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心和沈雯坐在看台後麵,距離操場門口最近,是第一批領到東西的人。  學生每個人一瓶水一個餐包,老師是一瓶水和一包餅幹。  發東西的人把謝從心認成了學生,給了餐包就打算走,沈雯正要開口,謝從心道:“不用麻煩,這個就行。”  發東西的人走了。  沈雯問:“謝院士不喜歡餅幹嗎?”  謝從心捏著手裏的餐包,反問:“你喜歡?”  發的是劣質餅幹,看包裝就知道味道不敢恭維,沈雯搖頭,又說:“但是餅幹分量多一點。”  謝從心一笑,沒有說話。  無論是餐包還是餅幹,他都沒打算吃,於是將自己的餐包遞給了沈雯,“給你吧。”  沈雯忙擺手:“那怎麽好意思?謝院士拿著吧,我不餓的。”  謝從心卻將餐包放在兩人中間,擰開礦泉水瓶蓋,“吃吧,還要等很久。”  沈雯悄悄看他,謝從心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她自認為是一個第六感比較敏銳的人,下午遇到謝一鳴時謝從心雖然有些煩,但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反感,然而現在謝從心明顯不太高興。  當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沒有人高興得起來,但不同於其他學生的焦慮擔憂急躁壓抑,謝從心的情緒更深沉。  沈雯很難描述這種感覺,隻能趁著喝水時用餘光偷偷看他,想要多看出一點蛛絲馬跡。  又是兩個小時,漸入深夜,操場上刮著風,還挺冷的,女生怕冷的已經開始抱團取暖。  沈雯縮著脖子小聲問:“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啊?既然不會有餘震,不能回室內等嗎?”  “建築物外觀看起來沒有問題,不代表內部沒有崩壞,隨時都有坍塌的可能。”謝從心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晚上十二點二十分,編輯的短信一直在自動發送狀態裏,但依舊沒有發送出去,說明地震發生至今,信號沒有恢複過。  他按滅手機放回口袋裏節省電力,“應該要等到天亮,夜晚照明不充足,強行安排撤離容易發生危險。”  沈雯不禁再次感歎,聰明的人大概哪裏都是聰明的,謝從心為什麽什麽都懂?  能待在謝從心身邊,使她稍感安心了一些。  不再和謝從心客氣,沈雯吃掉了兩個餐包,雖然是冷物,但吃下去腸胃開始蠕動,多少還是提供了一點熱量。  草坪上已經有人躺下開始睡覺,地震過後五個半小時,沈雯緊繃的神經也有了鬆動,倦意上來,她打了個哈欠。  謝從心說:“困了就睡,有事我會叫你。”  沈雯臉紅了一下,謝從心明明沒有在看她,是怎麽發現的?  沈雯有些慚愧,謝從心即便是老師,也不過二十三歲,年級上甚至比她還小了一歲,事事受他照顧,顯得自己好沒用。  但她轉眼看到操場上男生們自動坐在外圍,給中間的女孩子們空出地方,有些還脫了外套給女孩子們當被子,又鬆了一口氣。  好歹謝從心是男的,自己受他照顧,也說得過去。  於是她道:“那謝院士,我睡一會。您要是困了,就叫我起來換班。”  謝從心點了點頭。  沈雯蜷起膝蓋把頭埋下去,用這個不算太舒服的姿勢,很快睡了過去。  睡得不踏實,迷迷糊糊到了天亮。  黎明微光之際,她模糊中聽到了一點吵鬧聲,揉著眼睛坐起來,下意識先去找謝從心。  謝從心站在她身前不遠的地方,似乎在看什麽。  沈雯搓搓發麻的小腿站起,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操場中間圍了不少人,鬧哄哄的。  “謝院士,那邊怎麽了?”沈雯問,“發生什麽事了?”  謝從心一夜沒睡,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聞言搖頭,“不知道。”  沈雯:“要過去看看嗎?”  謝從心:“不用,不關我們的事。”  他顯得有些冷漠,沈雯也意識到自己多管閑事了,訕訕笑了笑,跟著他坐回原來的地方,又問:“謝院士,我睡著的時候有廣播嗎?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謝從心指了指兩人中間放著的水和餐包道:“又送了一次吃的來。”  沈雯點點頭,為食物稍感欣慰,也為毫無消息的市區感到擔憂。  她的手機已經沒電了,因為昨晚頻繁的開關屏幕,沈雯偷偷瞥了一眼謝從心的手機,電量還是黃色。  操場上本來還有不少人在睡,但是中央草坪上圍著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響,很快將其他人吵醒。  人群中有人發出高聲的驚呼,沈雯看到一個女生披頭散發從人群中擠出來,渾身狼狽,以及其誇張的表情大喊道:“咬人了!有人發瘋了!快散開!”  她的呼喊沒有起到作用,反而引來了更多人的注意,男生們想要擠進人群看看熱鬧,女生便在外圍觀望,那發出喊聲的女生也被圍住,一臉驚慌地向詢問的人描述著什麽。  沈雯也忍不住揚起脖子,想看看到底再鬧什麽,謝從心卻突然道:“太吵了,換個地方。”  沈雯隻好收回視線跟著他起身,同時在心裏又為謝從心加上了一條標簽:喜靜。  也很好理解,畢竟天才都是孤獨的。  普通人不懂他們的想法,而他們不屑於屈尊降貴去想普通人之想。  沈雯看著他的背影,心想他一定覺得我們都是笨蛋。  離開了剛才的地方,要再找一個人不多的角落不容易。  兩人在外圍慢慢走著,忽而中央一聲尖銳的叫聲,沈雯嚇了一跳,聞聲回頭,隻見聳動的人群突然潮水一般推搡起來,但因為後麵堵了不少人,誰都沒法很快退開,一時多米諾骨牌一樣,接連摔倒了好幾個。  穿著白大褂的校醫室醫生焦急地喊著什麽,然而學生們的叫聲混在一起根本聽不清。  是真的很吵了,沈雯頭大,不禁慶幸謝從心說換個地方。  她關注著後麵的動靜,沒有看到前麵的謝從心忽然停了下來,不小心撞在了謝從心後背上,沈雯連忙回神道歉:“啊!對不起謝院士!我沒看路!”  謝從心卻沒有理她,沈雯繞到他旁邊往前一看,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那是一片灌木叢半包圍的草地。  在操場外圍,周圍種著一顆大櫻花樹,並不是地震後躲避的合理地點,因此旁邊也沒什麽人。  本來會是個不錯的地方。  然而此刻,草地上遍染斑駁的紅色痕跡,有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子跪在草地上,另還有個男生躺在他腿上,女生低著頭,埋首在他肚子上。  沈雯一開始沒看清,還以為是哪對情侶這麽大膽張揚。  直到她多看了兩眼,看到了男生衣服上的血,以及瞪大的、毫無生機的雙眼中,殘留的震驚和恐懼。  “啊!!!”沈雯放聲尖叫。第4章 喪屍  那女生便停下了動作,木然地轉動脖頸,朝著他們看了過來。  這是一張漂亮的臉,如果沒有那過分青灰的皮膚上沾滿的血跡,以及殷紅嘴角邊掛著的碎肉。  “謝……謝院士……”沈雯牙關打顫,幾乎要暈厥過去,死死抱住了一旁謝從心的手臂,“她……她是……怎麽……回事……?”  謝從心顯然也是驚訝的,與那女生靜靜對視了片刻,才道:“也許是瘋了吧。”  “……”  沈雯兩眼發黑。  瘋了?  瘋了就會去咬人?就能把人咬得血肉模糊?  她的喊聲淹沒在操場上的混亂之中,但還是被人聽到了,有個男生從他們的右前方走了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因為灌木叢的阻擋,他沒能直接看到草地上的情況,且行進路線恰好要擦過灌木叢。謝從心正要出聲阻止他,那原本坐在地上的女生卻突然扔掉了懷裏的屍體,驟然起身,以人類根本不可能做到的速度撲向了那個男生!  “啊!!!”  沈雯再次發出尖叫。  尖銳到不像人類的牙齒刺入男生的頸部皮膚,那位置恰好是大動脈,頓時鮮血飛濺,謝從心聽到了吞咽的聲音。  “救……救命……”沈雯雙腿軟倒在地,“謝院士……救救他……”  其實她未必是真的想要救那個男生,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下意識地依賴謝從心,希望謝從心能夠有應對的方法。  然而謝從心卻沒有任何動作,“沈雯,剛才那些人喊了什麽?”  “喊的是……咬人了……”沈雯抖得更加厲害。  謝從心盯著那女生,說:“你回頭看看。”  “可是……”  “看。”  沈雯含淚點頭,僵硬地向後轉去。  她六神無主,隻能服從謝從心,別說隻是看看,哪怕謝從心現在叫她跳進旁邊的人工湖裏去,她大概也隻能照做。  上千人聚集的操場上,即使某個角落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也很難立刻被其他人察覺。  沈雯跌坐在地上,透過無數來往的人影,遠遠看向躁動最先開始的足球草坪中央。  她多希望眼前的一切是假的,多希望那裏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是她很快看到,人群哄散,有一個穿著短袖的男生,捂著流血的手臂從中退出,臉上寫滿了驚恐與震驚,張大嘴巴驚慌地叫著。  沈雯順著他的目光再看過去,看到了草地中央躺著的……屍體。  是校醫室的醫生,白大褂已經徹底紅了。  在川流的人群中,在幾十米開外的距離外,沈雯一眼就能確定,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死了。  沒有活人可以流這麽多血,或者說,沒有人可以在流了這麽多血後還活著。  看台方向忽然爆發出更大的尖叫聲,如群山後冉冉升起的黎明之光,掀開了災難序章。  學生們混亂的腳步,充斥耳膜的哭喊。  沈雯看到有人痛苦倒地,指甲瘋狂抓過自己的脖子,眼眶充血腫脹,發出嘶啞的喊聲,身體蜷縮蠕動,一顫一顫,最後漸漸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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