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是一個問句,無論語氣如何平,最後的聲調總是向上走的,說完他就後悔了,應該換一個措辭的 裴澤的手頓了一下,旋即道:“好。” 師生戀,過了夜,所以假期清晨也在一起,非常合理。 但他們不約而同察覺到了對方的一點尷尬,於是再沒有交談,直到裴澤替他剪完。 沒有鏡子,隻能從感覺上來判斷,剪得應該還不錯。 謝從心道了謝,準備上樓看一眼,剛轉身,卻見袁茗夏竟然沒走,正坐在他方才坐的躺椅上,擺弄著手機朝他招手,“真的剪得很好誒,過來看!” 隔著快有十步的距離,他們方才的談話必然不會被聽到,謝從心走過去,袁茗夏獻寶一般把手機朝過來,屏幕上一張照片,定格在裴澤抬他下巴的一瞬間。 從袁茗夏的角度正好拍到了兩個人的側臉,一高一低,謝從心垂著眼瞼,裴澤的視線卻恰好落在他臉上,也許是因為午後的陽光太好太暖,萬年冰山的眼底也被照化,看起來竟然……有點溫柔。 袁茗夏不知他們是假情侶,得意道:“怎麽樣,我拍得好不好?” “……”好,可真是太好了。 “你是iphone吧?”袁茗夏飛速打開airdrop,“傳給你啊?” 無網傳輸,曾經是他最滿意的功能之一。 照片落進相冊,袁茗夏還在感慨:“這眼神也太蘇了,要是有人能這樣看我,我什麽姿勢都願意跟他玩。” 那你去玩吧 謝從心涼涼掃了他一眼,沉默著按滅了手機。第51章 監控 2028年10月30日。 鄭|州市第二人民醫院。 “沒有身份|證?”披著白大褂的醫生推了推眼鏡, “兩個人都沒有?” 謝從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逃出來的時候太急了, 沒顧得上拿錢包。” 醫生看了看兩人填的信息表,問謝從心道:“你是袁茗夏?” 謝從心點頭:“我是袁茗夏,他是徐凱峰。” 其實表格上都有寫, 包括兩人的年齡履曆,隔壁市大專的學生與老師,看起來沒什麽大問題,醫生扭頭看向裴澤,“肌肉不錯, 怎麽練的?” “遊泳, ”裴澤淡淡道,“省隊裏待過幾年。” “退役了?”醫生在裴澤的那張評測表格上打了幾個勾,“還有堅持鍛煉吧?” 裴澤點了一下頭。 醫生的表情還挺滿意, 又推了一下眼鏡, 道:“我們這個疫苗吧,存在一定的危險性,接種以後如果身體能產生抗體,以後就算被喪屍咬了也不會再感染。但是這個抗體生成的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 對身體素質的要求比較高的,身體強壯的人成功率也高很多。” 謝從心與裴澤對視了一眼, 問:“如果失敗了會怎麽樣?” 醫生安撫道:“也不會怎麽樣,劑量比較小,打進去沒有產生抗體的話, 很快就被血液稀釋了,不用擔心。” 明顯是謊言,病毒一旦進入身體就會迅速繁殖,如果不能抑製,很快就會入侵神經係統,使人成為沒有理智的喪屍。 謝從心沒有揭穿,隻問:“那我們能接種嗎?” 醫生為難地笑了一下:“疫苗現在的數量有限,還處於臨床階段,我們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接種,隻能盡量挑選成功率比較高的對象,徐先生就比較符合我們的要求,袁先生……可能不太行。” 謝從心頓了一下,隨即握住了裴澤放在腿上的手,道:“沒關係,就算隻有他能接種也是好的。” 要論演技,謝從心不浮誇不尷尬,在細節上的拿捏非常到位。 譬如此時,眼底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點失望,與因為伴侶能夠接種而產生的欣喜揉在一起,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情緒豐沛,完全不像是在演戲。 “兩位是情侶?”醫生還算見多識廣,沒有太驚訝。 “是,”謝從心說,“徐老師是我男朋友。” 醫生多看了他們兩眼,意味深長道:“師生戀啊?” 謝從心演不來嬌羞人設,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後麵排隊還有幾千人,醫生也沒空多聊,收了兩人的表格道:“行,那先這樣,你們去隔壁拍組照片,然後去休息室等兩個小時,結果出來了會有人通知你們。” 出了門診室,外頭人山人海。 仿佛整個省的活人都聚集在了這方寸土地上,十幾個門診室裏坐著真假不明的專家醫生,兩個輸液室並走廊都改成了休息室,放眼所及,除了人根本看不見其他。 椅子是不用奢望的,裴澤護著謝從心穿過人海,在牆邊勉強找了個位置站下。 人實在太多,密度如同早高峰時的公交車,裴澤讓謝從心靠在牆上,自己則與他麵對麵站著,手臂半圈半摟,免得旁邊的人撞到他。 兩人身高差了快十公分,謝從心的下巴恰好到他肩膀,視線不受阻礙,放眼掃過,休息室裏人間百態,有人拖家帶口,有人孑然一身,無一不是麵色焦慮又懷抱希望地在等結果。 仿佛一場惶惶不安的審判,得之者活失之者亡。 這樣的環境,想說點什麽也不方便,謝從心從外套的大口袋裏摸出一小瓶礦泉水,擰了蓋子問裴澤:“喝嗎?” 裴澤說不用。 他便自己喝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卻不知是在想什麽。 等了一會,旁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有小孩子突然爆發嘈雜的哭聲,大人先是抱在懷裏哄,哄了半天哄不下來,小姑娘越哭越凶,尖銳的哭聲回蕩在走廊裏,旁邊的人發出厭煩的抱怨,大人臉上掛不住,於是轉頭對著孩子責罵起來。 孩子不吃這套,哭得更加淒厲,整個走廊如同一鍋煮開的沸水,鬧得人眼眶耳膜都發疼,空氣中滿是粘膩的汗臭與消毒水味道的混合,隻有裴澤身上清淡的洗衣粉味道,算得上是一點救贖。 恰逢外頭護士拿著擴音器過來,喊了兩個名字後道:“十點前見過醫生的都可以走了,這兩個人跟我來!” 宣判結果的方式隨意到不可思議,登時有人爆發出不滿,高聲喊道:“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行?我要見醫生!” 有人開頭,立刻有人響應,一時質疑的聲音不絕於耳,許多人離開位置,把傳話的護士圍在了中央。 這樣的場麵大概每天都要上演幾回,人頭攢動中謝從心收回視線,淡淡道:“未來真正的疫苗,所有人都能平等接種。” 裴澤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一點凝重。 初見謝從心的人,大概都會因為他言語間的高姿態對他產生抵觸。 但其實真正相處下來就會發現,他對旁人予以的包容,對因為病毒而痛苦的人予以的關心,已經是他站在學者的視角上所能給出的最大程度。 就像此刻,這短短的一句話聽似隨口,卻是他甘願為眾生的所擔起的責任。 未來,疫苗,所有人。 “會的。”裴澤隻能這樣說。 他幫不了謝從心太多,蒼白的兩個字,遠不足以成為謝從心的力量。 下午四點,終於叫到了裴澤的名字。 他能入選在意料之中,同樣謝從心落選,也沒有出乎意外。 接待的還是早上的那位醫生,給了裴澤一袋藥片,示意他每天早晨服用兩片。 “疫苗準備還需要幾天,我給你們在旁邊酒店安排了房間,”醫生叮囑道,“這幾天你們先住那裏,盡量不要出門,如果一定要去,我們的人會跟著你們。另外三餐我們都會準備,藥一定要記得吃。” 偽裝成情侶的方便之處就在於,哪怕謝從心不符合要求,對方也不會強行把他們分開。 房間自然隻安排了一個,在樓下跟工作人員模樣的人領了房卡,再次被囑咐不要輕易出門。 “需要什麽生活用品都可以跟樓下講,”工作人員是位女性,“現在外麵比較亂的,如果要出去,一定要跟我們報備。” 想來裴澤這樣的實驗體在末世裏很是寶貴,輕易不能讓人跑了,謝從心點了頭,同裴澤上樓。 上行至十二樓時電梯停了一下,開門就見外頭站著幾個男人,個個身形高大不輸於裴澤,甚至單就肌肉量來說,看起來比裴澤還要強壯,顯然也是入選的實驗對象。 他們本在交談,見電梯門開了就收了聲,謝從心按著開門鍵,客氣地問:“要上去嗎?” 那些人目光打量過一旁的裴澤,又看到他們握在一起的手,表情頓時變了,其中一個道:“我就說哪來的小娘們,原來是個兔兒爺。” 一口糙話,顯然末世之前素質就不如何,裴澤眉心動了一下,謝從心卻麵不改色地微笑:“不上的話我就關門了。” 那人嗤笑著擺手:“滾吧,我們等下一班。” 電梯門緩緩關上,將那些帶著惡意的目光隔絕在外,而後繼續上行。 裴澤低頭看向謝從心。 謝從心回頭與他對視,眯著眼睛笑了笑,道:“一句話而已,不用生氣。” 裴澤明白他的意思,電梯裏有監控,他們隱瞞身份進來,當然不適合和別人起衝突。 隻是他說要保護謝從心,做不到的事卻這麽多,令他感到了愧疚。 如果他在言辭方麵能再擅長一些,方才那樣的情況,或許就能將謝從心維護地更好。 酒店還算高檔,十五層的大床房,走廊上鋪著柔軟的地毯,謝從心插上房卡通電,正要往裏走,裴澤卻突然拉住了他。 “怎麽了?”謝從心回頭問。 裴澤目光掠過電視機待機的紅點,壓低聲音道:“有攝像頭。” “……” 預料到了對方會對他們嚴密監控,卻不想房間裏竟然會有攝像頭,謝從心頓了半秒,突然轉身,以擁抱地姿勢貼上了裴澤的胸膛。 玄關狹窄,身體觸碰的溫熱令裴澤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後退背貼在門上,手臂環著謝從心的腰將他摟住。 謝從心順勢踮腳,手臂掛在他脖子上,全身重量委托,臉近到不能更近時,他壓低聲音道:“去衛生間。” 裴澤幹脆將他整個抱了起來,踢開廁所的門,兩人的姿勢從背後看正如熱吻的情侶,全程首頸交纏,纏綿不已。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唇與唇之間還隔了不到兩公分的距離,謝從心垂著眼沒有與裴澤對視,被放在冰涼的洗手台上,雙腿打開,環住了裴澤勁瘦的腰。 衛生間是半透明的,從外麵透過磨砂玻璃能隱約看到裏頭,謝從心額頭貼在裴澤胸前,輕聲問:“有幾個?” 裴澤通過他背後的鏡子觀察了房間,從天花板上的火災警報器到床頭的台燈,低頭,唇貼著他的耳側道:“一個。” 裝在電視裏,很難不動聲色拆除,更何況拆了立刻就會打草驚蛇。 想來對方警惕性不低,旁邊的房間裏應該也都裝了,就算要求換房間也沒有用。 裴澤呼出的熱氣打在耳窩上,謝從心下意識想要偏頭,說:“想辦法擋住吧。” “聲音。”裴澤察覺到他的躲閃,按著他後背的手稍微鬆了一點。 就算擋住畫麵也擋不住聲音,謝從心從他懷裏抬起頭來,與他對視了兩秒,兩人在衛生間偏黃的燈光下,清晰看到了對方瞳孔裏的自己 這樣的距離實在是近得有些太危險了,方才還不覺得如何,這會安靜下來,鼻息間的熱意將周遭溫度都帶著上升了好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