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出箭的萊蒂齊亞自己也吃了一驚。


    他那麽想要的,一直都拚命想要創造卻怎麽都做不出來的《機會》,就這麽突然的出現了。


    那一瞬間,如此強大的王妃居然渾身上下都是漏洞。為什麽?


    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便動了起來,雖然射出了箭,但是看到居然真的射中了,萊蒂齊亞也震驚了。


    他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怎麽回事……?)


    從馬鞍上跌落,倒在雪地上的王妃,一動都不動。


    “死了嗎?”


    加斯帕冷靜地詢問道,而與此同時德爾菲尼亞的騎士們大聲叫了起來。


    “王妃殿下!?”


    “怎麽會……!?”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那是震驚和疑惑的慘叫聲。


    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不應該發生的。看著眼前讓人難以相信的光景,他們忘記了戰鬥,也忘記了去救助王妃。


    而另一方麵,坦加的伏兵們高興得跳了起來。


    “王妃墜馬了!?”


    “太好了!?妃將軍墜馬了!!”


    “要活捉!!”


    伏兵們高聲歡呼著,一起向王妃撲了過去。就像螞蟻往糖周圍聚攏一般。


    但是,就在坦加士兵撲過去的瞬間,王妃在雪地上轉了一圈,跳了起來。她的左肩上還插著那支箭。


    她跳起來之後,將短劍插進撲向自己,想要抓住自己的士兵的胸膛。


    王妃的手在顫抖。


    她的臉因為痛苦扭曲著,滿頭大汗。


    王妃拚命和朦朧的意識以及即將跌倒的身體戰鬥著,大口喘息著。


    這不是因為箭傷。單是箭傷的話不會有如此異常的感覺。


    似乎有什麽別的東西,在急速侵蝕著身體內部。


    箭在左側鎖骨下方,胸部上方。


    王妃右手握著短劍,抬起左手,摸索著想要拔掉插在身體中的箭。


    一動不動。


    箭頭深深刺入了肉中。


    箭尾很礙事。王妃用左手將箭折斷。


    因為衝擊肩膀處的肉裂開,鮮血噴了出來。


    王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右手緊握的短劍還深深插在士兵胸中。而那雙野獸般閃閃發光的眼睛望著敵人。


    這可怕的光景讓坦加的士兵們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對手隻是一名負傷的女人。同時也是不能輕易放過的大人物。雖然他們放棄了活捉,但還是報上名字,猛地撲了過來。


    王妃也大叫了起來。


    那已經不是人類的聲音了。


    那是受傷的猛獸的咆哮。


    她將短劍從士兵的屍體上拔了出來。那把短劍眼看著就變成一把大劍。


    坦加士兵並沒有膽怯。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注意到。以占據優勢的姿勢砍了過來。


    王妃毫不費力的揮舞著大劍。隻是一擊,士兵的腦袋就飛到了半空中。


    而同時舉刀砍下的士兵的手也被切斷了。另一個士兵,從左側拿著槍刺了過來,王妃用受傷的手抓住槍尖,一把把槍搶了過來。槍尖調轉一圈,穿過主人的胸口刺進了地麵。


    這個時候,一直呆在原地的坦加後方陣營,終於也衝了出來。他們大概是看到王妃落馬了吧。


    他們肯定認為現在是絕好機會。


    “哇啊……!!”


    “不行!!”


    德爾菲尼亞騎士們陷入了無比狼狽的境地。


    他們之中的半數,為了追趕偽裝成己方向王妃射箭的殺手,跑進了森林中。


    剩下的隻有幾個人了。


    “王妃殿下!!敵人們……!!”


    “請上我的馬!快點!!”


    雖然騎士騎馬趕過來,拚命叫喊著,但王妃卻一動不動。


    她仿佛什麽都聽不到。她將大劍拄在地上支撐著身體,勉強站立著。


    “失禮了……!!”


    生命是無可替代的。一個人想要勉強把王妃抱起來,可卻做不到。


    隻要接近王妃的人,不管是敵方還是己方,王妃都會毫不留情的刀劍相向。不,她也許已經分不清敵我了。


    “王妃殿下……!!”


    “求您了!快點上馬……!!”


    士兵們發出了哀求的慘叫聲。


    隨著大地的轟鳴聲,黑主跑了過來。


    它跑到王妃身邊,王妃丟掉劍,抓住黑主的鬃毛。用令人震驚的力量讓自己的身體回到馬鞍上,跨在馬上。


    此時她已經到達了極限。


    另一方麵,要塞一方也注意到異樣,派出了援軍。


    “王妃殿下……那個王妃殿下落馬了!?”


    “快!快去救援!!”


    軍隊神色大變瞬間趕到王妃身邊,但是他們並沒有停下來。大部分人就這麽衝了過去,果斷地跟迎麵而來的坦加軍戰鬥起來。


    當然,王妃身邊也聚集了一個小隊。看到王妃渾身是傷的淒慘樣子,這些人也震驚了。


    “怎……怎麽會……!?”


    “這麽嚴重……!”


    “來人啊!快點叫禦醫來!!”


    大家一邊這麽叫喊著,一邊想要將王妃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黑主背著身受重傷的王妃飛快的奔跑著,但是它卻在原野的正中間停下了腳步。


    黑主也渾身是傷。那是為了踢飛其他想要襲擊王妃的伏兵們時受的傷。可是,並不是讓它無法行動的重傷。畢竟它已經將王妃帶到了要塞附近。


    但是,現在的武將們並沒有餘力去注意這些。


    “哎呀……怎麽在這種地方停下來了!!”


    他們煩躁的叫喊著,但是沒有栓韁繩的馬也沒法牽著走。當然,就算推它,它也一動不動。如果用鞭子抽的話,可能會把王妃摔下來。


    接著,他們試著想把王妃抱下馬,可是也不順利。


    雖然王妃幾乎是失去意識的狀態,可雙腳卻緊緊夾住馬鞍,雙手緊緊抓住了馬的鬃毛,不肯放開。


    “不管了!把馬的鬃毛剪斷!!”


    一個人衝動的喊道。


    考慮到王妃的身體,必須盡快進行治療,所以他才焦急的說出這種話。但是黑主似乎生氣了。它露出牙齒嘶吼著。


    “莉!!怎麽了!?”


    國王趕了過來。雪拉也跟在後麵。


    黑馬自己跑到他們跟前,似乎在控訴什麽一般低聲叫著。


    王妃就趴在它背上。


    左肩上插著一支斷箭,她的上半身已經被鮮血浸透了,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雪拉頓時臉色蒼白。


    國王的臉色也瞬間變了,他立刻想要把王妃抱下馬鞍。


    “莉。是我。知道嗎……?”


    王妃沒有回答。隻是大口喘息著。


    “放手。格雷亞很為難呢。”


    沒有反應。


    王妃臉上滲出了汗水,有些發青浮腫,眼睛沒有焦點。


    國王和雪拉飛快的互相看了一眼。


    這個情況可不尋常。


    就算因為重傷導致劇痛,單是如此,這個人不會陷入這種不省人事的狀態。


    國王再次緩緩跟莉說道。


    “莉………這裏安全了。傷害你的人已經不在了。明白嗎?放手吧。”


    雖然很難相信王妃聽到了國王的聲音,但她還是微微放鬆了身體,國王小心的將王妃抱了下來。


    雪拉想要接過王妃將她抱走,但是王妃的身體卻劇烈的扭動起來。她揮開兩人的手倒了下去


    。


    就這樣蹲在地上。


    雪拉慌忙想要扶她起來,跪在地上。


    就在雪拉碰到王妃沒有受傷的那側肩膀的瞬間,王妃用驚人的力量抓住雪拉的手腕。


    在猛烈的拉扯下,雪拉差點跌倒。


    “…………!?”


    雪拉吃驚的望向王妃的臉。那是一雙失去意識的眼睛。


    “莉。在這裏——沒辦法治療。到要塞裏去……”


    王妃微微搖了搖頭。接著整個身體都向地麵上倒去團成一團。


    她的右手依然抓著雪拉的手腕。


    雪拉無可奈何的抬頭望向國王。


    國王的表情也很嚴峻。


    是不想動嗎,還是不能動了……


    看起來身受重傷。必須馬上治療。


    國王很快便下了決斷。


    “在此地布陣。”


    “啊……?”


    一旁的武將忍不住責怪起來。


    國王發揮出戰神的氣魄大聲叫道。


    “在此地紮營布陣!!馬上!!”


    “啊……是!”


    武將們慌忙行動起來。


    一片慌亂。


    一個中隊的護衛來到王妃身邊。在森嚴的護衛中,雪拉護著王妃坐在地麵上。王妃緊緊抓著雪拉的衣服,因為過於用力指尖都有些發白。


    雪拉也用力抱著王妃的肩膀。雪拉能感覺到,這意外的纖細的身體,現在正在拚命的戰鬥著。


    “毒……到底是什麽毒……”


    雪拉一瞬間想起數十種毒藥,但是每個的症狀都不太一樣。雪拉並不知道任何一種毒會如此痛苦。


    (那個男人……!)


    那個有著貓一樣眼睛的危險的男人。


    肯定沒錯。想要射中這個人,對於普通人來說是非常困難的。


    雪拉似乎再次意識到村裏長大的自己跟他們的差距,覺得非常不甘。非常可悲。


    國王也滿臉痛苦。無論什麽時候都像太陽一樣耀眼的人,現在受了傷,非常痛苦的蹲在地上。


    但是,國王不能陪在她身邊。國王還有國王要做的事情。


    “王妃就拜托你了。”


    “是……”


    “我必須解決掉那些敵人。你能給她包紮傷口嗎?”


    雪拉用真誠的眼神抬頭望著國王,點了點頭。


    “工具……那個,我的行李在房間裏……”


    “讓人拿來。”


    國王單膝跪在蹲在地上的王妃身旁,用手輕輕撫摸著她已經髒亂的金發。


    “我的哈米婭是不會被這種傷打倒的。”


    國王似乎在說服自己,接著他轉向了眼前的敵人。


    被稱為中央的獅子的國王,散發著可怕的鬥誌迎擊敵人,而格道爾芬-瓦拉哈勢力將麵對怎樣的命運自然不用說。


    國王盡情戰鬥,擊潰敵人的時候,負責貨物的小隊立刻開始設立營帳。


    這裏到要塞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往返搬運東西並不太辛苦。


    材料被運了過來,士兵們拚命地飛快幹了起來。


    在慌亂的聲響中,王妃倒在地上,抓著雪拉一動不動。


    雪拉也像石頭一樣抱著王妃一動不動。


    兩人旁邊立起了支柱,支起了帳篷,人們開始看不到王妃的身影了。


    到了這個時候,王妃身上的緊張感才漸漸緩解。


    隨從們送來了鋪蓋的毛皮,拿來了雪拉的行李。


    “謝謝。還有,再拿一些新布和幹淨的水來。”


    禦醫也趕了過來,但是王妃卻不讓他們接近。


    如果想勉強接近,王妃就會像興奮的猛獸一樣露出牙齒低吼,禦醫們也都束手無策。


    “我來包紮傷口。陛下也是這麽吩咐的。”


    美麗的隨從堅定的說道,禦醫們互相看了一眼。


    他們大概是覺得不安吧,不知道這名少年會進行怎樣的治療。雖然是國王的命令他們也沒有辦法,不過,他們堅持說,至少要看著雪拉處理完傷口。


    但是,雪拉卻一再強調這是國王的命令,把禦醫們趕出了帳篷。


    對於王妃來說,人類就是敵人。在身體無法自由行動的狀態下更是如此。身邊有人的話,她沒辦法安下心來。


    雖然雪拉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能夠成為例外,但是這個時候他覺得非常感激。


    他讓王妃平躺在毛皮上。王妃的樣子依然如故。呼吸非常不規則,意識也不清晰。


    對於這個毒藥,自己沒有任何辦法。


    隻能做現在能做的事情了。


    雪拉的行李中有一些醫療工具。跟普通醫生比起來,雪拉的經驗也更豐富。


    雪拉將銀環從王妃滿是汗水的額頭上取下來,撕開沾滿血跡的衣服,讓傷口露出來。


    “稍微……忍耐一下。”


    刺進肩膀的箭頭是叉開的大三角形。而且尖端非常鋒利。


    加工成那種隻要刺進肉裏就無法拔出來的樣子。這本來是那種狩獵用的利箭。


    這樣對話,隻能把皮肉切開將箭尖取出來了。


    幸虧,作為狩獵用的箭,這支箭的箭尖並不算特別大。但是,因為王妃自己硬是把箭折斷造成的衝擊,傷口也因此擴大了。


    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出血很嚴重。


    縫合恐怕需要很長時間。


    雪拉滿頭是汗的進行著手術,在這段時間裏,王妃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太陽漸漸西沉。


    到了吃晚飯時候,陣營中也忙碌了起來。


    數個地方都支起了篝火,負責人從要塞中運來了人數份的食材。


    陣營中央是受傷的王妃的帳篷。在四周圍——稍微隔開一些距離,設立著其他帳篷。還有巡邏士兵的身影。


    這樣下去的話,今夜必然是要在這裏度過了。


    班特亞潛伏在森林出口處附近,看到這副景象,輕輕返回了森林中。


    卡姆塞四周被高山和森林包圍。要塞往東兩卡提布的距離,就已經是沒有人煙的深山了。


    既沒有任何標誌,也沒有像樣的道路,但是班特亞卻悠然地前進著,漸漸走近了仿佛掩埋在樹叢中,現在已經沒有人使用的樵夫小屋。


    說沒有人使用,是因為大門都被釘子釘上了。也沒有人的氣息。


    班特亞鑽過草叢,來到小屋牆壁附近,蹲了下來。他按了一下木板牆壁下方的一個地方,那塊位置移開出現了個入口。


    封閉的小屋內部非常黑暗,但是對於他經過鍛煉的雙眼來說,沒有任何問題。


    四個人都在這裏。


    斯卡普和加斯帕、還有化妝成樵夫的若斯蘭圍聚在房屋中間。


    萊蒂齊亞一個人在稍遠的地方,靠在牆上。


    班特亞進來之後,他也沒有任何興趣。


    剩下的三個人無聲的詢問起來,班特亞看到他們的視線回答道。


    “似乎要就此夜營。”


    “也……就是說,還活著嗎!?”


    “怎麽會……!?”


    斯卡普和加斯帕的話語中充滿了否定意義。


    若斯蘭也不由得沉吟起來。


    班特亞講述了他親眼看到的陣營的情況。明明身後就是結實的要塞,但是他們卻特意支起營帳,生起篝火,為士兵們準備晚餐。至少今夜,他們應該不會撤離。


    “也就是說,王妃身受重傷,依然無法行動。應該是這麽個情況。”


    三個人一起沉吟起來。


    雖然成功的將強大的對手逼迫到無法自由行動的狀態,但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


    不隻如此,他們甚至覺得有些膽寒,仿佛整個身體都在不停顫抖。


    在黑暗中都能看出來斯卡普臉色鐵青的大叫道。


    “開什麽玩笑。為什麽沒有死!?”


    他們使用的是立刻見效的劇毒。


    當然,他們也事先確認過效果了。


    隻要進入血液,人類的話自不必說,就連熊或者獅子這種大型猛獸,也堅持不了幾分鍾。


    若斯蘭用尖銳的質問萊蒂齊亞。


    “你真的射中了吧?”


    萊蒂齊亞輕輕聳了聳肩。加斯帕和斯卡普代替他異口同聲的說道。


    “射中了。肯定沒錯。”


    “我親眼看到了。”


    若斯蘭再次低聲沉吟起來。


    “難以相信……那麽……這樣的話,她早就應該死了呀……”


    “喂……說不定對方是在虛張聲勢。隻不過偽裝成王妃還活著的樣子……”


    “為了什麽?”


    若斯蘭立刻否定了斯卡普的話。


    但是,加斯帕卻點了點頭,他讚同了斯卡普的意見。


    “不,很有可能。也許是不想讓士兵們失去鬥誌。”


    王妃被稱為現世的戰鬥女神,國王的守護神,是人們崇拜的對象。不想立刻公開王妃的死亡,這並非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麽,就要確認……”


    若斯蘭剛說了一半,一直沉默不語的萊蒂齊亞低聲笑了起來。


    “還活著呢。那個王妃。”


    四個人同時望向萊蒂齊亞。


    他的頭靠在牆壁上,舒展著四肢。雖然他總是這樣,從他戰鬥時靈敏的動作實在難以想象出現在這副樣子,仿佛非常慵懶。


    “你怎麽知道的?”


    “為什麽啊……你們也看到了吧?那可是直接射中她了。可她還是大鬧了那麽久。她要是會死的話,那個時候早就死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似乎又非常開心。


    跟他無精打采的樣子相反,他那像貓一樣的眼睛反而更加閃亮,帶著光芒。


    “這應該是那種,打中了,倒下來,然後就再也起不來了,直接去了那個世界的親切毒藥,可真是的,這麽不肯輕易死去,真是讓人深感常識在她這種生物身上不適用啊,接下來,就隻能把她腦袋砍下來了。”


    “現在是佩服的時候嗎?”


    若斯蘭表情苦澀的說道。


    加斯帕考慮了一會開口說。


    “不過,她肯定身受重傷。不管是再超越常識的生物,至少毒對她還是有效的。”


    “嗯。”


    “如果要幹的話就趁現在。”


    “嗯。”


    主要的對應是兩名年長者決定下來的。


    斯卡普還經驗不足,班特亞屬於機動部隊。


    然後萊蒂齊亞,明明應該是主角,卻仿佛一副旁聽者一般的態度。


    “萊蒂。怎麽辦。這本來就是你的獵物。你去嗎?”


    萊蒂齊亞沒有馬上回答。他瞪大了眼睛,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


    “如果要做個了斷的話,越快越好,如果放過這次機會,以後就麻煩了。”


    若斯蘭的聲音很有力量。


    萊蒂齊亞還是沒有回答。他靠在小屋的牆壁上,有些為難的歪了歪頭。


    “萊蒂?”


    班特亞開口詢問,接著萊蒂齊亞臉上露出一個明顯的笑容,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我不去。”


    “什麽……?”


    “你們是想要等到晚上,偷襲敵營,給王妃致命一擊吧?我不去。”


    其他人都呆住了。


    就連之前會馬上憤怒地開始反駁的斯卡普,也沉默了。


    因為這不是別人說的話。是這個男人說的。


    肯定不是因為一時興起。


    “為什麽?”


    “不知道啊。”


    “等王妃的狀態好轉之後,肯定會被安置在城內最深處。當然,即便如此也沒關係,但是,現在下手要更容易呀。”


    “我知道。”


    實際上,這種話沒必要特意說出來,也沒必要做確認。無法自由行動的王妃,現在就在帳篷中,在原野的正中央。


    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現在不下手的話要等到什麽時候。


    “萊蒂。難道說,我以為隻有你不會發生這種事……難道你對那位王妃產生感情了嗎?”


    聽到若斯蘭充滿疑問的話語,萊蒂笑了起來。


    “感情……啊?挺有意思的。”


    “不要岔開話題。你到底為什麽不參加偷襲?”


    “因為危險。”


    他淡淡的說完這句話,其他人都呆住了。


    當然,陣營的警備非常森嚴。


    單是根據班特亞的報告,就有至少一個大隊的士兵在守衛王妃的帳篷。還有巡邏的士兵。就算到了晚上也燃燒著熊熊的篝火,仿佛白天一樣明亮。就算悄悄潛到附近,也會立刻被發現吧。


    人們會說,穿過這種警備暗殺王妃是不可能的吧。一般情況下。


    斯卡普終於吃驚的開口說道。


    “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了?”


    他的表情有些害怕。


    不管警備再怎麽森嚴,那些人也隻不過是隻知道白天那種戰鬥方式的人。


    這種人,對於潛入黑暗中,在黑暗中行動的他們來說,不會是任何阻礙。


    “難道,你真的認為,無法穿過這種野營程度的警備嗎……”


    萊蒂西亞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這樣的話,我今天也要放棄這個工作了。唉,這確實是個很好的機會。目標就在近在眼前的原野正中間。負責看守的隻有白癡一樣的士兵。平時像怪物一樣強大的王妃現在也身受重傷無法行動。唉,真是簡單。沒有比這更簡單的工作了。”


    萊蒂齊亞認真的點頭說道,但是跟他的話語相反,他卻重重的攤開身體。


    “我就是看不慣這一點。”


    “什麽……!?”


    “是感覺。”


    萊蒂齊亞仿佛理所當然一般說道。


    “太輕鬆了。越看越像是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但現在不行。感覺不妙。——我心中的什麽東西在這麽說。”


    其他人都沉默了。


    他們沒辦法否定萊蒂齊亞——僅憑這麽含糊的感覺就下決定。


    他們畢竟是從事暗殺這種特殊工作,並一直生存下來的人。他們深知這種含糊的感覺是多麽的重要。


    如果無視這種感覺,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不過,加斯帕還是有些遺憾。


    “但是……就這麽什麽都不做在一旁看著,實在是太傻了。”


    “確實。讓村裏的家夥試試看吧。”


    “村裏的?”


    “是啊。就在這附近——是叫伊爾德吧?有個村子吧。那些人的話今夜就能去吧。”


    班特亞露出了一絲苦澀的表情。


    他們身為一族的精銳,知道分布在大陸中的村子的地點,並可以自由的驅使宗師們。


    對於在雷加時的班特亞來說,宗師的命令就是一切。其他村子都不在他的理解範圍內。但是,宗師和有限的一部分親信,有義務協助一族的要求。


    為此行動的就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行者們。


    肯定會有人相信這是村裏的命令,相信這是宗師的意誌,而投身於危險的任務中,最後喪命。


    加斯帕歪著頭問道。


    “確實有可能……但為什麽是村裏的?”


    “因為


    就是這樣吧?如果她真的是身受重傷無法行動,也沒有必要我們親自下手,村裏的人也足夠應付了。讓他們去試試看吧。”


    斯卡普不滿的開口說道。


    “不過……如果你的感覺錯了的話,這份功勞不就被村裏的家夥搶走了嗎?”


    “不管是誰來幹都沒關係啊。我們的工作就是在今年夏天之前殺死王妃。就算借用別人來下手也是一樣的。”


    一族之中最有本事的人說,重要的不是炫耀個人的技術,而是完成目的。


    若斯蘭讚同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確實,畢竟是那種毒都沒死的王妃。也許先探查一下具體狀態比較好。”


    “嗯,就是這麽回事。”


    “如果你的感覺是準確的話,伊爾德的那些家夥就不可能活著回來了。”


    “沒關係的。反正村裏的家夥早晚都是棄子。我們也一樣。”


    他的聲音依然有些愉悅,又非常冷淡。


    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雪拉感覺到一種不明緣由的心悸。


    王妃的樣子看起來穩定了一些。


    傷口已經縫合纏上了繃帶,現在她正睡在毛皮上。


    但是,毒藥的效果比預料的更強。王妃的呼吸依然不穩定,意識也沒有恢複。


    雪拉用自己學過的知識調出了湯藥喂給王妃,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能有大的效果。


    接下來,隻能依靠這個人的體力和精力了。


    國王說,王妃是不會輸給這種傷的。雪拉也這麽認為。


    可另一方麵,他卻覺得坐立不安。


    讓他覺得不安的,並不是王妃的樣子。


    是外麵。


    雖然是在帳篷裏麵,但是隻隔著一層布,就是外麵,是原野中了。是幽深的森林。


    不久之後,太陽落山,夜晚到來了。


    雪拉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危機感。


    這種感覺沒有什麽理由。雪拉過去曾數次感受到相似的感覺。


    胸中的悸動,那種該被成為第六感的東西,曾讓雪拉數次察覺到近在眼前的危險和陷阱,並成功躲開。


    這次不是單純的預感。而是有著明顯的根據。


    不管再愚蠢的人,再膽小的人,想要暗殺的對象因為中毒無法行動的話,一定會趁機襲擊的。而且還會趁早。


    雪拉悄悄從帳篷的入口處往外偷看。


    整個陣營都非常緊張,很有鬥誌。


    根據和王妃一起負責殿後的騎士們的證言,射中王妃的是偽裝成己方雜兵的男人。


    因為有好幾名目擊者,所以此事無法隱瞞,德爾菲尼亞陣營一時一片嘩然。


    “到底是什麽人?”


    “是誰指使的。佐拉塔斯嗎?”


    “可惡……卑鄙……!!”


    而且傳言說箭上還有毒藥,將兵們的憤怒和興奮到達了頂點。


    而他們因為激情的驅使,甚至想要直接攻入坦加領地,而國王凜然的一句話阻止了他們。


    “你們因為頭腦充血離開此地的時候,那些卑鄙之徒如果再偷襲王妃的話該怎麽辦!?”


    一群讓都回過神來低下了頭。


    因此,守護王妃帳篷的人每個都雙眼發光,如果有人妄想接近的話那他們會二話不說直接砍過去。當然,夜間也是輪班守衛的。


    但是,來的卻不是一般的刺客。


    因為是在合戰這種優越的條件下,所以那些人不是戰場上搏命的騎士和士兵們能應付的對象。


    雪拉放下帳篷的門簾,回到王妃身旁思考了一會,下定決心一般抬起了頭。


    “莉……你能聽到嗎?”


    隨著雪拉的呼喊,王妃微微睜開了眼睛。


    雖然王妃的眼神顯示她的意識還很朦朧,但是跟剛剛受傷的時候比起來,安定多了。


    “天馬上就黑了。”


    王妃應該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吧。


    王妃的表情中出現一絲苦澀。同時,她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在毛皮上劃動著,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劍……對不起。還沒有回收。不過,就算那把劍在這裏……也沒有意義。”


    王妃現在不隻無法起身,連話都說不出來。這種狀態下是不可能拿劍的。


    雪拉不隻驚歎於王妃的精神力,甚至覺得渾身發冷,但是現在不能膽怯退縮。


    “你受傷了不能動。”


    “…………”


    “所以,我會代替你去。”


    隻能自己來做。就算打不過,就算出身不同,那個男人和班特亞,都毫無疑問是雪拉的同族。


    王妃直直的望著雪拉。


    雪拉靜靜的笑了笑。


    “我不會死的。我會代替不能行動的你,為了守護你的生命而努力。現在,能不能把我,當成你的雙手雙腳呢?”


    王妃茫然的望著雪拉的臉。


    她的右手緩緩的動了動。


    伸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雪拉。


    王妃的動作非常緩慢,難以相信這是平時的王妃的手腕。她抓住雪拉的膝蓋,摸到他的手腕,然後抓住雪拉的肩膀拉到自己跟前。


    雪拉乖乖俯下身體,維持著蜷身在王妃上方的姿態。


    他靜靜的等著王妃炙熱的嘴唇貼到自己嘴上。


    王妃的眼睛盯著雪拉。


    那是有些朦朧,有些痛苦的眼神。


    但是,那也是絕對不會輸給毒藥和傷勢,有著不屈意誌的眼睛。


    (去吧……)


    雪拉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這句話。


    雪拉心懷感謝的低下了頭,就在他想站起來的時候,外麵突然吵鬧了起來。


    “請等一下。您一個人守夜……”


    “如果是照顧王妃殿下的話,就讓我們來做吧。還有禦醫。陛下您用不著……”


    雪拉聽到了這番話。


    似乎是侍從們正在勸阻,想要徹夜陪伴在王妃身旁的主君。


    但是,國王卻斷然反駁道。


    “那是我的妻子。我有徹夜照顧她的權力。敵人也趕走了。身受重傷的妻子臥床不起,丈夫卻不能陪在身邊,有這種法律嗎?”


    “可是,那個,至少,讓我們也陪在左右……”


    “不需要。你們要是一個個都擠在這裏,不利於王妃養傷。我不叫你們不許出現。”


    國王的語氣很嚴厲,親信們什麽都說不出來。


    雪拉一臉感激的迎接了走進帳篷的國王。


    這次輪到雪拉把王妃托付給國王了。


    國王似乎也明白了。他點了點頭。


    “你一個人沒關係嗎?”


    “是的。”


    “不要勉強自己。”


    “是。陛下也請小心。”


    簡短的說完,雪拉悄悄走出帳篷。


    夜幕降臨在雪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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