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躲入牆體掩護下,謝從心站在他身後,在接二連三的槍聲中迅速將他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過去按了三個電梯。 電梯數字很快跳至“6”,裴澤收槍過來,他身上並沒有沾到多少血,甚至看起來還算整潔,完全不像剛經過一場戮戰。 謝從心取出自己的槍,裴澤接過,他自己的已經沒有子彈了,方才沒來得及撿。第60章 鑽石 像是在進行一場以醫院化驗中心為背景的大型對抗遊戲。 敵人數量未知, 取勝的關鍵道具疫苗的所在也未知, 身上的武器不多, 需要靠打敗npc拾取補充,兩名外援暫時無法依靠,謝從心自問不會拖後腿, 但也無法成為戰力,情況怎麽看都對他們很不利。 電梯在四樓停下,出來時沒有意外,又遭遇了一波敵人。 數量不多,六個, 謝從心站在裴澤身旁, 上麵的命令還沒有來,他們不敢隨意開槍。謝從心按住開門鍵,裴澤借著電梯門的掩護將子彈打完, 又近身解決了剩下兩個。 就算是黑she會, 也不是人人都身懷絕技,哪怕看起來一個比一個身強體壯,麵對裴澤也沒有多少還擊之力。 撿道具一樣收完他們身上的子彈,進入走廊的瞬間, 天生低血壓而敏感的神經,就令謝從心察覺到了這一層的氣氛與樓上不同。 下午三點半, 日頭尚在。 但走廊上的燈都大亮著,慘白的led光線打在擦得鐺亮的地磚上,刺得人眼球生疼。而消毒|藥水味中夾雜著的鐵鏽味道已經腐爛發腥, 並不來源於方才裴澤擊傷的幾個人,配合著陰冷粘膩的空氣,極低的氣壓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裴澤顯然也有所感應,停下腳步,目光看向左手第二間的臨床免疫實驗室。 麵向走廊的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門上的玻璃窗後也貼了紙,看不到裏麵的情形,味道就是從這一間裏傳出來的。 他的聽力較謝從心靈敏,身經百戰曆練出的第六感也是,裴澤看了一會,片刻後道:“裏麵有人。” 謝從心微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進去看看。” 要做實驗,必然有實驗對象。 生物實驗的對象通常是小白鼠一類容易繁殖的小型哺乳動物,但病毒毒性太強,這一類動物的生命力絕不足以承擔細胞快速分裂生長帶來的反噬,貓狗一類也不合適,而更大型哺乳動物在城市中難以獲取。 實驗體會是什麽,不言而喻。 裴澤單手持槍戒備,另一隻手在門把手輕輕一碰,無聲開了門。 裏麵沒有開燈,遮光窗簾效果非常好,漆黑一片。 謝從心跟在他身後進去,摸到門旁的開關,按下的瞬間排燈亮起,他們與裏頭近百雙抬起的眼睛打了個足以令人心跳驟停的照麵。 偌大的實驗室裏,機器已經被移走,白瓷磚上並排兩列比狗籠大不了多少的金屬籠,裏頭關押著的影子被壓得身體佝僂,朝他們看來的眼睛血紅腫大,自臉頰上方的眼眶裏凸出,瞳孔放大到不能更大的地步,像極了觀賞金魚的眼泡,隨時可能炸裂。 無疑都是被感染者,粗略數去,至少有三十名 有人穿著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西裝,脖子上還有紋身,是馮昀的手下。 還有一些,應該是普通市民,臉上變形得厲害,毛發也過度密集,從發際線上雜草一般瘋長出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從身型上判斷,有老有小。 見到闖入的兩人,原本安靜的室內突然躁動起來,像冷水入油鍋,喪屍們撲上鐵籠,眼珠子拚命瞪大,試圖從柵欄不到三公分寬的縫隙裏伸出手來,喉嚨裏發出的變了形的聲音,沙啞得像是有人攪了一把水泥進去。 因為細胞的迅速代謝,他們其中的很多已經表現出了過度生長的特征,四肢漲大,體毛濃密,遠遠看過去,像是吃了興奮|劑的黑猩猩。 其實房間裏還算幹淨,應該是有人定期在做打掃,除了籠子裏沾了些血汙,外頭都算得上整潔,見過電站下的屍山,這樣的場麵真的算不上什麽。 但謝從心還是感受到了難以言說的不適。 若說在電站裏時是生理上的反胃,那麽此刻就是心理上的。 那曾經都是活生生的人類,或者說此刻也是,他們都還不曾死亡。 若說為了整個人類種群的未來,犧牲在所難免,那也還能夠理解,然而可笑的是,他們被畜生一樣地關在籠子裏,並非為了從同胞手中獲得救贖,不過是為了馮昀的一雙腿 謝從心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人是自然感染,又有多少人是因為進化實驗的失敗。 後者與殺人有什麽分別? 高高在上的人能自私到什麽程度,能對同類踐踏到什麽程度,都在這幾十平米的房間裏體現得淋漓盡致。 籠子上的鎖是全自動的,想來安全係數很高,謝從心沒有靠近,房間角落裏有一台全自動培養儀,桌麵上還有一些培養皿試管一類,他走過去簡單檢查了一遍。 氣味與顏色足夠他分辨其中大部分的溶液。 分辨不出來的想來也不可能是疫苗,他迅速翻遍了桌下所有的抽屜,找到一些文件記錄,掃了一眼大致內容,是關於疫苗注射後成功與失敗的幾個階段表現,沒有疫苗成分相關的信息。 他將其中一頁撕下,折小後放入口袋,頭也不回地朝來時的門走去。 裴澤跟在他身旁,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裴澤本就話少,謝從心則是無話可說。 如果要表達情緒,謝從心想,或許麵對麵抽一支煙是最合適的,五分鍾的尼|古|丁攝入能夠幫助平緩此刻心境。 隻可惜他們並沒有這三百秒的閑暇。 推門出去的時候再次遭遇了敵人,他們站在走廊這一頭,與十米之外的孔明輝遙遙相對,對方身後有近二十個人。 如果是平時,謝從心或許會對他笑一笑,再說幾句話來爭取一點思考的時間。 “謝院士的男朋友果然不是一般人,”孔明輝倒是先笑了,一如在酒店見麵時客客氣氣,“能問一問真名嗎?” “有什麽意義?”謝從心看著他,冷漠反問。 “當然有,”孔明輝微笑著摸了摸右耳上的鑽石耳環,排燈下鑽石熠熠生輝,襯得他那笑容中有了一分冰冷與狠毒,便聽他緩緩道,“改日為二位刻碑的時候,總要有個名字。” 謝從心瞳孔倏而一縮! 同一時間孔明輝驟然抬手,漆黑槍口筆直指著他們,謝從心下意識站在裴澤身前,但裴澤已經從角度中判斷出那槍瞄準的到底是誰,摟住謝從心的腰迅速向他們出來的那扇門上撞去 砰! 子彈出膛飛至,在裴澤左臂上擦出一道灼燒血痕! 謝從心撞進門裏,後腦被裴澤的手護住了,但後背砸在地磚上時,腦中還是嗡了半秒。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如果裴澤現在去看,就會看到從不曾在他臉上出現過的驚訝與錯愕。 孔明輝為什麽會對他開槍?! 走廊盡頭,孔明輝取下了那枚耳環,放在唇間輕輕一碰。 戴在耳朵上時不覺得如何,取下來看,這耳環的形狀卻像極了一枚戒指,沒有鴿子蛋,隻有一圈細鑽環繞,款式低調,男女皆宜。 孔明輝珍重地將之收進了西裝內袋,緊緊貼在心口的位置。 等這一件事結束,他想,他會戴上的,然後正大光明地站在那個人身邊。 他們會在這亂世裏成為這個城市的主宰,長命百歲,白頭偕老。 從前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就在眼前,隻要他抓到謝從心,送到那個人身邊去。 他微笑著,對身後的人一揮手,下令道:“前後兩組進去,不用避諱,死生不論。”第61章 開鎖 “人生就是賭局” 馮昀已經被搬至輸血室裏的單人病床上上, 許醫生正在為他綁上束縛身體的皮帶, 頭頂的大開手術燈令他眯起雙眼, 口中悠悠道:“我的是一場豪賭。” 許醫生吭哧吭哧幹活,突聞他這一派輕鬆的語氣,直起身來歎了口氣, “你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馮昀想聳肩,但被皮帶拉住了,隻能老實躺好,“就是腿有點僵。” 許醫生湊過去掀他眼皮,檢查眼白上有無血絲蔓延, 而後去捏了捏他腿, 道:“肌肉已經開始硬化,進入第一階段了,你很快會失去清醒, 暫時喪屍化, 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嗎?” 馮昀笑道:“你這話說得,好像是要我講遺言。”。 許醫生又想歎氣,心想一個弄不好,可不就是遺言了嗎? 馮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並不在意,隻輕鬆道:“老朋友, 別替我緊張,該說的我都跟明輝說過了。” 許醫生點了點頭,那麽他暫時也沒有什麽能做的了,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隻差孔明輝把謝從心帶來這裏。 馮昀突然說:“我口袋裏有個戒指,你摸出來,替我戴一下。” 許醫生照做,自他口袋裏翻出個白金的戒指,款式簡單,也沒刻名字,但看著就像是個對戒 許醫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對象了?” “你仔細看看,”馮昀就等著他問,“不覺得眼熟?” 許醫生把戒指套進他左手無名指上,調整了一下位置,總歸無事可做,便彎著腰多看了兩眼,確實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另一隻,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馮昀見他猜不到,不禁出言提醒:“他平時也不帶在手上,我們倆這樣的身份,避諱太多了。” “……”許醫生擰著眉毛思索了片刻,很快露出恍然的驚訝,“是明輝?他那個耳環?” 馮昀笑道:“嗯,我選的,鑽石很配他,不是嗎?” 許醫生感慨道:“怪不得,他把那個耳環看得比命還重要。” 這句話取悅了馮昀,他眼神溫柔下來,“我也把他看得比命更重要。” 許醫生到底六十了,對小年輕們的狗糧有足夠的抵抗力,沒有對這充滿酸臭味的肉麻情話翻出一個白眼。 馮昀蜷起能動的手指搓了搓,感受著那戒指的位置,“以前給不了他名分,以後他想要的,我都會給他,等這件事結束,我們就會公開。” “挺好的,”許醫生道,“恭喜了。” 馮昀笑意更深,感情能被人祝福總令人心情愉快,哪怕接下來的事情即將不可控製,也不能阻擋他此刻的愉悅。 人生就是一場賭局。 這句話適用於馮昀,也適用於眼下的裴澤與謝從心。 走廊上已經響起齊刷刷的腳步聲,跨越十米距離所需時間不過幾秒,而他們也不得不在這幾秒之內作出至關重要的抉擇 “開鎖。”裴澤淡淡道。 “……”謝從心一怔,抬起頭來看他。 裴澤將子彈推入彈匣補滿,哢嚓一聲上了膛,左臂流淌的鮮血濺上了臉,在他的顴骨側方擦出一道豔紅的痕跡。 謝從心腦中很亂,被孔明輝猝不及防的殺意打斷了所有思路。 但裴澤的意思他還是聽懂了,開鎖,放出所有被感染者,他在下意識中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方法,但太危險了,喪屍們不分敵我,縱然能夠為他們抵抗孔明輝的人,卻也能轉過頭來成為他們的威脅。 謝從心蹙眉道:“你……” 你如果被咬,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