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以前,這個世界上曾存在三位偉大的魔法師。


    黑之魔王是位黑發美男子,擁有驚為天人的俊俏麵容。


    他在雪國以魔物之王的身分君臨天下,擅於打造專屬於自己的堡壘。


    白之賢者是位白發魔法師,集眾人崇敬於一身。


    他降伏眾多大精靈,能隨心所欲操控自然界的力量。


    紅之魔女是位紅發魔女,身穿大紅色禮服,頭戴著三角尖帽。


    她的性格蠻橫殘酷,以頭發、眼淚與鮮血做為媒介,利用魔法進行創造與破壞。


    三位魔法師雖然總是有吵不完的架,但交情其實並不差。


    他們對彼此的才能惺惺相惜,時而給予彼此建言,並且不吝於讚揚對方。


    在這樣的相處時光中,某一天,白之賢者對其他兩人提議。


    既然三位有才的魔法師齊聚一堂,除了互相較勁之外,要不要試著攜手創造出更多的可能性──他問。


    黑之魔王與紅之魔女起初雖然嫌麻煩,但在白之賢者用盡辦法半哄半騙,半拐半威脅之下,總算讓兩人答應合作。


    就這樣,他們的創作開始漸漸具體成形,三人共同打造的作品是一座砂堡──專屬於他們的桃源鄉。


    他們的創作過程就像三位孩子在海灘玩沙。


    這三位魔法師在南方的孤島上建造了規模壯觀的堡壘。


    在完工之時,歡欣鼓舞的他們頌揚著彼此的能力與成果。


    事成之後,三人再也沒有攜手合作的理由。


    「曲終人散。」「分道揚鑣。」


    「未來又是競爭對手了。」「吵架可以,但要適可而止。」


    「再會了,友人。」「再見了,知心。」


    兩位男性大魔法師的辭別幹脆而俐落,唯獨紅之魔女分不清自己的內心是悲還是寂,是喜還是樂,就隻是茫然地潸然淚下。


    她的眼淚深深沁入打造於地底下的迷宮,讓第一層空間布滿了淚水的結晶,形成固若金湯的鹽之迷宮。


    三人共同立下了誓約。


    未來總有一天要利用這座堡壘,守護彼此最重要的寶物。


    那麽,這三位越吵感情越好的冤家,最終怎麽會引發讓世界中心夷為平地的慘烈戰役呢?


    這是有原因的。


    因為殘酷的救世主從異世界降臨了。


    那是一位擁有金發與石榴紅色眼眸的無情勇者──


    ○


    感覺自己做了一場莫名懷念的夢,同時又像童話故事的某個片段。


    「瑪琪雅小姐,妳醒過來了嗎?」


    「尤利西斯老師,是你嗎?」


    耳邊明明傳來精靈魔法學老師尤利西斯的聲音,眼前卻一片漆黑。


    伸手摸索眼周,發現雙眼上纏繞著類似布料的東西。


    我在某人緩緩攙扶下坐起身。柔軟發絲與布料的觸感,伴隨著怡人香氣一同傳來,隨後眼周的布條便鬆脫並散落。似乎是尤利西斯老師幫我解下的。


    我看見布料上沾有血跡,回想起昨天自己使出的魔法與其副作用。


    「我……意外流了不少血淚耶。」


    「妳的反應出乎預料地冷靜呢,瑪琪雅小姐。」


    尤利西斯老師一臉五味雜陳地露出微笑。


    這裏似乎是王宮內的醫務室。記得我好像是昨天被托爾帶來這裏接受治療,留在這裏的床上睡了一晚吧。因為當時實在頭暈得天旋地轉。


    「難道我像上次一樣,昏睡了好幾天嗎?」


    「不,騷動是發生在昨晚。非常抱歉,事態演變成如此嚴重,我本人卻無法到場……」


    尤利西斯老師愧疚地低頭道歉。


    我搖了搖頭,同時仍注視著老師,詢問他昨天的事情。


    「請問……後來,狀況怎麽樣了?」


    沒錯,這令我非常掛心。


    老師抬起臉,慢慢向我道來。


    據悉,陳屍在迪莫大教堂內的尤金?巴契斯特,遺體仍維持石化狀態,已正式確認死亡。


    後來,根據騎士團針對尤金?巴契斯特的研究室、住處與周遭相關人士進行調查的結果,在他房裏查獲未婚妻裏菈?皮斯凱特的照片與其相關病曆,還有大量實驗紀錄與各種禁忌魔法書籍。


    另外,據說還找到了他的日記,上頭記述了身為守護者卻隱匿不報的自己,在與救世主愛理相處時產生的後悔與告解。


    每日從未懈怠,持續記錄的這些日誌,也在某一天突然中斷了。


    最後的日期就停留在我的生日,沒錯,也是守護者刻印出現在我身上的那天。


    「果然……巴契斯特老師在那天……」


    「是的,他的肉體被禁忌的『傀儡魔法』所奪取了吧。」


    另外還有多項證據也浮出水麵,洗清了貝亞特麗切與尼可拉斯的罪嫌。


    但是,痛失尤金?巴契斯特這位英才,對路斯奇亞王國造成了莫大損失。身為同窗舊識的尤利西斯老師,也難掩憂傷之情。


    「尤金?巴契斯特。像他那樣才華洋溢又努力不懈、專心一致,從不口出惡言,為人清廉正直的魔法師,這世上找不到第二個了。他生前是路斯奇亞王國引以為傲的人才。」


    「是的。」


    「也因此,所有人都不曾懷疑到他身上。因為大家都相信他不可能背叛,他說的話不可能有半點虛假。對於尤金未被選為守護者這一點,我當初應該多抱持一點懷疑態度的,畢竟他是如此獨一無二的存在。」


    當這位稀世奇才,發現自己無法拯救唯一摯愛之人時的絕望,會有多麽深呢。


    同時身兼守護者、王宮魔法師與一個平凡的男人,他將各種選擇放上天秤權衡,受盡糾結、躊躇與掙紮的煎熬。


    此時趁虛而入的,是那位名為「青之醜角」,殘酷與扭曲的化身。


    從那個藍色小醜身上,我目睹了魔法偏離正軌後的樣貌。


    「老師,我之前遇見了一位自稱『青之醜角』的藍色裝扮小醜,他到底是什麽人?」


    他比我過往所見過的任何一個魔法師,都來得更離經叛道與邪惡。


    老師的神色稍微一變。


    「這個呢……原本是古老童話中家喻戶曉的角色,但在魔法世界史的某學說裏,他被認為是真實存在過的大魔法師之一。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開始崛起的。他總是出沒於曆史上的重要轉折點,利用特殊的『傀儡魔法』奪取人類的肉體,占有其身分與能力,在暗中運籌帷幄,影響這個世界。」


    老師露出認真的表情,用手指摸著下巴繼續說下去。


    「尤金是在哪個時間點被那個人的傀儡魔法所控製,目前不得而知。但唯一確定的是,那位『青之醜角』是北方艾爾美迪斯帝國陣營的人。也意味著,帝國早已祭出大魔法師這張牌,進入備戰狀態了。」


    大魔法師這張牌……


    那位小醜曾說過,這世界上的大魔法師經過流轉輪回,將會再次齊聚一堂。


    「那位『青之醜角』鎖定的目標,似乎就是妳本人呢,瑪琪雅小姐。」


    「好像……是這樣沒錯,他似乎把我誤認為『紅之魔女』了……」


    他對我的企圖好像隻有拉攏我加入帝國陣營,不然就是把我殺了。


    當時自己仿佛被某種黑暗淤濁且難以名狀的東西給吸進去,那股恐懼感至今仍隱隱讓我心有餘悸。


    要是真的被吸了進去,我現在會變成怎樣呢?


    微微一瞥尤利西斯老師,發現他露出至今最凝重的表情。


    「瑪琪雅小姐,請妳千萬不要聽信那個小醜的讒言,妳已經被盯上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紅之魔女』的魔法所擁有的『破壞』力量,遠超過任何兵器。」


    的確,我的老祖宗是個能使用強大魔法在這世界正中心轟出一個洞的魔女。而正如老師所言,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我……隻不過是守護者的一員而已,卻連這份使命都無法達成。」


    「是呀,為什麽妳會被選為守護者呢……」


    「……」


    果然,就連尤利西斯老師都覺得我不是個適任的人選吧。


    總覺得一股羞愧感油然而生,我緊緊抓著身上的毯子。


    「還有一件事,妳似乎對愛理原本所處的世界,有很深的了解?」


    「咦?」


    突然拋出的這個話題,讓我一時之間僵住了。


    尤利西斯老師用刺探的眼神凝視我。


    「不過,她本人內心也因此產生巨大動搖,目前關在房裏臥床不起。再這樣下去,我很擔心她今後是否能善盡救世主的使命。關於兩位之間發生的事,我有知情的必要。」


    「那是因為……我做了很對不起她的事情。」


    尤利西斯老師的立場本來就是站在救世主那邊的,或許他已對我感到失望。


    即使如此,他仍願意耐心聽我解釋嗎?


    「我接下來要說的,可能很難以置信……」


    我不知道這件事對愛理以外的人能否說得通。


    但我感覺自己有必要先向他坦白一切。


    「尤利西斯老師,我擁有『前世』的記憶。」


    「……」


    「我前世的名字是小田一華,與愛理大人活在同一個世界,而且是她的同學。不過我們最後變成情敵就是了。」


    「情敵?」


    「啊,呃……後麵那句不是重點。」


    不小心脫口而出了,但這部分根本無關緊要吧。我急忙舉起手在麵前揮了揮,試圖敷衍過去。


    「然後,我……在某天被一個金發紅眼的男人所殺害,剛好是五月的第一天。我跟一位從小就認識的男孩子,在校舍的頂樓,一起喪命了……」


    我回溯著記憶,斷斷續續說著。


    「我當時以為愛理大人也在現場,被同個男人殺害了。但她並沒有死,反而以救世主的身分受到召喚,降臨梅蒂亞……」


    我也開始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了。


    尤利西斯老師想必也有聽沒有懂吧。


    「金發……紅眼……原來如此。」


    然而,老師的神情卻像是莫名明白了什麽。


    他的嘴角一瞬間揚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不像他平常的作風。


    「老師?果然這些聽起來很像鬼話連篇對吧……」


    「不,既然妳跟愛理有這麽一段前緣,至少我從中感覺到希望了。」


    「你說希望嗎?」


    是指救世主與守護者的這層關係,有修複的可能性嗎?


    我內心仍五味雜陳,此時老師靜靜站起身走向窗邊。


    他背對著我凝視窗外遠方,然後說道:


    「其實,這世界上擁有『前世記憶』的人並不算少。」


    「前世記憶?像我這樣的人嗎?」


    也就表示,還有其他人也是從異世界投胎轉生而來嗎?


    尤利西斯老師並未做出任何回答,短暫沉默了一會兒後說:


    「抱歉,妳身體還沒好,就跟妳說些有的沒的,這件事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可、可是……」


    我非常在意,究竟還有誰擁有前世記憶。


    然而老師一個回首,用輕聲低語試圖安撫我的情緒。


    「別擔心,稍安勿躁。」


    老師的這句話,同時也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他對著在床上充滿困惑的我,露出往常那般柔和卻多了一絲感傷的微笑,然後說:


    「我一直在等候著『妳』的歸來。」


    進入深秋,路斯奇亞王國的氣候也多了分涼意。


    「馬鈴薯專題研究」也總算進入最後階段。


    為期約整整一個月,與馬鈴薯奮戰與共生的時光。


    終於能從這馬鈴薯地獄中解脫,組員們的心情似乎都很興奮。


    然而,唯有我最近一直心不在焉。


    「喂~~組長?」


    弗雷在我麵前彈指,而我仍用手撐著臉頰放空,眼睛與嘴巴都呈現半開狀。還無意識地拿起原本用來喂倉鼠的葵花籽吃個不停。


    「瑪琪雅從好幾天前就這副模樣,感覺整個人精神渙散。」勒碧絲說。


    「是受貝亞特麗切小姐的事情所影響嗎?但洗清罪嫌的本人卻已經活力四射了耶。」弗雷說。


    「必須要在最後這幾天內,把報告整理完畢才行。瑪琪雅若幫不上忙,我們這組岌岌可危啊。」尼洛說。


    你們這些人講話還真是口無遮攔啊。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畢竟知道當天真相的人隻有我一個。


    尤金?巴契斯特老師的事件被定調為意外事故死亡,王都與校園內的許多人都十分景仰老師且曾受助於他,讓兩邊都籠罩在悲愴的氣氛中。如今,大家已將這些拋諸腦後,滿心期待著幾天後的豐收祭到來。這也並不是什麽壞事就是了。


    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這次事件是一場悲劇。


    若要向巴契斯特老師問罪,他頂多隻錯在隱瞞守護者身分,其他全是受藍色小醜所操弄。到頭來,我連一次也沒見過真正的巴契斯特老師本人。


    而且,我還當著愛理的麵說出令人衝擊的真相。


    在那之後,我從未以守護者的身分被傳喚入宮,相對地也沒有受到任何究責。


    當時雖然因為暢所欲言而感到痛快,但事後卻越想越鬱悶……


    「所以到底是誰害的?把瑪琪雅弄成這樣子。」


    啊,勒碧絲默默生氣了。


    她瞪著弗雷與尼洛,開始找罪犯。她裝著義肢的手強而有力地撐在桌上,把桌麵都壓得凹陷了。


    「跟、跟我完全無關喔,大概吧。」


    「我也沒做什麽啊。啊,難道是在氣我擅自幫倉鼠的滾輪裝了發電裝置嗎?」


    弗雷畏畏縮縮地回答,尼洛則丟出無厘頭的天然發言。


    「沒事啦。你們又沒做錯什麽。我隻是思考了許多事,心裏充滿感慨罷了。人有時候就是會這樣嘛?」


    我輕歎了一口氣,整個人趴在桌上。


    「哼,不管那種人了啦,反正我就是個邪惡的壞魔女。」


    「?」


    組員們麵麵相覷。


    他們似乎認定小鬧脾氣的我果然哪裏不太對勁。那個弗雷竟然繞到我身後,把雙手往我肩頭一放,莫名其妙幫我按摩起肩膀。


    「好啦好啦~組長。雖然完全不清楚發生什麽事,但妳別這麽消沉啦。我們都明白得很,組長其實意外是個善良的家夥。」


    「……」


    「沒錯,瑪琪雅。妳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瑪琪雅,少了妳的付出,第九小組應該無法順利走到今天吧,我們很需要妳。」


    不隻弗雷,勒碧絲與尼洛也似乎在安慰我。


    起初一臉別扭的我,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跟這群願意接納我的組員們在一起,也讓我內心放鬆多了。


    「瑪琪雅?歐蒂利爾,妳在嗎?」


    此時,工作室的門猛然被推開,讓我的眼淚縮了回去。


    「貝亞特麗切?」


    我還心想難得有外人上門,結果是意想不到的來客──貝亞特麗切與她的小管家。


    她帶著莫名嚴肅的表情,大步地闖進別人的工作室裏,威風凜凜地岔開雙腳站在我麵前。什、什麽狀況?


    「瑪琪雅?歐蒂利爾,我是來償還妳的。」


    「嗯?我有借妳什麽東西嗎?」


    「真笨耶妳,我是來還上次欠妳的人情啦!」


    貝亞特麗切臉上莫名泛著紅暈,同時彈了一下指。在後方待命的小管家尼可拉斯?赫伯裏拿出一個大盒子擺在我麵前。


    「這是什麽?」


    「瑪琪雅小姐一定會喜歡的。」


    尼可拉斯?赫伯裏帶著和藹的笑容打開盒蓋。


    「?」


    天啊!裏麵裝的豈不是我最愛的檸檬派嗎?表麵滿滿都是輕柔蓬鬆的蛋白霜,而且還是一大個完整的派!


    「妳是怎麽了?貝亞特麗切!咦?這是怎樣?我可以吃嗎?」


    「當然啊,我就是為此才叫我們阿斯塔家的專屬甜點師準備的。」


    貝亞特麗切撥了撥肩上的發絲,態度依然高傲冷淡。


    懂得察言觀色的尼洛,靜悄悄地拿著銀色叉子遞給我。


    「咦?大家不用一起分著吃嗎?我可以直接吃的意思嗎?」


    「請用。」


    我順著組員們的催促,拿起銀色叉子從檸檬派的邊緣開始下手。


    獨自享用一整個派,實在太沒氣質又奢侈了。


    「唔哇~好厚一層的蛋白霜,唔哇!輕脆又蓬鬆!」


    蛋白霜表層微焦的部分香香脆脆,底下厚實的分量營造出空氣般的口感,並帶著恰到好處的甜味,與濃醇的檸檬蛋黃醬形成絕妙平衡,風味優雅而洗練。最底層的派皮則保留著仿佛剛出爐般的酥脆感,奶油的微鹹有畫龍點睛的效果,是完美襯托主角風采的最佳配角。


    「不愧是阿斯塔家的專屬甜點師耶,吃起來是一流的美味。」


    「畢竟我跟尼可拉斯上次受妳照顧了,我聽說後來妳還很辛苦。」


    想對我說。而我依然專心享用著檸檬派……


    「瑪琪雅。」


    噢?難得她願意直喊我名字。


    嘴邊還沾著蛋白霜的我抬起臉,發現她用十分認真的眼神注視我。


    「妳今後要背負的命運,想必十分沉重吧。」


    「……」


    她知道我被選為守護者。


    或許還知道,這個身分後來讓我陷入了一言難盡的立場。


    「也許妳會受到許多無關人士的閑言閑語或是中傷。但是,隻要妳願意向我求助,我──貝亞特麗切?阿斯塔,必定會向妳伸出援手。」


    貝亞特麗切一手撫胸,再次正式地向我宣告。


    「下一次,換我們來幫助妳……瑪琪雅。」


    沒想到能獲得這劑如此可靠的強心針,我暫停享用最愛的檸檬派,直直凝視著貝亞特麗切。


    她也回應了我的視線。


    交會的眼神之中,過往的敵對與競爭意識已不存在,隻感受到一種莫名自在的坦然,仿佛心連心的羈絆。


    這股心情究竟是什麽呢?


    「嗬嗬,貝亞特麗切大小姐最近為了要送瑪琪雅小姐禮物,煩惱了好一陣子。因為大小姐隻知道瑪琪雅小姐喜歡的東西有檸檬派而已。」


    「呃,欸!尼可拉斯,你多嘴什麽!」


    不小心說溜嘴的小管家,打破了這段漫長的沉默。


    貝雅特麗切邊扯著小管家的領帶,邊滿臉通紅地發脾氣。


    原本在旁靜靜看著我倆的組員們,目睹以上畫麵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我則感到胸口一股滾燙。


    內心原先懷抱的不安、孤獨與難以名狀的鬱悶,都像檸檬派上的蛋白霜一樣溫柔地溶化而去。


    從貝亞特麗切的言語與眼神中所感受到的堅強意誌,就是如此地強烈。


    我想我們之間,已建立起了全新的情誼。


    「嗚嗚~謝謝妳,貝特亞麗切、貝亞特麗切~~~」


    「瑪、瑪琪雅?妳為什麽哭了?」


    見我哭出來,她完全亂了陣腳。我想我的內心大概被太多的無可奈何所折磨,這段時間一直深陷於不安中吧。


    但是,唯一了解內情的貝特亞麗切給予我充滿溫度的激勵,成為我強大的支柱。


    不僅僅是她而已。


    組員們也一直很關心我的狀況。


    我也該回到原本朝氣十足的瑪琪雅,好好享受學生應有的青春了。


    這才是我最初的目的。畢竟我一直夢想著在這間校園裏度過求學時光,才一路努力至此。


    「不過,瑪琪雅妳可別誤會了。我可沒有打算把馬鈴薯專題研究的第一名拱手讓給妳,我們石榴石第一小組這次也會拿下冠軍的。」


    「哎喲~這就難說囉。千金大小姐麵對馬鈴薯有多少能耐,真值得一看呢,這次的第一名必定是我們石榴石第九小組的囊中物!」


    難得才營造出溫馨的氣氛,到頭來還是演變成充滿火藥味的較勁,最後彼此還「哼」地一聲撇頭不理對方。


    沒錯沒錯,這才像我們嘛。


    像這樣彼此保持意識,在相互刺激下切磋砥礪……


    無論最後笑著迎接勝利的是哪一方,在重要時刻仍能支持著彼此,兩肋插刀的話,想必我們能成為真正的朋友吧。


    幾天過去,馬鈴薯專題報告總算大功告成,由全組成員一起提交出去。


    魔法家政課的波妮特老師對報告給予高度評價,並且對於我們能保持營養均衡與健康的身體狀態堅持到最後的這份努力讚揚有加。


    這也就表示,可能有其他學生攝取過多馬鈴薯與飲食失衡,導致身體出問題……


    結束這可怕的課題,總算能隨心所欲地吃東西,於是大家討論起不如出門前往充滿豐收祭氣氛的市區邊逛邊吃。就在我們準備先回一趟工作室拿行李之時──


    「啊……」


    就在從工作室能望見的白色海灘上,我發現熟悉的黑衣騎士與巨龍佇立的身影。


    「噢~組長的前男友非法侵入校園啊。」


    「才不是前男友咧,弗雷,是前騎士啦。但非法侵入這點我不否定你。」


    托爾來學校找我已經是第二次了,不知道有什麽事情。


    「瑪琪雅,妳去見他吧。」


    「我們先出發前往王都了。」


    尼洛與勒碧絲也對我展現莫名的貼心。


    是因為我之前向他們自曝與托爾的關係,還大哭一場的緣故嗎?


    「抱歉呀,各位,那我們晚點會合吧!」


    於是我在奸笑不語的組員目送下,帶著竹籃倉促地跑下海濱,去見像隻忠犬般乖乖原地等候的托爾。


    「托爾,好久不見了,你怎麽跑來了?」


    「來見小姐一麵。」


    托爾充滿騎士風範地向我行禮後,伸出自己的手指給我看。


    指尖有一道小小的切痕,看起來就像被紙割到的傷口。


    「小姐之前說過,受傷了就過來找您對吧?」


    「這個嘛,我是說過沒錯啦。」


    但這跟我原本指的「受傷」差距也太大,這種小傷感覺用口水舔一舔就沒事了吧……


    即使如此,托爾的來訪還是令我喜出望外。


    「嗬嗬,那你過去坐好。」


    我讓托爾坐在擱淺於海灘的標流木上,然後自己也在他旁邊坐下。


    「剛才小姐的同學們也在場對吧。既然弗雷殿下也在內,代表那些人應該是您率領的組員?」


    「嗯嗯,沒錯,石榴石第九小組。弗雷你應該很熟了,然後黑發的女孩子是勒碧絲,白金色頭發的男孩子叫尼洛。大家都非常優秀出色,是前途可期的魔法師。」


    我打開竹籃,邊翻找東西邊回答。


    「學校生活真不錯呢。」托爾呢喃了一句,他是否也很渴望求學呢……


    「先別說這些,托爾你時間不要緊嗎?最近是豐收祭,到處都很熱鬧,我以為你也會跟愛理一起四處逛逛。」


    「不,友盟國高峰會召開在即,愛理大人目前正與吉爾伯特殿下努力練習舞蹈。」


    「愛理她……呃,過得還好嗎?」


    「是的,被小姐狠狠當頭棒喝之後,原本很消沉,現在已經恢複精神了。畢竟友盟國高峰會是救世主上任後第一份重大任務,愛理大人似乎卯足了全勁,嚴陣以待。」


    原來如此,那就好……


    托爾往下瞄了放下心中大石的我一眼。


    「所以說,我也認真投入於騎士團的巡邏工作,同時趁空檔來找小姐幫忙療傷這樣子。」


    他再次把手指頭的傷口展示給我看。


    「真是的,你應該不是無故曠職吧?」


    「治療傷口也是我的職務之一。況且我可沒有矌職,萊歐涅爾先生給了我兩小時左右的休息時間。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背,要我來見小姐一麵。」


    噢?這還真意外,萊歐涅爾先生跟吉爾伯特王子不同,並不認為托爾來見我是什麽嚴重的問題嗎?


    我總算從竹籃裏找出小藥瓶,裏麵裝著歐蒂利爾家秘傳的裏比特創傷藥。我打開蓋子,用手指沾取紅色的黏稠狀藥膏。


    然後將其輕輕薄擦在托爾的傷口上,吟唱咒語替他進行治療。


    原本想強脫他衣服,確認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口,但被勸阻「這種行為實在不太恰當」而罷休。


    「謝謝小姐。那麽事不宜遲,約定好的東西就請您笑納了。」


    「咦?難不成是伴手禮?」


    「是的。我可不能忘了這個,否則會被小姐臭罵一頓的。」


    「我才不會為了這種小事罵人啦!光是你人過來就夠讓我開心了。」


    「您嘴上這麽說,但手還真誠實呢,小姐。」


    我朝著拿出造型時髦的白色盒子與包裝紙的托爾伸出了手。


    見我試圖接下,他便故意逗著我玩,左閃右閃地躲開我的手。我心想這男人果然需要一點教訓。


    「裏麵是吃的,有甜食也有鹹食,您要先吃哪種?」


    「嗯哼,那我就先從鹹的開始享用吧。」


    我擺出大小姐的裝模作樣表情,把手帕鋪在膝上準備。


    「那就先吃這個囉。」托爾打開包裝紙,讓我一睹內容物。


    裏麵是尺寸類似柳橙大小的圓球狀炸物,圓滾滾的表麵炸得金黃焦香。這到底是什麽?


    「我記得小姐喜歡吃米飯對吧?」


    的薄紙包住炸飯團,咬了一口。


    「喀滋……」麵衣發出輕脆的聲響,口感仍保留完美的酥脆度。豐沛的油脂在口中擴散開來的感覺,也是炸物的美味精髓之一。


    嗯嗯嗯,起司!正想一口咬斷時,發現莫劄瑞拉起司牽出長長的絲!


    每一次咀嚼都能享受番茄醬調味過、粒粒分明的米飯,以及絞肉的口感與鮮味。青豆也是非常亮眼的點綴。最重要的主角還是起司,滿滿的莫劄瑞拉起司。


    唔唔,這實在太好吃了。雖然有別於以前在日本吃過的米飯料理,但專屬這國度的特色菜也別有一番美味。炸飯團分量十足,吃得陶醉的我仍馬上吃完了。


    「啊,真好吃~下次我也試著自己做做看好了。」


    「小姐做出來的,感覺會變成炮彈尺寸呢。」


    「老實說,我的確想做那種大小來吃,最近我食量變得很大。」


    托爾已幫忙準備好濕手帕,我便充滿感激地拿來擦手。


    其實他已不是我的侍從,根本不需要為我做這些的……


    結果我也就這樣接受他的好意,真該改改啊。


    「快讓我吃下一樣。」


    「是是是。」


    我的反省也隻維持了短短一瞬間,托爾依照我的要求打開白色盒子,裏麵是……


    「啊啊啊!這個!是現在王都正流行的奶油餡脆餅卷對吧!」


    看見數條細長狀的甜點排列在盒中,我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指。


    所謂的奶油餡脆餅卷,是用麵粉製成的餅皮卷成中空圓筒狀並經過油炸,裏麵再填滿以瑞可塔起司、櫻桃幹與橙皮條等材料混合成的奶油甜餡,是兼具美味與討喜賣相的一款甜點。或許有點類似卷心派?這原本是曆史悠久的傳統點心,最近不知道受什麽影響而引起熱潮,據說深受觀光客喜愛。


    「太好了、太好了!娜吉姐說呀,她最近四處吃遍王都正流行的奶油餡脆餅卷,所以我也好想嚐嚐看。」


    於是我張大了嘴,從脆餅卷的一端大口咬下。


    餅皮偏硬脆而且很疏鬆,吃起來意外地順口。


    裏麵的奶油餡以羊乳製成的瑞可塔起司為主,清爽的甜度中還帶著微酸,風味非常高雅。與其說濃醇,正確來說其實很爽口。明明是滿滿的奶油餡,卻能讓人一口氣吃個精光。


    「才剛結束與課題報告的苦戰,這股甜味真是撫慰身心啊~~」


    正當我陶醉而豪邁地大口享用著甜點之時,發現自己被托爾直直注視著。


    「幹嘛啦?緊盯著人家吃東西的樣子。」


    「沒事,隻是在想小姐您還願意繼續戴著那副耳環呢。」


    「那當然啊,這是我最中意的寶物。」


    我寶貝的紅水晶耳環。這是托爾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所以我每天當成護身符佩戴。但托爾卻隻事不關己地回了一聲「是喔」。


    「您的頭發……又變長了一些呢。」


    「真的?自己感覺不太出來呢。不過要回到以前的長度,可能還得繼續留一陣子。」


    被他這麽一說,我稍微過肩的紅發似乎確實比之前長了些。


    不過話說回來,托爾還真是對我觀察入微耶……


    「你也吃吧。」不知怎麽地難為情了起來,於是我邀請他一起吃,但他卻搖頭拒絕。


    「全留給小姐一個人享用吧,看您的吃相就讓我夠滿足了。啊,我還買了冰涼的瓶裝咖啡牛奶過來,裏麵加了小姐最愛的蜂蜜。」


    「噢噢~不愧是托爾,真佩服你對我的喜好了若指掌呢。」


    托爾走回正在海濱挖著砂玩的冰龍身邊,帶著一隻皮革材質的袋子返回。可能是因為掛在冰龍身上的緣故,整個袋子都被冰得透心涼。


    他轉開印有店家商標的瓶裝咖啡,把加了大量牛奶而且比較甜的一瓶遞給我。他自己的那一瓶則是漂著檸檬切片的黑咖啡,提神醒腦效果極佳。他在執勤時間是不是都喝這種呢……


    佐著咖啡的苦澀,我們在海濱邊看著浪花拍岸,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共度平靜而悠閑的時光。


    「關於尤金?巴契斯特先生的事……」


    過了一會兒,托爾用低喃的聲量開啟這個話題。


    「其實,據聞在他死後不久,他的未婚妻裏菈?皮斯凱特也跟著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兩人葬在彼此的墓旁。」


    我決定靜默不語,聽他繼續說完。


    「在大醫院裏養病的她,原本已是末期狀態。但她似乎隱約感應到巴契斯特先生的異變,將其記錄於日記中。目前正以她的日記內容為線索,追查帝國的魔法師與巴契斯特先生進行接觸的時間點。」


    「這樣啊。」


    不愧是未來的妻子,所以才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巴契斯特先生的轉變吧。但她在未知曉真相的狀態下,跟隨愛人的腳步離去,或許也是一種幸福的結局吧。他們並沒有留下彼此一人孤獨在世。


    隻能從這樣的結局中找尋救贖,是多麽地殘酷。


    「小姐,我好像頗能理解巴契斯特先生的心境,但我當時卻無法做出跟他一樣的選擇。」


    托爾凝望著大海,並緊緊握住手中的冰咖啡瓶。


    我見狀便用力搖了搖頭。


    「不是的,托爾。你所做下的決定,守護了我與我的家人,以及歐蒂利爾家上下。」


    「……」


    「我都明白的。」


    我伸手貼上托爾的臉頰,把他的臉轉過來麵向我。


    托爾並沒有做錯什麽。


    到頭來,等待著巴契斯特老師的,隻有最糟的結局。


    「那個,小姐,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想請教您。」


    托爾拿起我貼在他臉上的手,緊緊握著往下放。


    然後用犀利的眼神凝視著我。


    「小姐,您原本就認識愛理大人嗎?」


    手被托爾抓住的我,把遊移的視線飄向不特定的一處。


    托爾會在意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


    誰叫我當時在大家麵前揭露了一切,雖然內容應該聽得一頭霧水,但托爾從我跟愛理的對話中,大概產生了不少疑問。


    「嗯,沒錯。我有前世的記憶。」


    「……前世?」


    「就是那一天,在流星雨降下的那晚,我找回了前世的記憶……」


    而那天也正是托爾身上出現守護者印記的日子。


    我用平靜的聲調繼續慢慢說明。


    「我──瑪琪雅?歐蒂利爾,在誕生於此世之前,曾跟愛理存在於同一個世界中。我們過去曾是朋友。」


    「您說您跟愛理大人曾喜歡上同一人,這是怎麽回事?」


    托爾真是的,竟然連這種細節都記得。


    不過這男人的確從以前就是這樣,幾乎把我的一字一句都牢記在心裏就是了。如此心想的我邊苦笑邊回答:


    「是呀,我跟愛理喜歡上同一人。對方是我的兒時玩伴,雖然個性有些冷漠,但總是願意與我作伴,有事時不吝對我伸出援手。是個相處起來讓我覺得很自在的人。」


    我仰頭看著天上飄動的雲朵,同時回溯起遙遠往昔的記憶。


    仿佛已成理所當然的每日共同通勤時光。無論有沒有言語交流,與彼此一起度過的光陰總是平靜又令人安心──我們曾是這樣的關係。


    對,對照如今的我和托爾,是有一些共通點。


    「托爾還記得前世的事嗎?」


    「一般人都不會記得投胎轉世前的上一段人生吧。」


    「這樣喔?也對。」


    那這件事就無法對托爾啟齒了。


    ──我跟愛理喜歡的那位「齋藤徹」,其實就是你。


    愛理有沒有發現到這一點我是不清楚,但我不能再替托爾帶來更多混亂或困惑了。


    因為他已經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您現在,依然喜歡著那位男性嗎?」


    托爾微微垂低視線,短短問了一句。


    他最近還真關心我的感情狀況耶。


    「算是囉。不過,對方已經是我伸手無法觸及的人了。」


    如此心想的我,仍忍不住將托爾與前世的他重疊,給出這個答案。


    當然,今生的我的這份情感,並非來自前世的眷戀。


    但終究都一樣遙不可及,明明如此近在身邊。


    我們能共度的時間總是短暫有限,而且見不得光。


    「托爾,怎麽了嗎?」


    見他從剛才就低著頭,於是我擔心地開口詢問。


    他總算把臉抬起來,然後露出往常那張難以捉摸的笑容。


    「沒事,謝謝小姐的創傷藥,下次受傷了我會再來拜會您的。」


    「我倒是希望你盡可能別受傷啊。」


    「噢?我的拜訪會害您很困擾嗎?」


    「不是這個意思啦,隨時


    都歡迎你過來。不對,是一定要過來,這是命令。」


    「這可是您自己說的唷,我是個隻要小姐下令就使命必達的男人。」


    「講得好像很帥氣似的,要是忘了帶伴手禮我可不理你。」


    「您不是才說什麽,隻要我人來您就很高興了嗎?」


    「好像有說過吧,又好像沒有耶。」


    我們的對話就像往常的相處一樣。


    如秋日海風般舒適怡人的氣氛,讓我們雙雙輕笑出聲。


    「對了對了,有件事我想是時候該跟托爾你說了。」


    「什麽事?」


    「以後你就叫我瑪琪雅吧。畢竟你現在身為比格列茲家的養子,是比我還更高貴的貴族人家,況且你跟我說話早就不需要用敬語了。」


    然而,托爾卻對我的要求露出十分複雜的表情。


    「小姐永遠都是小姐。」


    「哎呀?你討厭叫我的名字嗎?」


    「也不是這麽說……」


    前世的齋藤徹曾說過,想要我改喊他名字。


    沒想到現在換成我對你提出這要求了呢,托爾。


    立場完全顛倒了過來,而且托爾似乎有點抗拒……


    「好吧,沒關係啦,以後再慢慢改囉。強迫你適應好像也有點可憐。」


    「還請您高抬貴手,一時之間我真的無法習慣。」


    「……」


    可是呀,托爾。寄望在未來的事情,有時會在不知不覺間,永遠沒機會實現了。


    我們今後會選擇什麽、舍棄什麽……


    又會步上怎樣的人生道路呢?


    「!」


    此時,震耳的汽笛聲突然響起。我看見一艘不知何時出現的巨大戰艦,橫越過我們眼前的大海。


    由黑紫色鋼鐵打造而成的船身,令人聯想到烏雲。船上高掛著西方大國福萊吉爾皇國的國旗,似乎正要進入米拉德利多的港口停靠。


    胸口為何感到一陣忐忑不安?


    明明是如此風光明媚的好天氣。在秋日和煦陽光的照耀下,午後的微風帶著秋天的金黃色。


    「奇怪了,那是福萊吉爾的船艦,明明預定明日入港才對。」


    托爾站起身,叫起在海濱曬太陽的冰龍古裏敏德。


    他爬上古裏敏德的背,打算前往查看狀況。


    「等一下,托爾!」


    我向他伸出手。


    「我也要去,帶上我一起!」


    說不上來為什麽,總覺得那陣汽笛聲好像在呼喚著自己。


    我有必要去親眼確認,或許托爾也跟我感受到了同樣的使命……


    「好的,那我們一同出發吧。」


    托爾朝我伸出手,把我拉了上去。


    古裏敏德散發著寒氣與雪花升上高空。


    從上空俯瞰福萊吉爾的戰艦,規格遠比想像還巨大得多。


    船上架著為數眾多的魔導炮炮台,並且張設了連綿的魔法障壁,滴水不漏地保護著船體。即使目的地明明是一片和平的路斯奇亞王國港口。


    寬廣的甲板上站著一位男子。


    是福萊吉爾的軍人。他身穿與戰艦色彩統一的黑紫色軍服,頭上戴著軍帽。


    男人正直視著我們。


    用他那銳利的赤紅色雙眼。


    「咦……」


    男人拎起軍帽帽沿並仰起臉,一頭柔順動人的金發在海風中飄逸。他紅得發亮的石榴色雙眼中露出利刃般的眼神,直望著我。


    我記得那個男人,我根本不可能忘記他。


    他就是在前世殺了我的金發男子──


    劇烈的心跳聲強調著我們的重逢,並宣告著某種開始。


    其實我應該早已心知肚明才是。


    我們終究會在此世,再一次遇上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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