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為什麽你不願意喊我的名字?』
這是某次上學途中,我的青梅竹馬齋藤突然丟出的唐突疑問。
這一天,他依舊吃著梅幹飯團當早餐。
『我們都認識十年有吧。』
『可是……齋藤對我來說就是齋藤啊。』
『這是什麽歪理?我不怎麽喜歡被別人用姓氏稱呼啊,同年級裏就有三個齋藤。』
『這算什麽……小田也一樣啊,是個菜市場姓。』
『那不然以後叫你「一華(kazuha)」。』
『咦,不要!我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
『為什麽?』
『很難念不是嗎……而且常被人家誤叫成「ichika」。』
『嗯……的確是啦。』
我從小就莫名不太滿意自己的名字。一部分是因為常被念錯的緣故,加上這名字據說是父親自作主張取的,母親無法接受,所以她直到現在也不太常這樣喊我。
沒人願意呼喚的名字,單純成了考試時標記身分用的符號。
『畢竟就連跟你很要好的田中同學,你也都是喊姓氏呢。至少麵對好朋友時,好好喊人家的名字吧。』
『關於這點,田中同學也常跟我抱怨。但總覺得……這讓我感到卻步。』
交情越是要好的朋友,越令我不禁覺得互喊名字的行為就像立下某種契約。
像是一種誓約……又像是承諾……
『所以叫姓氏的話比較自在嗎?』
『……嗯。』
不愧是跟我有老交情的齋藤,非常了解我的想法。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囉。』
然而,他露出了些許落寞。
○
我作了一個關於前世的夢。
夢見我與青梅竹馬互相以姓氏稱呼,連彼此的名字都無法呼喚。
不,是我單方麵不願努力嚐試。換作此生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當時為何那般膽小怯懦,但總之前世的我並不喜歡自己的名字,也討厭被人那樣稱呼,甚至害怕喊對方的名字。
小田一華。
過去的我永遠不滿意自己的這個名字。
但也沒必要在稱呼他人時,堅持喊對方的姓氏吧。
至少麵對喜歡的男孩子時,好好喊對方的名字──我對前世的自己感到有點惱怒。
時間來到魔法藥學課的校外實習當日,是個大晴天。
我們一年級生踏出盧內?路斯奇亞魔法學校,乘船前往附近的島嶼。
目的地是盧內?路斯奇亞魔法學校名下的第三藥園小島。這裏以貼近自然的栽種方式培育了各種魔法藥所需的植物,常被活用於學生的實習課程。
「大家聽好了,校外實習隨時伴隨著危險,若因為一時鬆懈而墜崖摔死、墜河溺死、被猛獸撕咬並吞下肚,或者落入老師們設下的陷阱而死,校方一概不負任何責任。要怪就怪自己大意疏忽!」
「……好的!感謝魔法體育科的萊拉老師的寶貴建言。」
本次校外實習是魔法藥學課與魔法體育課兩科目合並舉行,因此萊拉老師與梅迪特老師將學生聚集於海濱處,輪流進行課程說明。
梅迪特老師拿了某種藥草展示給學生看。
那是一種具有蕨類典型外觀的植物,細密的葉子往外展開成羽毛狀。
「正如各位所見,這植物是『椪蕨』。今天的課題就是分組采集這種植物,並且同心協力製作出上次課堂上介紹過的『椪眼藥水』。時間限製五小時。在時限內全組一起回到這裏集合,繳交製作完畢的成品,就算成功完成課題。作弊可不算數喔。比如說拿市售的眼藥水來充數……老師可是分得出來。」
石榴石第九小組,這是我們小組被賦予的名稱,成員包含身兼組長的我,加上勒碧絲、尼洛與弗雷共四人。
我們在海邊的一隅等待依序出發,趁空檔互相檢查隨身行李是否有缺漏。就在此時……
「今天可要跟你一分高下,瑪琪雅?歐蒂利爾。」
「什麽?」
由貝亞特麗切?阿斯塔領軍的第一小組走上前來,對我發下戰帖。
接著她瞥了我身旁的尼洛一眼。
「沒想到你能拉攏榜首尼洛同學進入小組。即使我好心開口邀他加入我的組別,他也完全不動心。」
「那是因為你邀請人的方式太高傲,令人不爽啊……」
我邊仰頭望著天上翱翔的海鷗邊吐嘈。
「所以,你說要以什麽為基準來分勝負?」
「聽說這次校外實習的評分,將以小組排名形式公布。所以,得到較高名次的一方就算獲勝。我會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們小組的實力有多堅強。」
「嗯~好,我就接受你的戰帖。難得的比賽,不如來賭點什麽吧。」
我伸手掩著嘴,暗自揚起邪惡的笑容如此提議。
「你、你說要賭什麽?」
「嗯……我想想。如果我贏了,你就請我吃學生餐廳的檸檬派。」
「……這點東西就足夠了嗎?」
「我是說一整個派,不是切片!別小看我了。」
「…………」
第一小組的對手們似乎不太明白,麵麵相覷並歪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好、好吧。那如果我贏了……就讓尼洛同學加入我們這組。」
「!」
尼洛露出極度抗拒的表情並且搖頭。
「這樣你們那組就多一人,我們就少一人耶。」
「到時候我會把組內的一個人分過去給你。比如說我的管家尼可拉斯,或是誰都可以。」
「什麽?」
「隻要大小姐開口,我悉聽尊便。」
但貝亞特麗切的管家本人──尼可拉斯?赫伯裏似乎欣然接受,臉上的和藹笑容絲毫不為所動。某方麵來說,他們之間看似建立起深厚的信賴關係,但這更令人不悅。
而且……還讓我一瞬間回想起托爾。
「啊啊,差不多到我們要出發的時刻了。那麽第九小組的各位,祝福你們有好的表現。」
我們都還沒答應關於尼洛的條件,第一小組就已經出發前往采集藥草。
「喂,我被擅自當成賭注了耶。」
「又沒什麽不好~反正他們那組的人感覺會對你百般奉承。」
「才不好,我討厭他們那群家夥。」
「噢噢,閉俗男難得表達自己的主張呢。」
弗雷調侃著尼洛,我則說著「好了好了」,安撫他們兩人。
「沒問題的啦,總之隻要獲勝就行。尼洛,你要是不一起拿出真本事,就要淪為貝亞特麗切的仆人囉。你明白的吧?」
「……明白,我會認真麵對挑戰。」
噢噢,總是表現得有氣無力的尼洛同學,默默地充滿了幹勁。
真是沒枉費我接下戰帖。
「弗雷、勒碧絲,你們也要為了守住尼洛加把勁喔。還有為了贏得檸檬派!」
「嗯嗯,當然囉,瑪琪雅。我們可不能輸。」勒碧絲說。
「……我看你的主要目的是檸檬派吧?」弗雷說。
在提振組員的士氣時,第九小組正好被點到名,我們急忙趕往出發地點。
「便當帶了沒?記得一有什麽狀況就打破魔光信號燈喔。那麽,祝各位一路順風啦。」
第一次的跑腿,不,第一次的校外實習活動,就此展開。在過度保護的梅迪特老師目送下,我們終於要踏入藥園島。
這個島嶼經過人工妥善管理,幹淨整潔之中仍保有其自然型態。
路上有往四麵八方延伸的人行步道,當然也少不了檸檬樹。難得來到這裏,我摘了幾顆檸檬收進慣用的竹籃裏,簡直就像出來遠足野餐。
「椪蕨的采集啊,真簡單的課題呢~」
弗雷還一派輕鬆地打著嗬欠,但我可不覺得這份任務有如此輕鬆。
「有那麽簡單嗎?不光是采集而已,要提交的成品可是『椪眼藥水』耶。」
「椪眼藥水也不是難度多高的魔法藥啊。」
「這就是這道課題的陷阱所在。椪蕨這種植物,要找到野生種很容易,但是品質好的意外很稀少。而原料本身的品質,將會明顯反映在椪眼藥水的功效上。眼藥水依照品質高低,大概可分成十個等級喔。」
在我們前進的路上,馬上發現椪蕨的蹤影,但全都是路邊常見的劣等種。
「這次課題的評分關鍵,就在於椪眼藥水的品質吧。不是單純采集椪蕨、做出成品就好,數量跟速度也不是重點。」
尼洛很快便理解這項作業的用意。
梅迪特老師討人厭的地方就在於不直接表明意圖,而是讓學生自行解讀。若未經思考就交差了事,會誤以為這份課題易如反掌。
「我記
得椪蕨是生長在濕度高的地方吧?」
「嗯嗯,沒錯,勒碧絲。首先是水岸邊……先找出河川最快。」
於是我輕拍弗雷寬闊的後背,仿佛在提醒他出場時刻到了。
「要我從高處勘查的意思?」
「就是這麽回事。麻煩你囉。」
弗雷刻意大歎一口氣,一如往常將手插進口袋裏,飛快登上斷崖,簡直就像行走在平地上。
身為【地】之驕子的他,隻要是與地麵相連的物體,無論是山崖還是樹幹,都能用他那雙腳暢行無阻。與其說是魔法,倒不如說是一種特殊體質。不過,我聽說地之驕子對於飛行與飄浮類的搭乘工具與魔法不太行。
「距離這裏五百公尺處有河川,我還看見瀑布。」
「瀑布!好耶,就去那邊吧。那邊絕對是個好去處。」
勒碧絲歪頭疑惑地問:
「瀑布有什麽特別好的嗎?」
「瀑布附近因為有水花噴濺的關係,隨時都保持濕潤狀態對吧?這樣的環境就具備了椪蕨生長的最佳條件。不過課本上沒寫這些就是了。」
弗雷回到地麵後帶領我們前進,結果在途中遇見巨大岩石,擋住去路。右邊是斷崖、左邊是河川,我們陷入進退兩難的狀態。
「怎麽會這樣?還差一點點就能抵達最佳地點了!」
「這不是自然出現的岩石,而是經由人為操作被放置在這裏的,上麵留有魔法的痕跡。」
尼洛立刻用他的魔法隱形眼鏡觀察。
「所以是老師們放置的障礙物囉。要先放棄這條路,暫時掉頭嗎?」弗雷問。
「不,繼續前進比較好吧。出現障礙物,也就代表前方很有可能是『正確答案』。不過這岩石似乎被設下了強大的防禦壁魔法,無法破壞。」
「無法破壞,那就是隻能爬過去的意思?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弗雷一樣。這下怎麽辦……」
「那麽,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勒碧絲難得自告奮勇。她用手心貼上岩石表麵。
「勒碧絲?特瓦?特瓦伊萊特──轉移。」
詠唱出咒語後,岩石頓時之間消失無蹤。
「轉移魔法……」「天啊。」
尼洛與弗雷都對此驚訝得目瞪口呆。
「好厲害好厲害!這種規模的轉移魔法可是超高難度耶!」
一般來說,這是在習得飄浮魔法後,到三年級才會學到的魔法,而且施予魔法的物體越大,難度也就越高。
「因為我們家族是靠『空間魔法』與『煉金術』吃飯的。我想岩石現在已經被轉移到島上其他地方了。比如說……有可能在貝亞特麗切?阿斯塔的麵前。」
勒碧絲難得發出了壞心眼的咯咯笑聲,完全顯露出她對於之前在迎新會上,被貝亞特麗切嫌棄「留學生派不上用場」一事記恨至今。
如果那顆大石頭真的被轉移到貝亞特麗切麵前,阻擋他們的去路,肯定很有趣。正當我如此心想時……
不知從何處傳來貝亞特麗切的招牌台詞「真是太離譜了」,讓我們不禁笑出聲。
朝著河川上遊繼續前進,我們總算來到目標的瀑布。
「快看,瀑布四周跟垂直的岩壁上長了滿滿的椪蕨耶。」
這裏正好是瀑布水流下衝並且噴散成霧狀的地方。
鬱鬱蔥蔥的苔蘚與其他植物很顯眼,其中也能見到椪蕨生長於各處。
椪蕨呈鮮豔的黃綠色,羽毛形狀的葉片上有著密密麻麻的鋸齒,葉片背麵長滿儲藏魔力的小顆粒,被稱為魔力孢子囊。
「瞧,這些葉片背麵的魔力孢子囊,顆粒偏大且閃閃發光對吧?這就是高品質椪蕨的特征。魔力孢子囊迸裂時會發出『碰』一聲,所以才有椪蕨這名稱。」
此時,生長在我們正上方區域的椪蕨,正好有魔力孢子囊破裂。
發出「碰」一聲清脆的聲響後,閃閃發光的魔力孢子飛散而出,在空中呈帶狀飄浮。
由於瀑布旁蘊藏著新鮮的水源與大氣魔力,能培育出品質優良的椪蕨。
「來,快來找出品質最棒的椪蕨吧!」
「好~」
事不宜遲,我們隨即以這一帶為據點,開始找尋最優質的椪蕨。
競爭對手們還沒發現這個地點,由我們搶先一步盡情采集。
製作課題要求的「椪眼藥水」大約需要十株椪蕨,我想盡可能精心挑選。
「喂,我找到囉。」
「……比我找到的還更好,不愧是尼洛……有點不甘心。」
「這個怎麽樣?」
「啊啊啊,可惜了,勒碧絲。那是冒牌貨『胚蕨』。乍看之下跟椪蕨很像,仔細觀察可以發現葉片形狀不同。你瞧這邊。」
就這樣,正當我與組員們認真地采集椪蕨時……
「喂~這裏也長了很多喲。」
回過神才發現弗雷已走上岩壁,窺探瀑布水幕的後側。看來後方似乎有洞窟。
但我們無法像他一樣毫不費力地飛簷走壁,便從岩壁邊緣的淺潭處進入,在水深及膝的潭中貼著岩壁涉水前進。
「勒、勒碧絲,那個,你的腳弄濕,沒、沒關係嗎?」
「嗯嗯,沒問題。我才要問瑪琪雅你還好嗎?整個人瑟瑟發抖耶。」
沒錯。畢竟我是【火】之驕女,擁有這種體質的人特別不諳水性,都是旱鴨子。以前我還曾在家裏的蓄水池溺水,最後被托爾救起。
「越、越越、越往瀑布潭深處走,越容易深陷其中,很危險的!要小心喔!」
「瑪琪雅,你看起來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雖然被打頭陣的尼洛小聲吐嘈,但我總算順利抵達瀑布水幕後方,暫時鬆了一口氣。
這裏的地形就像個寬廣的洞窟,並且有充足的立足空間,而且頗為涼爽。
我先用擅長的熱風魔法,幫濕透的組員們與自己弄幹身子。嗯,這樣舒服多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裏還真壯觀……」
隱身於瀑布後方的水簾洞。這裏的岩壁隨時是濕潤狀態,隻要走在太靠近瀑布水流的位置,好不容易烘幹的頭發跟長袍感覺馬上會沾濕。
不過,這裏的確是魔法植物的寶庫。
因為岩壁表麵長滿品質絕佳的植物與苔蘚。
「快看這裏,長了好多品質絕佳的椪蕨,還有稀有的鱗草跟螢苔耶!」
我邊回憶起過去在鹽之森尋寶的雀躍與興奮,邊采集這些植物。
「光在這裏就能湊齊十株了呢。」
「嗯嗯,這樣一來應該能做出最高級的椪眼藥水。」
「哼哼~要歸功於發現這片寶地的我吧?我不介意你們愛上我喔。啊啊,但我對小妹妹沒興趣就是了。」
「…………」
我與勒碧絲用毫無情緒的死魚眼瞻仰弗雷的尊容。
「好啦。材料也收集完了,在這裏把椪眼藥水做一做吧。」
「可以是可以,但我肚子餓扁了耶,組長。」
「趁熬煮材料的空檔來吃午餐吧,這樣也更有效率。」
我們在洞窟裏找了塊幹燥的地方歇腳。
我從隨身攜帶的竹籃裏取出一大片地墊並且攤開。
接著陸續拿出慣用的鍋子、用來放置火源的爐架與湯杓,並從附近河川汲了水,立即萃煮椪蕨。這步驟必須耗費一小時慢火熬煮,我們便趁此空檔享用午餐。
校方吩咐午餐就吃他們準備的罐頭與蘇打餅加上起司。
罐頭的內容物是蛤蜊巧達濃湯,不過……
「你們不會想把這個巧達湯料理成更美味的一餐嗎?」
「怎麽說?」
「難得都來一趟了,煮點義大利麵來吃吧。在野外煮一鍋義大利麵最讚了。」
接著,我從竹籃裏慢慢取出幹麵條……
義大利麵是路斯奇亞國民的靈魂料理,現場所有人都無異議地讚成。
「你打算用蛤蜊巧達湯怎麽料理?」
尼洛詢問。
「手邊有剛才采的檸檬跟學校發的起司不是嗎?煮好義大利麵之後,把濃湯跟起司倒入鍋中與麵條拌勻,最後再擠點檸檬汁。白醬跟檸檬是完美組合,成品保證好吃。」
組員們都吞了一口口水,我也在說明的同時感到肚子越來越餓。
米拉德利多本來就存在一種名為檸檬義大利麵的料理,用起司拌麵條再擠上檸檬汁來享用。我就是利用這道菜來改良。
我刻意不使用魔法,從瀑布取來幹淨的水,用來煮麵條。
後續用鍋子加熱罐裝濃湯與起司,再加入麵芯煮至微硬的彈牙麵條,拌勻至起司融化、麵條均勻裹上巧達湯汁之後,再幫大家分裝到各自的餐盤上。
「嗯~滿滿的蛤蜊,看起來真美味。」
米拉德利多是靠海的城市。雖然這蛤蜊巧達濃湯是罐頭食品,但水準很高,光是這樣拌義大利麵,也能成為豐盛的一餐。
最後再豪邁地現磨一點粗顆粒的黑胡椒,並把新鮮檸檬對半切開之後毫不吝嗇地擠上滿滿原汁……就可以開動了!
「啊啊……這道義大利麵真適合在活動筋骨之後享用。吃起來不但美味,還讓人重新活了過來。」
「對米拉德利多人來說,果然還是檸檬最對味呢。」
「米拉德利多人?不過的確沒錯,清爽的滋味很不賴。」
一方麵也是因為剛才經曆了大量勞動,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我當然也一樣。質地濃稠的白醬濃湯凝聚了海鮮的鮮甜,滋味濃鬱又有深度。再加上分量豪邁的檸檬汁,這股酸味中和了濃湯與起司的濃醇,替這道料理增添初夏風情,微酸風味讓人越吃越順口。
而且檸檬還有消除疲勞的效果,是一種萬用又美味的黃色寶石。
「啊,對了!我還帶了接骨木花口味的甘露酒喔。拿來跟冰涼的氣泡水兌著喝,一定很美味。我想應該跟義大利麵也很搭。」
「喔喔,上次那玩意兒啊。」
「弗雷,我把轉交給娜吉姊的任務托付給你了,你應該有順利送達吧?」
「那當然,我還邀請她去約會。」
他語帶得意地回答。希望那場約會能順利進行就好囉……
我在竹籃裏東翻西找,取出小瓶裝的甘露酒與冰涼氣泡水,並準備了四隻玻璃杯。這竹籃簡直是四次元百寶袋。
但是,沒想到籃子裏竟然跳出了兩隻倉鼠。
「波波太郎、咚助?」
是一黃一白的侏儒倉鼠精靈。它們發現了吃剩的蘇打餅幹,便撲上前去專心地咬碎之後裝進頰囊裏塞滿。
「怎怎怎、怎麽辦!老師叮囑過把精靈留在校內,不要帶來的,沒想到它們混進竹籃裏偷渡。」
「隻要不使用就沒關係吧。其他小組也有人帶精靈同行啊。」
「也、也對耶,尼洛……喂!你們不要亂撿蘇打餅幹偷吃!」
即使出聲喝止,它們仍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
「好、好吧,算啦。重新打起精神,用甘露酒幹杯吧。」
將接骨木花口味的花草甘露酒倒入玻璃杯中,兌上冰涼的氣泡水。我調配出淡黃色的飲品,分別拿給組員們。
「祝我們石榴石第九小組旗開得勝……」
「什麽啦。」
「幹杯~」
我們舉杯敲出清脆聲響後,立刻大口大口豪飲。
冰涼的氣泡在喉間迸裂的感覺真暢快!
「哈~活過來了。」
「噢噢,這還真好喝耶。我本來擅自想像成會有藥味,結果很順口。」
男生們似乎也很滿意。我跟勒碧絲斜眼望向彼此,輕輕笑了笑。
「接骨木花是萬能藥草,能預防感冒、幫助身體排毒,還有美白功效。然而具有葡萄的芳醇香氣,又帶點酸味,喝起來很順口。」
藥效極佳,喝起來卻冰冰涼涼又很美味,令人忍不住大口暢飲。
「話說回來,瑪琪雅,你的竹籃並非一般市售的商品對吧。裏麵施有非常高等的空間魔法。」
「喔喔,這個啊?是我們家祖先『紅之魔女』傳承下來的用品。雖然很古老了,但還是很耐用,輕巧又方便,所以我也很愛用。」
「……『紅之魔女』的嗎?」
我將竹籃拿往前方。勒碧絲手抵著下巴沉思了片刻後說道:
「也就是五百年前的意思囉……空間魔法在那個時代尚未確立,卻存在這種使用高等空間魔法的物品……」
被這麽一說,我想想也有一番道理。而且,如果紅之魔女本人過去會使用空間魔法,這段軼事與技術在我們家族中流傳下來也很合理,卻完全沒有相關資料。
「能在當時操縱空間魔法自如的魔法師僅有一人。那就是……」
「『黑之魔王』是吧。」
見尼洛直覺敏銳地開口,勒碧絲點頭回答「沒錯」。
「等、等一下,意思是說,這個竹籃有可能是黑之魔王的所有物嗎?」
那是五百年前偉大的三大魔法師其中一人的稱號。
尼洛瞥了勒碧絲的方向一眼,接著說:
「我從之前就稍微猜想過,特瓦伊萊特這個姓氏……是繼承『黑之魔王』血脈的家族對吧。勒碧絲,你是那位『黑之魔王』的後代嗎?」
「「咦咦!」」
不等勒碧絲回應,我跟弗雷便率先驚愕地大叫出聲。跟這男的做出類似反應,讓我不是很開心。
「尼洛同學還真厲害,竟然知道……外界明明認為我們一族的血脈早已斷了。」
勒碧絲用帶著憂鬱的眼神凝望自己拿著玻璃杯的手說道。
「正因為如此,我才能確定這個竹籃出自黑之魔王之手。『紅之魔女』與『黑之魔王』過去是水火不容的冤家,不過,或許黑之魔王曾有機會製作這個竹籃並送給對方。」
「不,哪能如此斷定?搞不好是她從哪裏偷來的……或是從別人手中搶來的。」
雖然我崇拜紅之魔女,但她可是惡名昭彰。
或許是看這竹籃用起來很方便,而產生占為己有的念頭。
畢竟,隻要是看上眼的東西,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這就像是紅之魔女的興趣,也流傳於歐蒂利爾家。
「不,我想這一定是禮物沒錯。」
然而勒碧絲邊確認竹籃上的金屬扣,邊如此斷言。
「黑之魔王必定會在送出的禮物上留下刻印為證。這裏……有著黑龍鉤爪的紋章。」
「啊……真的耶。」
上頭的確有個模擬龍的鉤爪形狀的記號。據說這代表著效命於黑之魔王的魔物。
原本被認為在五百年前互相仇視的「黑之魔王」與「紅之魔女」,竟然有過禮尚往來的交流。一想到這裏就覺得有些意外……
「啊,椪眼藥水!」
可不能忘了重要的課題。
眼藥水材料包含椪蕨慢火熬煮一小時後的萃取液,以及學校所準備的天然海鹽。由於眼藥水的成分幾乎都是水,隻需要在裝滿水的瓶子裏加入幾滴椪蕨萃取液以及少許的鹽,攪拌至均勻溶解即可。梅迪特老師建議使用的預設咒語如下。
「弗雷?伊?諾爾──碰一聲就搞定眼藥水!呃……這什麽俗到爆的咒語。」
詠唱咒語的最後步驟,由猜拳猜輸的弗雷負責完成。
「明明費了好一番工夫才采集到材料,卻隻需要用到幾滴,感覺真空虛呢。」
「這也沒辦法呀,勒碧絲。雖然隻需要少少幾滴,但這幾滴的成分正是關鍵所在。利用大量椪蕨來萃取,就能使效果倍增。魔法藥就是這麽一回事。」
但剩下的丟掉也可惜,於是我決定拿出竹籃裏的保存瓶,把多餘的萃取液倒入後帶回去。啊啊,魔法竹籃真是值得感激的工具。
裝了眼藥水的瓶子由尼洛拿著,邊搖晃瓶身邊施展最後的冷卻魔法。然後……
「我可以試用看看這東西的效果嗎?」
「噢,閉俗男果然幹勁十足呢。」
「……並沒有。不,也不是沒有,隻是想說由我來試用,最能感受到效果如何。」
尼洛以對待垃圾般的態度拍掉了弗雷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同時把方才大功告成的眼藥水滴在眼睛上。
「怎麽樣?」
「嗯……很不錯,一股清涼直達眼底深處,就連魔力塵埃與戴鏡片的疲勞都一掃而空。」
尼洛邊眨動著眼睛邊說。
「椪眼藥水的功效可不隻如此而已喔。品質越高的成品,越能提升視力。」
「視力……」
結果我們也分別試點了椪眼藥水。
與此同時,尼洛突然起身在洞窟裏四處走動,並伸手觸碰某幾麵岩壁。
「怎麽了?尼洛。」
「有股奇妙的魔力流動……從這裏散發出來。是一種非常罕見,就像白銀色的星塵般……」
我們發現在茂密的植物掩蓋下,藏著一條寬度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
「所以這通道前方有什麽東西嗎?」
「嗯。多虧眼藥水的功效,我看得更加清楚了。前方確實有某股魔力往這裏流動。」
「是老師他們設下的陷阱嗎?」
尼洛與我稍微起了戒心。
「若真是陷阱,那也表示更前方藏著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吧。我們去看看。」
弗雷的話的確有一番道理,或許前方真的有些什麽。
我們趕緊收拾行囊。兩隻小倉鼠吃蘇打餅幹吃得太飽,已倒頭大睡,於是被我收進長袍口袋裏。
然
後我們在好奇心的引領下,往洞窟內前進。
多虧了裏麵長滿散發薄荷綠色光芒的螢苔,即使通道狹窄,依然能看清楚前方。
我幻想著或許能發現沒見過的藥草、能用於魔法上的材料、或是未知的生物,但心裏同時也冷靜地認為,這裏是學校管轄的藥園島,不可能會有上述新發現吧。
「前麵沒路了。」
狹長的通道最後通往一片圓形空間。這裏或許就是盡頭。
雖然不意外地沒看見未知植物或生物,但我們發現地麵上有個凸起的物體,於是湊近觀察。
「這是什麽?」
那是一個金屬材質的圓柱狀物體,中間鑲著小顆的魔法水晶。
「搞不好是古代文物喔。」
「不,這東西還很新啦。不知道有什麽用途。」
再怎麽說,我們也是未來的魔法師。雖然所有人都興致勃勃,但不會輕舉妄動。
沒錯。我們明明沒伸手觸碰,這個物體卻像感應到什麽,突然嗶嗶作響,上頭的魔法水晶也跟著閃爍。圓柱本身則像是某種機關裝置,開始啟動。
「各位,請快點往後退!這是……」
勒碧絲立即大喊,但她話才說到一半,圓柱表麵已緩緩浮現魔法式,散放出強烈光芒。
我緊閉起雙眼,試圖抵抗包圍全身的魔法,卻無能為力。
「……嗯……」
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於陌生的森林中。
尼洛與弗雷就倒在我附近,於是我搖醒兩人。
「欸、欸!振作點!」
他們隨即恢複意識並緩緩站起身,身上似乎沒有傷。
「欸,勒碧絲不在這裏。該怎麽辦才好……」
「冷靜點,瑪琪雅,我們或許是被卷入轉移魔法中。」
「轉移魔法?意思是說,我們就像被勒碧絲移往某處的石頭一樣,被轉移到另一個空間嗎?」
「沒錯。勒碧絲熟諳轉移魔法,或許成功抵抗了那座裝置發動的轉移魔法吧。但我們被卷了進來。」
「感覺糟透了……這裏到底是哪裏?」
弗雷似乎受到轉移魔法的影響而不適。因為他是【地】之驕子,對這類空間傳送特別不在行。
「這裏有可能根本離開藥園島的範圍了。」
尼洛一麵環顧四周,一麵將手貼在眼旁,觀察這一帶的魔力。
他的隱形眼鏡裏,似乎完整保留了剛才所在的藥園島上所蘊藏的魔力資訊,那跟這裏的並不一致。
一旁的樹樁上也出現金屬圓柱,跟先前在洞窟裏看到的一樣。看來這就是連接洞窟與這裏的傳送裝置。
然而,無論我們伸手觸碰或是敲打,這裝置都毫無反應。剛才明明那麽隨便就啟動了。
但此時不能慌了手腳。我們拿出學校為防範意外狀況而發給學生的求救道具──名為「魔光信號燈」的玻璃球,將其打破,一道光芒便從中射出,朝著盧內?路斯奇亞的方向飛去。
「從光芒飛行的方向來看,盧內?路斯奇亞在北邊吧。那麽這裏應該是距離米拉德利多更遠的島嶼。不過學校的老師們遲早會展開搜索,找到我們。」
「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會有救兵過來。」
「誰知道呢……看距離多遠吧。這下怎麽辦,如果一等就等到明天的話……」
尼洛陷入低落情緒中。
這也難怪。若無法在時限內回去集合,我們等同於未完成課題。
或許課題還有補救措施,但至少確定與貝亞特麗切的比賽就要輸掉了。明明好不容易做出了高品質的椪眼藥水……
「喂,前麵那邊有間小屋耶。」
弗雷發現在前方不遠處有一間小屋。
我們急忙來到小屋前,發現這裏寂靜得仿佛沒有人煙,但還是姑且先敲了敲門。如果有人在,或許能弄清楚這裏是哪裏。
「沒人應門呢。是不是空屋啊?」
「不……裏麵有人在。對方擁有龐大的魔力,跟先前流往洞窟內的一樣。」
尼洛眯起眼睛,仿佛在凝視門後的另一端。
他的隱形眼鏡能夠用視覺捕捉到魔力的流動,似乎因此察覺到這間屋子裏存在著人類的魔力。
「門上了鎖。是強度很高的鎖鑰魔法。」
「要解除鎖鑰魔法的話,交給我來吧。這方麵我擅長多了。」
尼洛蹲下身,伸手覆上鑰匙孔。
他暫時閉上眼,然後在敏捷的動作後,門鎖便「喀嚓」一聲打開了。
沒借助戒指跟魔杖,也沒有詠唱咒語,他透過貼附在眼球表麵上的鏡片解讀出施放在門鎖上的魔法結構,像抽絲剝繭一般將其解除,而且速度快得驚人。
厲害的是,他矯捷的身手過於無聲無息,看起來完全不像在幹什麽厲害的事。
「你突然幹勁全開耶,閉俗男。」
「如果沒辦法及時趕回去,我就得加入第一小組了。」
「你真的對這件事極度抗拒耶……」
我一麵對尼洛寧靜的垂死掙紮心懷感謝,一麵推開已解鎖的門扉,說了句「不好意思……」便踏入屋內。雖然是非法侵入行為,但事態緊急,希望屋主大人有大量。我的動作畏畏縮縮,以防真有個萬一時,能立刻掉頭逃跑。
「尼洛,那股魔力的主人在哪裏?」
「……在這間房裏。」
他伸手指向位於走廊盡頭的房間。
我深呼吸了一次,然後推開門──
「咦……你們,跟那群把我抓來的壞人不是同夥吧?」
驚人的是,房裏有一位被繩子五花大綁的少女。
陽光從她身後的窗戶射進來,她整個人籠罩在光暈中,散發某種神秘的氛圍。
「……咦……」
我看著那位少女,緩緩瞪大雙眼。
應該說,眼前光景令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那身再熟悉不過的西式製服……
帶著褐色調,給人柔和印象的黑色大眼。栗子色的鮑伯短發上,別著水藍色的小花發夾,跟我前世常戴的發夾同款不同色。
少女雖然被綁住,看起來卻一點也不痛苦,乖巧地坐在房間角落。
「這是怎麽回事?那個女孩被五花大綁耶……是某種情趣嗎?」
「別說蠢話了。門上的鎖鑰魔法可是認真的。她是被監禁在這裏。」
「我當然是開玩笑的啦!才剛被傳送到這種地方,又遇上綁架事件,真是充滿不祥的預感。喂,組長,你幹嘛不說話啊……組長?」
平常總是聒噪的我陷入沉默,現在臉上應該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吧。尼洛跟弗雷見狀,詫異地皺緊眉頭、麵麵相覷。
「欸,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麵對少女一派輕鬆的提問,弗雷答道:
「我們是盧內?路斯奇亞魔法學校的學生。你又是哪來的?」
「我來自王宮。我從那個各方麵都令人喘不過氣的地方偷溜出來,在米拉德利多的市區散步,結果突然被一群戴著黑色麵罩的惡徒抓來了。不過,這也無可奈何。因為……我是『主角』啊。」
接著她「啊!」了一聲,仿佛想起什麽,開始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叫愛理,來自異世界──在地球上一個叫做日本的國家……呃,你們也聽不懂吧。」
少女咯咯笑著……但我都懂。我知道「地球上的日本」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關於她與她的本名,我也再清楚不過。
田中愛理。
她是我前世的朋友,也是與我喜歡上同一人的女孩。
這是某次上學途中,我的青梅竹馬齋藤突然丟出的唐突疑問。
這一天,他依舊吃著梅幹飯團當早餐。
『我們都認識十年有吧。』
『可是……齋藤對我來說就是齋藤啊。』
『這是什麽歪理?我不怎麽喜歡被別人用姓氏稱呼啊,同年級裏就有三個齋藤。』
『這算什麽……小田也一樣啊,是個菜市場姓。』
『那不然以後叫你「一華(kazuha)」。』
『咦,不要!我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
『為什麽?』
『很難念不是嗎……而且常被人家誤叫成「ichika」。』
『嗯……的確是啦。』
我從小就莫名不太滿意自己的名字。一部分是因為常被念錯的緣故,加上這名字據說是父親自作主張取的,母親無法接受,所以她直到現在也不太常這樣喊我。
沒人願意呼喚的名字,單純成了考試時標記身分用的符號。
『畢竟就連跟你很要好的田中同學,你也都是喊姓氏呢。至少麵對好朋友時,好好喊人家的名字吧。』
『關於這點,田中同學也常跟我抱怨。但總覺得……這讓我感到卻步。』
交情越是要好的朋友,越令我不禁覺得互喊名字的行為就像立下某種契約。
像是一種誓約……又像是承諾……
『所以叫姓氏的話比較自在嗎?』
『……嗯。』
不愧是跟我有老交情的齋藤,非常了解我的想法。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囉。』
然而,他露出了些許落寞。
○
我作了一個關於前世的夢。
夢見我與青梅竹馬互相以姓氏稱呼,連彼此的名字都無法呼喚。
不,是我單方麵不願努力嚐試。換作此生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當時為何那般膽小怯懦,但總之前世的我並不喜歡自己的名字,也討厭被人那樣稱呼,甚至害怕喊對方的名字。
小田一華。
過去的我永遠不滿意自己的這個名字。
但也沒必要在稱呼他人時,堅持喊對方的姓氏吧。
至少麵對喜歡的男孩子時,好好喊對方的名字──我對前世的自己感到有點惱怒。
時間來到魔法藥學課的校外實習當日,是個大晴天。
我們一年級生踏出盧內?路斯奇亞魔法學校,乘船前往附近的島嶼。
目的地是盧內?路斯奇亞魔法學校名下的第三藥園小島。這裏以貼近自然的栽種方式培育了各種魔法藥所需的植物,常被活用於學生的實習課程。
「大家聽好了,校外實習隨時伴隨著危險,若因為一時鬆懈而墜崖摔死、墜河溺死、被猛獸撕咬並吞下肚,或者落入老師們設下的陷阱而死,校方一概不負任何責任。要怪就怪自己大意疏忽!」
「……好的!感謝魔法體育科的萊拉老師的寶貴建言。」
本次校外實習是魔法藥學課與魔法體育課兩科目合並舉行,因此萊拉老師與梅迪特老師將學生聚集於海濱處,輪流進行課程說明。
梅迪特老師拿了某種藥草展示給學生看。
那是一種具有蕨類典型外觀的植物,細密的葉子往外展開成羽毛狀。
「正如各位所見,這植物是『椪蕨』。今天的課題就是分組采集這種植物,並且同心協力製作出上次課堂上介紹過的『椪眼藥水』。時間限製五小時。在時限內全組一起回到這裏集合,繳交製作完畢的成品,就算成功完成課題。作弊可不算數喔。比如說拿市售的眼藥水來充數……老師可是分得出來。」
石榴石第九小組,這是我們小組被賦予的名稱,成員包含身兼組長的我,加上勒碧絲、尼洛與弗雷共四人。
我們在海邊的一隅等待依序出發,趁空檔互相檢查隨身行李是否有缺漏。就在此時……
「今天可要跟你一分高下,瑪琪雅?歐蒂利爾。」
「什麽?」
由貝亞特麗切?阿斯塔領軍的第一小組走上前來,對我發下戰帖。
接著她瞥了我身旁的尼洛一眼。
「沒想到你能拉攏榜首尼洛同學進入小組。即使我好心開口邀他加入我的組別,他也完全不動心。」
「那是因為你邀請人的方式太高傲,令人不爽啊……」
我邊仰頭望著天上翱翔的海鷗邊吐嘈。
「所以,你說要以什麽為基準來分勝負?」
「聽說這次校外實習的評分,將以小組排名形式公布。所以,得到較高名次的一方就算獲勝。我會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們小組的實力有多堅強。」
「嗯~好,我就接受你的戰帖。難得的比賽,不如來賭點什麽吧。」
我伸手掩著嘴,暗自揚起邪惡的笑容如此提議。
「你、你說要賭什麽?」
「嗯……我想想。如果我贏了,你就請我吃學生餐廳的檸檬派。」
「……這點東西就足夠了嗎?」
「我是說一整個派,不是切片!別小看我了。」
「…………」
第一小組的對手們似乎不太明白,麵麵相覷並歪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好、好吧。那如果我贏了……就讓尼洛同學加入我們這組。」
「!」
尼洛露出極度抗拒的表情並且搖頭。
「這樣你們那組就多一人,我們就少一人耶。」
「到時候我會把組內的一個人分過去給你。比如說我的管家尼可拉斯,或是誰都可以。」
「什麽?」
「隻要大小姐開口,我悉聽尊便。」
但貝亞特麗切的管家本人──尼可拉斯?赫伯裏似乎欣然接受,臉上的和藹笑容絲毫不為所動。某方麵來說,他們之間看似建立起深厚的信賴關係,但這更令人不悅。
而且……還讓我一瞬間回想起托爾。
「啊啊,差不多到我們要出發的時刻了。那麽第九小組的各位,祝福你們有好的表現。」
我們都還沒答應關於尼洛的條件,第一小組就已經出發前往采集藥草。
「喂,我被擅自當成賭注了耶。」
「又沒什麽不好~反正他們那組的人感覺會對你百般奉承。」
「才不好,我討厭他們那群家夥。」
「噢噢,閉俗男難得表達自己的主張呢。」
弗雷調侃著尼洛,我則說著「好了好了」,安撫他們兩人。
「沒問題的啦,總之隻要獲勝就行。尼洛,你要是不一起拿出真本事,就要淪為貝亞特麗切的仆人囉。你明白的吧?」
「……明白,我會認真麵對挑戰。」
噢噢,總是表現得有氣無力的尼洛同學,默默地充滿了幹勁。
真是沒枉費我接下戰帖。
「弗雷、勒碧絲,你們也要為了守住尼洛加把勁喔。還有為了贏得檸檬派!」
「嗯嗯,當然囉,瑪琪雅。我們可不能輸。」勒碧絲說。
「……我看你的主要目的是檸檬派吧?」弗雷說。
在提振組員的士氣時,第九小組正好被點到名,我們急忙趕往出發地點。
「便當帶了沒?記得一有什麽狀況就打破魔光信號燈喔。那麽,祝各位一路順風啦。」
第一次的跑腿,不,第一次的校外實習活動,就此展開。在過度保護的梅迪特老師目送下,我們終於要踏入藥園島。
這個島嶼經過人工妥善管理,幹淨整潔之中仍保有其自然型態。
路上有往四麵八方延伸的人行步道,當然也少不了檸檬樹。難得來到這裏,我摘了幾顆檸檬收進慣用的竹籃裏,簡直就像出來遠足野餐。
「椪蕨的采集啊,真簡單的課題呢~」
弗雷還一派輕鬆地打著嗬欠,但我可不覺得這份任務有如此輕鬆。
「有那麽簡單嗎?不光是采集而已,要提交的成品可是『椪眼藥水』耶。」
「椪眼藥水也不是難度多高的魔法藥啊。」
「這就是這道課題的陷阱所在。椪蕨這種植物,要找到野生種很容易,但是品質好的意外很稀少。而原料本身的品質,將會明顯反映在椪眼藥水的功效上。眼藥水依照品質高低,大概可分成十個等級喔。」
在我們前進的路上,馬上發現椪蕨的蹤影,但全都是路邊常見的劣等種。
「這次課題的評分關鍵,就在於椪眼藥水的品質吧。不是單純采集椪蕨、做出成品就好,數量跟速度也不是重點。」
尼洛很快便理解這項作業的用意。
梅迪特老師討人厭的地方就在於不直接表明意圖,而是讓學生自行解讀。若未經思考就交差了事,會誤以為這份課題易如反掌。
「我記
得椪蕨是生長在濕度高的地方吧?」
「嗯嗯,沒錯,勒碧絲。首先是水岸邊……先找出河川最快。」
於是我輕拍弗雷寬闊的後背,仿佛在提醒他出場時刻到了。
「要我從高處勘查的意思?」
「就是這麽回事。麻煩你囉。」
弗雷刻意大歎一口氣,一如往常將手插進口袋裏,飛快登上斷崖,簡直就像行走在平地上。
身為【地】之驕子的他,隻要是與地麵相連的物體,無論是山崖還是樹幹,都能用他那雙腳暢行無阻。與其說是魔法,倒不如說是一種特殊體質。不過,我聽說地之驕子對於飛行與飄浮類的搭乘工具與魔法不太行。
「距離這裏五百公尺處有河川,我還看見瀑布。」
「瀑布!好耶,就去那邊吧。那邊絕對是個好去處。」
勒碧絲歪頭疑惑地問:
「瀑布有什麽特別好的嗎?」
「瀑布附近因為有水花噴濺的關係,隨時都保持濕潤狀態對吧?這樣的環境就具備了椪蕨生長的最佳條件。不過課本上沒寫這些就是了。」
弗雷回到地麵後帶領我們前進,結果在途中遇見巨大岩石,擋住去路。右邊是斷崖、左邊是河川,我們陷入進退兩難的狀態。
「怎麽會這樣?還差一點點就能抵達最佳地點了!」
「這不是自然出現的岩石,而是經由人為操作被放置在這裏的,上麵留有魔法的痕跡。」
尼洛立刻用他的魔法隱形眼鏡觀察。
「所以是老師們放置的障礙物囉。要先放棄這條路,暫時掉頭嗎?」弗雷問。
「不,繼續前進比較好吧。出現障礙物,也就代表前方很有可能是『正確答案』。不過這岩石似乎被設下了強大的防禦壁魔法,無法破壞。」
「無法破壞,那就是隻能爬過去的意思?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弗雷一樣。這下怎麽辦……」
「那麽,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勒碧絲難得自告奮勇。她用手心貼上岩石表麵。
「勒碧絲?特瓦?特瓦伊萊特──轉移。」
詠唱出咒語後,岩石頓時之間消失無蹤。
「轉移魔法……」「天啊。」
尼洛與弗雷都對此驚訝得目瞪口呆。
「好厲害好厲害!這種規模的轉移魔法可是超高難度耶!」
一般來說,這是在習得飄浮魔法後,到三年級才會學到的魔法,而且施予魔法的物體越大,難度也就越高。
「因為我們家族是靠『空間魔法』與『煉金術』吃飯的。我想岩石現在已經被轉移到島上其他地方了。比如說……有可能在貝亞特麗切?阿斯塔的麵前。」
勒碧絲難得發出了壞心眼的咯咯笑聲,完全顯露出她對於之前在迎新會上,被貝亞特麗切嫌棄「留學生派不上用場」一事記恨至今。
如果那顆大石頭真的被轉移到貝亞特麗切麵前,阻擋他們的去路,肯定很有趣。正當我如此心想時……
不知從何處傳來貝亞特麗切的招牌台詞「真是太離譜了」,讓我們不禁笑出聲。
朝著河川上遊繼續前進,我們總算來到目標的瀑布。
「快看,瀑布四周跟垂直的岩壁上長了滿滿的椪蕨耶。」
這裏正好是瀑布水流下衝並且噴散成霧狀的地方。
鬱鬱蔥蔥的苔蘚與其他植物很顯眼,其中也能見到椪蕨生長於各處。
椪蕨呈鮮豔的黃綠色,羽毛形狀的葉片上有著密密麻麻的鋸齒,葉片背麵長滿儲藏魔力的小顆粒,被稱為魔力孢子囊。
「瞧,這些葉片背麵的魔力孢子囊,顆粒偏大且閃閃發光對吧?這就是高品質椪蕨的特征。魔力孢子囊迸裂時會發出『碰』一聲,所以才有椪蕨這名稱。」
此時,生長在我們正上方區域的椪蕨,正好有魔力孢子囊破裂。
發出「碰」一聲清脆的聲響後,閃閃發光的魔力孢子飛散而出,在空中呈帶狀飄浮。
由於瀑布旁蘊藏著新鮮的水源與大氣魔力,能培育出品質優良的椪蕨。
「來,快來找出品質最棒的椪蕨吧!」
「好~」
事不宜遲,我們隨即以這一帶為據點,開始找尋最優質的椪蕨。
競爭對手們還沒發現這個地點,由我們搶先一步盡情采集。
製作課題要求的「椪眼藥水」大約需要十株椪蕨,我想盡可能精心挑選。
「喂,我找到囉。」
「……比我找到的還更好,不愧是尼洛……有點不甘心。」
「這個怎麽樣?」
「啊啊啊,可惜了,勒碧絲。那是冒牌貨『胚蕨』。乍看之下跟椪蕨很像,仔細觀察可以發現葉片形狀不同。你瞧這邊。」
就這樣,正當我與組員們認真地采集椪蕨時……
「喂~這裏也長了很多喲。」
回過神才發現弗雷已走上岩壁,窺探瀑布水幕的後側。看來後方似乎有洞窟。
但我們無法像他一樣毫不費力地飛簷走壁,便從岩壁邊緣的淺潭處進入,在水深及膝的潭中貼著岩壁涉水前進。
「勒、勒碧絲,那個,你的腳弄濕,沒、沒關係嗎?」
「嗯嗯,沒問題。我才要問瑪琪雅你還好嗎?整個人瑟瑟發抖耶。」
沒錯。畢竟我是【火】之驕女,擁有這種體質的人特別不諳水性,都是旱鴨子。以前我還曾在家裏的蓄水池溺水,最後被托爾救起。
「越、越越、越往瀑布潭深處走,越容易深陷其中,很危險的!要小心喔!」
「瑪琪雅,你看起來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雖然被打頭陣的尼洛小聲吐嘈,但我總算順利抵達瀑布水幕後方,暫時鬆了一口氣。
這裏的地形就像個寬廣的洞窟,並且有充足的立足空間,而且頗為涼爽。
我先用擅長的熱風魔法,幫濕透的組員們與自己弄幹身子。嗯,這樣舒服多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裏還真壯觀……」
隱身於瀑布後方的水簾洞。這裏的岩壁隨時是濕潤狀態,隻要走在太靠近瀑布水流的位置,好不容易烘幹的頭發跟長袍感覺馬上會沾濕。
不過,這裏的確是魔法植物的寶庫。
因為岩壁表麵長滿品質絕佳的植物與苔蘚。
「快看這裏,長了好多品質絕佳的椪蕨,還有稀有的鱗草跟螢苔耶!」
我邊回憶起過去在鹽之森尋寶的雀躍與興奮,邊采集這些植物。
「光在這裏就能湊齊十株了呢。」
「嗯嗯,這樣一來應該能做出最高級的椪眼藥水。」
「哼哼~要歸功於發現這片寶地的我吧?我不介意你們愛上我喔。啊啊,但我對小妹妹沒興趣就是了。」
「…………」
我與勒碧絲用毫無情緒的死魚眼瞻仰弗雷的尊容。
「好啦。材料也收集完了,在這裏把椪眼藥水做一做吧。」
「可以是可以,但我肚子餓扁了耶,組長。」
「趁熬煮材料的空檔來吃午餐吧,這樣也更有效率。」
我們在洞窟裏找了塊幹燥的地方歇腳。
我從隨身攜帶的竹籃裏取出一大片地墊並且攤開。
接著陸續拿出慣用的鍋子、用來放置火源的爐架與湯杓,並從附近河川汲了水,立即萃煮椪蕨。這步驟必須耗費一小時慢火熬煮,我們便趁此空檔享用午餐。
校方吩咐午餐就吃他們準備的罐頭與蘇打餅加上起司。
罐頭的內容物是蛤蜊巧達濃湯,不過……
「你們不會想把這個巧達湯料理成更美味的一餐嗎?」
「怎麽說?」
「難得都來一趟了,煮點義大利麵來吃吧。在野外煮一鍋義大利麵最讚了。」
接著,我從竹籃裏慢慢取出幹麵條……
義大利麵是路斯奇亞國民的靈魂料理,現場所有人都無異議地讚成。
「你打算用蛤蜊巧達湯怎麽料理?」
尼洛詢問。
「手邊有剛才采的檸檬跟學校發的起司不是嗎?煮好義大利麵之後,把濃湯跟起司倒入鍋中與麵條拌勻,最後再擠點檸檬汁。白醬跟檸檬是完美組合,成品保證好吃。」
組員們都吞了一口口水,我也在說明的同時感到肚子越來越餓。
米拉德利多本來就存在一種名為檸檬義大利麵的料理,用起司拌麵條再擠上檸檬汁來享用。我就是利用這道菜來改良。
我刻意不使用魔法,從瀑布取來幹淨的水,用來煮麵條。
後續用鍋子加熱罐裝濃湯與起司,再加入麵芯煮至微硬的彈牙麵條,拌勻至起司融化、麵條均勻裹上巧達湯汁之後,再幫大家分裝到各自的餐盤上。
「嗯~滿滿的蛤蜊,看起來真美味。」
米拉德利多是靠海的城市。雖然這蛤蜊巧達濃湯是罐頭食品,但水準很高,光是這樣拌義大利麵,也能成為豐盛的一餐。
最後再豪邁地現磨一點粗顆粒的黑胡椒,並把新鮮檸檬對半切開之後毫不吝嗇地擠上滿滿原汁……就可以開動了!
「啊啊……這道義大利麵真適合在活動筋骨之後享用。吃起來不但美味,還讓人重新活了過來。」
「對米拉德利多人來說,果然還是檸檬最對味呢。」
「米拉德利多人?不過的確沒錯,清爽的滋味很不賴。」
一方麵也是因為剛才經曆了大量勞動,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我當然也一樣。質地濃稠的白醬濃湯凝聚了海鮮的鮮甜,滋味濃鬱又有深度。再加上分量豪邁的檸檬汁,這股酸味中和了濃湯與起司的濃醇,替這道料理增添初夏風情,微酸風味讓人越吃越順口。
而且檸檬還有消除疲勞的效果,是一種萬用又美味的黃色寶石。
「啊,對了!我還帶了接骨木花口味的甘露酒喔。拿來跟冰涼的氣泡水兌著喝,一定很美味。我想應該跟義大利麵也很搭。」
「喔喔,上次那玩意兒啊。」
「弗雷,我把轉交給娜吉姊的任務托付給你了,你應該有順利送達吧?」
「那當然,我還邀請她去約會。」
他語帶得意地回答。希望那場約會能順利進行就好囉……
我在竹籃裏東翻西找,取出小瓶裝的甘露酒與冰涼氣泡水,並準備了四隻玻璃杯。這竹籃簡直是四次元百寶袋。
但是,沒想到籃子裏竟然跳出了兩隻倉鼠。
「波波太郎、咚助?」
是一黃一白的侏儒倉鼠精靈。它們發現了吃剩的蘇打餅幹,便撲上前去專心地咬碎之後裝進頰囊裏塞滿。
「怎怎怎、怎麽辦!老師叮囑過把精靈留在校內,不要帶來的,沒想到它們混進竹籃裏偷渡。」
「隻要不使用就沒關係吧。其他小組也有人帶精靈同行啊。」
「也、也對耶,尼洛……喂!你們不要亂撿蘇打餅幹偷吃!」
即使出聲喝止,它們仍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
「好、好吧,算啦。重新打起精神,用甘露酒幹杯吧。」
將接骨木花口味的花草甘露酒倒入玻璃杯中,兌上冰涼的氣泡水。我調配出淡黃色的飲品,分別拿給組員們。
「祝我們石榴石第九小組旗開得勝……」
「什麽啦。」
「幹杯~」
我們舉杯敲出清脆聲響後,立刻大口大口豪飲。
冰涼的氣泡在喉間迸裂的感覺真暢快!
「哈~活過來了。」
「噢噢,這還真好喝耶。我本來擅自想像成會有藥味,結果很順口。」
男生們似乎也很滿意。我跟勒碧絲斜眼望向彼此,輕輕笑了笑。
「接骨木花是萬能藥草,能預防感冒、幫助身體排毒,還有美白功效。然而具有葡萄的芳醇香氣,又帶點酸味,喝起來很順口。」
藥效極佳,喝起來卻冰冰涼涼又很美味,令人忍不住大口暢飲。
「話說回來,瑪琪雅,你的竹籃並非一般市售的商品對吧。裏麵施有非常高等的空間魔法。」
「喔喔,這個啊?是我們家祖先『紅之魔女』傳承下來的用品。雖然很古老了,但還是很耐用,輕巧又方便,所以我也很愛用。」
「……『紅之魔女』的嗎?」
我將竹籃拿往前方。勒碧絲手抵著下巴沉思了片刻後說道:
「也就是五百年前的意思囉……空間魔法在那個時代尚未確立,卻存在這種使用高等空間魔法的物品……」
被這麽一說,我想想也有一番道理。而且,如果紅之魔女本人過去會使用空間魔法,這段軼事與技術在我們家族中流傳下來也很合理,卻完全沒有相關資料。
「能在當時操縱空間魔法自如的魔法師僅有一人。那就是……」
「『黑之魔王』是吧。」
見尼洛直覺敏銳地開口,勒碧絲點頭回答「沒錯」。
「等、等一下,意思是說,這個竹籃有可能是黑之魔王的所有物嗎?」
那是五百年前偉大的三大魔法師其中一人的稱號。
尼洛瞥了勒碧絲的方向一眼,接著說:
「我從之前就稍微猜想過,特瓦伊萊特這個姓氏……是繼承『黑之魔王』血脈的家族對吧。勒碧絲,你是那位『黑之魔王』的後代嗎?」
「「咦咦!」」
不等勒碧絲回應,我跟弗雷便率先驚愕地大叫出聲。跟這男的做出類似反應,讓我不是很開心。
「尼洛同學還真厲害,竟然知道……外界明明認為我們一族的血脈早已斷了。」
勒碧絲用帶著憂鬱的眼神凝望自己拿著玻璃杯的手說道。
「正因為如此,我才能確定這個竹籃出自黑之魔王之手。『紅之魔女』與『黑之魔王』過去是水火不容的冤家,不過,或許黑之魔王曾有機會製作這個竹籃並送給對方。」
「不,哪能如此斷定?搞不好是她從哪裏偷來的……或是從別人手中搶來的。」
雖然我崇拜紅之魔女,但她可是惡名昭彰。
或許是看這竹籃用起來很方便,而產生占為己有的念頭。
畢竟,隻要是看上眼的東西,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這就像是紅之魔女的興趣,也流傳於歐蒂利爾家。
「不,我想這一定是禮物沒錯。」
然而勒碧絲邊確認竹籃上的金屬扣,邊如此斷言。
「黑之魔王必定會在送出的禮物上留下刻印為證。這裏……有著黑龍鉤爪的紋章。」
「啊……真的耶。」
上頭的確有個模擬龍的鉤爪形狀的記號。據說這代表著效命於黑之魔王的魔物。
原本被認為在五百年前互相仇視的「黑之魔王」與「紅之魔女」,竟然有過禮尚往來的交流。一想到這裏就覺得有些意外……
「啊,椪眼藥水!」
可不能忘了重要的課題。
眼藥水材料包含椪蕨慢火熬煮一小時後的萃取液,以及學校所準備的天然海鹽。由於眼藥水的成分幾乎都是水,隻需要在裝滿水的瓶子裏加入幾滴椪蕨萃取液以及少許的鹽,攪拌至均勻溶解即可。梅迪特老師建議使用的預設咒語如下。
「弗雷?伊?諾爾──碰一聲就搞定眼藥水!呃……這什麽俗到爆的咒語。」
詠唱咒語的最後步驟,由猜拳猜輸的弗雷負責完成。
「明明費了好一番工夫才采集到材料,卻隻需要用到幾滴,感覺真空虛呢。」
「這也沒辦法呀,勒碧絲。雖然隻需要少少幾滴,但這幾滴的成分正是關鍵所在。利用大量椪蕨來萃取,就能使效果倍增。魔法藥就是這麽一回事。」
但剩下的丟掉也可惜,於是我決定拿出竹籃裏的保存瓶,把多餘的萃取液倒入後帶回去。啊啊,魔法竹籃真是值得感激的工具。
裝了眼藥水的瓶子由尼洛拿著,邊搖晃瓶身邊施展最後的冷卻魔法。然後……
「我可以試用看看這東西的效果嗎?」
「噢,閉俗男果然幹勁十足呢。」
「……並沒有。不,也不是沒有,隻是想說由我來試用,最能感受到效果如何。」
尼洛以對待垃圾般的態度拍掉了弗雷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同時把方才大功告成的眼藥水滴在眼睛上。
「怎麽樣?」
「嗯……很不錯,一股清涼直達眼底深處,就連魔力塵埃與戴鏡片的疲勞都一掃而空。」
尼洛邊眨動著眼睛邊說。
「椪眼藥水的功效可不隻如此而已喔。品質越高的成品,越能提升視力。」
「視力……」
結果我們也分別試點了椪眼藥水。
與此同時,尼洛突然起身在洞窟裏四處走動,並伸手觸碰某幾麵岩壁。
「怎麽了?尼洛。」
「有股奇妙的魔力流動……從這裏散發出來。是一種非常罕見,就像白銀色的星塵般……」
我們發現在茂密的植物掩蓋下,藏著一條寬度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
「所以這通道前方有什麽東西嗎?」
「嗯。多虧眼藥水的功效,我看得更加清楚了。前方確實有某股魔力往這裏流動。」
「是老師他們設下的陷阱嗎?」
尼洛與我稍微起了戒心。
「若真是陷阱,那也表示更前方藏著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吧。我們去看看。」
弗雷的話的確有一番道理,或許前方真的有些什麽。
我們趕緊收拾行囊。兩隻小倉鼠吃蘇打餅幹吃得太飽,已倒頭大睡,於是被我收進長袍口袋裏。
然
後我們在好奇心的引領下,往洞窟內前進。
多虧了裏麵長滿散發薄荷綠色光芒的螢苔,即使通道狹窄,依然能看清楚前方。
我幻想著或許能發現沒見過的藥草、能用於魔法上的材料、或是未知的生物,但心裏同時也冷靜地認為,這裏是學校管轄的藥園島,不可能會有上述新發現吧。
「前麵沒路了。」
狹長的通道最後通往一片圓形空間。這裏或許就是盡頭。
雖然不意外地沒看見未知植物或生物,但我們發現地麵上有個凸起的物體,於是湊近觀察。
「這是什麽?」
那是一個金屬材質的圓柱狀物體,中間鑲著小顆的魔法水晶。
「搞不好是古代文物喔。」
「不,這東西還很新啦。不知道有什麽用途。」
再怎麽說,我們也是未來的魔法師。雖然所有人都興致勃勃,但不會輕舉妄動。
沒錯。我們明明沒伸手觸碰,這個物體卻像感應到什麽,突然嗶嗶作響,上頭的魔法水晶也跟著閃爍。圓柱本身則像是某種機關裝置,開始啟動。
「各位,請快點往後退!這是……」
勒碧絲立即大喊,但她話才說到一半,圓柱表麵已緩緩浮現魔法式,散放出強烈光芒。
我緊閉起雙眼,試圖抵抗包圍全身的魔法,卻無能為力。
「……嗯……」
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於陌生的森林中。
尼洛與弗雷就倒在我附近,於是我搖醒兩人。
「欸、欸!振作點!」
他們隨即恢複意識並緩緩站起身,身上似乎沒有傷。
「欸,勒碧絲不在這裏。該怎麽辦才好……」
「冷靜點,瑪琪雅,我們或許是被卷入轉移魔法中。」
「轉移魔法?意思是說,我們就像被勒碧絲移往某處的石頭一樣,被轉移到另一個空間嗎?」
「沒錯。勒碧絲熟諳轉移魔法,或許成功抵抗了那座裝置發動的轉移魔法吧。但我們被卷了進來。」
「感覺糟透了……這裏到底是哪裏?」
弗雷似乎受到轉移魔法的影響而不適。因為他是【地】之驕子,對這類空間傳送特別不在行。
「這裏有可能根本離開藥園島的範圍了。」
尼洛一麵環顧四周,一麵將手貼在眼旁,觀察這一帶的魔力。
他的隱形眼鏡裏,似乎完整保留了剛才所在的藥園島上所蘊藏的魔力資訊,那跟這裏的並不一致。
一旁的樹樁上也出現金屬圓柱,跟先前在洞窟裏看到的一樣。看來這就是連接洞窟與這裏的傳送裝置。
然而,無論我們伸手觸碰或是敲打,這裝置都毫無反應。剛才明明那麽隨便就啟動了。
但此時不能慌了手腳。我們拿出學校為防範意外狀況而發給學生的求救道具──名為「魔光信號燈」的玻璃球,將其打破,一道光芒便從中射出,朝著盧內?路斯奇亞的方向飛去。
「從光芒飛行的方向來看,盧內?路斯奇亞在北邊吧。那麽這裏應該是距離米拉德利多更遠的島嶼。不過學校的老師們遲早會展開搜索,找到我們。」
「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會有救兵過來。」
「誰知道呢……看距離多遠吧。這下怎麽辦,如果一等就等到明天的話……」
尼洛陷入低落情緒中。
這也難怪。若無法在時限內回去集合,我們等同於未完成課題。
或許課題還有補救措施,但至少確定與貝亞特麗切的比賽就要輸掉了。明明好不容易做出了高品質的椪眼藥水……
「喂,前麵那邊有間小屋耶。」
弗雷發現在前方不遠處有一間小屋。
我們急忙來到小屋前,發現這裏寂靜得仿佛沒有人煙,但還是姑且先敲了敲門。如果有人在,或許能弄清楚這裏是哪裏。
「沒人應門呢。是不是空屋啊?」
「不……裏麵有人在。對方擁有龐大的魔力,跟先前流往洞窟內的一樣。」
尼洛眯起眼睛,仿佛在凝視門後的另一端。
他的隱形眼鏡能夠用視覺捕捉到魔力的流動,似乎因此察覺到這間屋子裏存在著人類的魔力。
「門上了鎖。是強度很高的鎖鑰魔法。」
「要解除鎖鑰魔法的話,交給我來吧。這方麵我擅長多了。」
尼洛蹲下身,伸手覆上鑰匙孔。
他暫時閉上眼,然後在敏捷的動作後,門鎖便「喀嚓」一聲打開了。
沒借助戒指跟魔杖,也沒有詠唱咒語,他透過貼附在眼球表麵上的鏡片解讀出施放在門鎖上的魔法結構,像抽絲剝繭一般將其解除,而且速度快得驚人。
厲害的是,他矯捷的身手過於無聲無息,看起來完全不像在幹什麽厲害的事。
「你突然幹勁全開耶,閉俗男。」
「如果沒辦法及時趕回去,我就得加入第一小組了。」
「你真的對這件事極度抗拒耶……」
我一麵對尼洛寧靜的垂死掙紮心懷感謝,一麵推開已解鎖的門扉,說了句「不好意思……」便踏入屋內。雖然是非法侵入行為,但事態緊急,希望屋主大人有大量。我的動作畏畏縮縮,以防真有個萬一時,能立刻掉頭逃跑。
「尼洛,那股魔力的主人在哪裏?」
「……在這間房裏。」
他伸手指向位於走廊盡頭的房間。
我深呼吸了一次,然後推開門──
「咦……你們,跟那群把我抓來的壞人不是同夥吧?」
驚人的是,房裏有一位被繩子五花大綁的少女。
陽光從她身後的窗戶射進來,她整個人籠罩在光暈中,散發某種神秘的氛圍。
「……咦……」
我看著那位少女,緩緩瞪大雙眼。
應該說,眼前光景令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那身再熟悉不過的西式製服……
帶著褐色調,給人柔和印象的黑色大眼。栗子色的鮑伯短發上,別著水藍色的小花發夾,跟我前世常戴的發夾同款不同色。
少女雖然被綁住,看起來卻一點也不痛苦,乖巧地坐在房間角落。
「這是怎麽回事?那個女孩被五花大綁耶……是某種情趣嗎?」
「別說蠢話了。門上的鎖鑰魔法可是認真的。她是被監禁在這裏。」
「我當然是開玩笑的啦!才剛被傳送到這種地方,又遇上綁架事件,真是充滿不祥的預感。喂,組長,你幹嘛不說話啊……組長?」
平常總是聒噪的我陷入沉默,現在臉上應該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吧。尼洛跟弗雷見狀,詫異地皺緊眉頭、麵麵相覷。
「欸,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麵對少女一派輕鬆的提問,弗雷答道:
「我們是盧內?路斯奇亞魔法學校的學生。你又是哪來的?」
「我來自王宮。我從那個各方麵都令人喘不過氣的地方偷溜出來,在米拉德利多的市區散步,結果突然被一群戴著黑色麵罩的惡徒抓來了。不過,這也無可奈何。因為……我是『主角』啊。」
接著她「啊!」了一聲,仿佛想起什麽,開始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叫愛理,來自異世界──在地球上一個叫做日本的國家……呃,你們也聽不懂吧。」
少女咯咯笑著……但我都懂。我知道「地球上的日本」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關於她與她的本名,我也再清楚不過。
田中愛理。
她是我前世的朋友,也是與我喜歡上同一人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