。如果換算成日圓……有上億吧！
不過，看來隻有最剛開始的那筆啊。接下來的……這也有好幾千萬耶。
才這麽想的時候又看到上億的項目了！而且接下來又是！
也太肆無忌憚了吧！幾乎每個月都有！
光是第一年度的總額……就已經很不得了了。
「請問……接任欽拜雷大人的那位財務長，現在人在哪裏呢？」
「……失蹤了。」
聽見阿列克謝的回答，葉卡堤琳娜稍微睜大了眼，並接著看向欽拜雷。頂著禿頭，麵帶鷹勾鼻，欽拜雷那雙一看就讓人覺得個性相當嚴謹的銀色眼睛，沒有道出一字一句。
總、總覺得這兩個人好像都知道接任財務長的去向，但對我來說似乎不要知道比較好，我還是別再追問了……
接著看向第二年、第三年。
每一筆的金額是有一點一點減少了，但項目分散得非常廣泛，因此整年度的總金額仍沒什麽改變。
不，第一年就列舉出那麽多項钜額，說不定其名目本身便是假的，或者在支付上有所捏造。
但可能是那樣做實在太過火了，會計方麵會無法處理，所以才改變了做法。改成專挑一些在實際支付的金額中不會被人發現的項目蠶食鯨吞。
（啊。）
看到其中一個項目時，葉卡堤琳娜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別館經費。
那是……母親大人跟我的生活費。原來是被人貪汙，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了。
那筆金額……以尤爾諾瓦公爵夫人的生活費來說，隻是一點微薄的金額。即使如此，如果有確實收到這筆錢，應該就不用過上那種……吃穿都不盡滿足的生活了。
「葉卡堤琳娜……！」
察覺妹妹異樣的反應，阿列克謝這才發現她正在看的項目。
「抱歉……抱歉。」
「不，兄長大人。」
無意間，我產生了一個想法。兄長大人雖然知道母親大人跟我住在哪裏，卻從沒想要將我們帶離那個地方。當祖父大人過世後，那段時期他在尤爾諾瓦家中受到孤立，想必感到既寂寞又難過才對。即使想跟我們見麵，他依舊忍耐了下來，隻是從別館前方經過而已。
那肯定是因為他認為與其待在祖母能觸及的地方，繼續留在別館應該還是比較安全。
當他仍是個孩子的時候，兄長大人最看重的舊一直都不是自己，他盡全力保護著母親大人跟我。當時的他，應該作夢也沒想到公爵夫人的生活費用會遭到貪汙吧。
然而，當他發現我們過著那樣的生活時，兄長大人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他應該是直到母親大人臨終時才得知這件事情，還被瀕死的母親大人稱以那可以說是虐待我們的共犯的父親之名。裝作父親溫柔地回應她的那個時候，他想必隱忍下了足以撕心裂肺的苦痛吧。
「兄長大人並沒有錯。而且一直以來，你都在保護我跟母親大人。」
「葉卡堤琳娜……」
（插圖004）
請別露出那麽痛苦的表情。當時的你，也還不過是個孩子而已。而且還不被允許當個小孩。
文件的內容還有後續。
原本要支付給領民的災害救助金以及振興資金都被貪汙了。尤爾諾瓦領地雖然占地廣大，但之所以每年都會發生山崩跟暴洪，應該是受到胡亂采伐森林的影響吧。也曾發生礦山坍方的意外。
枯燥無味的一覽表。
但是，究竟有多少人的生活因為記載在這上頭的金額被貪汙掉而遭到破壞呢？究竟有多少即使遇到災害，然而原本還可以重建起來的生活，因為這樣而壓垮了最後一根稻草，迎來破滅的呢……
「葉卡堤琳娜，夠了，你不用再看下去了。是我不好，我應該先考量過生性溫柔的你，在看見這份資料後會有多麽心痛。原諒我吧。」
「不，我沒事的。如果是跟兄長大人同樣的重擔，我也願意扛起。」
阿列克謝一臉擔心的樣子，看著盡管眼眶泛淚卻仍然緊握著手中一覽表的妹妹，終究點了點頭。
「好吧……不過關於災害救助金，有一部分在帳麵上是用特別資金的名目給付出去了。因為從第三年左右開始，當我去視察災害現場時，就發現有多筆應該已經給付的救助金，卻沒有交到領民手上的狀況。弗利翁跟艾劄克叔公大人也有發現，大家都盡可能做出了應對。雖然也是直到我繼承爵位後，才發現規模竟是這麽龐大。」
「原來是這樣，真不愧是兄長大人。」
視察災害現場……第三年的話，應該才十三歲吧？才這個年紀，兄長大人便親自前往那麽危險的地方了嗎？這位散發著貴族風範的兄長大人，竟曾弄得渾身泥濘，用自己的雙腳走過災區啊。
多向兄長大人學著點吧，臭老爸！
而且在沒有財務權限的狀態下要做出應對，想必是困難重重。大家都不知道累積了多大的壓力。
「在繼承爵位之前，兄長大人就已經盡到領主的責任了呢。真是非常了不起。」
萬一兄長大人不是這種簡直作弊等級的優秀領主，都不知道現在尤爾諾瓦的領地會變成什麽樣子了。
不過，即使這麽一大筆金額憑空消失，整體的經濟規模依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就是了。尤爾諾瓦領地的gdp單位，大概不隻是億而已吧。不過，當領民的不滿高漲起來，可能會造成治安惡化，衍生出各式各樣的問題。
長達七年的貪汙一覽表終於結束了。看到最後一頁記載的累計總額，葉卡堤琳娜不禁渾身打起冷顫。
換算成日圓的話──約有三百億。
不是，等一下。這是……怎樣？
這麽龐大的金額到底是誰拿去做什麽用了？不，肯定是臭老太婆在背後下令的。但那家夥會為了鋪張浪費而貪汙？她都堂堂正正地四處揮霍喔。即使如此，應該也不會花到這個位數才對。
這麽說來，我好像記得上輩子有個患有賭博依存症的老板，從自己公司挪用了上百億的公款。我家老爸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四處玩女人跟賭博，但這家夥也是太過若無其事地浪費，感覺就不會貪汙。要是賭輸了，全都會自動向公爵宅邸請款，他自己似乎完全沒有付過半毛錢的樣子。
除此之外……若要說起還有什麽可能是限定在這七年當中會有的钜額金錢流向……
會消費钜額的存在。
無意間，我回想起法國大革命。大家都說是瑪麗?安東妮的奢侈行徑導致法國陷入財政困難，但實際上引發財政危機的原因，其實是軍事費用。說起最吃錢的米蟲，就是軍隊了。
坐擁大騎士團，財政陷入困難的尤爾瑪格那。
兄長大人曾經說過，那段時間瑪格那的格奧爾基曾頻繁來訪……
葉卡堤琳娜抬起頭來。
「兄長大人、欽拜雷大人，請問那位失蹤的財務長，是從哪裏介紹來我們家的呢？」
「並沒有介紹信之類的證據。不過……知道他是從瑪格那來的人。」
葉卡堤琳娜不禁閉上雙眼。
猜對了。
是尤爾瑪格那派來的前任財務長，將尤爾諾瓦的資金流到他們那裏去了。而老太婆容許了這件事情。
臭老太婆……雖然我早就知道她沒有常識或是善惡觀念之類，但讓我們家的資金被別人家大筆大筆地貪汙，未免也太扯了吧！你這混蛋難道是瘋癲到連這種事有多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嗎！
不對，那個老太婆跟貪汙實在牽扯不上關係。永遠認為自己是最高貴，覺得自己都是對的人，會牽涉到偷偷摸摸地將金錢蠶食鯨吞的貪汙行徑嗎？蔑視處理帳務這種事情，自稱「最上等的貴婦人」跟「貪汙」，總覺得這兩者的形象不太契合……雖然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難道是尤爾瑪格那說得天花亂墜地蒙騙過她嗎……？
然而，明明沒有證據卻知道那個人是從瑪格那來的，又是怎麽回事？說是失蹤……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兄長大人……自從你繼承爵位後居住的這個皇都公爵宅邸，已經整治成順應兄長大人的體製了呢。但是接下來要前往的公爵領地本家宅邸之中，現在是不是仍留有那些會做出這種壞事的人的餘黨在呢？」
「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沒錯，有些人雖然沒有發現跟瑪格那有關，卻依舊參與了舞弊的行為。盡管已經排除掉那些主犯人物，但應該還留有一些嘍囉吧。在親族以及領地內的小貴族之中，有很多是隻要有機可乘便會想中飽私囊的奸賊。我是為了讓你明白這一點，才會給你看這份資料的──不過，我不會讓任何人對你造成傷害。他們已經很清楚，要是膽敢這麽做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了。」
兄長大人……雖然這樣淺淺微笑的表情也很棒，但我會覺得室內溫度好像下降了，應該不是魔力造成的吧。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了足以被稱作美麗的冰之魔王那種氛圍。
這麽說來，強行將長年臥病在床的母親大人帶了出來，害她的壽命又更加縮短的那個使者，肯定是臭老太婆的手下。那個男人一定也遭受報應了吧。
究竟是怎樣的報複呢……感覺就跟前任財務長失蹤的事情一樣，我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兄長大人。身為尤爾諾瓦的女主人，我會格外留心地監督本家宅邸。」
無意間，我腦海中閃過之前仍住在公爵領地本家宅邸時，那些自作主張做的，雖然美麗卻一點也不適合我的禮服。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這讓我莫名想通了。
即使因為怕惹到兄長大人而謹慎地對待我，敵意還是像綿裏針一樣用那種方式展現，真的很像是老太婆的餘黨會做的事。這麽說來，兄長大人在行幸時被皇帝陛下稱讚看起來治理得很順利時，總是一直說仍不盡完善。原來那並非客套話，而是認真這麽說的啊。
畢竟本家宅邸長久以來都是臭老太婆的大本營，所以我也已經做好要跟那些餘黨對決的覺悟了。隻是，我從來沒有想像過竟然還有這麽惡質的事情。兄長大人有告訴我這些事，真是太好了。
此外，尤爾瑪格那。
曾幾何時，兄長大人說過「相同階級的貴族之間有著無止盡的爭鬥」之類的話。但是，沒想到對方會用這種方式加害於他人。竟然會貪汙別人家的資金，真虧他們能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
我以前便感受得出來兄長大人討厭尤爾瑪格那，現在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家族之間的爭鬥，大概沒有任何規矩跟仁義可言吧。
即使如此，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代表他們的財政已經窘迫到不惜涉及犯罪行為了。
不過那個老太婆……真的會容許這種事情嗎？
「葉卡堤琳娜，你要是不想去本家宅邸，留在皇都也沒關係。隻要到郊外的別墅，也是可以避暑吧。」
「不，兄長大人，請讓我同行。對我來說，待在兄長大人身邊才是最放心的。」
雖然不知道沒有點到家政技能的我能不能幫上忙，但我不會讓兄長大人獨自麵對。
「……謝謝。你願意這麽說，我也絕對會保護你。我既是兄長，是公爵，也是我貴婦人的一把劍。」
啊，如此斷言的兄長大人是多麽凜然。
很好，既然如此。
那就殺進公爵領地的本家宅邸吧──！
雖然那是自己家啦！我隻是要回家而已！
＊
「我讓葉卡堤琳娜感到悲傷了。」
妹妹離開辦公室後，阿列克謝承受不住慚愧的心情這麽喃喃自語，握拳打向辦公桌。
「我根本不想讓那孩子看到那種東西。可惡，該死的瑪格那走狗。」
「難得您會說這種無濟於事的話呢。您應該已經判斷過，要是大小姐在一無所知的狀態下進到領地更加危險才對。」
站在阿列克謝身旁的諾華克一臉嚴肅地說。
「是啊，那孩子很聰明。隻要她懂，便能避開無謂的危險。若是察覺一些事情，她也會钜細靡遺地向我報告吧。但是，一看到她的眼淚還是讓我難以忍受。」
「雖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要不要對尤爾瑪格那稍作施壓呢？欽拜雷卿已經整理出前任財務長讓他們拖延支付的相關款項。隻要告訴他們會一口氣將相關人士掃出來，對方應該便能明白我們的意思了。」
「以起步來說這麽做也算穩妥吧。好，雖然這不過是行使正當的權利，但對那些家夥來說應該很傷才對。用平淡無奇的做法，確實地要他們把錢還來。一旦瑪格那跑去跟陛下抱怨，我們也能瞧不起他們。另外，去向其他家族還有商會之類的，散布瑪格那資金能力出問題的消息。」
螢光藍的眼中綻放出冰冷的光輝，阿列克謝的視線對上了諾華克的雙眼。
「看樣子走狗要出現在人前，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吧。」
「情勢看來似乎如此。短時間內應該尚不會現身。」
「哼，在變得不成人形之前早早自招不就得了？做得徹底一點，當時機到來時，讓他們能老實地作證。欽拜雷，依舊追不到金錢流往瑪格那的流向嗎？」
「非常抱歉。推測是中間人的金融業者全遭殺害，建築物也被燒光了……目前尚未找到要如何繼續追蹤下去的辦法。」
阿列克謝投向低頭道歉的欽拜雷的表情，這時也緩和了下來。
「……我知道了。在這之後的追蹤便交給其他人，你回到自己原本該做的業務上吧。抱歉，讓你做了這種不適合的事情，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遵命。」
欽拜雷再次低頭致意。對於阿列克謝慰勞的這番話，他盡管有些驚訝，似乎也覺得感慨。
接著，他摸著收回剛才那份一覽表的包包，感觸良多地說：
「葉卡堤琳娜大小姐真的是位溫柔又聰明的人物呢。在我看來，大小姐似乎看見了資料上羅列出的數字背後，領民們所遭受的苦難。就連專事財務者當中，也有很多人無法做到這一點……盡管是位深閨千金，卻應該有著令人驚豔的資質吧。該怎麽說才好呢，大小姐具備了通人情事理的理智。」
不，深閨千金的內在混了一個身為庶民，還開發過會計係統的奔三社畜就是了。
阿列克謝點了點頭。
「是啊，那孩子既聰明又溫柔。雖然有著強勢的一麵，但也非常替弱勢著想……看來我得盡可能珍惜自己才行了。我要是發生了什麽萬一，她便是尤爾諾瓦的女公爵，但有太多不想讓那個溫柔的孩子知道的事情了。」
「為了避免那些萬一，我會盡全力保護閣下。畢竟我都答應大小姐了。」
一邊整理著辦公桌，侍從伊凡語氣開朗地這麽說。
「嗯，也是呢。」
阿列克謝揚起了微笑。
『要是兄長大人事有萬一……』
前幾天，葉卡堤琳娜這麽說著，便止不住眼淚地哭了起來。直到前一刻還展現出令人驚訝的洞察力，讓礦山長艾倫都為之感歎不已，一擔憂起兄長的事情卻像個幼小的孩子般，這樣的落差更讓人覺得她是如此可愛。
也正是所謂的反差萌。
「雖然大小姐對每個人都很溫柔，但最為仰慕閣下這點實在很可愛呢。」
「伊凡，不要收走那份資料。」
瞪了侍從一眼的諾華克，伸手抽走伊凡正要從桌上收掉的資料。
「啊，不好意思。我以為那是已經解決的部分。」
伊凡臉上雖然掛著一如往常的笑容，但似乎給人一種嘖了一聲的錯覺。
而且，阿列克謝也散發出一樣的感覺。
「閣下，這是要挑選大小姐婚約對象的資料，不可以再往後拖延。」
「……還不用急吧。」
「現在都已經嫌晚了。閣下即使是從學園畢業後才開始找婚約對象，依舊可以從年紀較小的千金當中選擇，所以倒沒有問題。但換作是女性，對象便隻有同世代或年紀較長的人而已。若是想替大小姐挑選好一點的對象，隻能趁著還在學的時候了。如果您是替大小姐著想，就應該早點應對此事。」
「那個……既然是像大小姐這麽美麗又高貴的人物，即使身有婚約，男人應該任誰都會為之癡迷吧。所以，即使不用急著現在……」
諾華克朝著插嘴這個話題的礦山長艾倫瞪了一眼。
「怎能讓那種不老實的男人靠近大小姐？」
「……不好意思，您說得沒錯。」
艾倫垂頭喪氣地退了回去。
見阿列克謝還是提不起勁的樣子，諾華克繼續說道：
「一如方才閣下所言，以閣下沒有妻小的現狀來說，大小姐就是尤爾諾瓦的繼承人了。即使大小姐結婚了，視狀況而定，她有可能依然還是繼承人。若是跟個拙劣的對象訂下婚約進而結婚，難保尤爾諾瓦不會遭受比亞曆山大公時代更嚴重的災厄。大小姐的婚約，對本家來說是一項重大的問題，閣下心裏應該也很明白才對。再加上大小姐的才智。要是嫁到其他有力的人家，便等於是將那份才智交到他人手上，未免太過惋惜。不是皇室，便是分家。我認為就隻有這兩種選擇而已。」
說完這番重話，諾華克也歎了一口氣。
「身為皇國臣民，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大小姐能夠進入皇室。真的還有哪一位千金，能比大小姐更適合成為終將是國民之母的皇後嗎？而且要是大小姐願意嫁去皇室，未來虹石魔法陣發展到開發及實用化的階段時，一定能成為我尤爾諾瓦最強力的後盾吧。」
他這麽說的語氣既真誠又滿腔熱情。不過，諾華克自己也搖了搖頭。
「然而大小姐本人既然說唯獨不想嫁入皇室，閣下也同意，那就沒辦法了。看是要選擇嫁入哪一個分家，或是招個有前途的夫婿並另立分家。如此一來，大小姐往後也能待在閣下身邊輔佐您了。」
「……也是呢。」
出現可以不用放開妹妹的選項後，阿列克謝終於點頭了。
「但分家有足以交付那孩子的人才嗎──如果安德烈還單身，也不是不能考慮呢。」
這句話的後半段，阿列克謝難得用揶揄的聲音這麽說。安德烈是諾華克的兒子。他似乎跟年輕時候的諾華克很像，眼神銳利、表情凶狠，但長相非常俊俏，文武雙全，而且承襲自母親的魔力也很強大。不過他已有妻小。
「犬子並不在選項當中。如果分家不行，就是要另立分家並招贅夫婿進來了。」
選項乾脆地從現有的分家當中抽離，應該是因為即使以諾華克看來，也沒有合適的對象吧。
「招贅啊……」
阿列克謝的眼神一瞥，看向艾倫及商業流通長哈利洛。除了這兩個人以外，在幹部當中既是年輕人又是單身的，還有法律顧問丹尼爾，不過丹尼爾是長男，不可能讓人招贅。
艾倫那張很有學者風範的臉蛋整個漲紅了起來。在這三個人當中，可能性最高的便是他了吧。他的老家卡爾是伯爵家，既富裕又有權。而且他是五男，即使要入贅也沒問題。更何況他具備強大的土屬性魔力。個性理智，也稱得上是麵目清秀。
到了這個年紀仍單身的原因，是他從魔法學園畢業後就到大學專攻礦物學，因此認識了艾劄克?尤爾諾瓦博士並對他極為感佩，一直跟著他進行田野調查，走著走著便完全錯過適婚期的樣子，並非抱有什麽問題。
不過，他的年紀是三十一歲，是葉卡堤琳娜的一倍以上。
哈利洛也三十三歲了，而且一眼便能看出是國外出身。
然而他是經濟能力遠勝於那些小國家的大商會宗主之子，有著吸引女性目光的異國容貌，能力也是無可挑剔。如果立他為分家的女婿，並非完全沒有機會。
但是，無論如何，阿列克謝都隻會賭氣著撇開臉而已。即使內心有著一番美夢，兩人也都露出了苦笑。
諾華克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如果分家也覺得不中意，便找其他家族的人選吧。說起配得上本家的家世，而且年紀又跟大小姐相近的公子，首先就是尤爾瑪格那的弗拉迪米爾大人了。」
「說什麽蠢話！」
阿列克謝忍不住伸出手掌拍向辦公桌。
「不管說幾次都絕對不可能！三大公爵家之間有著不建議聯姻的不成文規定，更何況瑪格那對待女性豈止過分而已。我怎麽可能會將葉卡堤琳娜送去那種地方！」
跟皇室之間有著複雜血緣關係的三大公爵家，該避免聯姻，這確實是一直以來大家都在遵守的不成文規定。實際上也是皇室為了不讓公爵家之間聯係起太過緊密的關係而做的一種牽製。
「無論不成文的規定，還是他們對待女性的態度在下都明白。應該是十六七年前了吧，當現在的繼承法要將女性繼承權明文化時，反對到最後一刻的也是尤爾瑪格那。那時才剛替換到格奧爾基公這一代呢。」
那時的皇太子及皇太子妃，以及身為宰相的祖父謝爾蓋都紛紛遊說。但格奧爾基跟他那一派的人依然秉持徹底的反抗。
古代亞斯特拉帝國當中，女性並沒有繼承權。我們不該有反古代的睿智。這正是他們的論調。
「就在這個時候，弗拉迪米爾大人出生了，格奧爾基公便誇大其辭地說隻要男人努力點，便能生出兒子來。這件事令我印象深刻。」
要是葉卡堤琳娜聽到了，應該會立刻在腦內召喚某位格鬥家吧。
「蠢斃了。」
「確實。」
「弗拉迪米爾以前說過，他的母親甚至不被允許讀任何一本亞斯特拉語的書籍。他還一臉悲傷地說『幸好我不是女生』。」
無意間浮現的回憶，當阿列克謝甩了甩頭，便拋諸腦後了。他看向諾華克。
「思維落伍的瑪格那，放著不管總有一天也會垮台。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給他們致命一擊，並獻給葉卡堤琳娜嗎？」
「閣下應該也有要跟他們一決勝負的念頭吧。不想當皇後的話，便是公爵夫人。讓大小姐以實質上的女公爵，以女王之姿降臨尤爾瑪格那領地。若是閣下跟大小姐兄妹倆都能肩負公爵之位並列，對尤爾諾瓦來說就是曆史性的勝利了吧。嫁到分家頂多隻是伯爵，這樣才正是配得上大小姐的地位。」
「……哼。」
阿列克謝會在轉瞬間受到這個提議吸引，是因為妹妹若能君臨害母親及妹妹受到那麽多苦難的尤爾瑪格那，可正是最完美的報複了吧。但他依舊立刻搖了搖頭。
「別說這種不是出自真心的話了。即使表麵上是要拯救破產的尤爾瑪格那，陛下也不會容許尤爾諾瓦的勢力擴張到那種程度。說穿了，就算地位配得上那孩子，但距離幸福太過遙遠了。我更不打算讓她身處那種四周全是敵人的危險立場之中。而且……」
「而且？」
「……尤爾瑪格那的領地太遠了。」
於是諾華克又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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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學園課程結束的放學後，尤爾諾瓦公爵家的千金葉卡堤琳娜來到公爵──也就是兄長阿列克謝向學園借來作為辦公室的會議室。
今天是兄長的生日，趁著午休在這裏送出費心準備的禮物，也簡單地替他慶祝了一番。由於帶著上輩子的記憶轉生到這個世界，知道自己是少女戀愛遊戲中的反派千金葉卡堤琳娜，卻跟遊戲的女主角芙蘿拉要好到甚至足以稱為摯友，與身為主要攻略對象的皇子米海爾也相處融洽，看來應該是回避遊戲中葉卡堤琳娜陷入的毀滅危機了。
相對地，本來隻是活用上輩子的記憶替兄長準備禮物，不知為何卻演變成買下玻璃工坊並接手經營，感覺接下來有得忙了。
「大小姐，歡迎您來。」
尚不見阿列克謝的身影。親信諾華克等人起身恭迎葉卡堤琳娜。
「大小姐……盡管由我等來說這種話有些逾矩，但今天午休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能像那樣溫暖地替閣下慶生，我等也覺得非常開心。」
「我一直很感謝諾華克卿及各位對兄長大人體貼入微。兄長大人是不是至今都不太喜歡慶祝生日呢？」
不隻是兄長大人，就連大家也表現得跟平常沒什麽兩樣。該不會是因為兄長大人曾下過指示，要大家不必特別慶祝吧？
聽葉卡堤琳娜這樣說，諾華克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前公爵……也就是您的父親大人很喜歡將歡慶之事辦得相當熱鬧。有時場麵會喧鬧得太過頭，因此閣下在繼承公爵爵位後，便決定取消這類活動。雖然公爵宅邸也會收到各界送來各式各樣的祝賀品，但幾乎都是公事化地應對而已。」
……從他這番相當含蓄的委婉說法，以及老爸給人一種光源氏般花花公子的形象，我不禁在腦中勾勒出豪奢浮誇的派對，更懷疑起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不三不四的場麵。兄長大人討厭的應該是這種事情吧。
想必是在祖父大人過世後，老爸才開始做出這種脫序行為吧。也就是在兄長大人十歲到十七歲這段時間……孩子明明正值多愁善感的年紀，真是個臭老爸。
這時，阿列克謝也來了。
「葉卡堤琳娜，你來了啊。」
「是的，兄長大人。」
「抱歉，讓你特地跑這一趟。關於你的玻璃筆，我有些事想找你商量一下。」
這麽說著的阿列克謝，取出了藍色天鵝絨的盒子──葉卡堤琳娜送他的生日禮物。打開盒子後，裏頭放著三支美麗的玻璃筆。
那是有著上輩子身為日本奔三社畜記憶的葉卡堤琳娜，憑藉那段記憶請玻璃工坊製作的成品。對於說到書寫工具就隻有羽毛筆而已的這個世界來說，是不曾存在的東西。
「哈利洛，你也一起過來。」
「是。」
商業流通長哈利洛?塔拉爾行了一禮，揚起一抹飽含期待，又燦爛得難以言喻的笑容。
「其實我也正想針對此事商量呢。我想要之前讓兄長大人買下的玻璃工坊──也就是穆拉諾工坊──能將這種玻璃筆作為商品推出市麵，進而成長到得以獲利。我希望那間工坊不是尤爾諾瓦家的負擔，而是成為我等家族的事業之一振興起來。可以請你提供協助嗎？」
聽到葉卡堤琳娜這麽說，阿列克謝麵露微笑。
「你真厲害，這樣就好談了。我覺得它潛藏著很優異的可能性，既是劃時代的書寫工具，外觀又美麗……能做出這種程度的東西，卻首先拿來當作給家人的禮物，我看也隻有你會這麽做了。原本還很擔心你太無欲無求，看樣子也是有著想將這件事作為一項事業發展的展望，我便安心了。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不，真是不好意思，隻是因為這並非我創造出來的東西，所以不可能對此產生欲求而已。上輩子明治時代發明出玻璃筆的風鈴師傅，真的非常抱歉。
啊！不知道那位風鈴師傅是否持有專利呢？不對，我記得專利的效期是二十年，因此早就超過期限了吧。況且尤爾古蘭皇國並沒有加入上輩子保護專利之類的國際條約，像是巴黎條約……呃，廢話，畢竟這是異世界，想這些根本無濟於事。
啊，不知道這邊的世界是不是也有類似專利的存在呢？
「大小姐，那個叫玻璃筆的東西，可以再讓我仔細看看嗎？」
「好的！哈利洛大人，請拿去看看。務必體驗一下試寫的手感。」
拉回思緒的葉卡堤琳娜連忙將放在製服口袋裏的木盒中，自己的那支玻璃筆拿出來並交到哈利洛手上。他沾了墨水，立刻開始書寫了起來。
一開始寫下的果然是他自己的名字呢──才這麽想，隻見他似乎接連用好幾種語言寫下自己的名字。真不愧是繼承了在世界各國都設有據點的大商會宗主的血統，在這個時代就已經這麽國際化了。
啊，還會從右邊寫到左邊喔！
才這麽想，他便寫起直書了！而且這該不會是形意符號吧？雖然跟上輩子的漢字不一樣，但從形狀看來，總覺得文字本身好像就帶有意義的樣子！
未曾察覺葉卡堤琳娜在心中昂揚的興奮之情，哈利洛停下手邊動作，沉吟道。
「……隻是沾一次墨水，竟然就能寫出這麽多字。而且一如閣下所言，無論哪個角度都能寫得很滑順呢。畢竟是玻璃，當然不像羽毛筆的尖端會鈍掉，也不必重新削筆，可以用很久。一旦習慣了較粗的筆身，也會覺得很好拿吧。在諸神山峰的另一側，位處比起我的祖國更遙遠之地的那些東方國家，會使用以動物皮毛製成的柔軟筆尖。這個筆尖的形狀也讓我聯想到那些東方國家的書寫工具。」
哦……哈利洛先生真是學識廣博。這個世界真的跟上輩子很相似呢。
玻璃筆的筆尖形狀確實跟毛筆很像。上輩子發明玻璃筆的明治時代風鈴師傅，說不定正因為是理所當然地使用毛筆而非羽毛筆書寫的日本人，才會創造出玻璃筆。
……呃，如此一來，在這個皇國出現玻璃筆該不會是件不合乎邏輯的事情……？
不，我才不管這種事，還是別想了！事到如今才想這些也沒意義嘛！
阿列克謝也打開放著葉卡堤琳娜送他的玻璃筆的天鵝絨盒子，並交給哈利洛。他仔細端詳起凝聚了被稱作皇國第一的玻璃工坊──穆拉諾工坊的技術結晶，所打造出極其美麗的色彩及設計的成品。
「贈送給閣下的玻璃筆，是件既具實用性又堪稱藝術品的逸品，正適合尤爾諾瓦公爵使用。看來大小姐聘用的師傅有著高超的手腕呢。」
「哎呀，哈利洛大人真的很懂呢。那位師傅才二十二歲而已。可以期待他未來能做出更多精美的作品喔。」
「哦……」
阿列克謝向沉吟了一聲的哈利洛問道：
「哈利洛，你覺得這樣的商品如何？」
「會賣。」
哈利洛果斷地給出回答。
「倘若這個還賣不出去，想必是販賣的商人太愚蠢了吧。請務必讓我賣賣看。」
……哈利洛先生「嗬嗬嗬嗬嗬」地笑著，眼睛都亮了起來。而且不隻是閃亮亮，更可以用光輝四射來形容。
那便是商人的本能嗎？太強了。
而且竟然在兄長大人麵前說什麽愚蠢，真的沒問題嗎？
「我反而擔心供給追不上需求。隻有一位師傅能做出這個對吧？」
啊，真不愧是哈利洛先生。
「的確，正是如此。所以我已經請那位師傅問問以前在穆拉諾工坊工作的師傅們的意願。但還不確定他們願不願意回來。」
「您已經采取行動了啊。」
哈利洛露出微笑。
「畢竟哈利洛大人斷言玻璃筆會賣，我們這裏保證也能提供師傅們比他們現在工作的工坊更好的待遇。然而即使師傅們回來了，也不確定他們在玻璃筆這項商品上，能否做到跟現在這位師傅一樣的水準。」
再怎麽說，這都是不熟悉的製品，何況還是針對富豪人家的奢華文具，必須做出高品質的成品才行。
「屆時隻要讓其他師傅負責製作玻璃杯等符合穆拉諾工坊風格的作品，應該便能確保收入利潤。玻璃筆追求的是稀有價值，初期隻先賣給一小部分的客人試試看便行了。趁著這段期間，也能將這項技術傳授給其他師傅。等到供給製度完善後，再增加販售數量。如果到時候玻璃筆已經給人留下『上級貴族使用』的印象，即使提高利潤應該也能賣得很好。」
「……」
短暫的沉默後，哈利洛感慨萬千地歎了口氣。
「我自認已經充分了解大小姐是位多麽令人驚豔的人。但能設想得如此周全的千金小姐，大概不會有第二位了。」
「不！這隻是我這個外行人的想法罷了，也無法斷言是否真的能像這樣發展。」
不好意思，我隻不過是上輩子並非千金小姐罷了。不好意思。
這些都是根據以前看過什麽的黎明之類的經濟節目所得到的知識而想出來的，完全是紙上談兵。至於事情究竟能否照著這樣發展，我實在一點自信也沒有。
「一個外行人能想到這麽多層麵才叫非凡啊，賢者葉卡堤琳娜。」
阿列克謝笑著說。
「我本來想將玻璃筆的事業交給哈利洛的部下繼續執行……但既然你都已經構思到這個地步，不如讓你領導這項事業比較好？」
「說領導我實在擔當不起。但這畢竟是基於我的請托買下的工坊，責任應該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這樣，是個責任感很強的孩子。」
阿列克謝歎了口氣。
「我會安排足以交辦實務的人員給你。但你要注意別被這件事占去太多時間，搞壞自己的身體。唯有這點要多加留心。」
「謝謝兄長大人，我一定會多加注意的。什麽也不懂的我要是遇到問題，還請兄長大人與哈利洛大人陪我商量了。」
「嗯，你盡管來問吧。」
「在下隨時都能陪您商量。不過大小姐，您方才提及的方針相當合情合理。請別擔心，照著您的想法進行是沒問題的。」
「聽你們這麽說真令人開心。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具體地將玻璃筆是上級貴族使用的形象深植人心，隻是嘴上說得好像很懂一樣，真感到羞愧。」
我曾想過請兄長大人擔任活廣告。但兄長大人畢竟還是學生，況且以個性來說，他感覺好像也不太喜歡做這種事。我不想讓兄長大人覺得不開心，因此沒有提出這個方式。隻是如此一來，又該怎麽做才好呢？
這時，阿列克謝跟哈利洛彼此交換了一個視線，並輕聲笑了出來。
「葉卡堤琳娜，你能讓師傅做出跟送給我同等，或是更加豪華的玻璃筆嗎？」
聽阿列克謝這麽說，葉卡堤琳娜感到相當疑惑。
「做得更加豪華嗎？師傅竭盡技術地做出了符合身為公爵的兄長大人使用的精美成品……同等的話應該有辦法做到。但這是要做什麽用呢？」
阿列克謝毫不遲疑地說：
「要獻給皇帝陛下的啊。陛下想必會很喜歡吧。」
原來如此，這樣啊～～如此一來，立刻就能樹立高貴者使用的形象了呢！
況且兄長大人也可以在晉見時親手送給陛下嘛！
……是說，想找頂級銷售員也該有個限度吧……
至於我剛才想到的專利問題，一問之下得知皇國也有將發明獨占使用一段期間的製度。
有效期限是十年。起初是訂定三年，後來期間便越拉越長了。
而且這竟然是尤爾諾瓦公爵家第五代宗主──瓦希裏向當時的皇帝諫言的結果。
當時從國外招攬了著名的發明家來到尤爾諾瓦領地，請對方開發有助於改善礦山采掘以及製鐵方式的發明後，帶來很大的效益。當下希望發明家能留下來而提出各式各樣的禮遇之一，就是製定能保護他權利的製度。
包含發明家的出身國在內，當時其他國家似乎都沒有專利製度。既然待在皇國得以保護權利，發明家便會想要一直待在皇國吧。是個很聰明的做法。
雖然也讓人覺得有夠拚命就是了。
「但登記這個製度並不代表絕對有利，因為登記時必須一起提出製作方法及原理，也就是得攤開全部的手牌。隻要期限一到，應該便會一口氣被爭相模仿吧。」
哦，這點也跟上輩子的專利一樣。因為工作緣故，在人家簡單教我關於智慧財產權的事情時，我記得曾學過專利的用途是為了保護發明者的權利並獎勵發明，以及公開發明的內容謀求擴大利用之類的。
「十年的獨占權究竟有沒有這份價值，你就去找師傅與丹尼爾仔細商量看看吧。」
丹尼爾指的是尤爾諾瓦公爵家的法律顧問──丹尼爾?利嘉。雖然很常聽見他的名字，葉卡堤琳娜卻尚未見過他。
「好的，謝謝兄長大人。耳聞丹尼爾先生是位優秀人士，我會找他商量各種事情的。」
「你還有其他想了解的事嗎？」
「為了效法先祖瓦希裏公聚集一批優秀的師傅，我想訂定一些工坊的規則。不隻是工作的人必須遵守，雇用他們的我也該按照規定行事。在工作時間及薪資方麵……就該規定像是不能強迫他們長時間工作、保證支付一定金額的薪資、當工坊獲利提升時，要將部分利潤作為獎勵額外支付給他們等。我希望能將這些事情清楚記載在契約書上，因此想跟丹尼爾先生討論這些規則會不會抵觸皇國法律。」
提到第五代宗主的事情也成了契機。畢竟原本是社畜的我既然要成為雇主，便想好好訂定出就業規則或是聘雇契約等。
上輩子好像聽人討論過「公司是屬於誰的」這個議題。有身為投資人的股東、實際工作者的員工，以及顧客。公司究竟是屬於這三方的何者呢？
從上輩子的實際情況看來，我覺得這個議題有得出一個答案──公司是屬於股東的。金錢便是力量，有錢人才是最強。雖然在歐美比較明顯，這樣的想法卻漸漸化為主流趨勢，甚至社會結構也慢慢朝著對有錢人有利的方向改變。
但是啊，當我上輩子聽見「公司是屬於誰的」這件事時，覺得這答案不用想也知道，哪有必要議論呢？當然是屬於這三方的啊。無論股東、員工還是顧客，都有著各自的權利，也有著各自的義務。不正是在權利及義務之間取得良好平衡，公司才有辦法立足嗎？
不過，盡管腦子裏有著這樣的想法，終究還是個被用完即丟，最後過勞死的員工罷了。正因如此，我想以在此建立起一個可以取得這種三方平衡的組織為目標。在江戶受過的屈辱就在長崎討回來！雖然距離更遠就是了！
這個世界比上輩子更有利於雇主。而即使是上輩子的世界，也曆時良久才確立起勞工權利。
話雖如此，員工倒也並非沒有任何權利保障。我在辦公室幫忙時，偶爾也會聽見法律及慣例似乎仍有著一定程度的保護力。關於這方麵的事情，我想仔細詢問專家意見。
「就照你想的去做吧。想必連瓦希裏公也會對你讚賞有加。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這番嚐試會得出什麽成果，你的主意真的很優秀。」
阿列克謝莞爾道。
不好意思，這並非我的主意，隻是上輩子大家曾議論過這件事情罷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涉世不過四個月左右，不隻對我，對公爵家來說同樣是無可取代的一員。不但在工作方麵有所貢獻，你的愛及體貼的心意不曉得帶給我多麽大的喜悅，無論我怎麽傾訴感謝都遠遠不及。」
「……」
啊，不妙。
這番話來得有點突然，害我感動到顫抖了起來……啊啊啊好高興！
「兄長大人……你這番話才最讓我開心呢。」
「聽你這樣說，我也很高興。」
說著，阿列克謝斂起表情。
「──我繼任公爵之位還不滿一年。雖然有許多該做的事情，但有一件是我想在一切都穩定下來後著手進行的事。以前祖父大人就想開始做了，但他在事態成形前便早一步離世。這可說是祖父大人的遺產，我想繼承下來。那是項未來可能會漸漸成為需要動員到整個尤爾諾瓦的大型事業……你願不願意也助我一臂之力呢？」
「當然！能參與兄長大人想做的事情，讓我感到非常開心，何況還繼承了祖父大人的遺誌。無論任何事情，我都會盡一己之力。」
既然是兄長大人想做的事情，我當然無條件支持啊。況且還是堪稱祖父大人遺產的大型事業……這也讓我產生了什麽計畫之類的浪漫預感。我最喜歡這種東西了。
「艾倫。」
阿列克謝一喚道，礦山長艾倫?卡爾立刻起身。跟哈利洛交替位置站到前方來的他，手上拿著一大本皮革製的資料夾。
「大小姐，請您先過目這份資料。這是您的叔公大人艾劄克博士所寫的論文。」
他遞上前來的動作極為恭敬。外表看起來也像個學者的艾倫先生是個礦物狂熱者，似乎也很崇拜身為礦物學者的艾劄克叔公大人，因此叔公大人的論文對他來說或許是一部經典吧。
不過，雖然說是「先過目」，但這份論文可是一部巨作喔……
啊，內容也很生硬，是用了很多專業術語的那種。
但我會努力的。總之想辦法挑看得懂的地方讀吧。
首先，論文標題是《持續啟動魔法～虹石含有魔力暨魔法陣的活用～》。
之前曾跟我提過，虹石有個說法是魔力凝聚而成的礦物對吧。
還有魔法陣！以上輩子的感受來說的確滿懷夢想，但就這個世界而言嘛……一再被拿來研究得透徹，在魔法操縱的書上也記載著。然而，以結論來說不但準備相當費時，魔力增幅的效果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幾乎沒人在使用了。
但是，這份論文提到的並非利用人類魔力，而是活用虹石的魔力？透過魔法陣嗎？能辦到這種事？又是怎麽辦到的？
啊，這麽說來尤爾諾瓦公爵家的那把傳家寶刀──謝爾蓋一世的愛劍──便是鑲了虹石，唯有具備魔力的人拿起來才會啟動輕量化。也就是說，大約在四百年前，利用虹石的技術就已經萌芽了。
但以那把寶刀而言，啟動條件是人類的魔力，況且隻有在拿著的期間才能作用。所以說，利用魔法陣跟虹石便能將那啟動的魔法持續下去嗎？如此一來豈不是太厲害了嗎？
第一章是虹石魔力的利用實例。
以謝爾蓋一世的愛劍為首，上頭記載了許多留存於皇國各地，利用虹石魔力的例子。好厲害啊，竟然能舉出這麽多例子。叔公大人簡直是田野調查之鬼吧。
第二章，魔法陣的效果。
唔……這對我來說太艱深了，看不懂。但總之我知道結論是以魔力增幅為主要目的而研究至今的魔法陣，一旦能持續提供魔力，便具備得以持續發動已經啟動的魔法這項機能。
第三章，虹石魔力及魔法陣的連結。
看來這裏是重點呢。如果是人類的魔力，隻要人類持續注入到魔法陣裏，便能在自己的魔力當中加上魔法陣的效果。但虹石的魔力要如何連結到魔法陣呢？
……我才這麽想著，就看到是要將虹石編入魔法陣之中。論文中表示，即使將人類的魔力注入魔法陣，其實也有個注入的定點……一旦將虹石設置在那個定點上，似乎便能提供魔力給魔法陣了。
第四章，虹石魔法陣的實踐。
實際上要啟動的條件是吧──天啊，超耗費工夫耶！竟然需要這麽多虹石喔！
品質也是，希望運用的是凝聚了同種的魔力。竟然得搜集這麽多凝聚高純度同種魔力的虹石……
魔法陣的規模也超大。這些全都必須分毫不差地畫出來啊……誰要來做這件事啊……
但我也漸漸搞懂了──
從礦物中汲取魔力，讓魔法持續下去所帶來的意義。
這個……相當於這個的東西，在上輩子改變了世界。
啊，我的手在發抖。我的天啊。
這肯定會改變這個世界。
葉卡堤琳娜拿著皮革資料夾的雙手緩緩放到桌上。因為手的抖動，讓資料夾也跟著顫顫地敲打著桌麵。
這是──工業革命。
取代上輩子的蒸汽機，這可以說是魔力機吧。
那樣的東西……我這雙手上拿著的，是未來將會演變成那種東西的幼苗。
「葉卡堤琳娜！你怎麽了？臉色很糟喔。覺得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不是的，隻是……這……這是個不得了……很不得了的研究。足以改變世界……」
葉卡堤琳娜對著替她感到擔心的阿列克謝這麽回答後，艾倫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大小姐，您能明白這內容嗎？學術院的學者們都無法理解這份論文的價值，您一看就知道了嗎？」
「不，那個……我並非理解所有內容。然而一旦有虹石，就能持續發動魔法嘛。如此一來，便能在沒有水的地方產生一處不斷出水的湧泉：能在需要風的特定地點刮風，盡情讓風車轉動；即使不用到森林采伐柴薪，也能讓火焰持續燃燒下去；還能用土的魔力耕地。要是可以做到這種事情……人們的生活不知道會產生多麽巨大的改變。」
雖然眼下運用的是非常耗費工夫的虹石魔法陣，但肯定很快就會改良成小型化，並變得更多樣化吧。
而且最一開始的魔法啟動可能也會進化成人工設備。一定會變成那樣。
無意間，我回想起跟兄長大人一起參觀皇都的那天，從神殿的鍾樓眺望整個皇都時，讓我回憶起上輩子的東京，不禁覺得這裏是多麽遼闊，卻又是多麽缺乏色彩。
說不定這篇論文，會成為讓這個皇都朝向那個東京改變的道路。
「艾劄克叔公大人真是位如假包換的天才呢……是位能名留青史，令人驚豔的天才。」
「是的，正是如此。這篇論文證明了艾劄克?尤爾諾瓦博士是皇國史上最厲害的天才。不過大小姐實在相當聰慧，光是讀過一遍論文，竟然便有辦法理解到這種程度……哪像學術院隻會說『這稱不上礦物學論文』，抱著輕視的態度。比起大小姐，那些陳腐的學者們簡直是望塵莫及。」
不，艾倫先生，你之所以這樣貶低學術院的學者們並把我捧得這麽高，是因為你太熱愛艾劄克叔公大人了吧。
「艾倫說得沒錯。我是在祖父大人仍在世時得知這份論文的。某次叔公大人前來拜訪祖父大人，說著『我寫了這樣的東西喔』並給他過目。然而當時的我完全無法理解這究竟蘊藏著什麽樣的可能性。」
既然當時祖父大人仍在世，便代表兄長大人還不到十歲吧！當然無法理解啊！
「祖父大人馬上就理解了。他為此感到相當歡喜，不斷說著『太棒了，艾劄克果然是天才』……你果然跟祖父大人很像。能實踐虹石魔法陣的想必隻有尤爾諾瓦而已，因為必須準備非常大量的虹石，也需要耗費一筆龐大的費用。然而隻要能實用化，就會帶來極大效果。你說的沒錯，這或許足以改變世界，所以請你務必助我一臂之力。」
葉卡堤琳娜直直盯著神情認真地這麽說的阿列克謝。
說真的，何止教人畏縮而已，這已經遠遠超越什麽計畫的範疇了，根本是足以推動當代曆史的程度。況且不隻是一國的曆史，而是會推動世界史，甚至人類史的事情。
然而，兄長大人都說了，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我是誰？
我是兄控！（握拳）
這樣逃避現實有點蠢就是了。好，做足覺悟吧。
總之，關於上輩子令人頭痛的溫室氣體，以及全球暖化之類的議題，這個辦法用的並非化石燃料，應該不會產生同樣的問題才對。
正因為有著上輩子的知識，我知道問題不隻這些，也知道並非隻有優點而已。但確實有著很多好處。
而且最重要的，兄長大人是如此期盼。
那就來改變世界吧！
「要是虹石魔法陣成功實用化，尤爾諾瓦之名便會超越皇國，刻印在人類的曆史上吧。這是一家的榮譽。更重要的是，這既是祖父大人的遺誌，也是兄長大人的期盼，那我什麽都願意做。」
「謝謝你。有個與我同心的家人，真是令人欣慰。」
阿列克謝微微一笑。
「但有一點你要特別注意。這件事目前不可以向他人透露。」
「是擔心被其他家族搶先嗎？」
「不。因為一部分的……不，恐怕是大部分的貴族，都會因為無法獨占魔力而做出反抗。」
葉卡堤琳娜驚呼一聲，倒抽了一口氣
對了，目前魔力是貴族的象徵，具備魔力這件事是貴族的一大自尊。
然而虹石魔法陣盡管在啟動時需要具備魔力的人類，但後有虹石接續下去就行了。一旦有虹石的魔力，便能讓不具備魔力的人也享受到這份恩惠。
這或許會造成個人魔力的價值一落千丈。不，是一定會。
接著就是……平民意識的抬頭？……邁向民主化的皇國將推動整個世界……？
「在那當中也會有人采取過度激進的行動吧──唯有這點我向你發誓，我不會讓任何危險逼近你身邊。萬一真的有人懷抱著惡意與你相對，我會讓那個人受到千倍的報應。我說到做到。」
……兄長大人那雙螢光藍的眼睛散發出光輝，讓我不禁想起「優雅的冷酷」這句話。雖然這是上輩子讀過的書的（部分）書名啦。
這樣的兄長大人也好帥氣，真是太棒了。
「如果我發生了什麽萬一，你便是尤爾諾瓦的女公爵。依據現今皇國的法律規定，要是沒有男子繼承爵位時，得由女子繼承一家之主。屆時就由你接手去做這件事，並希望你可以達成這項夙願。」
如果兄長大人發生了什麽萬一……
由我繼承爵位……也就是說──兄長大人他……
呃，咦？
等等啊，喂喂喂，我冷靜點啊。
「葉卡堤琳娜！」
阿列克謝大喊了一聲，並牽起妹妹的手。
「你怎麽了？拜托你別哭了。是不想成為公爵嗎？」
「不是……不是的，但是……一想到兄長大人要是發生了什麽萬一……」
葉卡堤琳娜的淚水接連掉個不停。
嗚哇～～眼淚停不下來啦～～
我要振作點！奔三女別哭啊，這會讓兄長大人很傷腦筋吧。
然而哭的不是奔三女的我啊～～是年僅十五歲，心中某個部分比年紀更加幼小，害怕母親大人身亡後的整個世界而躲起來，隻能依賴兄長大人的千金葉卡堤琳娜的我。
甚至連奔三女的我也是，萬一兄長大人跟祖父大人一樣過世的話──不行，光是這樣想就快哭了。呃，我已經在哭就是了。
上輩子在智慧型手機螢幕上看到便對他一見鍾情，也是我當時直線步向過勞死的生活中唯一的療愈。轉生成為妹妹後，他總是帶給我絕對的愛，是個工作能幹的男人，卻也是兒時擁有苦澀回憶的堅強孩子。我越來越篤定自己隻要是為了兄長大人，什麽事都辦得到！
但是，如果兄長大人不在了？不，與其說是不在，或者該說是……
光是想像就好痛苦啊～～！我覺得自己真的會喪失所有生存的力氣，一定會。我敢斷定。
嗚哇～～！
我有多麽能夠想像以虹石魔法陣為契機給社會帶來的巨大變革，要是兄長大人事有萬一這句話便有多麽可怕！
「抱歉……是我不好，竟然對纖細的你說了這麽不經大腦的話。請你忘了吧。」
阿列克謝來到葉卡堤琳娜身邊，緊緊抱住妹妹。
「一看到你哭，我的心就像要被撕裂一般難受。拜托你別哭了──即使是神，一旦讓你感到悲傷，我便無法原諒。如果你會感到悲傷，我就絕不會死。即使要渡過忘川河，我也不會忘了你。我絕對會回到你身邊。所以拜托你，別哭了，別哭了……」
兄……兄長大人的美聲在耳邊低語，甚至有些顫抖。
上輩子的世界各地都有著陽世和陰世之間會流經一條忘川河的神話及傳說，這個世界也是從亞斯特拉帝國時代開始便有相同的流傳──仔細想想，回憶起上輩子記憶的我，還真的是即使渡過忘川河也忘不了兄長大人。
我曾經死過一次。
直到過勞死為止的那些日子，雖然已經完全麻痹，體會不到任何事物帶來的感受，但在生命一點一點被削去的期間，依舊令人痛苦難耐。
死亡便是這麽地痛苦又難受。
我可不想讓兄長大人遭遇這種事情。
「大小姐。」
侍從伊凡悄聲地輕喚著在兄長懷裏不斷哭泣的葉卡堤琳娜。
（插圖003）
「請您別哭了。閣下會由我來保護，不會發生任何萬一的。即使我的身體被四分五裂，閣下也會平安無事地回到大小姐的身邊，所以您不必擔心。」
「……」
抽噎地吸了吸鼻子，葉卡堤琳娜這才終於抬頭看向伊凡。
喔，伊凡也跟米娜一樣，兼任兄長大人的護衛啊。
「……伊凡很強嗎？」
「我尚未遇過比我更強的人。」
他若無其事地這麽說。
太厲害了。伊凡說著這番話，根本就像哪個故事中的主角一般。
「……伊凡也不能受傷，要一起回來……」
「好的。既然大小姐都這麽說了，我也會完好無傷地回來。」
伊凡再度以開朗且輕快的聲音這麽說。
我都不知道，原來伊凡是個能夠若無其事地說謊的類型。
他果斷地說出「完好無傷」這種話，反而更讓我明白，要是兄長大人遭遇什麽危險，伊凡即使身體被四分五裂，也的確會保護兄長大人吧。想必他真的非常高強，甚至超越了人類的境界。
「……謝謝你，伊凡。」
「不客氣，大小姐。」
葉卡堤琳娜終於止住了淚水，伊凡也露出平時那樣親切的笑容。
阿列克謝像是鬆了一口氣般淺淺笑著，並用指尖拭去了妹妹的眼淚。
「是我說話太不經大腦了，抱歉。」
「不，兄長大人……我才是，竟然在你生日這天這麽心慌意亂，真是羞愧。還請兄長大人原諒。」
當我覺得害羞地抬眼一看，隻見阿列克謝睜大了雙眼。
「說什麽原諒？你這是在替我著想，我才希望你能原諒我說了那種粗神經的話。我發誓，絕對不會留你一個人。謝謝你願意替我這種不懂得慶祝生日的意義，替我這麽不解風情的人流下眼淚。玻璃筆確實是非常精美的禮物，但沒有任何東西比你的眼淚更加神聖美麗啊，我心愛的葉卡堤琳娜。」
……嗚嗚，好溫柔。真不愧是妹控兄長大人。我變成一個這麽麻煩的妹妹真是抱歉。
隻是一想到兄長大人事有萬一就陷入混亂的我也同樣是個兄控，但總不能讓兄長大人傷腦筋吧。
好！我要重振精神好好努力。
在兄長大人籌備起虹石魔法陣之前，我要先把玻璃筆的事業做起來。並利用在這當中累積的經驗值，助兄長大人一臂之力！
「隻要有兄長大人的陪伴，我就什麽都不會害怕了。我會靜心等待跟你一起致力於祖父大人留下來的遺產的那一天。所以，請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喔。」
「嗯。既然你這麽期望，我也會做到的。」
……兄長大人是個比任何人都還像個貴族，也引以自豪的人。然而兄長大人決心要做的事情，說不定會成為讓貴族社會迎來終焉的契機，說來也相當諷刺就是了。
不過，正因為是由我們公爵家來主導這項變革，可能就不會像法國大革命那樣血流成河，而是以軟著陸的方式緩緩步向新體製。
雖然這麽想很狂妄，但我也會盡一己微薄之力，讓事情可以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隻要有兄長大人在我身邊，便會湧上無限的力量。我什麽事都會做喔！
＊
阿列克謝的生日過後，又過了半個月左右時。
挑了個魔法學園放假的日子，時隔好幾個月召開了三公會議。也就是尤爾諾瓦、尤爾賽恩、尤爾瑪格那三大公爵齊聚在皇帝麵前的國策會議。
趁著這次機會，阿列克謝表示希望能在三公會議前進獻一項物品。皇帝康斯坦汀也爽快地答應，並調整了相當緊湊的行程，抽出了一點時間。
「陛下。」
當康斯坦汀出現在皇城中要用來舉辦三公會議的豪華會議室時，先到裏頭等待的阿列克謝立刻站起身來。他恭敬地低頭致意。
「感謝您抽出寶貴的時間。」
「難得囉嗦的家夥不在，放輕鬆點。你才是不但要處理公爵的公務，也得忙於學業，竟還說有東西想親自進獻，想必很不得了吧。」
康斯坦汀直爽地說。當他還是皇太子時，常會突然晃到兒子米海爾那邊，一同教導陪他學習的阿列克謝及弗拉迪米爾一些學識及劍術，現在的口氣便像是當時那般。
聽他這麽說，阿列克謝也微笑道：
「是的。我敢保證陛下一定會喜歡。」
「哦。」
一邊回以自然的笑，康斯坦汀同時也在內心想著，究竟有多少年沒看見這孩子露出這麽柔和的表情了？
康斯坦汀每次見到阿列克謝，都會覺得他的外表越來越像某人，內在的成長卻是正好相反──比較的對象，是阿列克謝的父親，亞曆山大。
康斯坦汀與亞曆山大就跟現在的米海爾與阿列克謝一樣，是從小便認識的友人，還有尤爾瑪格那的格奧爾基也是。但康斯坦汀與格奧爾基的個性不太合拍，跟亞曆山大之間比較親近。小時候的他，跟既富魅力又討喜的亞曆山大可說是摯友。
但自從進入魔法學園就讀後，兩人之間便保持了一段距離。除了亞曆山大和女性之間複雜的關係讓他看不下去，也是因為他知道盡管有著優異的知性，無論武藝還是任何事情都能輕而易舉地辦到的那個男人，在本質上其實徒有空虛。
拋開這些思緒，打開阿列克謝遞上來的紫色天鵝絨盒子，當康斯坦汀看到那個進獻品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不禁感到費解。
很美。這點毫無疑問。
絲綢的內襯穩穩地固定住的，是三支細長的玻璃工藝品。每一支的尖端都在透明玻璃上刻出線條越來越細的美麗螺旋，除此之外的部分則是精心製作出了不同的風格。
第一支是紫色玻璃加上華美的金工及琺琅，描繪出象徵雷神的羽翼及蛇。紫色是皇帝的顏色，雷神既是代表吉祥的圖樣，也因為始祖彼得大帝擁有雷屬性的魔力，特別受到皇室喜愛。
第二支則是在同為紫色玻璃的尾端加上獅子頭部的設計。獅子當然是王者的象徵。明明隻有跟指尖差不多的大小而已，作工精細的程度，就連看慣各種優異工藝品的皇帝都為之讚歎。
第三支跟其他的比起來相對簡潔，使用了夏季天空般的藍，以及南方大海般的藍綠色這兩色的玻璃扭轉而成。這很明顯代表了康斯坦汀跟皇後瑪葛達蕾娜的發色，也讓康斯坦汀不禁想起當妻子放下總是盤起來的頭發時，自己用手指順著發絲間梳下來的事情，並露出苦笑。
那是在寢室裏私密的光景。可不是在會議室當中，況且還是在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孩子麵前該想起的事情。
「著實美麗，但這是什麽？」
「陛下，這東西名為玻璃筆。不隻是外觀美麗而已，還比平常的羽毛筆更便於書寫，也能吸取更多墨水，因此可以一口氣寫下更多文字。是個劃時代的書寫工具。」
阿列克謝這麽說明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難以抑製自豪的心情。
在阿列克謝的推薦之下，康斯坦汀拿起玻璃筆，並沾取墨水試著體驗了書寫的手感後，他不禁沉吟。這筆尖寫起來確實遠比羽毛筆更為滑順，即使連續寫下好幾行字，一次沾取的墨水也不會用盡。
「我確實很喜歡這個喔，阿列克謝。這真是不錯。」
康斯坦汀麵露微笑。
既美麗又兼具實用性，還是創新的書寫工具。她也肯定喜歡吧。
「但這樣的東西，你是從哪裏入手的？這是我等皇國的產物，還是從他國買來的呢？我可沒聽說尤爾諾瓦有拓展玻璃工藝的事業。」
於是，阿列克謝隔了一拍後答道：
「是妹妹葉卡堤琳娜在她自己的工坊讓人做出來的。」
「什麽？」
「她是個無欲無求的孩子，但某天突然說想買下一處玻璃工坊，我於是買給她。沒想到她說著要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便是這個。」
阿列克謝從上衣內袋中拿出藍色天鵝絨的盒子，隨即打開讓康斯坦汀看了水藍色及藍色的玻璃筆。
「師傅的作工的確相當精美，但一開始產生要做玻璃筆這個想法的是葉卡堤琳娜。她現在為了支付薪資給玻璃工坊的師傅，幹勁十足地想拿這個玻璃筆做場生意。」
看阿列克謝以盡可能平淡的語氣說著這件事，康斯坦汀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盡管實在很難想像一個深閨的千金會有這般劃時代的發想，但阿列克謝並非會說出一旦經過調查便會被揭穿的謊言的那種愚昧人物。不如說，這孩子似乎不太想說出這是妹妹的發想。
阿列克謝不希望皇室提高對他妹妹的評價。
看樣子尤爾諾瓦並不打算讓葉卡堤琳娜成為皇後。
所以他才會猶疑了一個瞬間，卻還是說出口了。麵對皇帝的提問，是絕對不能回以敷衍或虛假之言。賢明的阿列克謝能確實明辨這樣的事理。
（不過……葉卡堤琳娜啊。）
康斯坦汀回想起行幸那天，她恭迎皇室時的身影。穿著格外映襯出那身透澈白皙肌膚的暗夜色禮服，那個纖瘦的少女。簡直不輸給豪華寶石的成熟美貌，令人難以想像才年僅十五歲而已。
不但能落落大方地與皇後交談，還會雙眼發亮地聽著一般千金應該不會感興趣的關稅及保險的事情，有著有點奇特的一麵。更何況她是這個阿列克謝的妹妹，更是那位謝爾蓋公的孫女。如果這個玻璃筆真是出自葉卡堤琳娜的發想，那孩子或許跟她祖父相當相像。
「想做玻璃筆的生意啊。尤爾諾瓦公爵千金是要自己經營工坊嗎？」
「……她說既然是自己拜托我買下的，就該自己負起這個責任。」
康斯坦汀還是笑出來了。
「想支付師傅薪資，而且認為是自己該負起責任啊。你妹妹真是堅強又可愛呢。」
還有，盡管不想讓皇室給妹妹留下高評價，卻依舊壓抑不住想誇讚妹妹的阿列克謝也很令人莞爾。
「那你轉告葉卡堤琳娜，我想買這個玻璃筆作為送給皇後的禮物，要她讓師傅做出跟這個同樣美麗的作品來吧。」
與皇室關係親近的人都知道，在給皇帝的進獻品中，隻要有皇帝康斯坦汀特別中意的東西，便會自己另外購買一份。這都是為了要作為禮物贈送給皇後。真不愧是從學生時代就用盡各種方法才追到妻子的人，相當殷勤。
無論如何，一旦是進獻給皇帝的東西，任誰都會認同那是上等品。但如果是皇帝要送給皇後的，那評價便會提升到極品。
康斯坦汀的這句話，讓阿列克謝那雙螢光藍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是我等的榮幸。妹妹也會萬分感激。」
「看來葉卡堤琳娜也滿有精神的，真是太好了。之前聽你說她身體虛弱，後來怎麽樣了？」
「托您的福，目前沒有太大的問題，照常過著學園生活。但接下來皇都的天氣將會越來越熱，我很擔心她的身體狀況能不能適應這邊的天氣。」
看來他還是想強調體弱多病這個印象。
「那夏季放長假時，你們兄妹倆便會一起回去領地嗎？」
「目前是這樣打算的。畢竟自從我繼承爵位後也還不滿一年，得多了解領地的事情才行。」
「唔嗯。」
康斯坦汀稍微裝作在沉思的樣子。
「天文官也有說過，今年夏天會很熱的樣子。不然在夏季長假的後半也好，就讓米海爾到你的領地去避暑好了，方便嗎？」
能在領地接待皇子，也能向領民展現新上任的公爵跟皇室維持良好的關係，對阿列克謝來說絕非一件壞事。
然而阿列克謝的表情卻顯得有些微妙。看樣子米海爾確實還滿努力的，盡力於不被葉卡堤琳娜當個害蟲對待。
「……當然，能恭迎皇子是我等的榮幸。隻是我才繼任爵位不久，葉卡堤琳娜也還做不慣公爵領本家代理女主人的工作，因此令人有些擔心能不能好好款待。」
聽見這樣壓抑著情緒的回答，康斯坦汀點了點頭。
「沒關係。他也還不是皇太子，放鬆點跟他相處便行了。」
皇國的第一皇位繼承人在從魔法學園畢業之前，之所以不會正式立為皇太子，正是為了可以維持進行田野調查時的輕便性。另一個考量則是以前也時不時會有皇子在學園嚐到戀愛方麵的失敗經驗，如此一來也可以讓傷害降到最低就是了。
「遵命。」
說到這個份上，阿列克謝也隻能低頭答應。
忽然間，康斯坦汀揚起了嘴角。
「雖然有葉卡堤琳娜在，但公爵家總不能長時間都沒有女主人。你也該早點訂下婚約了吧？」
「是……」
像是沒想到會被提起這件事一般，阿列克謝在轉瞬間顯得有點不高興。看來這孩子似乎對女性沒有抱持什麽好感。
但這也無可厚非。
畢竟，說到他身邊的女性便是那位祖母了。親生父親又是個生性愛拈花惹草的人，跟各式各樣的女性交遊往來，即使引發女性之間刀刃相向的事情，也隻是置身事外地想著「為什麽要做這麽愚蠢的事呢？」並感到不解。
後來甚至時不時會發生跟那個父親傳過豔聞的女性們，跑來接近容貌相似的阿列克謝。他想必感到很厭煩吧。
正因為如此，才讓人希望個性不同於他父親，相當認真的這個孩子，可以早點跟端莊的千金組成一個正當的家庭。身為皇帝，當然希望掌有大權的尤爾諾瓦能安定下來，但這當中也帶著一個愛管閑事的親戚的心情。
「這方麵的事情，我已經決定好自學園畢業後再考慮。請您諒解。」
「喔，這麽說來也是。」
盡管之前便有這麽聽他說過，卻仍舊會不禁幹涉這件事情，也是因為他雖然個性完全不同，但看來就和他父親一樣具備吸引女性的魅力。
無意間，康斯坦汀回想起一幅光景。那是阿列克謝還是個孩子時，也是當他跟尤爾瑪格那的嫡子弗拉迪米爾仍很要好的那時。
阿列克謝跟米海爾都是很優秀的孩子，但論及學問的領域，弗拉迪米爾可說是神童了。從孩提時期開始，無論對自己或他人就已經很嚴格的阿列克謝，麵對弗拉迪米爾時可說是無條件地疼愛他。這孩子對人的喜好很挑剔，但還是會坦率地稱讚優秀的人。
康斯坦汀那次就跟那段時期的平常一樣，正要去孩子們念書的房間看看狀況。當時米海爾不在場，阿列克謝正拿了一本詩集給弗拉迪米爾，並問他能不能背誦出來。
『我之前已經讀過這本了，所以能夠背誦喔。』
『這樣啊，真是厲害。』
『……我隻不過是很會記東西而已。有種叫鸚鵡的鳥能反覆說出聽過的話，我就跟那種鳥差不了多少。』
『我再怎麽認真閱讀詩集，也無法理解詩的美。好像是因為我的心沒有那種感受性。但是，當我聽見你的聲音念出來的詩，總覺得很美。』
阿列克謝一本正經地這麽說，但他的雙眼轉而亮了起來莞爾說道：
『如果那隻鸚鵡能跟你一樣，讓我覺得話語聽起來這麽美，我都想養一隻帶著走了呢。要是平常有隻能發出像你一樣的聲音，並像你一樣說話的鳥在身邊，我覺得自己會非常幸福。』
……那個時候的弗拉迪米爾，臉紅到令人同情。
遲遲抓不到時機進入房間的康斯坦汀不禁心想，阿列克謝搞不好是個比他父親更惡質的男人。明明隻是個孩子，卻能純真地對朋友說出這種幾近甜言蜜語的話，將來肯定更不得了。
但不知道該說是幸好還是不幸，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阿列克謝隻對少數人敞開心胸。隻要有他心儀的女性出現，想必一瞬間便能擄獲對方的心，並會一直對那個人投注滿滿愛情，生活下去吧。
跟弗拉迪米爾交惡後，對阿列克謝來說特別的存在似乎也沒有出現。既然他現在將那份愛情都傾注在葉卡堤琳娜一個人身上，那米海爾可能也得不到回報吧。
＊
「兄長大人，歡迎回來。」
結束在學園放假這天舉辦的，位於皇城的三公會議後，葉卡堤琳娜到玄關大廳迎接回到皇都公爵宅邸的阿列克謝。
「嗯，葉卡堤琳娜。」
三公會議是三大公爵及皇帝齊聚一堂的國策會議。阿列克謝身上穿著符合那樣場合的正式服裝，讓他看起來比平常更像個道貌凜然又秀麗的貴公子。不管心中有什麽掛念的事情，葉卡堤琳娜都仍會不禁先沉醉地看著兄長並為之著迷。
看著這樣的妹妹，阿列克謝也覺得可愛地對她莞爾說道：
「陛下果然很喜歡你的玻璃筆，還當場訂購了喔，說是要送給皇後陛下的禮物。」
「哎呀，真高興！這真是令人開心！」
其實葉卡堤琳娜本來也打算進獻玻璃筆給皇後陛下，但被阿列克謝阻止了。如果是當作一份禮物能討人歡心的東西，就該隻進獻給皇帝陛下，並賭一把會被選作送給皇後陛下禮物的可能性。聽說祖父謝爾蓋時不時會用這招。
換句話說，祖父大人說是要給陛下的進獻品，但其實是在向他推薦送給妻子的禮物。想必是貴族媒人這個興趣的延伸，讓他繼續促進夫婦間的圓滿關係吧。
仔細想想，對祖父大人來說，陛下算是他妻子的外甥。他的貴族媒人興趣，可能也像是「從小看到大的那個孩子有喜歡的對象了啊，很好很好，那我也來推一把好了」這種感覺……不過能用這種態度麵對終究要成為陛下的人，也很厲害就是了……
「還有一個好消息。賽恩公看到陛下的玻璃筆後，表示自己也想要呢。他很殷切地說要排在皇後陛下後。他好像很想在跟從『諸神山嶺』另一側過來的大商人簽署契約時，拿出來炫耀一番的樣子，告訴他們我國有著這種美麗又優異的東西。」
「天啊……這是何等光榮。」
皇帝陛下、皇後陛下，以及三大公爵家當中的尤爾諾瓦、尤爾賽恩的宗主。
以要確立一個高級品牌形象來說，這個名單也太過豪華了！
而且要是賽恩公真的在外國商人麵前拿出玻璃筆用給對方看，搞不好還會接到想進獻給他們君主的訂單。雖然這隻是個太美好的妄想，但也不完全沒機會吧，大概啦。
很好，我就收下這張戰帖了！
「說到這是出自你的發想，賽恩公也表示想見見你了。他是個熟悉商業及貿易的人物，你應該可以學到很多……今天的三公會議中，最蔚為話題的便是你了，所以瑪格那感覺很不是滋味。」
輕笑出聲的兄長大人感覺心情很好。但我可不是值得在那麽厲害的場合成為話題的人物，所以讓我不禁像龍蝦一樣伸展著身體軟腳就是了。不過妹控哥哥覺得開心就好。
總之，我該做的事情是加強玻璃筆的生產體製。我想讓穆拉諾工坊正式重啟，同時生產玻璃杯那類的產品確保收益。為此，明天便要去跟那些雷夫找來的穆拉諾師傅的弟子們見麵，預計招募他們回到工坊工作。
對了對了，關於這個超高級玻璃筆的價格，要決定設在哪個價位也是一項重大的工作……但到底要賣多少才妥當啊？我完全沒有頭緒啊！嗚哇～～哈利洛先生救命～～
不久後，葉卡堤琳娜就去找哈利洛商量玻璃筆的價格。但她在聽見哈利洛用燦爛的笑容果斷地說出口的金額後，整個人僵了好一陣子。
「大小姐，這沒什麽好驚訝的。如果沒有這種程度的價碼，反而有失陛下的麵子，而且也無法負擔整體費用吧。」
「說、說的也是。畢竟是要送給皇後陛下的嘛。」
如果送了一個便宜貨當禮物，也會以損皇帝陛下的顏麵嘛。
還有費用。快回想起上輩子開發過的會計係統吧。像是資產負債表跟損益表之類。
買下工坊的費用算是負債嗎？還是資本呢？無論如何，我得將收入提升到足以應對那筆金額才行喔。損益表上還必須記載將足以回收人事費用、材料費、燃料費、雜費……各種成本的利益。
即使玻璃筆的價值跟寶石差不多，但隻要買方接受那便是妥當的價格！這可是世界上唯一一種富豪人家奢華文具的價格喔，我可不能嚇到退縮！
隔天。
葉卡堤琳娜做足準備，在米娜的陪同之下前往穆拉諾工坊，並將在那裏跟雷夫還有其他四位以前在穆拉諾工坊工作的師傅見麵。
在踏入工坊的瞬間，便能感受到之前所沒有的熱度。那是雷夫為了打造玻璃筆而重燃了窯爐的火，但給人的感覺彷佛工坊這個生物重新找回了體溫一般。之前四處蓋著的白布全都取走了，各式各樣的道具整齊有序地擺放著，靜靜地帶出了一股活力。
「大小姐，非常感謝您特地前來。」
「雷夫，我帶來了很棒的消息喔。各位，謝謝你們今天聚集在這裏。我是葉卡堤琳娜?尤爾諾瓦。」
葉卡堤琳娜對大家投以微笑後，玻璃師傅們全都僵在原地。
一行人來到位在工坊一隅的會客區，他們的心情也總算平複下來。但沙發坐不下這麽多人，師傅們都站在一旁，就連雷夫也站著。他在這當中明明是唯一已經受到雇用的師傅卻還是這麽客氣，應該是因為在師傅們當中他最年輕的關係吧。
穆拉諾工坊絕非看重年功序列，而是秉持實力主義的樣子，因此可說是雷夫的個性謙遜沉穩。
那我就代替雷夫，來發出第一聲吧。
「雷夫，我先跟你說一件事。之前請你做的玻璃筆，昨天兄長大人……尤爾諾瓦公爵阿列克謝進獻給皇帝陛下了。陛下似乎十分中意，想訂購一組作為禮物贈送給皇後陛下，並指定是要同樣美麗的東西。」
「！」
師傅們都感到一陣震撼。作品進獻給皇帝陛下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是最高榮耀。而且皇帝陛下甚至還要親自買下作為送給皇後陛下的禮物。
「而且，當尤爾賽恩公爵閣下看到進獻給陛下的玻璃筆，似乎也很殷切地表示自己也要買喔。所以雷夫，接下來要請你製作將用來贈送給皇後陛下的禮物，以及下一筆尤爾賽恩公的訂單這兩組玻璃筆。」
「這、這是我的榮幸。都是多虧了大小姐，感激不盡……」
雷夫深深低頭致意。
「也是因為有你的技術才能得到這番賞識。能夠做出玻璃筆的，現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你一個人而已。往後，我打算慢慢打造出可以讓優秀的師傅自在地製作作品的環境。」
對雷夫笑了笑後，葉卡堤琳娜看向其他四位玻璃師傅。
「各位都是之前待在穆拉諾工坊的師傅對吧。」
「是的。」
師傅們紛紛低頭致意。
「聽說你們現在都在其他工坊工作。請問你們有沒有意願回到穆拉諾工坊呢？我敢保證，在薪資及待遇方麵都能提供比各位現在工作的工坊更優渥的條件。」
聽葉卡堤琳娜這麽說，師傅們雖然尚未答應，但他們的表情都展現出滿滿的期待。看來剛才說的那番話起了很大的效用。
「一如我剛才說的，我想將新開發的玻璃筆這項製品，培育成往後穆拉諾工坊的主力商品之一。然而，現在也有許多人想購買穆拉諾工坊製作的美麗玻璃杯以及玻璃盤。因此，我希望能有繼承穆拉諾師傅技術的師傅回來。漸漸地，也想請各位掌握製作玻璃筆的技術。」
「……請問，可以詢問一件事情嗎？」
開口提問的，是在師傅們當中應該屬最年長，一位瘦瘦高高的男性。
「當然啊，請說。」
「謝謝您。」
不愧是穆拉諾工坊教出來的，舉止相當有禮。不過，他詢問的是還滿尖銳的內容。
「為什麽尤爾諾瓦公爵家的大小姐，會親自來經營玻璃工坊呢？想必不用經過多少年，您便會嫁去名門夫家了吧。屆時這間工坊會變成什麽樣呢？」
「這樣問也太失禮了吧！大小姐，非常抱歉！」
雷夫立刻拋開沉穩的個性，對他如此大吼道。但葉卡堤琳娜反而露出了微笑。
「沒關係的，雷夫。會抱持這個疑問很合情合理。這對我來說，反而是想先讓各位知道的事情。」
雖然不是上輩子的某位記者，不過這個問題問得真好！
年長的師傅，你真的很聰明。即使是在上輩子的日本，女性在一生中都會隨著各種人生階段產生劇烈的變化。更何況這個世界的女性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就一般常識來說，未來我的立場改變之後，便很有可能會從工坊的經營權中抽身。
我不想離開兄長大人身邊，況且隻要我這麽期望，兄長大人應該也會替我實現，然而師傅們並不會知道這些事情。要是轉職後工坊很快又倒閉，師傅們應該也會覺得不堪其擾吧。
「以這間工坊的經營層麵來說，負責人確實是我。不過一如此般懸念，我的立場確實可能會有所改變。因此，這間工坊的所有權終究還是由尤爾諾瓦家掌握，而且尤爾諾瓦家也必須擔起工坊的責任。在聘雇方麵，尤爾諾瓦會跟各位簽訂契約，所以即使我離開本家，各位的待遇依舊不會有所改變，敬請放心。」
葉卡堤琳娜接著拿出一張紙，親手遞給那位最年長的師傅。
「這份聘雇契約是跟我們家的顧問律師商量之下製成的。要是沒有給予各位按照這份契約上說好的待遇即是違反契約，是可以用皇國法律譴責的喔。在皇都來說，工坊的師傅無論做了多少工作似乎都是給予固定的薪資，但在這次的契約中，除了基本薪資之外，還加入了論產能計酬的製度。這個計算方法讓各位隻要做到合理範圍內的工作，便能拿到比其他工坊更好的薪資。而且，還會另外給予努力的人應有的報酬。」
絕不容許無薪加班！
「……不過，各位絕對不能勉強自己工作過頭。唯有這點，請各位務必遵守。除此之外，還清楚記載了像是沒有正當理由不得解雇，以及要是在工作時受傷而無法工作，會支付慰問金等事項。現在這份契約是雙方都尚未簽名的狀態，請各位先拿回去仔細看過一次，並和家人商量後，再決定是不是要回來工作。」
將契約也發給其他三位師父後，看起來反應還不錯。
雷夫則是當場就在聘雇契約上簽名了，用的是玻璃筆的樣品。
其他四位師傅也深感興趣地盯著玻璃筆看，這讓感受到他們職業精神的葉卡堤琳娜不禁莞爾。希望他們都願意回到穆拉諾工坊。
回想起來真是一段驚濤駭浪般的日子。
在學園的教室裏，進行班會的時間，葉卡堤琳娜聽著老師說話，一邊感慨萬千地這麽想。
今天是結業式。第一學期結束，明天開始就放暑假了。
入學典禮感覺就像昨天才剛發生一樣，卻也像是久遠以前的事情。
行幸之類，還有搞什麽計畫等，真的發生了很多事。遙想參加入學典禮的那個時候，滿心隻想著：「得折斷少女戀愛遊戲中的皇國滅亡旗標才行！」
更折斷了皇國滅亡的旗標，也就是魔獸登場的劇情，不對，通關的是芙蘿拉。
至於毀滅旗標……那時候好像是打算「絕對不靠近女主角跟皇子，也絕對不跟他們說話！」的樣子吧。
哎呀～～哈哈哈！
嗯，計畫完全分崩離析……幾乎每天都在跟他們說話呢。
跟女主角芙蘿拉的關係，已經要好到說是摯友也不為過。她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既體貼又很努力，其實非常聰明但行事低調，不過意誌堅定。是個就連奔三女也覺得尊敬的好孩子。
還有，就連跟皇子也是每天都會說上話。沒辦法嘛，對方就是會自己跑來搭話啊！為了會跟我一起行動的芙蘿拉，也得提升跟他的好感度才行。反派千金很支持女主角跟皇子的戀情喔！
而且皇子每次都會吃掉一兩個要拿給兄長大人的午餐呢。他一拜托，我便會忍不住給他了。身材明明那麽瘦，卻是個滿會吃的家夥。
他每次都會稱讚好吃，所以我也不會覺得厭惡……即使知道兄長大人不太喜歡吃甜的，有時也會想說皇子應該會吃得滿開心的，便還是做了甜食。呃，但也是因為我自己想吃啦。而且也有其他人喜歡吃甜食嘛。
我總是不禁會想，他也是個好孩子。我覺得他的想法都有深度，他的腦筋應該非常好，卻都不會表現出來，感覺就像站在退了一步的地方。畢竟與生俱來就帶著要成為領袖人物的宿命，所以他似乎都在抑製著不讓自己獨斷獨行。這個年紀便有著這般自製心，雖然跟兄長大人是不一樣的層麵，但真的很厲害。
而且跟他們在成績方麵也是良好的勁敵關係。
在期末考前我就覺得皇子好像會拿出真本事，所以我也很認真地念書了喔。
然後考試的結果是……！
第一名，米海爾?尤爾古蘭。
第二名，芙蘿拉?契爾尼。
第三名，葉卡堤琳娜?尤爾諾瓦。
……掉到第三名了～～
不過，這也是我盡力後得到的結果。我打從心底祝福皇子跟芙蘿拉。
他們兩個人真的很了不起。皇子甚至有可能每科都拿到滿分，畢竟當我在跟芙蘿拉對答案時，都覺得可以考到不錯的成績了，他竟然考得更好。
『這讓我鬆一口氣了……好開心。出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產生這樣的心情。』
看到貼出來的榜單後，苦笑著這麽說的皇子讓我印象很深刻呢。他考試應該沒有這麽拚命過吧。說真的，我還是有點不甘心，但也覺得他的努力有得到回報，真是太好了。能成為終將登上皇帝之位的你，在學園生活中留下的一段回憶，我也覺得很榮幸啊，嗯。
兄長大人拚命地安撫我，讓我覺得現在不是感到不甘心的時候了。他說著「你還要處理工坊的事情，這麽忙碌也是理所當然的」，以及「你做的事遠比學校的課業更有價值」諸如此類。
在榜單前麵被緊緊抱住還附帶摸摸頭！何等獎勵啊！不如說幸好我考第三名！
但兄長大人本人就連在剛繼承公爵爵位，又十分辛苦的時候，都依舊維持著第一名的成績……相較之下真的令人羞愧。
所以，我忍不住試著這麽說了。
『是兄長大人太寵我了。這樣我會變成一個無用之人。』
結果，兄長大人就停下摸著我的頭的手，語氣悲戚地說：
『……這讓你討厭我了嗎？』
轟咚！
愛情火箭點火後一秒突破平流層抵達宇宙空間了地球好藍啊──！
一份愛意讓火箭一秒噴發！
我到底在說什麽啊！
我緊緊回抱他，並拚命說著「怎麽可能呢，才不會有這種事」，結果皇子便一副頭痛的樣子，扶著額頭喃喃自語。
『……這到底是要怎麽追上啊？』
還要追上什麽？你不就是第一名了。
而且這個時候，瑪麗娜她們幾個我們班上的女生，還有好像是三年級的學姊（應該是兄長大人的同學？）都在場，人口密度還滿高的說。大家這次是不是都很努力呢？
跟芙蘿拉還有皇子建立起友好的關係也讓我覺得很高興。但關鍵的毀滅旗標不知道變得怎麽樣了！
我不禁會想，應該沒問題了吧？
不過想歸想。
就連那種想也沒想過的魔獸都出現了耶！
也很難斷定絕對不會突然發動整個事件始末都準備好的定罪劇情吧。很可怕耶！
所以，盡管原本要因應毀滅旗標的對策已經分崩離析，但還是不能再跟皇子更要好了！
皇子，拜托你了，不要再跑來跟我講話好嗎！快去跟芙蘿拉親密發展下去吧！
……雖然我應該別隻在內心大喊，而是要想些可以提升兩人親密程度的策略才對。
但抱歉了……我好像沒有這方麵的才能。上輩子的朋友替我掛過保證，我在跟戀愛相關的各種事情來說都沒有才能。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不好了，但好像就是這樣才不行。
可能隻是單純不受歡迎而已，但偶爾會格外被一些奇怪的人吸引，並被朋友譴責為何要無視其他人，隻鍾情於那種家夥……我才沒有無視過別人呢，真不知道是哪裏不對了。
而且這輩子不隻是個深居簡出的閨女，甚至是遭軟禁之身。一回想起那麽愛著一個人卻得不到任何回報的母親大人，無論戀愛還是男性都無法信任了。就隻有兄長大人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呃，結果這輩子的千金葉卡堤琳娜，骨子裏也是個兄控嘛。我還是第一次產生這種自覺。
但我昨天有努力了！
考試結果出來後，我拿著又向雷夫要來兩支跟我自己用的一樣，試做的透明玻璃筆樣品，把芙蘿拉跟皇子找來校內的涼亭，送給他們當作禮物，並帶著身為勁敵，以後也要一起切磋琢磨的意思。
我平常都是跟芙蘿拉一起念書的，卻隻有自己使用方便的工具，總覺得過意不去。所以，如果把皇子也一起卷進來當作是慶祝我們考到前三名，芙蘿拉便能不用客氣地收下。何況皇子這次也很努力，能留作一種紀念的話我也會很開心。
……雖然我總覺得給貴為皇子的人樣品好像不太對，但無論身分為何，他都還是個孩子而已。隻是給他一個努力準備考試的紀念，總不能就送他高價的完成品。
他們兩個人都很高興地收下了。
這麽說來，我給皇子的是兄長大人版型，偏大的玻璃筆，沒想到他的手跟兄長大人差不多，讓我感到有點驚訝。皇子的身材也算是滿高挑的，搞不好以後還會再長喔？不，他是不是已經比剛入學時還要高了？
但先不論這件事，總之那時閑聊到暑假的計畫。之前便有聽兄長大人說假期後半的時候皇子預計會來到尤爾諾瓦的領地，因此當然就聊到了這件事情。
於是，我向芙蘿拉提議道：
『不介意的話，芙蘿拉小姐要不要跟米海爾殿下一起來我們領地玩呢？直到下學期開學前都見不到你，會讓我感到寂寞的。』
『這──我也覺得不能跟葉卡堤琳娜小姐見麵相當寂寞。但是，總不能……』
嗯，要跟皇子一起也太承受不起了對吧。況且芙蘿拉總不能自己主動拜托這件事。
偷瞄。
偷瞄。
『啊──……芙蘿拉，你不介意的話，就跟我一起去尤爾諾瓦領地吧。旅途中若是有個伴，也會讓人比較開心。』
太棒啦！
『由我這種人一起同行總覺得很過意不去，但如果殿下真的這麽想……』
『我當然是真的這麽想啊。而且我也希望可以找個時間跟你好好聊一聊。』
很好。很～～好很好！
聽兄長大人說皇子要來領地玩時，我還很慌張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但危機便是轉機！我應該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推一把，一口氣縮短皇子跟芙蘿拉之間的距離才對。
兩人一起旅行什麽的，絕對是可以讓親密程度暴增的事件吧？
這是反派千金策劃的特別活動！芙蘿拉，加油！
我自己也覺得這是一招絕妙的助攻。
我確實有在努力喔！
而且我在閑聊時還得知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
說到會製作玻璃筆是因為想送給兄長大人當生日禮物時，我無意間問道：
『米海爾殿下的生日是什麽時候呢？』
『四月十日喔，早就過了。』
咦！
也就是在入學典禮不久後？當我因為昏倒而沒去上課的那段期間？
什麽──？等等，也就是說……
『米海爾殿下，您已經十六歲了嗎！』
『是啊，你不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還以為他才十五歲……像是那個時候還有那個時候，我都一直想說年僅十五歲好了不起之類，明明才十五歲而已什麽的……
呃，看在奔三女眼中，十五歲跟十六歲是沒有什麽差別沒錯啦。但該怎麽說呢，就是……嗚哇～～為什麽要這麽早生啦～～！
見我這麽慌張的反應，皇子也輕聲笑了出來。
『這搞不好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我生日呢，感覺有點新鮮。』
唔……抱歉，皇子。這麽說來你是兩位陛下的寶貝獨生子，出生時想必整個皇國都沉浸在歡慶的氣氛中吧。說不定皇子的生日還是一般常識。我們明明是親戚，我卻不知道，真是抱歉。
『如果阿列克謝也能多跟你說一點我的事情就好了呢。』
你說什麽，兄長大人才沒有錯！
『米海爾殿下！如果您要說這是兄長大人的錯，那我也不會跟您客氣喔！』
雖然我在武術方麵完全沒有經驗，但要論魔力在全學年中可說是最高等級的喔！放馬過來吧──！
『……』
不要大爆笑啊──！
「大小姐，請您不要亂動！再一張就好，真的隻要再一張就好！」
「這都是第幾次的再一張了啊……」
盡管有氣無力地這麽說，葉卡堤琳娜照著要求擺出的姿勢依舊沒有鬆懈下來。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臉拚命的樣子，正在用素描畫著做出回首姿勢的葉卡堤琳娜。他是受托製作太陽神殿中的黑夜女王，也就是暗夜精靈的複製雕像的木工雕刻家。
為了讓女神像做得更有真實感，想以活生生的女性作為原型。聽神官表示公爵家大小姐的身影就猶如女神顯現於世一般。請務必讓我作為參考──因為對方這麽殷切地拜托，葉卡堤琳娜便抽出了時間給他。
與其說是想要一尊複製女神像，訂購的是跟母親身影相似的雕像，因此由長得像母親的葉卡堤琳娜來當模特兒，應該能做出更令人滿意的作品。所以阿列克謝跟葉卡堤琳娜也都沒有拒絕的選項，中斷為了返回公爵領地的旅途而正在做的準備，並撥出了一點時間。
「大小姐。」
一邊在公爵宅邸內四處張望著，並在女仆帶領下前來的玻璃師傅雷夫以及另一人，在看見葉卡堤琳娜的身影後，才鬆了一口氣般這麽招呼道。
然而，他立刻睜圓了雙眼。
「不好意思喔，雷夫。可以請你等我一下嗎？」
「好的，當然沒問題……請問……」
感覺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雷夫拿出了好像平常便會隨身攜帶的素描本跟玻璃筆。
「可以讓我也一起畫下您的素描嗎？」
雕刻家終於心甘情願地離開了。葉卡堤琳娜在一間小小的會談室當中，與雷夫他們麵對麵坐著。
米娜替大家泡了茶，總之先喝一口再說。即使隻是站著而已，也是滿累人的。畢竟立體雕刻的模特兒可說是全方位的。
「兩位也請用吧。謝謝你們特地跑這一趟。」
「不會，能被叫來這麽富麗堂皇的地方，真是不敢當。」
雷夫跟另一個人接著低頭致意。另一個人是年紀超過二十五歲的男性，有著深綠色的頭發以及黃色的眼睛，整個人散發出知性的感覺。但下顎有點寬，麵容看起來好像很頑固。
他是想轉職到穆拉諾工坊的人。
前幾天葉卡堤琳娜見的那四位師傅，全都決定回到穆拉諾工坊了。大家都在跟葉卡堤琳娜談完的隔天，就帶著簽了名的聘雇契約過來的樣子。似乎還有人在跟妻子商量後，不但沒有遭到反對，反而還被催著趕緊轉職過來。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聽聞對他們說明的待遇後，其他玻璃工坊的師傅們也接連表示想轉職到穆拉諾工坊。
皇國第一玻璃工坊的名聲，至今依舊沒有衰退。而且還被皇國最高貴的名家之一，坐擁寬裕資金的尤爾諾瓦公爵家買了下來。不但開發出新奇的製品並進獻給皇帝陛下，更以優渥的條件在招攬師傅。
以皇都的工坊來說，基本上被雇用的師傅通常待遇都不是很好，因此師傅在掌握到一定程度的技術後，一般來說便會開一間屬於自己的工坊，所以仍被雇用的那些人感覺通常是即使從學徒成為師傅了，依舊處於向人學習技術的立場。
因此，葉卡堤琳娜提出的條件，對被雇用的師傅來說可是垂涎不已。越是認真工作，便能得到越多薪資。何況那些並非違反個人意願，被胡亂指使的工作。要是受傷了還會有補償，這些條件全都清楚記載在契約上，也都會確實遵守。
即使尚未開始正式運作，也值得一賭。許多師傅都抱持了這樣的想法。
不過，在那當中也混入了一些奇怪的求職者。
「你就是葉戈爾?托馬，是位鏡片師傅呀。」
「是的，我原本工作的工坊倒閉了。這時聽說您這間工坊的事情，便抱持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前來懇托。我很明白這是不同的領域，但我很擅長下各種細膩的工夫。請問能不能雇用我呢？」
沒錯，他是製作眼鏡鏡片的師傅。雖然同為玻璃產業，但一如他自己講的，實屬不同領域。
但是，收到雷夫的信並得知這項報告後，葉卡堤琳娜便立刻寫下回信，表示想跟那位鏡片師傅見個麵。
原因在於決定要做玻璃筆這項事業時，葉卡堤琳娜的內心也抱持一個隱憂──那便是在上輩子，玻璃筆的全盛期十分短暫這件事。
單純作為書寫工具的話，總有一天會出現更便利的東西。像是原子筆或鋼筆之類。
如果是隻有羽毛筆的這個世界，隻要開發個平價版，應該便能暫時成為最主流的書寫工具了吧。但如此一來，現在市場占有率越高，一旦被別的東西取代時，衰退也會更加顯著。那樣帶來的衝擊，很有可能會讓工坊難以經營下去。
一旦確立高級書寫工具的地位，應該就比上輩子更有利了吧。同時隻要繼續製作玻璃杯等其他餐具，也足以分散風險了。話說如此，市場上多的是在製作玻璃杯的工坊。
不過，以上輩子的知識來看，即使是二十一世紀的日本，玻璃製造廠仍然是成長型企業。
好比作為鏡片的製造商。
像是光學機器、醫療器具等，在這些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依然是會持續成長的領域當中，鏡片是必備要素。如果從現在開始也同時培養成為精密機具製造廠的要素，說不定一百年後，穆拉諾工坊還會留存下來。即使玻璃筆的市場衰弱了，搞不好依舊能繼續保護員工。
「之所以請你跑這一趟，就是希望你可以利用鏡片製作一些東西。你知道顯微鏡嗎？」
「顯微鏡……我曾聽過這個名稱，但沒有實際見過。」
在這個世界當中，也有顯微鏡，然而是非常原始的東西，放大率也隻有比放大鏡更高一點而已。唯有部分好奇心強的人或是學者持有，一般人並不知道有這種東西。雖然尤爾諾瓦家有好幾個，但那好像是祖父謝爾蓋買來給叔公艾劄克研究時使用的。
尤爾諾瓦家的顯微鏡幾乎都在位於公爵領地的叔公手邊，就隻有一個放在這處皇都宅邸裏。在教托馬使用的方法，並試著讓他使用看看後，葉卡堤琳娜說明起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希望你能做出像這種形狀，下麵還有個鏡子的顯微鏡。隻要把想放大看的物品置於這個平台上，並讓下麵的鏡子做成可以調整角度，透過反射光線照射在想放大看的物品上，希望能在明亮的狀態下觀看。」
說著，葉卡堤琳娜畫出一個簡單的圖。
這個世界的顯微鏡跟上輩子的形狀不一樣，沒有放置載玻片等東西的平台，而是直接將想放大看的物品放在桌上等地方，因此相當難以看清。所以，光是做成跟上輩子一樣的形狀，便能將機能提升到一定的程度。
「另外，還有一個想請你研究的東西。」
慢慢研究到未來想做出的東西是透鏡──可以避免色彩渲染以及像麵中心模糊，被稱作消色差透鏡的東西。隻要將有著不同折射力及色散能力的凸透鏡跟凹透鏡組合起來，就可以做成了。應該啦。
以前在念大學時，曾順便上到顯微鏡的曆史，當時的課本上就寫了這樣的事情。雖然記憶有點模糊就是了。
竟然可以抽取出這樣的記憶，人類的記憶真是一團謎。
「兩種鏡片是吧……您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東西呢。」
鏡片師傅托馬感覺是不禁這麽脫口而出的。然而他一發現這是無禮的發言，便害怕地縮起了脖子──但你說得沒錯。
抱歉。這並非我所想出來的，而是上輩子的知識，抱歉。
「你覺得怎麽樣呢？」
「雖然不知道做不做得出來，但感覺很有趣。我生性愛講究鑽研，因此很期待能做各式各樣的嚐試……如果還可以靠這個吃飯，那更是求之不得。」
托馬笑了開來。他這個人或許還滿敢言的。
「隻要看得出研究進展，便會支付薪資喔。」
應該沒辦法立刻帶來利益。
像是上輩子大受歡迎的擦擦筆，聽說開發那種墨水就耗費了三十年的時間。而且在進行開發的時候，似乎隻是想做出「光是透過摩擦熱度便能改變顏色的有趣墨水」，並沒有料想到「可以透明化消除」這樣的機能。有時候還是需要將金錢花費在不知道能不能實際做成商品的東西開發上。
……雖然這也是尤爾諾瓦家有著寬裕的資金才說得出口的話。不好意思，如此依賴還這麽得寸進尺，真是不好意思。
「那我們會製作聘雇契約。請你仔細確認過內容後，覺得沒問題再簽名吧。」
「非常感謝您。我會仔細看過的。」
除了托馬以外希望能轉職過來的人，則是請雷夫鑒定他們的技術，並雇用有達到穆拉諾工坊水準的人才。發展一項事業，便必須要有完整的體製才行。
「雷夫，工坊才正要起步而已，我卻要離開皇都一陣子，真是抱歉了。」
「不會，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負責經營的專家，我也可以專注於製作皇後陛下及尤爾賽恩公的玻璃筆。這讓我覺得像在作夢般幸福。」
「那也是多虧有你這身技術及才能啊。即使我暫時離開皇都，你也不要太過投入於工作，健康管理可是馬虎不得的喔。」
「是的，大小姐。」
雷夫深深地低下頭後，便朝葉卡堤琳娜遞出了一個細細長長的盒子。
「那個，我在做完皇帝陛下的玻璃筆後，剛好有點空閑的時間，就當作喘口氣做出了這個東西……不介意的話，還請您收下。」
「哎呀！」
打開盒子一看，葉卡堤琳娜發出了一聲歡呼。那是用藍色玻璃製成的，一朵藍薔薇的發飾。
「多麽美麗……隻是喘口氣便能做出這種程度的東西，你真的是天才呢。這讓我好感動呀。這要多少錢呢？」
「不！真的請您直接收下吧。這是我要送給您的回禮。」
「真令人開心。雷夫，你人真好呢。」
見葉卡堤琳娜對他微微一笑，雷夫漲紅了一張臉，低下頭去。
托馬露出似乎察覺到什麽的表情，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這兩個人應該也才見麵不久而已，就已經這麽要好了啊～～看來往後穆拉諾工坊的工作環境很不錯呢！
葉卡堤琳娜抱著這樣的想法，笑咪咪地看著他們。
看來令人遺憾的思考模式也總是全方位開啟。
「兄長大人。」
當葉卡堤琳娜來到公爵宅邸中的辦公室時，阿列克謝立刻站起來迎接她。
「葉卡堤琳娜，抱歉了，在忙於準備旅途之際找你過來。應對那個雕刻家，你應該也累了吧。」
「不會的，兄長大人，那是一次難得的體驗，讓我覺得很有趣喔。」
累是累了，但也真的很開心。真不愧是全方位素描，寫實性十足。在沒有照片的這個世界，出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背影呢。
啊，糟了，早知道也請他替兄長大人畫一張就好了！這樣便可以隨身帶著走了說！
……但本人就在眼前，應該也沒差吧。兄長大人總是穿著不失公爵品格的服裝，不過到了夏天會換上夏季製服，在辦公室裏也會不穿外套，隻穿著襯衫而已。雖然說是襯衫，從設計看來跟夾克倒有點像，是有著銀線刺繡的優質品。可以看出他清瘦卻經過踏實鍛煉的精實身材，真的是一大眼福，太幸福了。非常感謝。
「先從好事開始報告吧。哈利洛。」
「是的，閣下。」
商業流通長哈利洛對著葉卡堤琳娜笑了笑。那是最近經常看到的燦爛笑容。
「我們接到太陽神殿關於天上之青的大型訂單了。這都是以大小姐提議供獻天上之青為契機。公爵家負擔費用，以天上之青點綴了黑夜女王宮，那美麗的程度大受好評，前來參拜的人數似乎也突然增加了許多，因此神殿決定在其他地方也要積極地采用。」
「哎呀，真令人開心！」
達到想要的宣傳效果了，太棒啦！
「首先是顏料。太陽神殿本宮要重新描繪的巨大壁畫中，將會大膽使用天上之青。另外，也會在明年夏至祭時張開用天上之青染成的帳篷，讓前來參加的客人產生像身處天上一般的感受。這想法還滿風雅的呢。」
「真不愧是大受歡迎的太陽神殿，很懂得如何掌握人心。」
前幾天在參觀太陽神殿的時候，我就覺得那裏金碧輝煌的程度跟梵蒂岡有得比。竟然還要再裝飾得更美啊。
宗教設施必須讓人感受到非日常才行。畢竟這是讓人遙想神或下輩子這種遠離日常生活念頭的地方。看來這對存在著魔力及魔獸的這個世界來講亦然。
「你的提議會掌握人心，正是你身為女神的證據……但我還是會忍不住祈求你別聚集太多信仰，隻當我的女神就好。原諒我吧。」
兄長大人這麽說著，隨即牽起我的手，並親吻了指尖。哎呀～～好高興！
妹控濾鏡今天也是開好開滿呢！
「天上之青既美麗又平價，是相當優秀的產品。這隻是其本身的價值所帶來的結果而已。而且我的行動全都是為了兄長大人啊，因為我的一切全都屬於兄長大人。」
「謝謝。你真是個溫柔的孩子。」
啊！那雙螢光藍的眼睛神色好溫柔。
兄長大人總是這麽寵我，無論我怎麽盡全力報恩也都比不上啦。
「哈利洛大人，前幾天我跟禮服的設計師商量了一番，決定在我這段時間穿的禮服上，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加入天上之青的要素。希望也能在領地宣揚天上之青。」
設計師卡蜜拉小姐在聽我這麽說了後，反而感到很開心。
『沒有任何人比大小姐更適合天上之青了。有了必備的條件，反而能讓設計師更奮起呢！』
在皇都的社交界好像也漸漸流行起使用了天上之青的禮服。應該是皇後陛下采用後，帶來很大的影響吧。最一開始介紹的卡蜜拉小姐不但時尚感敏銳，也是備受矚目的設計師。她跟哈利洛先生──應該說是他負責這個案子的部下聯手，才能有劃算的價格又能優先拿到布料的樣子……真是可靠。嗯，商業往來能夠雙贏便是最佳局麵了呢。
「非常感謝您。一如方才說的，天上之青是很有價值的東西，但能這麽快就將其價值宣揚出去，都是多虧了大小姐的才能及智慧……雖然我無法一同前往公爵領地，但也抱持著滿心期待。」
「這麽說也是呢，商業流通的中心是皇都嘛……」
在來來去去的辦公室成員中，哈利洛先生像是固定班底，總是會在場。而且玻璃筆跟工坊這些事情全都要仰賴他，現在要分離一段時間，我心裏總覺得不太踏實。
但是，我也漸漸有點明白了。在工作方麵，將據點擺在皇都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但一眼便能看出是異國出身的哈利洛先生，並非在這個皇國當中的任何地方，都能過上像在皇都一樣的生活吧。
尤爾諾瓦公爵領地在皇國當中，似乎本來不算是抱有強烈偏見的地區。不過，現在是留有一些影響。
臭老太婆的影響啦！
但這也是從我進出辦公室時，不經意聽到的各種事情所做出的推測就是了。
自從祖父大人辭世後的這七年，臭老太婆跟臭老爸好像一直都住在皇都的公爵宅邸。
不過在那之前，當祖父大人仍在世時，那兩個人基本上都是住在公爵領地的本家宅邸。由於肩負國政的祖父大人幾乎都住在皇都的公爵宅邸，能說是為了避開難相處的丈夫而過著分居生活。
但他們也不是一直都窩在公爵領地，時不時也會跑來皇都，欺負當時還是皇太子妃的皇後陛下之類，做了不少事情就是了。
即使如此，公爵領地的本家長期以來都還是臭老太婆的大本營。所以，那裏應該仍有很多傭人像之前解雇的侍女儂娜一樣，受到臭老太婆的想法影響吧。
而且，當兄長大人還很小時，是在公爵領地本家被老太婆既嚴格又冷酷地帶大的。
在那之後，大概六七歲左右便被帶到祖父大人身邊，基本上都住在皇都的樣子。
到了十歲，祖父大人辭世後，既然被強推去處理工作，便將計就計跟諾華克等親信一起盡量遠離老太婆，並住在公爵領地的本家。但他畢竟還要陪皇子玩，所以時不時便會被叫來皇都的樣子。
而千金葉卡堤琳娜被軟禁於別館時，好幾次都看見兄長大人從門前通過，應該是當他十歲後住在公爵領地本館的時期吧。
「欽拜雷。」
阿列克謝將財務長叫來，哈利洛便行了一禮退下。
交替來到兄妹倆麵前的欽拜雷，手上拿著一個感覺很厚重的包包，上頭還有兩個鎖孔，是個讓人覺得簡直就像金庫般牢固印象的東西。
「葉卡堤琳娜。」
阿列克謝的聲音一如往常溫柔，但葉卡堤琳娜不禁端正了姿勢。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跟你說這件事。如果你是個普通的千金，那我接下來要講的就不是你該知道的內容了。但你具備跟我一起統治公爵領地的器量，而且也一直都有展現出來。所以，你願意聽嗎？」
「這是兄長大人做出的判斷。既然如此，無論是任何事情，我都會仔細聽。」
「你真是個好孩子──欽拜雷。」
「是的，閣下。」
欽拜雷拿出鑰匙，解開包包的其中一個鎖。
拿出另一把鑰匙的是阿列克謝，欽拜雷接過後便解開剩下一個鎖。總覺得相當謹慎森嚴。
欽拜雷從打開的包包裏拿出了幾張文件。
「大小姐，這是經過公爵家重重會計處理並詳查後所判明的貪汙明細。」
欽拜雷語氣平淡地說出來的話，讓葉卡堤琳娜不禁睜大雙眼。
貪汙！
竟然是這麽險惡的事！
「葉卡堤琳娜，欽拜雷在祖父大人生前也曾擔任過財務長，他是最精通公爵家財務的人才。然而，在祖父大人辭世後，他便突然遭到解雇。」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解雇他的呢。
「遭受不合理解雇的人才，還有像是哈利洛等許多人……但欽拜雷是第一個被解雇的，也是最令人費解的處分。即使如此，以欽拜雷及哈利洛為首的許多人才，依然效忠尤爾諾瓦，也願意留在我身邊。諾華克將這些人才招集起來，創建了一個實際負責經營領地的組織。」
哦。影子內閣，也就是shadow cab的感覺。那好像是起源於英國在野黨為了隨時都能奪取政權而成立的組織吧。
但以我們家的情況來說，應該是真正的內閣吧。因為實際上讓領地能夠運作下去的，正是兄長大人及他的親信們。
「直到我繼承公爵之位，立刻便讓他們恢複到合適的職位了。大家離開的這段期間發生了許多問題，當中又以財務問題特別嚴重，所以我讓欽拜雷花了一段時間專心地進行調查。而這便是調查後的結果。」
貪汙的程度甚至要讓財務長專注於這項調查……
葉卡堤琳娜的視線看向從欽拜雷手中接過的文件。
記載的項目很簡單，就是日期、資金名目以及金額。
原來如此，是從祖父大人辭世後開始的──呃，竟然立刻便出現貪汙了！
而且那個金額！這是怎樣，也太多個零。如果換算成日圓……有上億吧！
不過，看來隻有最剛開始的那筆啊。接下來的……這也有好幾千萬耶。
才這麽想的時候又看到上億的項目了！而且接下來又是！
也太肆無忌憚了吧！幾乎每個月都有！
光是第一年度的總額……就已經很不得了了。
「請問……接任欽拜雷大人的那位財務長，現在人在哪裏呢？」
「……失蹤了。」
聽見阿列克謝的回答，葉卡堤琳娜稍微睜大了眼，並接著看向欽拜雷。頂著禿頭，麵帶鷹勾鼻，欽拜雷那雙一看就讓人覺得個性相當嚴謹的銀色眼睛，沒有道出一字一句。
總、總覺得這兩個人好像都知道接任財務長的去向，但對我來說似乎不要知道比較好，我還是別再追問了……
接著看向第二年、第三年。
每一筆的金額是有一點一點減少了，但項目分散得非常廣泛，因此整年度的總金額仍沒什麽改變。
不，第一年就列舉出那麽多項钜額，說不定其名目本身便是假的，或者在支付上有所捏造。
但可能是那樣做實在太過火了，會計方麵會無法處理，所以才改變了做法。改成專挑一些在實際支付的金額中不會被人發現的項目蠶食鯨吞。
（啊。）
看到其中一個項目時，葉卡堤琳娜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別館經費。
那是……母親大人跟我的生活費。原來是被人貪汙，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了。
那筆金額……以尤爾諾瓦公爵夫人的生活費來說，隻是一點微薄的金額。即使如此，如果有確實收到這筆錢，應該就不用過上那種……吃穿都不盡滿足的生活了。
「葉卡堤琳娜……！」
察覺妹妹異樣的反應，阿列克謝這才發現她正在看的項目。
「抱歉……抱歉。」
「不，兄長大人。」
無意間，我產生了一個想法。兄長大人雖然知道母親大人跟我住在哪裏，卻從沒想要將我們帶離那個地方。當祖父大人過世後，那段時期他在尤爾諾瓦家中受到孤立，想必感到既寂寞又難過才對。即使想跟我們見麵，他依舊忍耐了下來，隻是從別館前方經過而已。
那肯定是因為他認為與其待在祖母能觸及的地方，繼續留在別館應該還是比較安全。
當他仍是個孩子的時候，兄長大人最看重的舊一直都不是自己，他盡全力保護著母親大人跟我。當時的他，應該作夢也沒想到公爵夫人的生活費用會遭到貪汙吧。
然而，當他發現我們過著那樣的生活時，兄長大人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他應該是直到母親大人臨終時才得知這件事情，還被瀕死的母親大人稱以那可以說是虐待我們的共犯的父親之名。裝作父親溫柔地回應她的那個時候，他想必隱忍下了足以撕心裂肺的苦痛吧。
「兄長大人並沒有錯。而且一直以來，你都在保護我跟母親大人。」
「葉卡堤琳娜……」
（插圖004）
請別露出那麽痛苦的表情。當時的你，也還不過是個孩子而已。而且還不被允許當個小孩。
文件的內容還有後續。
原本要支付給領民的災害救助金以及振興資金都被貪汙了。尤爾諾瓦領地雖然占地廣大，但之所以每年都會發生山崩跟暴洪，應該是受到胡亂采伐森林的影響吧。也曾發生礦山坍方的意外。
枯燥無味的一覽表。
但是，究竟有多少人的生活因為記載在這上頭的金額被貪汙掉而遭到破壞呢？究竟有多少即使遇到災害，然而原本還可以重建起來的生活，因為這樣而壓垮了最後一根稻草，迎來破滅的呢……
「葉卡堤琳娜，夠了，你不用再看下去了。是我不好，我應該先考量過生性溫柔的你，在看見這份資料後會有多麽心痛。原諒我吧。」
「不，我沒事的。如果是跟兄長大人同樣的重擔，我也願意扛起。」
阿列克謝一臉擔心的樣子，看著盡管眼眶泛淚卻仍然緊握著手中一覽表的妹妹，終究點了點頭。
「好吧……不過關於災害救助金，有一部分在帳麵上是用特別資金的名目給付出去了。因為從第三年左右開始，當我去視察災害現場時，就發現有多筆應該已經給付的救助金，卻沒有交到領民手上的狀況。弗利翁跟艾劄克叔公大人也有發現，大家都盡可能做出了應對。雖然也是直到我繼承爵位後，才發現規模竟是這麽龐大。」
「原來是這樣，真不愧是兄長大人。」
視察災害現場……第三年的話，應該才十三歲吧？才這個年紀，兄長大人便親自前往那麽危險的地方了嗎？這位散發著貴族風範的兄長大人，竟曾弄得渾身泥濘，用自己的雙腳走過災區啊。
多向兄長大人學著點吧，臭老爸！
而且在沒有財務權限的狀態下要做出應對，想必是困難重重。大家都不知道累積了多大的壓力。
「在繼承爵位之前，兄長大人就已經盡到領主的責任了呢。真是非常了不起。」
萬一兄長大人不是這種簡直作弊等級的優秀領主，都不知道現在尤爾諾瓦的領地會變成什麽樣子了。
不過，即使這麽一大筆金額憑空消失，整體的經濟規模依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就是了。尤爾諾瓦領地的gdp單位，大概不隻是億而已吧。不過，當領民的不滿高漲起來，可能會造成治安惡化，衍生出各式各樣的問題。
長達七年的貪汙一覽表終於結束了。看到最後一頁記載的累計總額，葉卡堤琳娜不禁渾身打起冷顫。
換算成日圓的話──約有三百億。
不是，等一下。這是……怎樣？
這麽龐大的金額到底是誰拿去做什麽用了？不，肯定是臭老太婆在背後下令的。但那家夥會為了鋪張浪費而貪汙？她都堂堂正正地四處揮霍喔。即使如此，應該也不會花到這個位數才對。
這麽說來，我好像記得上輩子有個患有賭博依存症的老板，從自己公司挪用了上百億的公款。我家老爸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四處玩女人跟賭博，但這家夥也是太過若無其事地浪費，感覺就不會貪汙。要是賭輸了，全都會自動向公爵宅邸請款，他自己似乎完全沒有付過半毛錢的樣子。
除此之外……若要說起還有什麽可能是限定在這七年當中會有的钜額金錢流向……
會消費钜額的存在。
無意間，我回想起法國大革命。大家都說是瑪麗?安東妮的奢侈行徑導致法國陷入財政困難，但實際上引發財政危機的原因，其實是軍事費用。說起最吃錢的米蟲，就是軍隊了。
坐擁大騎士團，財政陷入困難的尤爾瑪格那。
兄長大人曾經說過，那段時間瑪格那的格奧爾基曾頻繁來訪……
葉卡堤琳娜抬起頭來。
「兄長大人、欽拜雷大人，請問那位失蹤的財務長，是從哪裏介紹來我們家的呢？」
「並沒有介紹信之類的證據。不過……知道他是從瑪格那來的人。」
葉卡堤琳娜不禁閉上雙眼。
猜對了。
是尤爾瑪格那派來的前任財務長，將尤爾諾瓦的資金流到他們那裏去了。而老太婆容許了這件事情。
臭老太婆……雖然我早就知道她沒有常識或是善惡觀念之類，但讓我們家的資金被別人家大筆大筆地貪汙，未免也太扯了吧！你這混蛋難道是瘋癲到連這種事有多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嗎！
不對，那個老太婆跟貪汙實在牽扯不上關係。永遠認為自己是最高貴，覺得自己都是對的人，會牽涉到偷偷摸摸地將金錢蠶食鯨吞的貪汙行徑嗎？蔑視處理帳務這種事情，自稱「最上等的貴婦人」跟「貪汙」，總覺得這兩者的形象不太契合……雖然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難道是尤爾瑪格那說得天花亂墜地蒙騙過她嗎……？
然而，明明沒有證據卻知道那個人是從瑪格那來的，又是怎麽回事？說是失蹤……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兄長大人……自從你繼承爵位後居住的這個皇都公爵宅邸，已經整治成順應兄長大人的體製了呢。但是接下來要前往的公爵領地本家宅邸之中，現在是不是仍留有那些會做出這種壞事的人的餘黨在呢？」
「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沒錯，有些人雖然沒有發現跟瑪格那有關，卻依舊參與了舞弊的行為。盡管已經排除掉那些主犯人物，但應該還留有一些嘍囉吧。在親族以及領地內的小貴族之中，有很多是隻要有機可乘便會想中飽私囊的奸賊。我是為了讓你明白這一點，才會給你看這份資料的──不過，我不會讓任何人對你造成傷害。他們已經很清楚，要是膽敢這麽做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了。」
兄長大人……雖然這樣淺淺微笑的表情也很棒，但我會覺得室內溫度好像下降了，應該不是魔力造成的吧。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了足以被稱作美麗的冰之魔王那種氛圍。
這麽說來，強行將長年臥病在床的母親大人帶了出來，害她的壽命又更加縮短的那個使者，肯定是臭老太婆的手下。那個男人一定也遭受報應了吧。
究竟是怎樣的報複呢……感覺就跟前任財務長失蹤的事情一樣，我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兄長大人。身為尤爾諾瓦的女主人，我會格外留心地監督本家宅邸。」
無意間，我腦海中閃過之前仍住在公爵領地本家宅邸時，那些自作主張做的，雖然美麗卻一點也不適合我的禮服。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這讓我莫名想通了。
即使因為怕惹到兄長大人而謹慎地對待我，敵意還是像綿裏針一樣用那種方式展現，真的很像是老太婆的餘黨會做的事。這麽說來，兄長大人在行幸時被皇帝陛下稱讚看起來治理得很順利時，總是一直說仍不盡完善。原來那並非客套話，而是認真這麽說的啊。
畢竟本家宅邸長久以來都是臭老太婆的大本營，所以我也已經做好要跟那些餘黨對決的覺悟了。隻是，我從來沒有想像過竟然還有這麽惡質的事情。兄長大人有告訴我這些事，真是太好了。
此外，尤爾瑪格那。
曾幾何時，兄長大人說過「相同階級的貴族之間有著無止盡的爭鬥」之類的話。但是，沒想到對方會用這種方式加害於他人。竟然會貪汙別人家的資金，真虧他們能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
我以前便感受得出來兄長大人討厭尤爾瑪格那，現在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家族之間的爭鬥，大概沒有任何規矩跟仁義可言吧。
即使如此，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代表他們的財政已經窘迫到不惜涉及犯罪行為了。
不過那個老太婆……真的會容許這種事情嗎？
「葉卡堤琳娜，你要是不想去本家宅邸，留在皇都也沒關係。隻要到郊外的別墅，也是可以避暑吧。」
「不，兄長大人，請讓我同行。對我來說，待在兄長大人身邊才是最放心的。」
雖然不知道沒有點到家政技能的我能不能幫上忙，但我不會讓兄長大人獨自麵對。
「……謝謝。你願意這麽說，我也絕對會保護你。我既是兄長，是公爵，也是我貴婦人的一把劍。」
啊，如此斷言的兄長大人是多麽凜然。
很好，既然如此。
那就殺進公爵領地的本家宅邸吧──！
雖然那是自己家啦！我隻是要回家而已！
＊
「我讓葉卡堤琳娜感到悲傷了。」
妹妹離開辦公室後，阿列克謝承受不住慚愧的心情這麽喃喃自語，握拳打向辦公桌。
「我根本不想讓那孩子看到那種東西。可惡，該死的瑪格那走狗。」
「難得您會說這種無濟於事的話呢。您應該已經判斷過，要是大小姐在一無所知的狀態下進到領地更加危險才對。」
站在阿列克謝身旁的諾華克一臉嚴肅地說。
「是啊，那孩子很聰明。隻要她懂，便能避開無謂的危險。若是察覺一些事情，她也會钜細靡遺地向我報告吧。但是，一看到她的眼淚還是讓我難以忍受。」
「雖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要不要對尤爾瑪格那稍作施壓呢？欽拜雷卿已經整理出前任財務長讓他們拖延支付的相關款項。隻要告訴他們會一口氣將相關人士掃出來，對方應該便能明白我們的意思了。」
「以起步來說這麽做也算穩妥吧。好，雖然這不過是行使正當的權利，但對那些家夥來說應該很傷才對。用平淡無奇的做法，確實地要他們把錢還來。一旦瑪格那跑去跟陛下抱怨，我們也能瞧不起他們。另外，去向其他家族還有商會之類的，散布瑪格那資金能力出問題的消息。」
螢光藍的眼中綻放出冰冷的光輝，阿列克謝的視線對上了諾華克的雙眼。
「看樣子走狗要出現在人前，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吧。」
「情勢看來似乎如此。短時間內應該尚不會現身。」
「哼，在變得不成人形之前早早自招不就得了？做得徹底一點，當時機到來時，讓他們能老實地作證。欽拜雷，依舊追不到金錢流往瑪格那的流向嗎？」
「非常抱歉。推測是中間人的金融業者全遭殺害，建築物也被燒光了……目前尚未找到要如何繼續追蹤下去的辦法。」
阿列克謝投向低頭道歉的欽拜雷的表情，這時也緩和了下來。
「……我知道了。在這之後的追蹤便交給其他人，你回到自己原本該做的業務上吧。抱歉，讓你做了這種不適合的事情，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遵命。」
欽拜雷再次低頭致意。對於阿列克謝慰勞的這番話，他盡管有些驚訝，似乎也覺得感慨。
接著，他摸著收回剛才那份一覽表的包包，感觸良多地說：
「葉卡堤琳娜大小姐真的是位溫柔又聰明的人物呢。在我看來，大小姐似乎看見了資料上羅列出的數字背後，領民們所遭受的苦難。就連專事財務者當中，也有很多人無法做到這一點……盡管是位深閨千金，卻應該有著令人驚豔的資質吧。該怎麽說才好呢，大小姐具備了通人情事理的理智。」
不，深閨千金的內在混了一個身為庶民，還開發過會計係統的奔三社畜就是了。
阿列克謝點了點頭。
「是啊，那孩子既聰明又溫柔。雖然有著強勢的一麵，但也非常替弱勢著想……看來我得盡可能珍惜自己才行了。我要是發生了什麽萬一，她便是尤爾諾瓦的女公爵，但有太多不想讓那個溫柔的孩子知道的事情了。」
「為了避免那些萬一，我會盡全力保護閣下。畢竟我都答應大小姐了。」
一邊整理著辦公桌，侍從伊凡語氣開朗地這麽說。
「嗯，也是呢。」
阿列克謝揚起了微笑。
『要是兄長大人事有萬一……』
前幾天，葉卡堤琳娜這麽說著，便止不住眼淚地哭了起來。直到前一刻還展現出令人驚訝的洞察力，讓礦山長艾倫都為之感歎不已，一擔憂起兄長的事情卻像個幼小的孩子般，這樣的落差更讓人覺得她是如此可愛。
也正是所謂的反差萌。
「雖然大小姐對每個人都很溫柔，但最為仰慕閣下這點實在很可愛呢。」
「伊凡，不要收走那份資料。」
瞪了侍從一眼的諾華克，伸手抽走伊凡正要從桌上收掉的資料。
「啊，不好意思。我以為那是已經解決的部分。」
伊凡臉上雖然掛著一如往常的笑容，但似乎給人一種嘖了一聲的錯覺。
而且，阿列克謝也散發出一樣的感覺。
「閣下，這是要挑選大小姐婚約對象的資料，不可以再往後拖延。」
「……還不用急吧。」
「現在都已經嫌晚了。閣下即使是從學園畢業後才開始找婚約對象，依舊可以從年紀較小的千金當中選擇，所以倒沒有問題。但換作是女性，對象便隻有同世代或年紀較長的人而已。若是想替大小姐挑選好一點的對象，隻能趁著還在學的時候了。如果您是替大小姐著想，就應該早點應對此事。」
「那個……既然是像大小姐這麽美麗又高貴的人物，即使身有婚約，男人應該任誰都會為之癡迷吧。所以，即使不用急著現在……」
諾華克朝著插嘴這個話題的礦山長艾倫瞪了一眼。
「怎能讓那種不老實的男人靠近大小姐？」
「……不好意思，您說得沒錯。」
艾倫垂頭喪氣地退了回去。
見阿列克謝還是提不起勁的樣子，諾華克繼續說道：
「一如方才閣下所言，以閣下沒有妻小的現狀來說，大小姐就是尤爾諾瓦的繼承人了。即使大小姐結婚了，視狀況而定，她有可能依然還是繼承人。若是跟個拙劣的對象訂下婚約進而結婚，難保尤爾諾瓦不會遭受比亞曆山大公時代更嚴重的災厄。大小姐的婚約，對本家來說是一項重大的問題，閣下心裏應該也很明白才對。再加上大小姐的才智。要是嫁到其他有力的人家，便等於是將那份才智交到他人手上，未免太過惋惜。不是皇室，便是分家。我認為就隻有這兩種選擇而已。」
說完這番重話，諾華克也歎了一口氣。
「身為皇國臣民，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大小姐能夠進入皇室。真的還有哪一位千金，能比大小姐更適合成為終將是國民之母的皇後嗎？而且要是大小姐願意嫁去皇室，未來虹石魔法陣發展到開發及實用化的階段時，一定能成為我尤爾諾瓦最強力的後盾吧。」
他這麽說的語氣既真誠又滿腔熱情。不過，諾華克自己也搖了搖頭。
「然而大小姐本人既然說唯獨不想嫁入皇室，閣下也同意，那就沒辦法了。看是要選擇嫁入哪一個分家，或是招個有前途的夫婿並另立分家。如此一來，大小姐往後也能待在閣下身邊輔佐您了。」
「……也是呢。」
出現可以不用放開妹妹的選項後，阿列克謝終於點頭了。
「但分家有足以交付那孩子的人才嗎──如果安德烈還單身，也不是不能考慮呢。」
這句話的後半段，阿列克謝難得用揶揄的聲音這麽說。安德烈是諾華克的兒子。他似乎跟年輕時候的諾華克很像，眼神銳利、表情凶狠，但長相非常俊俏，文武雙全，而且承襲自母親的魔力也很強大。不過他已有妻小。
「犬子並不在選項當中。如果分家不行，就是要另立分家並招贅夫婿進來了。」
選項乾脆地從現有的分家當中抽離，應該是因為即使以諾華克看來，也沒有合適的對象吧。
「招贅啊……」
阿列克謝的眼神一瞥，看向艾倫及商業流通長哈利洛。除了這兩個人以外，在幹部當中既是年輕人又是單身的，還有法律顧問丹尼爾，不過丹尼爾是長男，不可能讓人招贅。
艾倫那張很有學者風範的臉蛋整個漲紅了起來。在這三個人當中，可能性最高的便是他了吧。他的老家卡爾是伯爵家，既富裕又有權。而且他是五男，即使要入贅也沒問題。更何況他具備強大的土屬性魔力。個性理智，也稱得上是麵目清秀。
到了這個年紀仍單身的原因，是他從魔法學園畢業後就到大學專攻礦物學，因此認識了艾劄克?尤爾諾瓦博士並對他極為感佩，一直跟著他進行田野調查，走著走著便完全錯過適婚期的樣子，並非抱有什麽問題。
不過，他的年紀是三十一歲，是葉卡堤琳娜的一倍以上。
哈利洛也三十三歲了，而且一眼便能看出是國外出身。
然而他是經濟能力遠勝於那些小國家的大商會宗主之子，有著吸引女性目光的異國容貌，能力也是無可挑剔。如果立他為分家的女婿，並非完全沒有機會。
但是，無論如何，阿列克謝都隻會賭氣著撇開臉而已。即使內心有著一番美夢，兩人也都露出了苦笑。
諾華克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如果分家也覺得不中意，便找其他家族的人選吧。說起配得上本家的家世，而且年紀又跟大小姐相近的公子，首先就是尤爾瑪格那的弗拉迪米爾大人了。」
「說什麽蠢話！」
阿列克謝忍不住伸出手掌拍向辦公桌。
「不管說幾次都絕對不可能！三大公爵家之間有著不建議聯姻的不成文規定，更何況瑪格那對待女性豈止過分而已。我怎麽可能會將葉卡堤琳娜送去那種地方！」
跟皇室之間有著複雜血緣關係的三大公爵家，該避免聯姻，這確實是一直以來大家都在遵守的不成文規定。實際上也是皇室為了不讓公爵家之間聯係起太過緊密的關係而做的一種牽製。
「無論不成文的規定，還是他們對待女性的態度在下都明白。應該是十六七年前了吧，當現在的繼承法要將女性繼承權明文化時，反對到最後一刻的也是尤爾瑪格那。那時才剛替換到格奧爾基公這一代呢。」
那時的皇太子及皇太子妃，以及身為宰相的祖父謝爾蓋都紛紛遊說。但格奧爾基跟他那一派的人依然秉持徹底的反抗。
古代亞斯特拉帝國當中，女性並沒有繼承權。我們不該有反古代的睿智。這正是他們的論調。
「就在這個時候，弗拉迪米爾大人出生了，格奧爾基公便誇大其辭地說隻要男人努力點，便能生出兒子來。這件事令我印象深刻。」
要是葉卡堤琳娜聽到了，應該會立刻在腦內召喚某位格鬥家吧。
「蠢斃了。」
「確實。」
「弗拉迪米爾以前說過，他的母親甚至不被允許讀任何一本亞斯特拉語的書籍。他還一臉悲傷地說『幸好我不是女生』。」
無意間浮現的回憶，當阿列克謝甩了甩頭，便拋諸腦後了。他看向諾華克。
「思維落伍的瑪格那，放著不管總有一天也會垮台。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給他們致命一擊，並獻給葉卡堤琳娜嗎？」
「閣下應該也有要跟他們一決勝負的念頭吧。不想當皇後的話，便是公爵夫人。讓大小姐以實質上的女公爵，以女王之姿降臨尤爾瑪格那領地。若是閣下跟大小姐兄妹倆都能肩負公爵之位並列，對尤爾諾瓦來說就是曆史性的勝利了吧。嫁到分家頂多隻是伯爵，這樣才正是配得上大小姐的地位。」
「……哼。」
阿列克謝會在轉瞬間受到這個提議吸引，是因為妹妹若能君臨害母親及妹妹受到那麽多苦難的尤爾瑪格那，可正是最完美的報複了吧。但他依舊立刻搖了搖頭。
「別說這種不是出自真心的話了。即使表麵上是要拯救破產的尤爾瑪格那，陛下也不會容許尤爾諾瓦的勢力擴張到那種程度。說穿了，就算地位配得上那孩子，但距離幸福太過遙遠了。我更不打算讓她身處那種四周全是敵人的危險立場之中。而且……」
「而且？」
「……尤爾瑪格那的領地太遠了。」
於是諾華克又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