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心道:“不憑什麽,我們什麽都不會拿,也不會送你們去市區。”  “什麽叫做什麽都不會拿?”聲音最響的男生指著他麵前的海鮮麵碗道,“麵都吃了,還想賴帳?!”  彭禾聞言,訕訕放下了手中的第三碗牛肉麵,程殷商為難地看向了裴澤。  而謝從心在半秒的沉默後,徑直起身,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到收銀台前,也不知按了什麽,嗶得一聲打開了收銀台的抽屜,取出錢包拿出一疊紅色紙鈔,也沒有數,全部放進了抽屜裏。  “買幾碗麵總是夠的,”哢嚓將抽屜推回去,他依舊勾著嘴角,但冷漠的情緒已經外露,“錢貨兩清。”  那男生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大喊:“錢有什麽用?!這都末世了!”  “又不是給你的,”謝從心諷刺看著他,“你急什麽?”  “……”  “吃完了就走吧,”他看向裴澤,“我趕時間。”  眾人沒有立刻起身。  程殷商和彭禾都為難地看著裴澤。  見謝從心指揮不動裴澤等人,事情似乎還有轉機,那男生轉向裴澤道:“你們是軍人,這種時候不保護百姓,國家養你們什麽用?我們十四個人,難道還沒有他一個重要?”  這話說的就更可笑了,謝從心道:“這世上有無數‘十四個人’,難道我們一路救過去嗎?”  “謝老師!”那男生拔高聲音,本就尖銳的聲音更加刺耳,“你為人師表,難道能對學生的生死置之不問嗎?!”  “是的,”謝從心微笑,“我能。”  “……”  那男生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一場目光間的無聲對峙,而勝負的判定權在裴澤手中。  裴澤將捏得發燙的冰紅茶瓶扔進垃圾袋,掀起眼皮,與謝從心目光對上。  謝從心無疑是一個聰明的人。  明明年紀跟學生們並沒有差多少,但在麵臨困難時展現出的冷靜和智慧遠超在場任何一個人,裴澤自問換作自己,也不見得能做得比他更好。  但也因此,他用自己過高的標準衡量世界,對別人的要求就顯得太過苛刻,很多事情以他的能力確實可以做到,普通人卻不行。  這些跟他同齡的學生隻是普通人。  幾秒後,一直沉默的裴澤終於開口:“謝院士,送你回國科院是我們接受的任務,但任務裏沒有規定時間。”  謝從心眉稍微挑,裴澤繼續道:“不會耽誤太久,我向你保證。”  說出這一句,裴澤的態度已經明顯,謝從心冷笑道:“你拿什麽向我保證?”  四目相對,眾人又是一陣緊張的沉默。  彭禾大氣不敢出,程殷商在兩個人之間來回看,擔憂不已,周安無奈歎了口氣。  學生們更是心髒提到嗓子眼,怕裴澤會在謝從心的強勢下退讓。  “三個小時,”裴澤迎著謝從心諷刺的目光,“從現在開始,送他們到市區,到離開重城。”  三個小時,十五公裏,時間似乎並不緊張,但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謝從心:“如果你做不到呢?”  裴澤平靜反問:“謝院士想怎麽樣?”  謝從心微眯著眼,目光審視過坐著的眾人。學生們看著裴澤表露的感激期待,與看著他時的厭惡對比鮮明,而裴澤眉眼鋒利的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似乎全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如果你做不到,回去就自申退伍吧。  然而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來,謝從心收回目光,最後扔下兩個字:  “算了。”  裴澤和彭禾去食堂附近找車,男生們幫周安和程殷商把水和方便攜帶的食物都搬上車。  沈雯跟著謝從心在生活用品區裏,看他挑選著一些細小的、看起來無關緊要的東西,欲言又止。  “想問什麽就問。”謝從心明明沒有看她。  “你為什麽……”沈雯遲疑著,一頓,又搖頭,“沒什麽,謝院士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謝從心的手頓在半空,扭頭看向她,目光中似有深意,沈雯對著他舒眉一笑。  也許是因為一開始的謝從心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哪怕發生了剛才的事,她心底依舊對謝從心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相信謝從心並不是冷漠的人,也相信他所做所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謝從心又轉回了頭去,拿下一支多色圓珠筆,扔進手上提著的塑料袋裏。  那裏麵已經有不少東西,卻沒有一樣食物,都是些文具和生活用品一類。沈雯本以為他不會說什麽,謝從心卻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必須盡快回去,隻有我能做出病毒的對抗藥物。”  沈雯驚訝瞪大眼睛,謝從心從貨架上拿下一卷紙膠帶,在手中把玩了一圈,低垂的眉眼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沈雯難以表達,唯一能想到的詞語,是落寞。  天才也會覺得落寞嗎?  會吧,畢竟天才也是人。  “我沒有輕視任何一個人。”  他轉身走在超市狹窄的貨架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但我沒有辦法重視每一個人。”第13章 渝中  裴澤和彭禾動作很快,去了不到二十分鍾,開了兩輛車回來。  一輛是沈雯的polo,另一輛帕薩特停在食堂門口沒拔鑰匙,沈雯認出車牌照,小聲道:“是張院長的車。”  這麽多天了還沒有回來拿車,謝從心說:“凶多吉少。”  沈雯眼眶微紅,點了點頭。  分三輛車,裴澤開吉普,彭禾開帕薩特,周安開沈雯的polo,八個男生和兩個駕駛員分兩輛小車跟在後麵,五個女生加謝一鳴和謝從心擠吉普車後排,程殷商提著槍在吉普副駕駛警戒開路。  女生們沒見過真槍,看著程殷商的眼睛裏寫滿了依賴和崇拜。  對於她們來說,裴澤一行人大概就是末世裏的天降神兵,哪怕因為沒有時間洗漱一身狼狽,甚至身上都有一點奇怪的味道,但架不住長得帥,還自帶救世光環,簡直就是電影裏走出來的蓋世英雄。  謝從心依舊坐在後排最右的角落裏,沈雯坐在他身邊,謝從心對她說出那兩句話後,他們的關係無形中近了一些。  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包檸檬糖,笑著問:“謝院士,吃糖嗎?”  上一次是巧克力,這一次是檸檬糖,謝從心拿了一顆,剝掉糖紙放進嘴裏。  其實他並不愛甜食,嫌膩,或者說這世界上的大部分食物他都談不上喜歡,總是被嚴慎批評挑食。但那一板巧克力他最終吃了個幹淨,這一顆檸檬糖也緩解了吃完泡麵後胃裏蠢蠢欲動的不適。  謝一鳴坐在他們對麵,問:“謝院士喜歡吃甜嗎?”  對沈雯謝從心還會回應,換做謝一鳴,謝從心頭都沒抬。  謝一鳴苦笑:“謝院士很討厭我?”  “談不上這兩個字,”謝從心心平氣和,“我對你沒有意見。”  沒有意見,當然也不會有什麽好感,謝一鳴沉默了幾秒,說:“我們在超市裏待了一個星期,一步都沒有出去,所有窗戶都關著,上廁所都必須幾個人一起。”  謝從心終於抬頭,目光淡淡,等著他說完。  “確實很安全,”謝一鳴低聲道,“但是食物總有一天會吃完,外麵的喪屍越來越多,早晚有一天會闖進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不僅如此,在等待中,比起食物,更經不起消耗的是人心。  哪怕有人守夜也不敢真正睡著,擔憂著家人的情況,擔憂著不明的前路。隨著時間推移,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淡去,在被迫接受現實的同時,巨大的絕望也在內心滋生,負麵情緒日益加重。  要躲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多久才能等到救援?等到救援之前,他們又能不能都活下去?  必須想辦法突破現狀,否則很快就會有人崩潰。  而裴澤等人的出現,恰好是一個不容錯過的契機。  “我們真的是沒有辦法,”謝一鳴說,“我們都還隻是學生……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人拿得了主意。”  “不用跟我解釋這些。”謝從心不為所動,因為含著糖聲音顯得比平時軟了一些,語氣卻半點沒有鬆動,“十八比一,你不需要說服我同情你們。”  謝一鳴張嘴還想再說,沈雯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別閉嘴。  謝從心心情不好,她能感覺到。  並不是因為被迫要送他們去市區,而是因為謝一鳴所言,使他對他們這十四個人感到了失望。  年紀小不能成為沒有擔當的借口,畢竟隻論年紀,謝從心也並不比他們大。  重城多山,道路狹窄,地震發生的突然,路上隨處事故車拋錨,車主不知所蹤。  瀝青路震碎了不少,坑坑窪窪,遍布飛濺的血跡,每隔幾米就能看到橫躺的殘破屍體,和身體僵硬、漫無目的遊蕩的喪屍。  時近傍晚,天色微暗,路邊商店裏漆黑一片,透過遠處昏暗的雲層,可以看到重城市中心林立的高樓,寂靜如同一座死城。  低矮樓房震倒了不少,滿地狼藉,碎玻璃和石磚滿布的人行道上,風卷起細小塵埃和石子,撲在車窗上,不時發出哢哢的輕微聲響。喪屍們尋著汽車引擎聲扭頭看來,裴澤加速通過,程殷商打開天窗,架起槍,將離車過近的喪屍一槍爆頭。  女生們見不得血,抱成一團不敢往外看,有人哭喪著問:“怎麽都沒人啊……”  “都去市區了吧,”沈雯摟著她們的肩安慰,“重城那麽多人,不可能都被感染的,肯定還有很多人活著。”  天黑之前他們終於順利進入渝中範圍,明黃色的警戒線分外醒目。  眾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有警戒線就意味著有人,甚至可能有軍隊和官方力量。  出發之前他們就分析過,重城作為直轄市,是國家軍事力量主要駐紮地之一,隻要有軍隊在,重城不可能在短短一周時間內徹底淪陷。而一旦軍方力量出動保護百姓,幸存者匯集在渝中的可能性最大。  因為渝中地形特殊,易守難攻。  長江嘉陵江在此匯合,形成了三角洲地帶,三麵江流是天然屏障,隻要守住幾座跨江大橋和西側與沙坪壩和九龍接壤的防線,並清理完區內的被感染者,渝中就會是整個重城最安全、也最容易守住的地區。  學生們立刻振奮起來,男生紛紛下車,想把警戒線挑起來讓車通過,這時不遠處兩道燈光閃過,有車迅速靠近,擴音喇叭裏傳來人聲:“站住!都下車!先做檢查!”  來人開著軍綠色的吉普車,白色的軍隊牌照,與裴澤等人的車很像。  車頂探照燈直照著他們所在,車上下來的人一列身著軍裝的軍人,停在距離眾人三米的地方舉槍而待,領頭的指揮員在後頭拿著擴音喇叭道:“從哪裏來的?一共多少人?有沒有人感染?”  “我們是重城大學b校區的學生,沙坪壩來的,十九個人!”謝一鳴高聲喊道,“沒有人感染!”  指揮員又喊道:“拿著槍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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