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並不強壯,甚至比剛才在他們麵前被咬的那個男生還要瘦一些,但他專注鎮定的眼神與筆直的脊背,甚至拿著標|槍的修長手指,都仿佛披著光環。 以至於沈雯竟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如果這是一場巨大的災難,謝從心或許就是上天派來的救世之主吧。 “萬一真的是病毒,”沈雯問,“我們……” “噓。”謝從心忽然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微眯起的眼看向了關閉的器材室門。 沈雯立刻消音,安靜幾秒後,她聽到了非常輕微的……腳步聲。 一下,兩下,聲音很輕,很沉悶,非常緩慢,不太像普通人走路的節奏,沈雯集中注意力去聽,發現聲音正向著他們靠近過來! 是什麽?沈雯用嘴形無聲問。 謝從心搖了搖頭,繞過放滿了球類的貨架,無聲走到了器材室的門旁。 沈雯也跟上去,謝從心示意她去門的另一邊。 兩人一左一右貼在門旁,謝從心從不算大的窗戶看出去,什麽也沒看到,於是伸出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沈雯快哭出來,用口型問他:你幹什麽? 謝從心沒理,屏息等待,那腳步聲果然加快了一些,朝他們這裏來了。 幾秒之後,一個黑影靠近,啪唧一聲,有什麽東西貼上了玻璃窗。 沈雯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腥味,立刻捂住口鼻,大氣不敢出。 謝從心也沒有去看,與沈雯兩個人一左一右緊貼著牆,沈雯側過臉,不斷用眼神問他:是什麽東西? 謝從心揚了揚下巴,指著地上。 沈雯朝著他的視線看去,看到了窗外投進來的地上的剪影。 稍有點變形,但還是可以看出,是人腦的形狀。 應該是個頭發很短,個子很高的男生。 沈雯閉上雙眼絕望地想,器材室窗戶高,要把臉貼到這個位置,謝從心的身高都不太夠。 兩個人安靜等了十秒左右,那人大概是沒看到什麽東西,拖著沉重的步履離開了。 地上的影子徹底消失,謝從心看向窗外,輕聲道:“看。” 沈雯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才與謝從心一起看出去,先看到的,是窗戶上斑駁的血跡。 到底要流了多少血,才能把窗戶染成這樣? 沈雯透過血跡的縫隙繼續看出去,看到了那個“人”。 如果那還能被稱為人的話。 短袖體恤被血汙染髒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紋樣,袖子下露出的半截胳膊斷了,傷口形狀詭異,看不出到底是什麽東西造成的,粉色的肉質纖維隨著他的動作飄蕩著。 他的大動脈也破了,脖子折成近九十度,短發下的頭皮紅到發黑,頭發粘在一起,結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痂,裸|露在外的皮膚透出病態的青灰色。 沈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膽子原來這麽大,明明以前恐怖片都不敢看,此刻卻對著這樣的場景麻木到無動於衷。 “他……”謝從心微微眯起了眼。 “他怎麽了?”沈雯立刻問。她已經發現了,謝從心幾乎不說廢話。 “他剛才應該是躺著的。”謝從心的目光瞥向另一邊十幾具學生的屍體。 沈雯遲疑道:“……你確定?” “確定,”謝從心說,“地上剛才是十二個人,現在隻剩十一了。” “……” 兩人一起沉默了兩秒。 沈雯道:“如果是病毒,具有傳染性不奇怪……但他已經失去了活體特征,怎麽可能還能行動?” “也許他還沒有徹底死亡,”謝從心蹙眉,“死亡這個概念本身就很難定義,隻要大腦皮層沒有被破壞,對應的神經和軀幹也存在,他就能完成大部分反射活動。” 沈雯立刻搖頭,“不可能,他流了那麽多血……怎麽可能還能活著?就算還能維持最低的身體機能,大腦也應該進入休克狀態了!” “你說的是一般情況,”謝從心道,“但現在的情況並不屬於現代醫學可以解釋的範疇。他的體內可能發生了某種變化,導致他在急性失血過多後還能繼續行動,對聲音有反應,對氣味不敏感……” 這時那男生忽然跪了下來,伏在一具屍體上,對著那屍體的臉張開嘴,狠狠咬了下去,撕下了一塊肉來。 “……並且還表現出了一定的攻擊性。”謝從心把話說完,“具體表現為生物的進食本能。” “…………” 又是一陣沉默。 “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謝從心突然問。 沈雯不假思索答道:“這裏是死路,和離開學校最近的門是反方向……”她說著,倏而意識到什麽,猛地抬頭,“不對!” 謝從心淡淡道:“混亂中學生們的第一反應應該是立刻離開操場,下意識選擇身邊最近的門,上千人,不可能沒有人選擇這個方向。” 沈雯用槍頭在粗糙地麵上飛速畫了一個長方形,標出三個點,“假設這是操場,這是門。” 操場一共三個門,東西方向各兩個大門,北邊是他們走的側門,出來向右拐是生活區,向左拐彎是看台後的走廊,再往前就是學校的圍牆,沈雯畫下食堂的位置,在操場的東邊。 謝從心判斷出沈雯原先的想法是穿過這條走廊,帶他回食堂門口取車,隨後從那邊正門離開學校。 “也許他們都去生活區了……”沈雯吞咽了一下,“生活區也有門離開學校。” 謝從心沒有說話,隻是盯著沈雯畫的地圖記下大致路線。 一共四種方案逃離操場,他們這條線路是被選擇概率最小的那一條,但並不是沒有概率,這麽多學生,為什麽一個人也沒有過來? 也許不是不想過來,而是因為什麽理由過不來。 不論是什麽理由,回頭路最好是不要走了。第6章 再見 “從時間上看,這裏很可能是病毒爆發的最初場所。”謝從心繼續分析,“隕石落地後病毒擴散,第一批感染者屬於自然感染,可能自身免疫力較差,也可能是因為其他感染條件。” “你是說那個女生?她的身體很完整,”沈雯接道,“她在這裏咬了人,然後走北門,進入了操場……” “不止,”謝從心道,“隻有她一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咬傷這麽多人,應該還有其他被感染者,一個或者多個,從另一側的門去了操場。” 沈雯點頭,“然後走到人最密集的操場中間,咬了人。” 謝從心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6點57分,距離他們離開一開始的座位正好過去了20分鍾。 “假設他,”謝從心下巴微抬,指著外頭的男生,“被攻擊的時間是6點左右,某種類似狂犬病毒的新型病毒通過唾液或其他方式二次擴散,感染了他,入侵神經中樞,使他身體機能發生改變,那麽這個病毒的潛伏期,是30至50分鍾。” 沈雯道:“可是現在隻有這一個樣本,這個時間並不一定準確。” “當然,”謝從心道,“這隻是推測,個體之間應該存在差異,需要更多觀察實驗證實真實性。我的意思是,假設30-50分鍾是大部分個體的潛伏期,我們最好在30分鍾內到達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沈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30分鍾後可能會有更多被咬傷的人開始變異……” “也會有更多人發生自然感染,空氣中的病毒濃度短時間內可能會越來越高。”謝從心說,“已知條件太少,這是比較壞的情況。” 這麽少的已知條件,謝從心卻能如此飛速地作出一係列推測。 沈雯想謝從心或許還推測了更多,因為時間緊急,也因為沒有證據,所以做了保留,沒有說出來。 “走吧。”沈雯說。 謝從心再次意外看了她一眼。 沈雯擦幹臉上的淚痕,冷靜道:“趁著外麵應該還是活人比較多,出去吧。” 他們當然可以繼續留在這裏,這個房間就現在看來還是安全的。 但這安全隻是暫時,沒有水沒有食物,早晚他們都要出去麵對現實。 沈雯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和不知所措中反應過來,強烈的求生欲望激發了她身體裏的韌性。 正如謝從心所說,狗急了還能跳牆,她總不能比狗還不如。 她揚了揚手裏的標|槍,“如果他攻擊我,我可以還手,哪怕他在生理上還活著,對嗎?” “可以,正當防衛,”謝從心聞言收手,回身去架子上翻出幾根跳繩,“但如果情況允許,我更希望你配合我製服他,從他身上獲取一定細胞樣本。” 沈雯點頭:“我明白了。” 謝從心把跳繩遞給沈雯,重新貼回牆麵,“把他引過來。” 沈雯用標槍的尾部敲擊器材室的木門,發出規律的咚咚聲響。 那男生果然對聲音有反應,轉動僵硬的脖子看了過來。 謝從心的手按在靠近門口的一排貨架上,沈雯明白了他要做什麽,加大了聲音。 男生的眼睛瞪得很大,幾乎就要脫出眼眶,滿臉血跡猙獰無比,沈雯咬緊牙關,繼續敲擊木門。 那男生動了,彈射一般衝了過來,速度比剛才的女生更快! “開門!”謝從心低喝了一聲。 沈雯猛得拉開門,同時那男生撲了進來,而謝從心推翻貨架,幾十斤重的玻璃門架子朝著男生當頭砸下,唰啦啦碎成雪花 哐當一聲巨響,貨架將男生壓在了地上! 也不知是砸到了哪裏,鮮血四濺,沈雯離得近,裙擺上濺到了不少。 貨架裏的排球籃球掉下來,砸在男生後背上,又彈開,咚咚咚咚散了一地,與飛散在陽光中的塵埃一起,漸漸平息。 門打開後操場那頭的嘈雜聲再次清晰起來,沈雯低頭望著裙子上的血跡,喃喃:“好吵,就像在開運動會一樣……” “如果廣播室還放得出運動員進行曲。”謝從心蹲下,用膝蓋按住那男生還完好的右邊手臂,示意沈雯把他的腿用跳繩捆起來。 “取哪裏的樣本?”沈雯照做,“體表不一定能檢測到病毒體,感染源附近的細胞,或者中樞神經……” 謝從心從口袋裏掏出了早上領來的餐包,拆掉包裝,把裏麵的餐包一把塞進了沈雯嘴裏。 “…………” 沈雯知道謝從心是好心,畢竟按照一般的末世喪屍片套路,接下來他們很可能要麵對缺水斷糧的困境,這個最後的餐包異常可貴。 但眼前的一切還是使她感到了反胃,皺著臉將餐包吐了出來。 她小聲道:“我不是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