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澤對外人冷淡慣了,加上那頭謝一鳴已經走了過來,便隻對聞教授點了一下頭,而後不動聲色地站在了謝從心身前。 謝從心被他擋去了一半,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隨後便聽那頭謝一鳴高聲喊道:“謝院士!” “……” 謝從心嘴角非常明顯地抽了一下。 “謝院士!”謝一鳴撥開人群擠到了謝從心麵前,激動得滿臉通紅,“終於見到您了!” 他想要去握謝從心的手,但裴澤擋在前麵,謝從心又沒有伸手的意思,他隻能刹車,視線卻仍舊不放過謝從心,狂熱得像個虔誠的信教徒。 聞教授會來聯絡中早有提到,但謝一鳴竟然也跟來了,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謝從心勾起一側唇角,露出久違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謝同學也來了。” “我太想念您了!”大半年未見,謝一鳴愈發不加掩飾,當著眾多人的麵就道,“您怎麽能不告而別?那天我在酒店裏等了您一個晚上……” 話一出口謝從心就是一聲嘲諷的輕笑,聞教授麵露尷尬,蘇時青等人投來詢問的目光,裴澤則是眯了眯眼,顯然捕捉到了敏感詞匯。 “回去再說吧。”謝從心已經恢複如常,就著那笑容道,“雨下大了。” 一行人返回研究所,聞教授與蘇時青和劉荊交好,這次進京帶來了西南地區所有的研究進度,一行二十人,都是行業內的佼佼者,暫時都加入了微生物院的研究團隊。 “聯合研究所的事情劉荊他們在跟進,”蘇時青帶著聞教授參觀研究所時解釋道,“再過兩個月,應該就能成了。” 聞教授點點頭:“這很重要。” “到時候我們會有最好的研究環境,”蘇時青說,“去美國和歐洲的幾個隊伍也應該已經抵達,很快會有回音。他們出發時帶著從心的血液樣本。” 聞教授笑道:“知道從心有抗體的時候,我真的太驚訝了……” 另一頭,研究所附近已經另外收拾出一棟酒店,安排了重城團隊入住,謝從心的助手負責給眾人分房間,謝一鳴興奮地問他:“謝院士住在幾樓?” 助手搖了搖頭,道謝院士不住這裏,在另外一條街上。 謝一鳴非常失望,但不死心,待助手分完了房卡,偷偷摘下了手上的表塞過去,問他:“你跟謝院士住在一起吧?能不能跟我換個房間?” 助手見過一點世麵,知道末世之前這麽一塊表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他是普通家庭出身,賺一輩子科研工資也未必買得起這麽一塊,因而猶豫了幾秒,同意了。 謝一鳴計劃得很好,同助手摸清了謝從心回酒店的時間,坐在酒店大廳裏等著,手裏拿著的是從重城帶來的禮物,精挑細選,希望謝從心能夠喜歡。 然而百密一疏,他以為謝從心眼光挑剔,該是看不上這世上99%的人,因而當謝從心被裴澤抱著出現在酒店門口時,他愣在原地,差點忘了反應。 謝從心並沒有睡,本靠在裴澤懷裏閉目養神,聽到聲音睜眼掃了謝一鳴一眼,挑了挑眉又抬頭去看裴澤,裴澤臉上沒有半點意外,仿佛謝一鳴是個透明人一般,腳步都沒停一下。 謝從心從睡意中清醒過來,低聲問裴澤:“你知道他在這裏?” 其實今天中午他在辦公室裏睡過半個小時,到酒店門口時時精神還算不錯,本打算自己走上樓的,但裴澤解了他的安全帶直接把他抱了起來,他便也由他去了沒有多想。 “知道,殷商發信息來了。”裴澤抱著他走到電梯前,謝從心配合地伸手按下上行鍵。 謝從心有些好笑地把頭仰回他肩上,“故意的?” 裴澤勾了一下唇角,說:“嗯,你是我的。” 這一句沒有刻意壓低音量,說得不輕不重,謝從心確信謝一鳴聽到了,想來表情不會太好看。 他和裴澤都沒有回頭,電梯來得很快,進去以後謝從心按了關門鍵,裴澤靠在側麵的牆上,謝從心坐直起來,兩腿掛在他腰側,被他雙手托著,問他:“裴隊長,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沒有。”裴澤抬頭在他唇上親了親。他對謝從心有占有欲,要謝一鳴知難而退,但他又沒有條件地信任謝從心,沒有任何需要問的懷疑。 “可是我有。”謝從心卻揚著唇角道,“裴隊長一本正經吃醋的樣子很帥,我很喜歡,所以你可以問一問,或者做點什麽,凶一點也沒關係,我會高興的。” “……” 裴澤選擇了後者。第99章 番外二:‘爸’ 裴澤在大多數事情上都是一個予取予求的人。 謝從心要什麽他都努力滿足, 唯有床事一事, 實在不是他不想, 而是不能。 無論是一周一次的半天假期,還是平日晚上提前一點回了酒店,裴澤向來是不舍得折騰他太狠的, 畢竟腦力作業傷身,謝從心平日又不怎麽鍛煉,體力差不說,人還精貴,皮膚掐一掐就紅, 腿扛一扛就酸, 裴澤難得做一次,也要小心翼翼怕弄傷他。 是以他們之間的每一次親近都是點到即止,謝從心滿足了裴澤便射, 如果還沒到, 也會退出去自己打。 這對於任何一位身心健康的男性來說,無疑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若要將交往半年來他所有欲求不滿全部補上,謝從心恐怕有至少一個禮拜會下不了床。 幸而裴澤有輕重,至今為止一直忍得很好前提是謝從心不要主動招惹他。 這一次實屬意外。 謝從心說凶一點也可以, 裴澤並沒有往心裏去,謝一鳴的威脅力還夠不上十分之一個嚴慎。 但當夜洗了澡謝從心跨坐在他身上, 興致勃勃地自己動,動了沒多久就沒了力氣,又蹙著眉要裴澤顛一顛, 一本正經撒嬌時那眼那唇那身體,都是裴澤最喜歡的模樣。 於是裴澤沒能控製住,一顛就不小心太深了,謝從心按在他胸上的手胡亂抓,緊得裴澤想退都退不出去。 謝從心這人,撩人一項技能與生俱來,床上一個眼神,一點聲音,都能令裴澤血液沸騰。 這一日他大約是打定了主意要試探裴澤的底線,半天也不喊停,反而主動躬身親他舔他,到了一次還不肯下來,就著這個姿勢慢慢地與裴澤接吻,眼睛眯起來也藏不住裏頭的光,時而還從喉嚨裏發出一點甜膩的聲音,裴澤愛那光愛不釋手,愛這聲音不可忍耐,於是全身的血都湧上了大腦和某個地方,一做做了個痛快,實打實的兩個小時。 幸而第二日是四月五號清明節,謝從心有一天假期,不需要和平常一樣六點早起。 倒是也沒閑著,睡到八點起來,在酒店樓下吃了頓早餐,與謝霖匯合,裴澤開車,送兩人去了京郊公墓。 謝從心沒表現出什麽情緒,也看不出來到底是想來還是不想來,以裴澤對他的了解,多半他是不想來的。 他這個人算不上感情淡薄,但為人理智,輕重緩急分得太過清楚,尋常人覺得無法接受的事情,他自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因而對母親,他大抵談不上喜惡,不過是和謝霖一樣,因為不曾相處,所以也沒有多少感情罷了。 但出於眾多複雜的理由,他又不得不陪謝霖來走這一趟。 裴澤將車停進墓園停車場,下車清理追著車尾氣而來的喪屍。 墓園離市中心有些距離,軍隊沒有掃到這裏,因而喪屍密度比路上大一些,幸而這裏本就是人跡罕至的地方,裴澤一個人也足以應付。 子彈打空了兩匣,軍刃上也沾了血,謝從心坐在副駕駛上看著,不急不緩地表達了對今日行程的輕微不滿:“這個時候出城太危險了。” 後座上謝霖聞言笑道:“兒媳婦這麽好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謝從心對他的稱呼感到了些許滿意,從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謝霖又道:“早就該來看看她的,二十幾年了,你是不是沒來過?” 謝從心道:“和老師一起來過。” 來過,但是沒有幾次。 謝霖讀懂他未盡之言,笑了笑不再說話,等著裴澤將停車場上的喪屍清理完了,過來替他們開門。 在鄭州被感染後他的身體本就得到了一定強化,視力聽覺、肢體力量都比從前有了一定提升,與昆原鵬那一站二次感染後更是有了明顯的進步,對付幾個普通喪屍根本不在話下,更何況就算被咬了也不會感染。 謝從心倒也沒有擔心什麽,三人下車,謝霖走在前麵帶路,裴澤與謝從心落後一步跟上。 墓園依山傍水,建在半山腰上,入口處有幾十級台階。 謝從心看著那台階腳步一頓,正要開口,突然被裴澤按著後腦往懷裏一帶,同時他右手子彈破風而出,一槍打穿了後頭草叢裏喪屍的頭! 謝霖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又看了那喪屍一眼,子彈穿著額心過的,不到五米的距離,打得一張臉血肉模糊,五官都已經看不清楚。 裴澤出手向來利落,鐵血軍人,此生所有柔情大概都給了謝從心,謝霖兀自笑了一聲,又察覺到自己今天笑得似乎有點多了,搖了搖頭繼續往上走,沒去管後頭兩個人跟沒跟上來。 槍聲隔著寬厚手掌,依舊震得謝從心耳膜有些疼。腦神經嗡嗡作響了幾秒,裴澤鬆開按在他耳朵上的手,低頭問:“背你?” 開槍的時候眉目冷冽,問這一句時卻神情柔軟,謝從心搖了搖頭,“走吧。” 昨夜做得太狠,今天後遺症在所難免,不過還不至於連這一點台階也走不動。一鼓作氣爬上去,很快找到屬於蘇佩嵐的那一塊碑。 謝霖什麽也沒帶,空手來的,謝從心自然也沒有,兩個人站在墓碑前看了一會,謝霖問:“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謝從心一臉淡淡,表情顯然是:有什麽好說。 他學生物,學科學,對封建迷信那一套毫無信仰,也不相信人死了還有靈魂一說,無論說什麽蘇佩嵐也不可能聽到,那還有什麽說的必要? 謝霖洞穿了他的想法:“你知道掃墓這件事,其實是為活著的人做的。” 謝從心說:“活人可以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但每一件事都有它各自的意義,無法被代替” 謝霖穿著白大褂負著手,繼續道:“就像我帶你和裴隊長來給你母親掃墓,這意味著家人團聚,對這世界來說確實是一件細小到不值得浪費的時間的事,但對我們四個人來說,這很難得。” “……”謝從心沉默。 謝霖其實很少說教,他自知在謝從心的成長中參與的太少,甚至沒能起到任何正麵作用,因而對著謝從心從來不擺父親的譜,今日也是因為站在蘇佩嵐墓前,不小心便多說了一句。 見謝從心垂著眼睛不語,謝霖握著拳頭咳嗽了一聲,問他:“知道我是什麽時候開始想要帶你來的嗎?” 謝從心偏頭看了他一眼,謝霖難以抑製,又笑了一下,“是你第一次叫我‘爸’的時候。” 謝從心眯起眼,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他,“我什麽時候叫過你……” 上下唇輕微一碰,最後一個字卻沒說出來,有一瞬間謝從心甚至荒謬地想,這會不會是謝霖的陷阱。 謝霖實在是沒忍住,放聲笑了起來,“沒什麽,你忘了就算了。” “……”謝從心往後回憶與謝霖重逢後的所有相處,確定自己沒有說出過這個字。 謝霖扭身拂了拂白大褂尾巴上沾上的草葉子,借此掩飾那停不下來的笑容,那表情愉悅裏帶著得意,仿佛從謝從心這裏掙走了幾個億。 謝從心蹙眉看著他,直到謝霖整理好了儀容表情,又扭回來,一本正經轉移話題:“你媽媽以前最喜歡我穿這一身,結婚的時候,還想過要穿這個去拍結婚照……” 他話音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麽,露出些許懷念的神色,謝從心在這分秒裏抽了抽嘴角,為素未謀麵的蘇佩嵐超然的學術精神起敬。 到底有哪位正常的女性會想要穿著頭尾筆直的白大褂去拍婚紗照? 這一家子還真是 “我們的結婚照呢?”謝霖突然問,“應該在你媽媽的遺物裏吧,你老師交給你了嗎?” “在我家裏,”謝從心說,“你拿回去吧。” 謝霖點了點頭,說了句也好。 結婚照是一本相冊,零幾年的風格,厚厚一本,放在謝從心家的保險櫃裏。 謝從心從放在衣帽間角落的保險櫃裏把那相冊連帶著一本紅皮本子都取出來,交給謝霖。 保存得很好。 相冊除了封頁四角有些發黃,裏頭的相片顏色都很清晰,結婚證是老式的,兩個人穿著白襯衫,紅色的背景,郎才女貌,郎貌女才,兩樣全占,非常般配。 謝霖眼裏露出平日裏無從瞥見的難言溫柔,謝從心看了他一眼,與裴澤一起退了出去。 家裏大半年沒有進人,已經落了灰,一步一個腳印,從門口延伸到臥室,謝從心潔癖發作,盯著地板蹙眉。 裴澤輕聲關了臥室門過來,見他表情不愉快,摸了摸他頸後的頭發問:“要搬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