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那些寬慰以及悲痛的聲音並不低,明央覺得擾人,他冷眼看著這場父慈女孝,想著這些人有幾個人是真的在難過,但這些虛情假意明央的懶得表現。 沒一會兒,明慧蘭走了出來,她眼眶微紅,對明央這幅漠然的樣子很不滿地皺著眉。 “我父親叫你進去。” 我父親… 明央咂麽了一下這個稱呼,的確這麽多年他就沒聽過明慧蘭喊過一次‘爸爸’。 和明正新不同,在明家明慧蘭稱呼明盛雅都是以父親相稱,尊敬有餘,親近不足的一個稱謂。 看來這紅眼眶裏也沒幾份真情。 來都來了,明央也就沒有耍性子,他剛擰開門,身後的明慧蘭忽然又開口說了句警告: “我不管你平時怎麽荒唐隨性,今天請你有點分寸。” 明央聞言眉梢微挑,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時候才發現房間裏還有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明盛雅的床邊,如果沒記錯是明恒法務部的律師。 室內陽光傾瀉,明明是晨時卻有種日薄西山的蒼涼,明盛雅看了他一眼然後朝著陸辰和陸明揮了揮手,兩兄弟出去之前還盯了明央一眼。 那一眼裏的不滿和憤恨都快淹過他們臉上的悲傷,明央在心裏嗤笑,已經清楚了明盛雅今天叫他過來是做什麽。 他挑了一把沒人坐過的椅子,拉到了床尾陽光照不到的位置坐下,接著不說話也不去看明盛雅,而是將目光移到了窗台上的那盆綠蘿之上。 “傷都好了?” 明盛雅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和以前沒什麽區別,隻是少了些中氣。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也沒能讓明央視線挪動一分,他們之間一點兒也不適合這種互相關心慰問的交談。 明盛雅自己也清楚,所以也就直接敞開天窗說亮話,他朝站在一旁的林律師使了個眼色,林律師就將擬好的遺囑送到他手邊,接著就離開了病房。 明央其實對明家的財產如何分配不感興趣,但他對明盛雅的籌碼好奇。 當年明風出事之後,他被明盛雅當做‘替補’放在國外培養兩年,直到明風逝世他才被接回來正名。 明風生前這麽忌諱他得到的東西,陸明想盡方法也想得到的東西,卻在明風死後成了明盛雅拿來誘惑他的籌碼。 那他接手也沒什麽不好,再說了,他要接近裴雲也,有明家這個助力也更方便。 所以他回來接手了盛世,成了明家的繼承人。 成了明盛雅眼裏明家的‘根’。 他回來這半年,明盛雅起初還希望他好好管理公司,後來大概是發現他的不受控,所以開始物色各家名媛小姐企圖聯姻,反正明央生個兒子,明家就不會斷根。 那麽現在他快死了,也管不著明央以後會不會替明家傳宗接代,那麽明盛雅想讓他乖乖的生根,會拿什麽來牽製他呢? 於是明央翻開了那份遺囑。 財產分配並沒有什麽大問題,除了盛世以外,明恒的股份大部分都會給到明央名下,剩下的給到明慧蘭,也就是陸明和陸辰各分一半。 隨著成排的文字從眼前劃過,明盛雅的打算也逐漸清晰,還真是令人意外又不意外。 他給明央的股份當然不是白給,而是那部分股權其中一半設有一項限製條件: 明央需要在半年內和明盛雅滿意的女人結婚,這樣他就可以得到這部分股份的一半,而另一半則需要明央給明家留後才可以繼承。 如果沒有這項限製條件,他手上的股份就和陸明持平,但因為明慧蘭手上還有一小部分的股份,綜合下來明央還是會受製於陸明。 明央的確低估了明盛雅對血脈的著迷程度,為了所謂香火的延續竟然弄出這種可笑的條款。 生孩子…… “費這麽大心思留著我就是為了給明家續香火。”明央簡直想笑, 笑明盛雅的愚蠢,也笑明慧蘭和陸明的可悲。 “怎麽,怕死了之後沒辦法給你們的老祖宗交代麽?”明央又道:“但是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願意接受這份遺囑呢,替別人留種我可沒有興趣。” 明盛雅不意外明央的反應,兩年前他還不信明央會對萬貫家產不感興趣。 但明央這大半年鬧出的動靜來看,或許相比對金錢的欲望,他對明家的憤恨卻是更甚。 那時候他認為明央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他有的是辦法將他扭回正途。 但如今他的時間不多,隻能用點強製性手段。 “你母親留下的畫作也在其中,”明盛雅頓了一秒接著說:“包括她離開明家之後的畫的畫。” 前一句的時候明央還是一臉無畏,但在他說到‘離開明家’的時候,明央長睫很輕地動了一下。 這一點細微的變化也在明盛雅並沒有錯過,“明風沒有毀掉,是因為那些畫都在我這。” 室內一片死寂,從明盛雅提到那些畫開始,明央就不再說話。 明盛雅耐心地給明央考慮的時間,但他這副自信的模樣令明央十分不爽,於是他嘴角勾起涼薄道:“這就是你的底牌?” 他隨手扯了一片綠蘿的葉子,然後那片殘葉從他指腹飄落在地,一點塵埃不曾激起。 “那些畫對你們來說或許還有點意義,” 他刻意加重了這個‘你’,但這個們自然不包括他自己。 明央嗤笑一聲又道:“對我來說不過就是一些垃圾。” “或許你可以考慮一起燒了帶下去。” 說完他便站起身,腳尖正好踩著那片綠色碾了下去,看著明盛雅的目光冰冷無情,“你要死了再通知我。” “我可以替你燒。”第48章 明央記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醫院度過,謝柔的病情也一直反複,明央覺得這或許是有他在的緣故。 或許謝柔後悔將他生下來,總之每當明央進入那間白色的放著儀器的房間,床上的人都會歇斯底裏的喊叫,然後就會有一群護士醫生將她控製住。 強硬又無情。 後來他被明正新送到外麵養著,直到謝柔病情好轉,才又被接回了花園小築。 未婚生子並不是什麽拿的出手的事兒,但他和謝柔卻在家風嚴謹的明家留了下來,雖然無名無分。 這麽一看明家對謝柔的確是仁至義盡,但或許是因為他們都以為明央其實是明盛雅的私生子,不敢置喙罷了。 就連明央也這麽認為,因為他不止一次的看到謝柔畫過那個男人。 或許一開始明盛雅留著謝柔的確是存了睹人思人的念頭,但等他發現出現不該有的感情的時候就已經決然地抽身離去。他和謝柔之間再清白不過,隻是謝柔單方麵的陷得太深而已,所以才有後來的明正新和謝柔那麽一段露水情緣,也就有了明央的存在。 他不過是明正新和謝柔的一個錯誤,從一開始就沒人希望他出生。 所以意識到這個錯誤的時候,就要把他修正。 當年穆家並不比明家差,所以穆杏在明家能說的上話,於是為了維持明家的名聲也為了維持明正新的婚姻和平,他和謝柔就被掃地出門。 或許是因為遠離了明家,遠離了那些人,謝柔的情緒開始變的平和,甚至對明央也一點點展露柔情,她送他去學校,手把手教他畫畫。 周末還會帶著明央去附近的公園、野外寫生,她的畫開始變得明亮,好像一切都在變好。 如果沒有這幾年的相處,明央或許會恨她恨的更徹底一點。 直到明央笨拙的送出一份生日禮物之後,謝柔選擇了自殺。 還帶著他一起。 如果不是明盛雅出現,或許明央真的就和謝柔一起死了。 但謝柔也還是沒活多久,明央不知道謝柔和明盛雅說了什麽,隻知道後來明家表麵上是接納了他的存在,他成了明家一個存在又不存在的透明人。 明盛雅會拿那些畫來威脅他並不意外,如果說在明央逃離明家之前的黑暗人生中,有過那麽一些光亮,就都在那些他和謝柔一起畫的那些畫裏了。 所以當年明風也用了這招。 明正新的遺言裏不過是提了一句明央,明風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他的命。 他從明家離開之後消失無蹤,明風為了逼他出現,利用那些畫即將拍賣的消息騙他去了遊輪,可最終明央也隻看到他畫的那副塗鴉。 可是同樣的坑,明央又怎麽會栽兩次。 明盛雅病重的消息並沒有被公開,但立遺囑的事兒卻是被傳了出來。明央拒絕遺產的事兒陸明更是第一時間就得知,這可的確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因為如果明央達不到要求繼承遺產,那麽明慧蘭作為直係親屬將會成為這部分遺產的第一繼承人。 四舍五入也就等於到了他陸明手上,那麽先前對於財產分配的不滿也就一掃而空。 而外界雖然早就知道明央是明家獨苗,但因為陸明這會兒春風得意,也就多想了那麽一些,一時之間明家各大旁支都隱隱有些傾向站隊陸明這邊的苗頭。 而另一邊的明央卻是從那天之後就沒了消息,也沒再聯係騷擾過裴雲也。 裴雲也自然也沒有主動聯係過明央,好像他們真的就從試過那一次之後,就對彼此失去了興趣。 自從裴淩風當家之後,除夕一直都是在紫荊山莊的裴家主宅過,裴淩雲一家三口,還有裴淩風一家四口,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吃一餐團圓飯。 裴淩雲的一雙兒女比裴雲也年長幾歲,不過他們對經商沒什麽興趣,很早就投身於科研事業,前幾年也各自成家。 裴家的除夕夜和以往沒什麽區別,如果要說區別可能就是今年裴雲也二叔家添了孫子,今年的年夜飯裴家餐桌上多了一個隻會牙牙學語小baby。 因為有個小孩的緣故,所以這一回用餐氣氛鬆快了許多,就連一向嚴肅的裴淩風也都一直掛著和藹的笑意,還偶爾逗逗寶寶頗為童趣。 裴家三個後輩,除了裴雲也還單著其他都快三年抱倆了,所以在誇完裴雲也這回拿下臨市c地塊在臨市打開一個缺口之後,裴淩雲也就提了提裴雲也年紀也不小,雖然整天忙公司的事兒也是時候考慮考慮終身大事兒。 “雲也再這樣忙下去,我什麽時候才能抱上孫子。”裴雲也母親吳素綺放下筷子,看向裴雲也,“就沒見你身邊有過談得來的女孩,這麽久就沒遇到合適的?” 就算是裴雲也也逃不過被催婚的命運。 裴雲也默了一秒才開口,像是在思考有沒有合適地。 “沒有,還不著急。” 怎麽會不著急。 吳素綺歎了口氣兒,他這個兒子雖然長得討人喜歡,但這性子也太冷了,這麽多年連朋友都寥寥無幾,更別說什麽真心喜歡的女孩。 雖然和兩個小明星傳過一些緋聞,但他們都清楚那些當不得真。 裴淩風倒是忽然瞥了一眼裴雲也,接著開口道:“秦家那小姑娘不是從國外回來了,改天請到家裏來坐坐。” 倒是吳素綺眼睛一亮,“我差點兒把這事兒給忘了。”她又轉向裴雲也說:“舒語,你還記得吧,小時候總跟著你後頭的那小姑娘。” 裴雲也眼皮微抬,“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