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心偏了偏頭,把脖子露出來任由他摸,姿態非常溫順。  周安滿意了,“餓了的話車鬥裏有吃的, 不想吃的話睡一覺也行。”  謝從心便從裏麵翻出一瓶水和兩袋餅幹,開了瓶蓋後遞給周安, 周安有些意外,接過喝了一口。  謝從心又拆了餅幹送到周安嘴邊,周安就著他的手吃了, “這麽聽話?”  “我很識時務,”謝從心也咬了一塊餅幹,沒喝水,“也不太想吃苦。”  “我以為你是在緊張,”周安意味深長道,“你今天話很多。”  “……”  他向來討厭話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被人說話多。  “想拖延時間?”周安拿過他手上的礦泉水,單手擰開蓋子送到他嘴邊,意思再明顯不過。  謝從心深吸了一口氣,忍著不適,就著周安碰過的瓶口喝了一口。  周安溫柔地替他擦掉唇角地水跡,“你最好盡快適應我們的關係,我等不了太久。”  “……”謝從心放低聲音,“周安。”  “嗯?”周安分心看了一眼路況。  謝從心猝然抬手,將礦泉水和餅幹對著他砸了過去!  水灑得不多,但餅幹碎屑撲進了眼睛,周安一怔,謝從心已經拔開門鎖,按下了把手!  周安立即刹車,suv粗糙的輪胎在瀝青路上擦出一聲刺耳的響聲,五十碼速度驟停,謝從心身體因為慣性向著擋風玻璃倒去,還沒撞上去,就被周安一把抓住了後背衣物!  謝從心迅速回頭,牙刷朝著周安的眼睛捅去!  周安暴怒,在狹窄的駕駛座裏轉身,試圖用另一隻手去抓他,謝從心知道一旦手臂被抓住就不可能掙脫,也沒真的打算戳中他,當即將牙刷朝周安臉上一擲,同時從副駕駛門框中滑下,不算厚的衣服在兩個人分道揚鑣的力道下次啦碎裂!  牙刷輕飄飄砸在鼻梁上,周安看著手上的碎布塊冷笑了一聲,不慌不忙開門下車。  謝從心不可能跑得過他。  以他現在的全速,世界上已經沒有幾個普通人能夠從他手裏逃掉  謝從心倒是沒走,站在車的另一邊,與他隔著車頂篷對視。  “你知道嗎,鄭|州有七千多平方公裏,”周安慢悠悠道,“一百萬個足球場那麽大。”  “錯了,”謝從心糾正他,“那是轄地總麵積,鄭州市區麵積三百零三平方公裏,四萬個足球場。”  周安短暫一噎,轉瞬又恢複了嘲弄的表情:“那又怎麽樣?你認為裴澤能在四萬個足球場裏找到你?”  “也許呢?”謝從心勾了勾唇角,“人和人的相遇概率不到千萬分之一,睡到一張床上去的概率無限趨近於零,這樣的小概率事件都能發生,他有什麽理由找不到我。”  “那就試試吧”周安怒極反笑,從車頭那邊繞過來準備抓謝從心,謝從心卻沒有逃跑,又一把鑽回了車裏!  門啪得關上,周安晚了半秒,手差點被夾住,隔著車玻璃就見謝從心迅速上了鎖,而後朝駕駛座鑽去!  “操!”周安罵了一聲,又迅速往駕駛座跑回去,謝從心根本沒打算坐下去,掛檔握住方向盤,跨過去的一隻腳一把將油門踩滿!  周安被竄出去的車頭撞在腰上,幸而車老了,起步動能不大,他握住了後視鏡,手臂極限用力,竟然生生將已經起步的車按住了!  不過幾秒的一場暴動,拆解成無數細節與小動作,比起體能與速度,考驗得更是雙方的心理素質與反應速度,以及那一點點運氣。  謝從心人生所有運氣都壓在了這一瞬間,靠著提前做好的心理準備,成功爭取到了零點數秒的時間,在周安即將將駕駛座門整個卸下來時驟然向外開門,同時再次加速  周安被門板拍在臉上,因為用力的慣性倒退了一步,剛站穩,suv已經彈射出了五米!  “……”  周安麵色陰沉地站在原地,看著那車向前駛去,緩緩舔去掌心剛才被車門邊緣割出的血。  被病毒感染後,他非常明顯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  從前他算得上一個溫和的人,如今卻總有一種施暴的欲望,不時跳出心頭。  想要把周圍的東西都毀掉的感覺非常強烈。  尤其是看著謝從心那脆弱的脖頸時,總想一口咬上去,把他染上血,變成自己的同類,或者幹脆生嚼,連皮帶骨吞下。  他的理智大部分時候能夠壓製這樣的衝動,有一些細微的時刻又不能。  譬如給謝從心紮針,他分明是能夠找得到位置的,卻總是紮偏。  又譬如剛才,他完全可以在謝從心上車前抓住他,不需要用這麽粗暴的方式  周安抬手,背對著冉冉升起的旭日,眯著一隻眼,在周遭無數光斑中瞄準。  “砰。”  他用嘴唇模擬出了這個聲音,被巨大的槍響蓋過,子彈打穿了車後的玻璃。  謝從心立刻打了方向想要拐彎,但周安沒有給他機會。  砰,第二聲後,後輪胎單側爆炸,車驟然打滑,謝從心沒有駕駛經驗,下意識踩了刹車,卻製動失靈,車滑出一道弧形,撞在了街邊的消防水栓上!  冰涼的地下水噴泉般從天而降,謝從心從短暫的震動暈眩中回神,迅速下車,穿過雨幕向前跑去,後麵周安像貓捉老鼠,悠然跟上,又是一槍,打在了他腳邊。  謝從心頭也不回,他不知道自己跟周安還剩多少距離,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隻要他有一秒遲疑,一定會被周安抓住。  但如果沒有遲疑,就能跑掉嗎?  三百平方公裏,曾經有千萬人口的城市,放眼所及,高樓林立,道路交錯,邁出的每一步都有無數種蔓延的可能,他和裴澤兩個人,要怎麽在這偌大的城市裏相遇?  牙齦上湧出腫脹的酸澀感,分泌出的每一口唾液都仿佛裹著血。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地上的影子越來越短,清晨的冷風灌進氣管,像是刀片捅入,搜刮血肉,要把所有器官都攪成肉泥。  這大概是他二十三年來最狼狽的時刻。  也是他唯一一次,希望前麵能出現誰,裴澤也好,謝霖也好,陌生人也好,喪屍也好。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強迫自己不要寄希望於那渺茫的千萬分之一,耳後的腳步聲近了,他甚至能感到周安對他伸出了手  轟!  一輛鮮紅色的野馬從街角躥出,五點零排量四二二發動機全力運作的聲音蓋過了身後的槍聲!  謝從心睜眼,在晃到刺目的漫天金光中看到了那輛車,有人從駕駛上座上下來迎向了他。  千萬分之一概率,無限趨近於零,人與人的相遇本就是一個奇跡,命運永遠奇妙無常。  被接進懷裏的刹那,謝從心顫抖著,抱住了他的腰。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喉嚨太痛了,眼前也一片模糊。  “沒事了,”裴澤感受到他的情緒,身體微微後仰,讓他能把體重都壓在自己身上,並低下頭,輕輕貼了貼他冰涼的臉,說,“對不起。”  觸感確確實實,聲音也清楚真切,身上的體溫與胸口的跳動,都不是幻覺,謝從心再次閉上了眼。  失去意識前他想。  他有什麽理由找不到我。第69章 謝霖  看到那輛車的瞬間, 周安就停下了腳步。  程殷商和彭禾也從後座上下來, 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周安主動一笑, “殷商,彭彭,都還好嗎?”  “……周哥, ”彭禾差點哽咽,“你真的還活著……”  周安聳了聳肩,看向副駕駛上沒有下車的那個身影,“托謝老院士的福。”  彭禾擦掉眼淚,正欲再講點什麽, 裴澤突然道:“殷商, 送謝院士回車上。”  程殷商一怔,目光在裴澤和周安之間來回,“……好。”  他走過去接過失去意識的謝從心, 又看了不遠處的周安一眼, 朝彭禾道:“彭彭來搭把手。”  彭禾意識到會發生什麽,站在原地,愣愣叫了一聲:“隊長……”  “上車。”裴澤沒有看他,表情也沒多大變化, 但彭禾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不容置疑的冷硬。  “……”彭禾雙眼通紅,程殷商扶著謝從心, 對他搖了搖頭。  他們這樣的身份,入伍時就發過誓了,隊友也好, 任務也好,國家也好,哪一個都不能背叛,都是要用生命守護的東西。  偏偏周安辜負了所有。  彭禾背起謝從心,程殷商在後麵護著,三人返回車上。  副駕駛座上的人下來,替他們開了車門。  那是一名中年人,年紀看起來與陳海差不多,可能更大一下,頭發裏有幾簇已經白了,但身材高瘦,帶著一副眼鏡,穿著熨燙整齊的白襯衫,即使已經這個年紀,看起來依舊很有風骨。  再仔細看的話,他的五官跟謝從心很有幾分相似。  尤其是眼角收尾的弧度和嘴唇形狀,一模一樣。  彭禾小心地把謝從心放進後座,那人單手扶著車門,略顯複雜的目光始終落在謝從心身上。  “謝老院士……”程殷商遲疑地叫他。  “嗯,”謝霖平淡應了一聲,道,“他沒事,死不了。”  程殷商稍微放心了些,暫時沒有心情去想這對父子的古怪關係。  他走到彭禾身旁,按著他的肩膀,與他一起看回裴澤那邊,那兩人還沒動,但也沒人說話,像是在等著他們把謝從心安頓好。  “周哥,”程殷商說不出來的難受,“為什麽啊?”  周安指腹摸了摸槍柄,對他笑笑,“說來話長,還是不要在這裏講了。”  “那你……”程殷商頓了頓,“跟我們回北京嗎?”  “回去接受審判?”周安微笑反問,又看向裴澤,“我要是不答應,要就地槍決我嗎?”  裴澤沉靜看著他,雖然沒有動手,但互相都知道,對方已經進入了備戰狀態。  “我不會回北|京,”周安聳了聳肩,“你也帶不走我……”  他話音未落,裴澤率先動了!  十米距離轉瞬拉近,周安開出一槍,裴澤精準偏頭,子彈擦著他的發梢過了,周安歎了一口氣,旋即扔掉了槍,手臂格擋住他雷霆一拳,勢均力敵時歎道:“你也進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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