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我和雛子、靜音一起離開宅邸，坐了一小時的車，來到山裏麵一座巨大的住宿設施。
「好大」
我下車走了大約五分鍾，無數網球場地映入眼中。
場地總共有十二個。其中兩個是土地，另外兩個是瀝青那種硬地麵，剩下八個是人工草坪。
「這裏是此花集團所有的其中一家住宿設施。現在正因房屋改修工作停業，不過球場能夠正常使用」
既然在改修，自然是不見客人的。
我們就像是包下了這個寬大的球場。
「都島大小姐到了」
一輛漆黑的車停到了停車場。
隨後成香和下人一同下了車。
她立馬就看到我們，走了過來。
「成香，今天就拜托你了」
「嗯！我也是！」
成香今天也自信滿滿。
她背著網球背包，手上又拿著兩個。
「這麽多行李啊」
「此花同學準備了球場，我就準備了用的東西。主要是球拍和球，以防不時之需，我還準備了握把和腸弦。這全是我家最新的商品，我對其性能有自信。……裏麵還有衣服和鞋子！」
她從包裏拿出幾人份的網球服，說道。
她家是日本最大的體育用品製造商，其商品值得信賴。
我們決定使用成香準備的東西。
「更衣室在那邊」
靜音帶我們到了更衣室。
我立馬就穿上了成香帶來的網球服。
「哇……真輕」
貴皇學院的體育服質量已經很好了，成香這次帶來的衣服也相當不錯。夏天對衣服的透氣性比較敏感，這身衣服穿起來真的特別舒服。
鞋子也很輕，易於活動。
「伊月，換完衣服了嗎？」
我剛換完衣服，靜音就從門口問了過來。
我稍感驚訝，應了一句。
走出更衣室後，靜音就在外麵等著。
「衣領亂了」
「啊，抱歉……」
這身衣服穿起來實在是太舒服了，我便忘記了整理儀表。
我在靜音幫我整理衣領的時候自我反省。
「話說回來，你知道體育會的水平嗎？」
靜音突然這麽問道。
「我聽說比較休閑隨意……」
「說的沒錯。但這是學生們的主觀評價」
這是什麽意思？
「貴皇學院的學生不止熱心學習，運動也是。有不少學生家中組成了體育隊。他們自幼便精通工作，精通運動。還有人會和體育隊一起練習」
自家公司組了體育隊，學習運動相關的機會自然也會增多。靜音應該是想說這個吧。
我最近理解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貴皇學院的學生們之所以文武雙全，不單單是因為認真。讓他們積極看待學習和運動的機會也很多。
董事長、秘書、工匠、又或是體育隊的選手，他們經常接觸這些受世人尊敬的人，不乏自己憧憬的目標。
貴皇學院的學生們，是在動力的寶庫中成長的。
而這些學生中成績尤為突出的便是雛子和成香了。
我再次理解到兩人的能力之強。
「說是休閑，恐怕也要比伊月想的專業得多。……要跟上她們會很辛苦，還請加油」
「……是」
我繃緊神經，如此回複。
沒關係，我在貴皇學院已經上了三個月學了。
差不多也習慣通過努力來補足了。
（她們……還沒來啊）
先一步到達球場之後，我一麵確認球拍的握感，一麵等她們。
「久等了」
過了一會兒，雛子和成香來了。
她們都穿著網球服。
雛子上身穿著白襯衣，下身穿著桃粉色的短裙褲。
成香則是穿了灰色短裙褲和淡藍色的襯衣。
兩人的打扮都很新鮮，我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很好看——我是不是該這麽說一句？便服倒也罷了，這可是網球服。她們要是沒那個意思，我出口誇獎不就像是在性騷擾嗎。
正當我煩惱的時候——。
「友成同學，怎麽樣？」
雛子出口問道。
「呃……很好看」
聽我這麽說，雛子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伊月！我呢！？我怎麽樣！？」
成香也競爭了起來。
「挺好看的」
「……總感覺在應付我」
「想多了」
我也是無可奈何。
一臉認真說這些很羞人。
「不過，此花同學真是穿什麽都漂亮……」
「謝謝」
聽到成香這麽說，雛子就像是習慣被人誇獎了一樣，回應道。
雛子現在不僅穿著網球服，還把頭發紮成了馬尾辮。僅僅如此，就有一種不同平日的外表美。
是因為底子太好了。
之後，我們稍微熱了熱身，拉伸了下肌肉。
成香和雛子都是大企業的千金。不隻是周圍人怕她們受傷，她們本人對此也很敏感。以防萬一，我們便熱了熱身。
「此花同學是去年獲得了冠軍，伊月大概是什麽水平？」
熱完身後，成香問我。
「我隻會對打幾下」
我之前上的那所高中裏，到了二年級體育課就會學網球。但我在此之前就去了貴皇學院，所以沒有好好學過。
「那先一起對打一下吧。發球接球等之後再說」
成香這麽說，走進了球場。
我和雛子每三分交替，和成香對打。成香同我們兩人做對手，卻一點兒都不喘。
「伊月！能打得再用力些！」
「我知道了！」
成香在球網對麵發出指示，我回應道。
但是用力打要麽會出界，要麽會跑到球網上。
「雛子，換人」
「……嗯」
成香在另一麵，她應該聽不見我們說話。
雛子用平時的語氣回應了我。
「今天……我要讓伊月看到我帥氣的一麵」
她說完這句話，和成香對打了起來。
（她們……都太厲害了）
成香自不必說，雛子也不差。不知那嬌小的身體是怎麽打出那麽快的球的，真是不可思議。
大概是打的時候抓住了球的重心吧。
看來去年在體育會上奪冠不是浪得虛名。
「伊月……換人」
輪到我了。
我從雛子手上接過球，突然想起一件事，開口道。
「上體育課的時候我有時候也會這麽想，雛子也挺擅長運動的啊」
「運動會累，我不太喜歡……」
雛子隨口就說出了一句天才才會說的話。
「但是現在……要把脂肪……」
「欸？」
「……沒什麽」
她好像說了些什麽，但她現在一語不發。
之後，我們又對打了三十分鍾左右。
「啊，觸網了」
網碰到了球網。
雖然身後放著一個裝滿了球的框，但每次都從框裏拿新球會讓球滿地都是，因此我便上前去撿觸網的球。
成香或許是和我想的一樣，也來到了球網附近。
「伊月比我想得還會打一些」
她撿球的時候這麽說。
「照這個節奏，正式上場應該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有沒有要改善的地方？」
「等練完之後我再提建議吧。看完整體再決定要矯正的地方更有效率」
我不禁五體投地，確實正如她所說。
（……真可靠）
我想起十歲和成香初次相遇的時候。
我在那天成了都島家的食客，在道場遇到了揮舞竹劍的成香。
這件事我沒和成香專門提過……那個時候，我看她揮舞竹劍的模樣看得入了迷。我從未見過有人能一絲不苟，專心致誌地埋首於某樣事物。
成香專心運動的時候，真的是威風凜凜。
自那時起，已經過了五年多時光……在我麵前滴著汗的成香依然有種凜凜然的感覺。
「……說起來，我們要不要用一用那邊的土球場？」
我為了抑製住內心的慌張，如此問道。
「那個啊。體育會隻用人造草坪場地，所以我不打算用」
我們看向離我們稍遠一些的其他球場，說道。
「順帶一說，那個土球場叫紅土場地。因為土會變得凹凸不平，所以會產生不規則的彈跳。與此相對，旁邊的硬地球場因為地麵又硬又平，是不會有不規則彈跳的。我們現在使用的人造草坪場地則是在人造草坪裏混了些砂石顆粒，彈跳規則，稍滑一些」
「這樣啊……」
這個說明簡單易懂，我附聲道。
我試著用鞋底蹭了蹭地麵。確實如她所說，這個人造草坪場地地麵平整，又軟又滑。
我之前上的學校就是紅土場地。感覺就和操場差不多。
硬地球場大概就和體育館的地麵差不多。地麵又硬又平，球確實不會彈向奇怪的方向，但對膝蓋和腰有些不太好。
「你真清楚。不愧是體育用品店的女兒」
「是、是嗎？有想問的都能問！」
成香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接下來練習發球和接球。之後練習截擊，練完我會提一些簡單的建議」
「嗯。拜托你了」
◆
之後，我們練了大約一個鍾頭。
「稍微休息一會吧」
成香拿著球拍和球，走了過來。
畢竟連續運動了一個半小時，成香也顯露出了疲色。
而我則是汗流浹背。
「伊月，你沒事吧」
「嗯……勉勉強強吧」
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成為雛子的近侍之後，我學了一些護身術，鍛煉過身體，體力應當不差……但似乎卻不如成香。
「伊月要學會打和應對不同的球。你會無意識地把球打到對方的場地中心，最好是打到左右兩邊。……你現在覺得累，是因為我把球打到了左右兩旁。我現在之所以不太累，是因為你會把球打到我的正麵」
「……原來是這樣。我會把球打到對方容易接的地方啊」
「就是這樣」
看來我並非是單純輸在了體力上。
我會好好記住成香教我的東西。
「此花同學打得很好，說實話沒什麽要教的」
「倒也不及都島同學」
「不用謙虛。發球和接球很穩定，還會截擊。很符合此花同學給人的印象，實力無懈可擊」
成香對雛子大肆誇獎一番。
「不過，擊球位置較高的時候會有些不穩定。尤其是反手擊球。此花同學很擅長截擊空中球，喜歡上前麵，但這樣一來就會被人用旋轉球打到底線去」
「應該用切削球應對嗎？」
「不，盡量正常打回去。不需要多大力度，能把球控製住就好。慢球可以繞過去用正手拍」
我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我幾乎就是個新手，在我聽來就是另一個次元的內容。但雛子似乎聽得懂，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出汗了。我去喝口水」
成香說完這句話，前往了飲水處。
我和雛子則是目送她的背影。
「……成香在運動方麵真厲害」
「嗯。……都島同學不參加網球真是太好了……」
雛子應該很少誇人誇得這麽直接。
成香如果參加了網球，意欲奪冠的雛子就必須加倍練習。
（她應該沒有察覺到自己和雛子說話更自然了。……應該是牽扯到自己擅長的東西，讓她放鬆下來了）
她不可能一直繃緊神經。
麵對熟悉的人、聊到自己擅長的東西，她或許就能拿出自然的態度。
我應該更了解她一些。
這上麵可能有讓她交上朋友的啟示。
「呀！？」
就在這時，成香大叫了一聲。
「成香，你沒事吧？」
「嗚、嗚嗚嗚……伊月……」
成香坐在地上，我走了過去。
仔細一看，她剛才用的水龍頭正噴個不停。
水流明顯大了些。
「水龍頭壞了嗎」
「啊……濕透了」
她頭到肩膀都被水淋濕了。
此花家的仆人看到她這副模樣，慌慌忙忙跑了過來。
「非常抱歉。是我們招待不周——」
「沒、沒事！反倒是涼快了一些！」
仆人們深深低頭，成香則是一臉愧疚。
不過……確實是挺涼快的。
天氣這麽熱，還運動了這麽長時間。要是麵前有個泳池，真想立馬跳進去。
「稍微等下，我去拿毛巾」
濕著身子很難繼續練習，我便去取了毛巾。
「伊月……幫我擦……」
「好好好」
或許是因為被水濕透，突然被水噴到把她嚇到了吧。
方才凜凜然的模樣無影無蹤，此時此刻的她就像一隻沮喪的小狗。
我用毛巾來來回回為她擦起了頭發。
（……和雛子的頭發又是不同的感觸）
頭發的長度和質感也稍有不同。
照顧雛子的時候，雛子會全身放鬆由我處置，成香則時不時會無意識地把想讓我擦的地方靠過來，就像被一隻大型犬黏上了一樣。
「……嘿嘿」
成香突然開心地笑了笑。
「以前也讓你這麽做過」
「欸？是嗎？」
「我記得那時剛下完雨，我在院子裏來回跑。我摔倒在地上，滿身泥濘，就讓你幫我擦」
說起來確實有這麽回事。
畢竟是小時候，我不可能全都記得一清二楚。但那時候的事，成香似乎記得比我都清楚。
「真懷念。……從過去就是這樣，讓伊月這麽做，我就會安心下來」
她露出滿麵的笑容，說道。
聽到她這麽說……我也挺開心的。
「——你們在做什麽呢？」
雛子不知何時來到旁邊，這麽問。
「呃……那邊水管壞了，把成香淋濕了，我在給她擦」
「……這樣呀」
我略帶驚訝如此解釋，雛子接受了我的說辭。
我感覺剛才被她瞪了一眼……是我的錯覺嗎。
她也來喝水了嗎。
雛子走到飲水處，擰開水龍頭——然後水流直衝正麵而去。
「不好意思，我也淋濕了」
「為什麽啊！？」
我才剛和她說過那個水龍頭壞了。
「此、此花同學也會犯迷糊啊……」
成香一臉驚訝，這麽說。這真的能用一句犯迷糊概括嗎……？
雛子和成香一樣，從頭濕到肩膀，向我走來。
「也請幫我擦一擦」
「……我知道了」
雖然困惑不已，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以防萬一，我多拿了一條毛巾。我把這條毛巾用在了雛子身上。
「這、這樣可以嗎……？」
「嗯。……嗬嗬，手法真溫柔」
和平時照顧她的時候真的是完全不同。
我緊張不已，給她擦頭發。
（真沒想到我有一天會照顧大小姐模式下的雛子……）
宅邸的雛子和此時此刻的雛子截然不同。
雖是這樣，頭發柔順的感觸和微微飄蕩的甜美芳香與平時的雛子並無不同。這讓我重新意識到那個時常一臉倦意的女孩兒和眼前受人敬仰的大小姐是同一人。
「……嗯」
成香看到我們嘟起了嘴唇。
「友成同學，能陪我做下拉伸嗎？」
「欸？……好」
雛子坐到地上，開始舒展身體。
我輕輕按動雛子的肩膀。
我們的臉自然而然便靠得很近。
「此、此花同學！這是不是……有、有些太近了！？」
「是嗎？」
我覺得成香說得沒錯。
但是雛子一臉淡然。
「友成同學，再靠過來一些……」
「這、這樣？」
「沒錯。……啊」
雛子突然輕輕叫了一聲。
「……友成同學身體很強壯呢」
她麵帶羞色，說道。
這——是裝的嗎？
「繼、繼續練習吧！練習了！！現在要練習了！！」
成香大聲說道。
說實話幫了我大忙。繼續下去感覺氣氛會變得很怪。
「接下來練習什麽？」
「我想想。練習發球和截擊倒也可以……不過我也想嚐試下比賽形式」
成香思考的同時說道。
「說起來，成香和此花同學誰更厲害啊？」
聽到比賽這個單詞，我不禁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成香和雛子看了彼此一眼。
「這個……不比比說不出來」
「是呀。我們在課上沒有比過……」
雖然兩人都回答了「不知道」，但內心似乎很在意。
「……此花同學要是方便，要和我比一比嗎？」
成香提議道。
雛子稍微煩惱了一下——
「好呀，請多指教」
點了點頭。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今天要努力練習的不止是我，還有雛子。而且雛子還必須在體育會上奪得冠軍。
（……感覺相互競爭起來更有效率一些）
我感覺氣氛有些鬆懈，便提議道。
「……既然要比賽，要不要賭些什麽？」
「賭？」
兩人歪起頭，我繼續道。
「就例如獲勝的一方可以向輸掉的一方要求些什麽」
我提完這個建議之後才注意到。
冷靜一想，這兩個人都是代表日本的千金大小姐。於我們平民百姓而言，懲罰大都是請請吃飯等等，但這兩個人根本不會為金錢所困。
沒有想要求對方的東西，這條建議就沒什麽用處。
我這麽想，打算撤回方才的發言，可就在這時……。
「既、既然這樣……贏了就和伊月一起出去玩，怎麽樣？」
成香神色略微緊張，如此說道。
「欸，我？」
我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提到我。
「可以」
雛子眼神嚴肅，點了點頭。
兩人拿起球拍和球，前往了球場。
（……我現在這個身份，沒法隨隨便便和成香一起出門就是了）
我和成香之間有很多話想說。我們畢竟是親戚，時隔數年終於又見到了彼此。上學這段時間雖然也聊過幾次，但還有很多事沒有聊。
但我現在正在此花家工作，無法輕易騰出時間陪她。所以她才會要求和我一起出門吧。
不過……這點小事，拜托靜音一般都會批準才對。
我對她們的比賽也有些興趣，便決定在一旁觀看。
「比一局，搶七分，怎麽樣」
「沒問題」
雛子對成香的提議點了點頭。
「伊月，能拜托你當裁判嗎？」
「好啊」
我坐到了長凳中間的裁判椅上。
兩位大小姐一方人稱完美千金，學院首屈一指；另一方則是傳言在運動上傲視群雄。
值得看一看誰更強一些。
學院裏的同學可能出錢都想看這場比賽。
發球方由球拍正反決定。
成香成了發球方，因此她拿起了球。
成香發球。
球落在了有效區域的一角。
雛子沒能夠到，直接送了一分。
「fifteen·love」
也就是一比零的意思。
成香再次發球。
「thirty·love」
成香又拿了一分。
這次雛子打了回去，但是球觸網了。
（雛子是打不過嗎……？）
這樣一來，成香就連獲兩分，打出了愛司球。
哪怕是人稱完美千金的雛子，也贏不過成香嗎……？
就這樣，成香一直占據上風，第一場成香獲勝。
◇
第一場結束之後——。
網球在奇數局結束會交換場地。雛子和成香為交換場地開始了移動。
換到一半的時候……雛子問成香。
「都島同學為什麽想和友成君出去玩？」
她的聲音很小，伊月聽不到。
聽到雛子的疑問，成香慌張了起來。
「你、你問我為什麽，是因為……」
「我明白。畢竟和友成君在一起很安心」
雛子撿起落在球網附近的球，說道。
聽到這句話，成香瞪大了眼睛。
貴皇學院首屈一指的大小姐……居然會對一個男生有如此想法。
她早就隱約感覺兩人很親近。
但本人親口說出來，讓她的慌張再也藏不住了。
「此、此花同學也這麽想嗎……？」
「是呀」
雛子點了點頭。
「我們之前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也很開心——」
「你、你們一起出去玩了！？」
學院中一等一的高嶺之花此花同學居然……。
從未有過戀愛傳言的她居然和異性兩人出去玩了？
成香驚訝至極，雛子對此並不理會，露出柔和的笑容繼續道。
「而且，伊月君——」
聽到這句話，成香瞪大了眼睛。
「——不好意思，友成君……」
「你剛才說什麽！？說了什麽！？」
雛子歪起了頭，就仿佛是在問「你是指什麽呢？」。
接下來是雛子發球。
成香把球交給雛子，走向了球場。
（可惡……！！我知道……！伊月會用名字叫她……！！）
成香用力握緊球拍。
她瞪向球網另一麵的雛子。
（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
第二場，雛子發球。
雖然力度不及成香，但路線正確。
和發球力道強勁，進展快速的成香不同，雛子采取了注重控製性的保守戰法。
就例如把球打進斜對方、小球等等，她會靈巧使用各種打法。成香說過，其實力無懈可擊。
「thirty·fifteen」
雛子搶先一分。
網球中，負責發球的發球方更容易得分。當然，多少會因選手的本領有些變化，但職業運動員的比賽基本上都是這樣。
畢竟隻有發球是唯一可以隨自己喜好打的。無論是發球的時機，還是球的路線，都不會被對手影響。因此接球員贏下，有一種十分誇張的說法叫破發。
也就是說，發球方更容易占據上風。
第二局雛子發球，因此毫無疑問占據了有利地位——。
「forty·fifteen」
雛子再奪一分。
這樣一來，再有一分雛子就會贏下這局。
但我感覺莫名有些不自然。
（……欸？成香的狀態有些差啊）
成香的動作從剛才開始就缺乏生氣。
是出什麽事了嗎——就在我產生如此疑問的時候，第二局以雛子的勝利落下帷幕。
發球接球交替，這次成香發球。
但是第三局雛子又贏了。——破發了。
成香的狀態依然異常。
接下來是交換場地。兩人開始了移動。
◇
成香動起來，撿起了落在球網附近的球。
雛子剛好就在附近。
「……說起來，此花同學剛才也讓伊月擦了頭發吧」
成香用伊月聽不見的音量問。
「？是呀，怎麽了……？」
「難道平日裏就在讓伊月幫忙打理頭發嗎？」
聽到成香這個疑問，雛子頓了一下。
最後，她露出一如往常的優雅笑容——
「說不清楚。我有時候確實會讓他幫忙打理……」
雛子含糊地肯定道。
聽到這句話，成香的嘴角微微上揚。
「伊月打理頭發很熟練吧？畢竟不是第一次了」
「……這是什麽意思？」
「我小時候對頭發很不上心，所以在道場活動總是披頭散發。有一天，伊月問我『這樣不好活動吧』——然後就為我紮了頭發。自那以來，伊月時常會為我打理頭發。……他可能已經忘了，我現在的發型就是他為我想的」
成香自豪地用手捧起紮成一束的黑發，展示給雛子看。
她的頭發烏黑亮麗，同性眼中都是那般美麗動人。就連已經習慣受人誇獎的雛子都覺得成香的頭發極具魅力。
換完場地之後，這次輪到雛子發球。
（……原來我不是第一個）
拋球的時候，雛子回想起成香說的話。
（哼……）
擔任裁判的伊月出現在了視線一角。
（……………………哼）
◆
第四局開始後——。
剛才還是雛子占據上風，局勢突然就發生了變化。
（雙誤。……love·forty）
雛子發球連續失敗。
這樣一來，再有一分成香就會贏下這局。而雛子則是一分都沒拿下。
（……這次換雛子狀態變差了）
身為近侍，我必須時刻留心雛子的狀態。
我最先擔心的是她身體是不是不舒服……但眼下來看似乎並非如此。她還跑得起來，看起來也沒那麽累。
硬要說的話，我感覺她並不是身體不適，而是精神狀態不佳。
她好像有時候會皺起眉瞪我……這是為什麽啊。
雛子拋球，開始發球。
「——哇啊！？」
球從我的鼻尖擦過。
一般來說，發球的時候，球不會從裁判椅附近飛過。再說，就她的實力而言，實在不會想到會出現這麽嚴重的控球失誤。
「雙、雙誤……」
總而言之，第四局成香贏了。
兩人上前去撿觸網的球。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們朝我看了過來。
「……友成君」
「……我之後有話要問你」
她們為什麽會瞪我啊。
◆
最後成香贏得了比賽。
一開始的時候，兩人的狀態一好一壞的，也猜不到最後誰能贏。成香在運動方麵終歸是技高一籌。比賽來到後半場，成香開始展示出原本的實力，展示出了再多心理幹擾都無法撼動的實力。
「伊月！我們約好了！下次一起出去玩！」
「啊，嗯。好」
說起來她們確實是這麽賭的。
「嘿嘿……太好了……！」
成香欣喜若狂。
反觀雛子，她一開始的時候極其不甘，但逐漸冷靜了下來。
「友成同學很忙，也不知道幾時能夠兌現諾言」
「啊！？此、此花同學，這太賴了！」
「我記得沒有指定過日期」
雛子露出深不見底的優美笑容，成香則是不甘心地哼了幾聲。
（這兩人關係可真好……）
是比賽讓她們催生出了友情嗎。這展開就像是在河邊鬥毆的少年，打完之後彼此握手言和。大小姐們的世界似乎也會偶爾出現這種場麵。
我們歇了一會兒，又練了起來。
我和雛子對打的時候，成香在後麵觀察我們的樣子，適當提出建議。因為建議是實時給出的，哪裏出錯一目了然。
就在我好不容易掌握了技巧的時候，練習結束了。
我還想再多練習一會兒，但回過神來已是霞光萬道。
天馬上就要黑了。這個場地雖說有夜間比賽的照明，但是燈光下的球挺難看見的。我以前在公園打過，所以知道這個。
從白天打到晚上，今天已經練得夠多了。
最後，我們洗完澡，各自換完衣服散夥了。
「成香，今天謝謝你，讓我學到了不少」
「你能這麽說也就值了」
我出聲道謝，成香滿足地點了點頭。
「你動的時候會連腦子一起動，但這有時候會讓你笨手笨腳的。這隻能是保持冷靜，一點點努力了。……能盯住對手的動作攻其不備確實是理想狀態，但在此之前先集中注意力打出自己想打的球」
「……原來如此」
她把我在練習中注意到的事一字不差地全指了出來，讓我有些驚訝。
練習到後半段的時候，我會一邊打一邊觀察對方的動作……這個打法確實不適合現在的我。
「想讓擊球穩定一些的話，也能對著牆打。不過練太久會養成不良習慣，這點一定要注意」
「我知道了」
下次找靜音問一下哪裏能對著牆練習吧。
成香又看向了雛子。
「此花同學天賦異稟，有把我一開始的時候指出的問題放在心上。之後隻要反複練習，就能為自己所用」
「謝謝」
雛子優雅地鞠了一躬。
兩人比賽的時候劍拔弩張，現在已經恢複了原樣。
「此花同學，我可以看看你的球拍嗎？」
「？可以……」
雛子稍感驚訝把球拍遞給了他。
成香接下球拍，看向了握把。
隨後她從腳邊的球拍包裏拿了一個新握把，隨球拍一起還給了雛子。
「此花同學對球的控製很細膩，用這個薄些的握把應該更適合些。打的時候應該會更有手感」
「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雛子接下了握把。
成香的建議一言中的，我由衷感到佩服。
「成香挺會教人的」
「是、是嗎？我沒怎麽教過別人，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我」
成香又喜又羞，笑了笑。
出乎我的意料，她的性格可能很適合當老師。
「……周一就又輪到我努力了」
成香眺望夕陽盡染的天空，突然這麽嘟囔了一句。
與方才自信滿滿的表情相比，現在的她臉上掛滿了不安。
我不禁開口。
「這麽說可能不太合適，真不願意也能不參加。此花同學也請過假，這在學院不是常有的事嗎？」
「話是這麽說……」
貴皇學院的學生家庭情況大都比較特殊。不少學生時不時就會因為家庭原因請假，雛子偶爾也會因為裝得太累請上一回。
所以體育會休息也不是絕無可能。
要是她實在無法擺脫去年的陰影，我認為與其為此心煩意悶，倒不如請假休息。這個理由和家庭原因一樣正當。
但她最後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盡可能克服自己的弱點。一味逃避無濟於事」
她這麽說。
這句話在我聽來是如此堅強。
「你……真厲害」
「厲害？」
「是啊。我覺得麵對自己的弱點不是件小事」
聽我這麽說，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最後苦笑道。
「我不厲害，反倒是弱得很。……但是，有個人有一天告訴我，承認自己的弱點是邁向強大的第一步」
成香說道。
「你們應該也知道，我笨手笨腳的。運動可以說是我唯一的可取之處，但就連這唯一，一開始其實也沒那麽可取。這是我懂事起拚命鍛煉出來的」
「欸？」
是這麽回事嗎……？
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學了好幾門武術。柔道、劍道、合氣道等等，我記得每一樣都要高上同齡人一等。
但那似乎並非天生，而是經由努力堆砌而成。
「我小時候經曆了無數挫折與苦難，也曾奔跑到不省人事，揮動竹劍直到雙手長滿繭子。雖是這樣，得不到預期成果也是見慣不慣」
成香看向自己的手掌，說道。
仔細一看，她的手上確實長了幾個老繭。
看來挫折和苦難不止在兒時。
她現在也在鍛煉自己。
「經曆了這些之後，我才第一次覺得自己變強了。……畢竟經曆了無數苦楚，我很擅長接受自己的弱點」
就好似坦白了自己的不成熟，成香害羞地笑了笑。
但這絕不是一件該感到羞恥的事。
（這樣啊。……所以她才這麽會教別人）
她自己或許沒有注意到，但我很清楚。
能接受自己的弱點亦是能抓住別人的弱點。
所以她才會教人教得那麽仔細。
這是因為她能理解到那些痛處——那些不善於做某些事情的感受。
（……真想把這些告訴大家）
我覺得應當讓更多的人知道成香的魅力。
雖然有很多令人遺憾的地方，但我認為她依然值得被人尊敬。
想這些的時候，我突然注意到她正瞪著我。
「怎麽了？」
「……沒什麽」
不知為何，她看著我的臉歎了口氣。
隨後，我們打完招呼，各自踏上了歸家的路。
我和雛子隨靜音一同坐上了此花家的車。
車輛緩緩開動。
「今天太累了」
「嗯。……一步也走不動了」
方才身姿筆挺、氣質優雅的雛子，鬆下力氣如此說道。
洗完澡的時候我也感到了疲累。運動的時候或許是分泌出了腎上腺素，沒有注意到這些，現在真是累到想立馬躺到床上。
「靜音，宅邸附近有地方能對著牆壁練習嗎？」
「道場旁邊有一座籃球場大的體育館，但牆壁的材質可能不太合適……」
「謝謝你，我先去試一試吧」
等有時間按成香說的對著牆練習一下吧。
我與雛子不同，無需奪冠。同學習成績一樣，隻需要讓成績保持在不出差錯的程度……既然這樣，我想盡量留下好成績。
我能這麽想，應該也是多虧了成香吧。
聽完她給出的各項建議，我現在動力滿滿。
「我們要是能幫上成香就好了」
她說指導我們打網球是為了還人情，不過這次我想回報她。
就在我思考周一該施行什麽作戰的時候……。
「……我也一起想」
雛子嘟囔道。
「雛子這麽熱心啊」
說實話，我很意外。
她本性雖然不冷漠，但一般都很懶。
「……我稍微能懂她的感受」
她懶洋洋地說道。
「我和她一樣……周圍人的評價和真正的樣子不一樣」
「……這麽一說確實是這樣」
「嗯。所以我知道……這很辛苦」
一個是被誤解成黑幫家庭、暴走族，實際上膽小怕事的女孩。
一個是被人叫成完美千金，受人尊敬，本性慵懶怠惰的少女。
要說其中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成香並非有意為之，雛子則是蓄意而為。但歸根結底，雛子也是因為此花家千金的義務不得不裝成大小姐的樣子。就壓力而言兩人是一樣的。
或許雛子是因為懂成香的感受才會幫忙。
「話說回來……伊月」
雛子盯著我的臉，問。
「都島同學那個發型……真的是你想的？」
她水靈靈的眼眸透露出了些許怒意。
為什麽她會知道這個……我應該沒和她提過才是。
「……要問的話，確實是。不過那真的是老早以前的事了」
「嗚……」
雛子有些不高興。
「也……幫我想一個」
是想讓我幫她做發型嗎。
她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燃起了對抗心，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話是這麽說，我現在又沒帶頭繩……」
「就怕這種時候，所以我有提前準備」
靜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回過頭來遞給了我兩個頭繩。
準備得太齊全了……。
「……靜音最近對雛子真溫柔啊」
「我畢竟是大小姐的女仆。……不過是身為女仆為大小姐助力罷了」
她回過頭，目視前方答道。
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我記得麵對雛子的任性，她大都會敦促其自製……是心態發生了什麽變化嗎？
或許心態發生變化的其實是雛子，靜音隻是察覺到了呢？
為了方便我撥弄頭發，雛子把背露給了我。
我看著靜音遞給我的頭繩，心想。
（紮成一束就和成香一樣了，弄得太奇特反倒又和天王寺一樣……）
雛子或許是誤會了什麽……我其實不了解發型。
我開始思考什麽發型能讓她覺得比較新鮮。
她平時都是把頭發披著，剛才則是紮成了一束。然這樣……。
「……那就這麽來吧」
我給雛子紮了兩個辮子。
也就是所謂的雙馬尾。
我多少也猜到了，這個和她很搭。想必她換什麽發型都很可愛。雖然很少見高中生紮雙馬尾，但與金發羅馬卷相比要正常得多。
「噢……」
她看著玻璃窗上映射出來的自己，發出了感歎之聲。
「呃，怎麽樣？」
「嗯。……我很滿意」
這個發型我決定得很容易，不過她看起來很滿意。
她倒向一邊，躺在了我的大腿上。
紮成雙馬尾的頭發緊緊貼在我的手臂上。
「我能理解都島同學的感受……但我不打算讓給她」
她小聲說道。
「我……不想讓你照顧別人……」
她說完這句話閉上了眼睛。
……自不必說，這麽需要我照顧的人，除了雛子再無其他。
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今天雖是休息日，但她卻耗費了不少體力，應當是累了吧。說實話我也有些困。
「到了」
車停了下來，靜音宣布到達目的地。
雛子躺在我的大腿上，我拍了拍她的頭，告訴她到家了。
她起身後輕輕打了一個哈欠。
與此同時，靜音從副駕駛席上下了車。
「華嚴大人」
車外，靜音略帶驚訝，低下了頭。
我向外看去，華嚴的車碰巧和我們一起到了宅邸。
「您辛苦了，是有什麽事嗎？」
「隻是休息一下繞過來看一看。下場會談就在這附近」
我聽著靜音和華嚴的談話聲，下了車。
隨後下一秒就和華嚴對上了視線。
我略帶緊張低下了頭。
緊接著，雛子也下了車。
「嗯……爸爸？」
「雛子，你是剛回來————」
華嚴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他瞪大眼睛，露出一副驚訝的神色——
「……這個發型是怎麽回事」
他看著紮成雙馬尾的雛子，說道。
不好。
我全身上下冷汗連連。
「讓……伊月紮的」
「……是嗎」
雛子老實回答道。
華嚴一臉嚴肅看向我。
「伊月君」
「啊、是」
「這你的興趣嗎？」
「不是！！」
是不是興趣還待商討，我決定這個發型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
請放心，隻有現在。我沒有做會破壞雛子形象的事。……我帶上如此含義低下了頭。
「欸……不是嗎……？」
雛子仿佛大受打擊，沮喪了起來。
求你了雛子……！
現在把嘴閉上……！
◆
周一放學後。
我們在樓梯平台會合，共享作戰計劃。
「我和此花同學就作戰計劃聊了很多，想到了一些……和誰聊聊體育會怎麽樣？」
成香一臉驚訝，我繼續說明。
「這是周六和你練習網球的時候注意到的，我感覺你那時候要比平時更自然，也能正常和此花同學說話」
「這、這麽一說，確實是這樣」
成香仿佛現在才緩過神來，這麽說。
周六的時候，成香一直都是用比較隨意的態度和雛子說話的。她本人似乎沒有自覺，這即是證明她的狀態就是那麽自然吧。
「我想，聊一些你自己擅長的東西應該更容易些。找同樣參加劍道的人聊一聊怎麽樣？」
「但、但是啊，伊月。我就是因為去年在體育會上搞砸了才會在這煩惱。聊體育會是不是不太好？」
成香擔心地問道。
「你這個想法也有道理……」
這些話我不怎麽想說出來，因此稍微頓了一下。
「……說實話，我感覺你的印象已經滲透到了整個學院，這件事應該不用那麽在意」
「嗚……雖然不太想承認，不過可能確實是這樣……」
我感覺她留給整個學院的印象和去年的體育會沒什麽關係。隻有印象在流傳而已。
「我反倒是覺得對體育會和劍道感興趣的人是最好解開誤會的。對運動越是感興趣，你就越是能聊得開」
「這……說得也對」
成香表示認可。
「……我知道了。我試試吧」
她點了點頭。
「你知道都有誰參加劍道嗎？」
「我隻知道b班的。……我是想找到之後說說話」
她因為緊張出了些唾沫。她咽下去之後說道。
我和雛子跑到稍遠一些的地方看著她。
走廊上走來一個女生。
「好，我要上了……」
她小聲加油打氣。
那個女生似乎是b班參加劍道的人。
「你，有時間嗎！」
「是！？」
簡直就像是要盤問別人。
開頭不怎麽順利。
接下來能挽回過來嗎？
「我、我記得你去年是參加過劍道吧？」
「啊，是……」
那個女生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了。
「今年也參加嗎……？」
「是……」
女生顫顫巍巍，點了點頭。
隨後，成香對著她露出魔王一般的笑容——
「我今年……也不會輸」
「咿……我認輸……」
女生眼淚汪汪認了輸。
居然能不戰而勝，這就是真正的強大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成香站在原地目送女生離去，我走向她。
「你嚇她是要幹什麽」
「疼」
我用手朝她的頭劈了下去。
她也太笨了……我不禁想抱住自己的頭。
「要想想其他辦法嗎？」
「……不用」
她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人都在幫我了。我再努努力」
「……是嗎」
能夠承認自身弱點的強大，這便是她的武器。
她不會因為一點失敗就灰心喪氣。
「你還是太緊張了」
有幹勁是好，但卻沒能得到結果。
和不認識的人說話一般是會有些緊張，但是她未免也太緊張了。就不能再稍微放鬆一點嗎？
「……你不能像對我一樣去接觸其他人嗎？」
「這、這個……應該有些難」
她麵露難色。
畢竟做得到就不會這麽辛苦了。
「要是有個氛圍和我差不多的人呢？或許能正常說話」
我可能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要說擔心的點……那就是在這所名人滿堂的學院裏，實在不覺得會找到和我這個平民百姓相似的人。
但是找找或許能找到。
「呃……應該不行」
即便如此，她還是一臉難色。
「再像也沒有意義。……對我來說，伊月是特別的」
這句話一定是她的真心所想。她一臉嚴肅，如此說道。
但這句話同時也伴有使我喪失冷靜的破壞力。
「是、是嗎……」
我似乎明白她對我的信任了。
她能這麽信任我……讓我又羞又喜。
「——決定好作戰計劃了嗎？」
「哇！？」
雛子不知何時繞到了成香背後。
突然有人從背後和自己說話，成香的肩膀跳了一下，嚇了一大跳。
「好、好久沒被人繞到背後了……此花同學有當刺客的天賦……」
能記得被人繞到背後多少次也是無話可說。
「最後也隻能是從正麵突破」
想迂回也沒有能迂回的地方。
這樣一來就隻能鼓足勇氣，從正麵突破了。
「……對了。要不要試著在找別人前一直和我聊天？或許這樣一來就能把和我說話的感覺帶到別人身上」
「我、我知道了。我試試」
成香點了點頭。
這點努力能有多少回報尚且未知，但總比沒有強。
不過說起這個，該說些什麽好呢。
煩惱到最後，我把心中的疑問老老實實問了出來。
「說起來，你自那之後不是一直都在去粗點心店嗎？家裏沒對這件事說什麽？」
「以前經常被說。說是對身體不好，路上被綁架該怎麽辦」
她回憶起過去，回答道。
粗點心店大都在一些不好找的地方。如果雛子要一個人去粗點心店，華嚴應該也會擔心她被人綁架，從而禁止吧。
「但是，粗點心店對來我說是我們的回憶。因此我不顧反對，一直都會買粗點心吃……直到某天，父親萌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或許運動和粗點心很搭？」。他試著在大型店麵的櫃台擺了一些粗點心，隨後在孩子們中間流行了起來，營業額提升了不少。再加上電視節目專集等等影響，我家的股價就漲了一段時間——」
「等一下等一下……衝擊太強了，都忘記正題了」
我原本隻想隨便聊聊，沒想到牽連出了這麽長一段插曲……。
不過我也因此明白了原因。銷售額因為粗點心得到了增長，她父母也就無法再阻止她。
她身為千金大小姐，之所以與雛子、天王寺相比自由得多，想必這就是原因吧。畢竟於都島家而言，她拿出了遠超預期的成果。
「那、那我們就聊聊另一件事吧？就是……我、我們一起出門玩那件事，我想差不多該定日程和目的地——」
「啊，有人來了」
「欸欸欸欸！？挑這個時候！？」
她十分慌張。
走廊對麵走來了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和我是一個班的。我記得，他參加的不是劍道……」
「那就無視吧」
「啊，不、不過他去年好像參加過……」
「那就去找他吧」
成香咦了一聲，露出了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誠實是美德。
既然去年參加過劍道，那就繼續聊劍道。
「呃、不好意思！」
她下定決心，叫了那個男生。
「我記得，你參加的是劍道吧？」
「……是」
「呃，你用的什麽防具啊！？」
她鼓起勇氣，如此問道。
我認為剛才問的問題不錯。
雖然我算不上會交際，但我要是那個男生，我肯定會隨口答一下。
但那個男生——。
「……這無所謂吧？」
一臉詫異，如此答道。
「呃、話是這麽說……」
成香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遠遠看著他們，萌生出了一個疑問。
這和之前不同。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男生說完這句話，就從成香麵前離去了。
我和雛子朝失落的成香走去。
「是因為我的表情嗎……？是因為我表情不行嗎……？」
她一如往常，埋怨著自己的不成熟。
但是——她沒注意到的是，這次和之前不一樣。
「……你在這等一下」
我朝著方才和她談話的男生追去。
（剛才明顯是對方有問題）
之前失敗全都因為成香態度有問題。
但這次不同。
那個男生明顯對成香十分刻薄。
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嫌棄的表情，最後隨便扯了一句走開了……換作別人也覺得不好受。
我在走廊走了一會兒，在快要走出校舍的時候找到了剛才的男生。
如我所料……他一點兒都不著急。他看著校內咖啡廳的看板，從容不迫地檢查新商品。
「有時間嗎？」
我叫了他。
「……什麽事」
他回過頭來，臉上一臉詫異。
我和雛子隻是遠遠看著他們，在他眼裏我們完全就是外人。
但說實話……我有些生氣。
為什麽大家都會誤會成香？
為什麽都不改變對她的認知？
「我看見剛才發生的事了……你那個態度不妥吧？」
我盡全力抑製住心中的憤怒，說道。
「和你沒關係吧」
「不，有關係。我是她朋友」
我反駁道，同時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我沒想讓大家喜歡上她。畢竟有個合不合得來的問題，肯定是有合不來的人的。
但剛才的態度再怎麽說也說不過去。
這個人明顯是在和人保持距離……隻是個討厭鬼。
「她不是大家想的那種人。要是合不來，不需要勉強和她交流……但也不至於那麽冷淡吧」
聽到我這句話，麵前的男生麵露難色。
他似乎覺得我說話有道理。但是——。
「她要是和傳言一樣恐怖該怎麽辦」
他皺起眉，說道。
「我爸媽一直都會嚴厲叮囑我。不要和有錢有勢的家庭作對，惹了他們，我們全家就完蛋了」
聽到他的話，我一時間停止了思考。
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麽想。
其考慮的不是這所學院裏的學生，而是其父母。我從沒想過他們對都島家的千金是什麽看法。
聽到預料之外的回答，我僵住了。就在這時，麵前的男生繼續道。
「你是a班的友成吧。我知道你」
他說出我的名字後，我瞪大了眼睛。
他露出冰冷的視線盯著我。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會巴結別人」
他說完這句話，從我麵前離去了。
「巴、巴結別人……」
雖然嘴巴講出了話，但我沒能叫住遠去的背影。
於我而言，剛才的發言就是如此震驚。
（原來別人是這麽看我的嗎……）
我完全沒有想過這些。
沒想到大家是這麽看待我，看待成香的……。
（……等一下）
情況有變。
我冒出冷汗。
（這……不止成香，我是不是也很糟糕啊？）
◆
我回到宅邸，和雛子一起吃完晚餐洗完澡，隨後回到自己臥室，坐在椅子上，集中起了精神。
「……我想想」
預習複習——今天該幹的事情都幹完了。
現在該我解決從學院帶回來的作業了。
——我必須思考。
思考那個男生說的話。
思考那個男生眼神中的含義。
（我現在或許沒資格說成香……我得先回顧一下自己周圍的狀況）
追根究底，我在學院裏是什麽身份？
並非主觀視角，我必須用客觀視角審視。
我是貴皇學院的轉學生。某天，我突然成為了二年級a班的一員，是個沒有擺脫平民舉止的不起眼的男生。
我家是此花集團旗下的中堅企業。天王寺雖然看穿了這個謊言，但其他人應該是相信這些的。
自我轉學還沒過三個月。
在匯聚了無數知名企業繼承人的貴皇學院，我家絕不算大。而我自己的成績在學院裏也算不上優秀。
明是如此，我卻和學院中受人憧憬的雛子等人混在一起。
要是隻有雛子一個人，說是家庭原因倒也說得過去，但我和天王寺、成香也混在一起。
「……看起來確實像在巴結她們」
放學後指出這一點的男生和我不是一個班的，是b班的人。
我沒想到其他班的學生會這麽說我。
這即是證明我的名聲就是這麽差。
（根結在於……我沒有被人認可吧）
我和雛子等人混在一起如果是很自然的事，就不會被人這麽說了。
那我為什麽沒有被大家認可呢？
那大概是因為……我和雛子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要是被人知道我和雛子住在同一所宅邸，雛子的風評就會變差，所以我必須留心不要露出馬腳。但留心的結果就是我和雛子在學院裏的交往停留在了最低限度。
就例如午休的時候，我們雖然會在一起吃飯，但仍會注意不被其他人看到。
其他又如雛子落了東西、迷路的時候，我都是表現出一副很自然的態度幫助她的。表現的不是跟著她，而是碰巧在場。
我們免去不必要的牽扯，向周圍表現出我們隻是普通關係……不過是普通的同學關係。
迄今為止，我都覺得這是對的。
但這似乎錯了。
或許是因為距離不遠不近，保持最低限度的交往反而會特別刺眼。
（倒不如說已經不是最低限度了……）
我們一起參加了茶會。
一起參加了學習會。
傾聽成香煩惱的時候也是一起。
這幅光景在周圍人眼裏想必並不好看。平日裏在教室一隅保持低調的我，突然就和學院最頂點的大小姐們混在了一起。
擅長巴結別人……別人會這麽想也是無可厚非。
（但是……我要因為這個原因和雛子等人保持距離嗎？）
我該真真正正把交往保持在最低限度嗎？
我對此感到很猶豫。
雛子在學院裏偽裝成了完美千金。
若是一無所知，對此隻覺得十分優雅吧。但在我眼裏卻像是用盡全力繃緊了神經。
即便如此，雛子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仍會偶爾露出柔和的笑容。
這……不就是我的職責所在嗎？
我應當否定她的笑容嗎？
「……伊月」
「哇！？」
背後突然有人叫我，我大吃了一驚。
「雛、雛子……你什麽時候來我房間的……」
「很早就……來了」
我一點兒都沒注意到。
看來我真的很入神。
「你一個人來的？」
「路上讓靜音帶我來的……」
我就知道——我心想。
要是沒人帶，她來我房間得花三十分鍾。
我找不見靜音人，她或許是有其他工作，已經離開了這裏。
雛子突然露出擔心的目光看向了我的臉。
「伊月……愁眉苦臉的」
「……稍微有些煩惱」
這個煩惱不好明說出來。
因此我問了一個最低限度……最重要的問題。
「雛子，我問你。你在學院裏也想和我在一起嗎？」
我這麽問，雛子一臉不可思議歪起了頭。
「我們午休的時候，不是在一起嗎……？」
「我不是說這個，我說的是午休以外……就例如休息時間在教室一起聊天之類的」
聽到這些，雛子立刻點了點頭。
「當然。……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是嗎」
這要求還真是過分。
不過，我卻很高興。
「我知道了。……那我努努力」
方針定下來了。
多虧了雛子——不，就算雛子什麽都不說，我也一定會想到同一個答案吧。
（……我也和雛子一樣）
這已經與近侍的職責沒了關係。
這與工作無關。
這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也想和雛子她們在一起）
和雛子在一起，和天王寺、成香在一起。
我雖然站在她們身邊，但周圍人認為現在的我配不上她們。
所以我必須改變這一點。
這樣下去可能會給大家添麻煩。
「……必須被各式各樣的人認可」
我生來還是頭一次有如此煩惱。
即便如此，我也決不退縮。
◇
被伊月送回房間後，雛子在床上抱緊枕頭，無所事事。
「打擾了」
門開之後，靜音走進房間。
她走向躺在床上的雛子，看向了手上的文件。
「大小姐，有關下周出席的宴會——」
她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嗯……」
雛子的狀態和平時不一樣。
她不知為何滿臉笑意，來回打滾兒。
「嗯嘿嘿……」
「……大小姐，您怎麽了？」
靜音問向一臉幸福的雛子。
「伊月說他會努力讓我們在教室裏也能在一起……」
「在教室裏也能在一起？」
靜音歪起頭，雛子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我好高興。……嗯嘿嘿」
就仿佛是在做夢一般，雛子一臉癡笑。
「伊月有說用什麽方法和大小姐在一起嗎？」
「這個……我不知道」
雛子回想起剛才拜訪伊月房間時發生的事。
「他說會讓各式各樣的人認可……」
伊月最後這麽嘟囔了一句。
雛子雖不知其中的含義，但記得伊月說的時候一臉嚴肅。
「……原來如此，前途多舛啊」
靜音小聲自語。
「關於下周的宴會，華嚴大人來了聯絡。地點在——」
她按照預定將事項告知給了雛子。
這場宴會和伊月之前到場的那場不同，規模比較小，想必用不了半小時。這樣一來負擔也會少上一些。
雛子嗯了幾聲，回應的時候就像是快要睡著了一樣。
「那我先告退了」
靜音告知完後，鞠了一躬正打算離開雛子的房間。
「……靜音。你怎麽比平時著急……？」
雛子用手背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問道。
她感覺靜音今天傳達事項比平時還要簡短。
「不好意思，我接下來打算去找伊月」
「去伊月那裏……？那我也一起」
「大小姐才剛剛去過吧。今天就睡吧」
「嗚……」
雛子想出口反駁，但是熬夜會被訓得更厲害，因此這次就乖乖聽話了。她本來覺就多，睡不夠的話，在學院裏就更容易露餡。靜音很清楚這點。
「那我先告退了。……大小姐，晚安」
「嗯……晚安」
雛子鑽進鬆鬆軟軟的被窩，很快就睡著了。
◆
把雛子送回房間後，我再次在自己房間思考起了學院中的生活。
我必須在學院裏成為一個站在雛子等人旁邊也不突兀的人。
但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
（就這件事，她們出手幫我也隻會起反效果……）
雛子幾人在學院裏的發言很有影響力。她們出手幫我，周圍人看我的眼神確實會有些變化。但這樣一來，我看起來就更像是在巴結她們了，所以我不想拜托她們。
「……現在一想，大正和旭可真厲害」
那兩個人即便跟雛子她們混在一起，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他們多半會說自己配不上……但他們在a班確實起到了烘托氣氛的作用。因此，他們交際廣泛，也很有人望。
除了我和雛子幾人，大正和旭還接觸著其他人。
這就是我和他們的差別……。
「打擾了」
我正煩惱著，有人敲響了門。
門開後——。
「靜音……？」
「你好像在煩惱」
她看向我的臉，說道。
「我從大小姐那裏聽說了。……伊月，你是想在學院裏也能正大光明地和大小姐走在一起吧？」
「……是」
我對雛子說得沒那麽詳細。
她的洞察力果真不同凡響。
「其結果就是在認真思考在學院裏的人際關係是嗎？」
我又回了一句是。
她點了點頭，緩緩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並不是歎息。
就仿佛是打心底裏為此感到敬佩一般……。
「……在你之前，最長的近侍也隻堅持了一個月」
她突然這麽說道。
「所以此前的近侍從未為學院裏的人際關係感到煩惱。畢竟一個月是發展不出值得人煩惱的關係的」
確實是這樣。
我當近侍一個月的時候也沒有這些煩惱。我隻記得照顧雛子和跟上學院的進度就已經用光了我所有的精力。
「也就是說，近侍會麵對學院中的人際關係……你還是頭一個」
靜音露出嚴肅的目光看向我。
「今後想必會有許多的煩惱，我在此有一句話要對你說」
就仿佛注入了自己的真情實感，靜音輕啟朱唇——。
「——你能走到這一步很了不起」
她直視著我，說道。
就仿佛是在為我麵對這個問題感到開心一般。
看到這個態度，我對此確信。
煩惱這些看來是對的。
退一步也可以。身為近侍，我也可以選擇和雛子等人保持距離。
但我依然選擇了前進——看來沒有選錯。
靜音守候雛子的時間比我長得多，而她為其正確性作了擔保。
我感覺背後被她用力推了一把。
「今後我們就一起思考吧」
她這麽說，語氣與平時不同，十分溫柔。
「一起思考怎麽樣才能讓你真正成為貴皇學院的學生」
我和雛子、靜音一起離開宅邸，坐了一小時的車，來到山裏麵一座巨大的住宿設施。
「好大」
我下車走了大約五分鍾，無數網球場地映入眼中。
場地總共有十二個。其中兩個是土地，另外兩個是瀝青那種硬地麵，剩下八個是人工草坪。
「這裏是此花集團所有的其中一家住宿設施。現在正因房屋改修工作停業，不過球場能夠正常使用」
既然在改修，自然是不見客人的。
我們就像是包下了這個寬大的球場。
「都島大小姐到了」
一輛漆黑的車停到了停車場。
隨後成香和下人一同下了車。
她立馬就看到我們，走了過來。
「成香，今天就拜托你了」
「嗯！我也是！」
成香今天也自信滿滿。
她背著網球背包，手上又拿著兩個。
「這麽多行李啊」
「此花同學準備了球場，我就準備了用的東西。主要是球拍和球，以防不時之需，我還準備了握把和腸弦。這全是我家最新的商品，我對其性能有自信。……裏麵還有衣服和鞋子！」
她從包裏拿出幾人份的網球服，說道。
她家是日本最大的體育用品製造商，其商品值得信賴。
我們決定使用成香準備的東西。
「更衣室在那邊」
靜音帶我們到了更衣室。
我立馬就穿上了成香帶來的網球服。
「哇……真輕」
貴皇學院的體育服質量已經很好了，成香這次帶來的衣服也相當不錯。夏天對衣服的透氣性比較敏感，這身衣服穿起來真的特別舒服。
鞋子也很輕，易於活動。
「伊月，換完衣服了嗎？」
我剛換完衣服，靜音就從門口問了過來。
我稍感驚訝，應了一句。
走出更衣室後，靜音就在外麵等著。
「衣領亂了」
「啊，抱歉……」
這身衣服穿起來實在是太舒服了，我便忘記了整理儀表。
我在靜音幫我整理衣領的時候自我反省。
「話說回來，你知道體育會的水平嗎？」
靜音突然這麽問道。
「我聽說比較休閑隨意……」
「說的沒錯。但這是學生們的主觀評價」
這是什麽意思？
「貴皇學院的學生不止熱心學習，運動也是。有不少學生家中組成了體育隊。他們自幼便精通工作，精通運動。還有人會和體育隊一起練習」
自家公司組了體育隊，學習運動相關的機會自然也會增多。靜音應該是想說這個吧。
我最近理解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貴皇學院的學生們之所以文武雙全，不單單是因為認真。讓他們積極看待學習和運動的機會也很多。
董事長、秘書、工匠、又或是體育隊的選手，他們經常接觸這些受世人尊敬的人，不乏自己憧憬的目標。
貴皇學院的學生們，是在動力的寶庫中成長的。
而這些學生中成績尤為突出的便是雛子和成香了。
我再次理解到兩人的能力之強。
「說是休閑，恐怕也要比伊月想的專業得多。……要跟上她們會很辛苦，還請加油」
「……是」
我繃緊神經，如此回複。
沒關係，我在貴皇學院已經上了三個月學了。
差不多也習慣通過努力來補足了。
（她們……還沒來啊）
先一步到達球場之後，我一麵確認球拍的握感，一麵等她們。
「久等了」
過了一會兒，雛子和成香來了。
她們都穿著網球服。
雛子上身穿著白襯衣，下身穿著桃粉色的短裙褲。
成香則是穿了灰色短裙褲和淡藍色的襯衣。
兩人的打扮都很新鮮，我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很好看——我是不是該這麽說一句？便服倒也罷了，這可是網球服。她們要是沒那個意思，我出口誇獎不就像是在性騷擾嗎。
正當我煩惱的時候——。
「友成同學，怎麽樣？」
雛子出口問道。
「呃……很好看」
聽我這麽說，雛子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伊月！我呢！？我怎麽樣！？」
成香也競爭了起來。
「挺好看的」
「……總感覺在應付我」
「想多了」
我也是無可奈何。
一臉認真說這些很羞人。
「不過，此花同學真是穿什麽都漂亮……」
「謝謝」
聽到成香這麽說，雛子就像是習慣被人誇獎了一樣，回應道。
雛子現在不僅穿著網球服，還把頭發紮成了馬尾辮。僅僅如此，就有一種不同平日的外表美。
是因為底子太好了。
之後，我們稍微熱了熱身，拉伸了下肌肉。
成香和雛子都是大企業的千金。不隻是周圍人怕她們受傷，她們本人對此也很敏感。以防萬一，我們便熱了熱身。
「此花同學是去年獲得了冠軍，伊月大概是什麽水平？」
熱完身後，成香問我。
「我隻會對打幾下」
我之前上的那所高中裏，到了二年級體育課就會學網球。但我在此之前就去了貴皇學院，所以沒有好好學過。
「那先一起對打一下吧。發球接球等之後再說」
成香這麽說，走進了球場。
我和雛子每三分交替，和成香對打。成香同我們兩人做對手，卻一點兒都不喘。
「伊月！能打得再用力些！」
「我知道了！」
成香在球網對麵發出指示，我回應道。
但是用力打要麽會出界，要麽會跑到球網上。
「雛子，換人」
「……嗯」
成香在另一麵，她應該聽不見我們說話。
雛子用平時的語氣回應了我。
「今天……我要讓伊月看到我帥氣的一麵」
她說完這句話，和成香對打了起來。
（她們……都太厲害了）
成香自不必說，雛子也不差。不知那嬌小的身體是怎麽打出那麽快的球的，真是不可思議。
大概是打的時候抓住了球的重心吧。
看來去年在體育會上奪冠不是浪得虛名。
「伊月……換人」
輪到我了。
我從雛子手上接過球，突然想起一件事，開口道。
「上體育課的時候我有時候也會這麽想，雛子也挺擅長運動的啊」
「運動會累，我不太喜歡……」
雛子隨口就說出了一句天才才會說的話。
「但是現在……要把脂肪……」
「欸？」
「……沒什麽」
她好像說了些什麽，但她現在一語不發。
之後，我們又對打了三十分鍾左右。
「啊，觸網了」
網碰到了球網。
雖然身後放著一個裝滿了球的框，但每次都從框裏拿新球會讓球滿地都是，因此我便上前去撿觸網的球。
成香或許是和我想的一樣，也來到了球網附近。
「伊月比我想得還會打一些」
她撿球的時候這麽說。
「照這個節奏，正式上場應該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有沒有要改善的地方？」
「等練完之後我再提建議吧。看完整體再決定要矯正的地方更有效率」
我不禁五體投地，確實正如她所說。
（……真可靠）
我想起十歲和成香初次相遇的時候。
我在那天成了都島家的食客，在道場遇到了揮舞竹劍的成香。
這件事我沒和成香專門提過……那個時候，我看她揮舞竹劍的模樣看得入了迷。我從未見過有人能一絲不苟，專心致誌地埋首於某樣事物。
成香專心運動的時候，真的是威風凜凜。
自那時起，已經過了五年多時光……在我麵前滴著汗的成香依然有種凜凜然的感覺。
「……說起來，我們要不要用一用那邊的土球場？」
我為了抑製住內心的慌張，如此問道。
「那個啊。體育會隻用人造草坪場地，所以我不打算用」
我們看向離我們稍遠一些的其他球場，說道。
「順帶一說，那個土球場叫紅土場地。因為土會變得凹凸不平，所以會產生不規則的彈跳。與此相對，旁邊的硬地球場因為地麵又硬又平，是不會有不規則彈跳的。我們現在使用的人造草坪場地則是在人造草坪裏混了些砂石顆粒，彈跳規則，稍滑一些」
「這樣啊……」
這個說明簡單易懂，我附聲道。
我試著用鞋底蹭了蹭地麵。確實如她所說，這個人造草坪場地地麵平整，又軟又滑。
我之前上的學校就是紅土場地。感覺就和操場差不多。
硬地球場大概就和體育館的地麵差不多。地麵又硬又平，球確實不會彈向奇怪的方向，但對膝蓋和腰有些不太好。
「你真清楚。不愧是體育用品店的女兒」
「是、是嗎？有想問的都能問！」
成香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接下來練習發球和接球。之後練習截擊，練完我會提一些簡單的建議」
「嗯。拜托你了」
◆
之後，我們練了大約一個鍾頭。
「稍微休息一會吧」
成香拿著球拍和球，走了過來。
畢竟連續運動了一個半小時，成香也顯露出了疲色。
而我則是汗流浹背。
「伊月，你沒事吧」
「嗯……勉勉強強吧」
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成為雛子的近侍之後，我學了一些護身術，鍛煉過身體，體力應當不差……但似乎卻不如成香。
「伊月要學會打和應對不同的球。你會無意識地把球打到對方的場地中心，最好是打到左右兩邊。……你現在覺得累，是因為我把球打到了左右兩旁。我現在之所以不太累，是因為你會把球打到我的正麵」
「……原來是這樣。我會把球打到對方容易接的地方啊」
「就是這樣」
看來我並非是單純輸在了體力上。
我會好好記住成香教我的東西。
「此花同學打得很好，說實話沒什麽要教的」
「倒也不及都島同學」
「不用謙虛。發球和接球很穩定，還會截擊。很符合此花同學給人的印象，實力無懈可擊」
成香對雛子大肆誇獎一番。
「不過，擊球位置較高的時候會有些不穩定。尤其是反手擊球。此花同學很擅長截擊空中球，喜歡上前麵，但這樣一來就會被人用旋轉球打到底線去」
「應該用切削球應對嗎？」
「不，盡量正常打回去。不需要多大力度，能把球控製住就好。慢球可以繞過去用正手拍」
我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我幾乎就是個新手，在我聽來就是另一個次元的內容。但雛子似乎聽得懂，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出汗了。我去喝口水」
成香說完這句話，前往了飲水處。
我和雛子則是目送她的背影。
「……成香在運動方麵真厲害」
「嗯。……都島同學不參加網球真是太好了……」
雛子應該很少誇人誇得這麽直接。
成香如果參加了網球，意欲奪冠的雛子就必須加倍練習。
（她應該沒有察覺到自己和雛子說話更自然了。……應該是牽扯到自己擅長的東西，讓她放鬆下來了）
她不可能一直繃緊神經。
麵對熟悉的人、聊到自己擅長的東西，她或許就能拿出自然的態度。
我應該更了解她一些。
這上麵可能有讓她交上朋友的啟示。
「呀！？」
就在這時，成香大叫了一聲。
「成香，你沒事吧？」
「嗚、嗚嗚嗚……伊月……」
成香坐在地上，我走了過去。
仔細一看，她剛才用的水龍頭正噴個不停。
水流明顯大了些。
「水龍頭壞了嗎」
「啊……濕透了」
她頭到肩膀都被水淋濕了。
此花家的仆人看到她這副模樣，慌慌忙忙跑了過來。
「非常抱歉。是我們招待不周——」
「沒、沒事！反倒是涼快了一些！」
仆人們深深低頭，成香則是一臉愧疚。
不過……確實是挺涼快的。
天氣這麽熱，還運動了這麽長時間。要是麵前有個泳池，真想立馬跳進去。
「稍微等下，我去拿毛巾」
濕著身子很難繼續練習，我便去取了毛巾。
「伊月……幫我擦……」
「好好好」
或許是因為被水濕透，突然被水噴到把她嚇到了吧。
方才凜凜然的模樣無影無蹤，此時此刻的她就像一隻沮喪的小狗。
我用毛巾來來回回為她擦起了頭發。
（……和雛子的頭發又是不同的感觸）
頭發的長度和質感也稍有不同。
照顧雛子的時候，雛子會全身放鬆由我處置，成香則時不時會無意識地把想讓我擦的地方靠過來，就像被一隻大型犬黏上了一樣。
「……嘿嘿」
成香突然開心地笑了笑。
「以前也讓你這麽做過」
「欸？是嗎？」
「我記得那時剛下完雨，我在院子裏來回跑。我摔倒在地上，滿身泥濘，就讓你幫我擦」
說起來確實有這麽回事。
畢竟是小時候，我不可能全都記得一清二楚。但那時候的事，成香似乎記得比我都清楚。
「真懷念。……從過去就是這樣，讓伊月這麽做，我就會安心下來」
她露出滿麵的笑容，說道。
聽到她這麽說……我也挺開心的。
「——你們在做什麽呢？」
雛子不知何時來到旁邊，這麽問。
「呃……那邊水管壞了，把成香淋濕了，我在給她擦」
「……這樣呀」
我略帶驚訝如此解釋，雛子接受了我的說辭。
我感覺剛才被她瞪了一眼……是我的錯覺嗎。
她也來喝水了嗎。
雛子走到飲水處，擰開水龍頭——然後水流直衝正麵而去。
「不好意思，我也淋濕了」
「為什麽啊！？」
我才剛和她說過那個水龍頭壞了。
「此、此花同學也會犯迷糊啊……」
成香一臉驚訝，這麽說。這真的能用一句犯迷糊概括嗎……？
雛子和成香一樣，從頭濕到肩膀，向我走來。
「也請幫我擦一擦」
「……我知道了」
雖然困惑不已，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以防萬一，我多拿了一條毛巾。我把這條毛巾用在了雛子身上。
「這、這樣可以嗎……？」
「嗯。……嗬嗬，手法真溫柔」
和平時照顧她的時候真的是完全不同。
我緊張不已，給她擦頭發。
（真沒想到我有一天會照顧大小姐模式下的雛子……）
宅邸的雛子和此時此刻的雛子截然不同。
雖是這樣，頭發柔順的感觸和微微飄蕩的甜美芳香與平時的雛子並無不同。這讓我重新意識到那個時常一臉倦意的女孩兒和眼前受人敬仰的大小姐是同一人。
「……嗯」
成香看到我們嘟起了嘴唇。
「友成同學，能陪我做下拉伸嗎？」
「欸？……好」
雛子坐到地上，開始舒展身體。
我輕輕按動雛子的肩膀。
我們的臉自然而然便靠得很近。
「此、此花同學！這是不是……有、有些太近了！？」
「是嗎？」
我覺得成香說得沒錯。
但是雛子一臉淡然。
「友成同學，再靠過來一些……」
「這、這樣？」
「沒錯。……啊」
雛子突然輕輕叫了一聲。
「……友成同學身體很強壯呢」
她麵帶羞色，說道。
這——是裝的嗎？
「繼、繼續練習吧！練習了！！現在要練習了！！」
成香大聲說道。
說實話幫了我大忙。繼續下去感覺氣氛會變得很怪。
「接下來練習什麽？」
「我想想。練習發球和截擊倒也可以……不過我也想嚐試下比賽形式」
成香思考的同時說道。
「說起來，成香和此花同學誰更厲害啊？」
聽到比賽這個單詞，我不禁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成香和雛子看了彼此一眼。
「這個……不比比說不出來」
「是呀。我們在課上沒有比過……」
雖然兩人都回答了「不知道」，但內心似乎很在意。
「……此花同學要是方便，要和我比一比嗎？」
成香提議道。
雛子稍微煩惱了一下——
「好呀，請多指教」
點了點頭。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今天要努力練習的不止是我，還有雛子。而且雛子還必須在體育會上奪得冠軍。
（……感覺相互競爭起來更有效率一些）
我感覺氣氛有些鬆懈，便提議道。
「……既然要比賽，要不要賭些什麽？」
「賭？」
兩人歪起頭，我繼續道。
「就例如獲勝的一方可以向輸掉的一方要求些什麽」
我提完這個建議之後才注意到。
冷靜一想，這兩個人都是代表日本的千金大小姐。於我們平民百姓而言，懲罰大都是請請吃飯等等，但這兩個人根本不會為金錢所困。
沒有想要求對方的東西，這條建議就沒什麽用處。
我這麽想，打算撤回方才的發言，可就在這時……。
「既、既然這樣……贏了就和伊月一起出去玩，怎麽樣？」
成香神色略微緊張，如此說道。
「欸，我？」
我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提到我。
「可以」
雛子眼神嚴肅，點了點頭。
兩人拿起球拍和球，前往了球場。
（……我現在這個身份，沒法隨隨便便和成香一起出門就是了）
我和成香之間有很多話想說。我們畢竟是親戚，時隔數年終於又見到了彼此。上學這段時間雖然也聊過幾次，但還有很多事沒有聊。
但我現在正在此花家工作，無法輕易騰出時間陪她。所以她才會要求和我一起出門吧。
不過……這點小事，拜托靜音一般都會批準才對。
我對她們的比賽也有些興趣，便決定在一旁觀看。
「比一局，搶七分，怎麽樣」
「沒問題」
雛子對成香的提議點了點頭。
「伊月，能拜托你當裁判嗎？」
「好啊」
我坐到了長凳中間的裁判椅上。
兩位大小姐一方人稱完美千金，學院首屈一指；另一方則是傳言在運動上傲視群雄。
值得看一看誰更強一些。
學院裏的同學可能出錢都想看這場比賽。
發球方由球拍正反決定。
成香成了發球方，因此她拿起了球。
成香發球。
球落在了有效區域的一角。
雛子沒能夠到，直接送了一分。
「fifteen·love」
也就是一比零的意思。
成香再次發球。
「thirty·love」
成香又拿了一分。
這次雛子打了回去，但是球觸網了。
（雛子是打不過嗎……？）
這樣一來，成香就連獲兩分，打出了愛司球。
哪怕是人稱完美千金的雛子，也贏不過成香嗎……？
就這樣，成香一直占據上風，第一場成香獲勝。
◇
第一場結束之後——。
網球在奇數局結束會交換場地。雛子和成香為交換場地開始了移動。
換到一半的時候……雛子問成香。
「都島同學為什麽想和友成君出去玩？」
她的聲音很小，伊月聽不到。
聽到雛子的疑問，成香慌張了起來。
「你、你問我為什麽，是因為……」
「我明白。畢竟和友成君在一起很安心」
雛子撿起落在球網附近的球，說道。
聽到這句話，成香瞪大了眼睛。
貴皇學院首屈一指的大小姐……居然會對一個男生有如此想法。
她早就隱約感覺兩人很親近。
但本人親口說出來，讓她的慌張再也藏不住了。
「此、此花同學也這麽想嗎……？」
「是呀」
雛子點了點頭。
「我們之前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也很開心——」
「你、你們一起出去玩了！？」
學院中一等一的高嶺之花此花同學居然……。
從未有過戀愛傳言的她居然和異性兩人出去玩了？
成香驚訝至極，雛子對此並不理會，露出柔和的笑容繼續道。
「而且，伊月君——」
聽到這句話，成香瞪大了眼睛。
「——不好意思，友成君……」
「你剛才說什麽！？說了什麽！？」
雛子歪起了頭，就仿佛是在問「你是指什麽呢？」。
接下來是雛子發球。
成香把球交給雛子，走向了球場。
（可惡……！！我知道……！伊月會用名字叫她……！！）
成香用力握緊球拍。
她瞪向球網另一麵的雛子。
（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
第二場，雛子發球。
雖然力度不及成香，但路線正確。
和發球力道強勁，進展快速的成香不同，雛子采取了注重控製性的保守戰法。
就例如把球打進斜對方、小球等等，她會靈巧使用各種打法。成香說過，其實力無懈可擊。
「thirty·fifteen」
雛子搶先一分。
網球中，負責發球的發球方更容易得分。當然，多少會因選手的本領有些變化，但職業運動員的比賽基本上都是這樣。
畢竟隻有發球是唯一可以隨自己喜好打的。無論是發球的時機，還是球的路線，都不會被對手影響。因此接球員贏下，有一種十分誇張的說法叫破發。
也就是說，發球方更容易占據上風。
第二局雛子發球，因此毫無疑問占據了有利地位——。
「forty·fifteen」
雛子再奪一分。
這樣一來，再有一分雛子就會贏下這局。
但我感覺莫名有些不自然。
（……欸？成香的狀態有些差啊）
成香的動作從剛才開始就缺乏生氣。
是出什麽事了嗎——就在我產生如此疑問的時候，第二局以雛子的勝利落下帷幕。
發球接球交替，這次成香發球。
但是第三局雛子又贏了。——破發了。
成香的狀態依然異常。
接下來是交換場地。兩人開始了移動。
◇
成香動起來，撿起了落在球網附近的球。
雛子剛好就在附近。
「……說起來，此花同學剛才也讓伊月擦了頭發吧」
成香用伊月聽不見的音量問。
「？是呀，怎麽了……？」
「難道平日裏就在讓伊月幫忙打理頭發嗎？」
聽到成香這個疑問，雛子頓了一下。
最後，她露出一如往常的優雅笑容——
「說不清楚。我有時候確實會讓他幫忙打理……」
雛子含糊地肯定道。
聽到這句話，成香的嘴角微微上揚。
「伊月打理頭發很熟練吧？畢竟不是第一次了」
「……這是什麽意思？」
「我小時候對頭發很不上心，所以在道場活動總是披頭散發。有一天，伊月問我『這樣不好活動吧』——然後就為我紮了頭發。自那以來，伊月時常會為我打理頭發。……他可能已經忘了，我現在的發型就是他為我想的」
成香自豪地用手捧起紮成一束的黑發，展示給雛子看。
她的頭發烏黑亮麗，同性眼中都是那般美麗動人。就連已經習慣受人誇獎的雛子都覺得成香的頭發極具魅力。
換完場地之後，這次輪到雛子發球。
（……原來我不是第一個）
拋球的時候，雛子回想起成香說的話。
（哼……）
擔任裁判的伊月出現在了視線一角。
（……………………哼）
◆
第四局開始後——。
剛才還是雛子占據上風，局勢突然就發生了變化。
（雙誤。……love·forty）
雛子發球連續失敗。
這樣一來，再有一分成香就會贏下這局。而雛子則是一分都沒拿下。
（……這次換雛子狀態變差了）
身為近侍，我必須時刻留心雛子的狀態。
我最先擔心的是她身體是不是不舒服……但眼下來看似乎並非如此。她還跑得起來，看起來也沒那麽累。
硬要說的話，我感覺她並不是身體不適，而是精神狀態不佳。
她好像有時候會皺起眉瞪我……這是為什麽啊。
雛子拋球，開始發球。
「——哇啊！？」
球從我的鼻尖擦過。
一般來說，發球的時候，球不會從裁判椅附近飛過。再說，就她的實力而言，實在不會想到會出現這麽嚴重的控球失誤。
「雙、雙誤……」
總而言之，第四局成香贏了。
兩人上前去撿觸網的球。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們朝我看了過來。
「……友成君」
「……我之後有話要問你」
她們為什麽會瞪我啊。
◆
最後成香贏得了比賽。
一開始的時候，兩人的狀態一好一壞的，也猜不到最後誰能贏。成香在運動方麵終歸是技高一籌。比賽來到後半場，成香開始展示出原本的實力，展示出了再多心理幹擾都無法撼動的實力。
「伊月！我們約好了！下次一起出去玩！」
「啊，嗯。好」
說起來她們確實是這麽賭的。
「嘿嘿……太好了……！」
成香欣喜若狂。
反觀雛子，她一開始的時候極其不甘，但逐漸冷靜了下來。
「友成同學很忙，也不知道幾時能夠兌現諾言」
「啊！？此、此花同學，這太賴了！」
「我記得沒有指定過日期」
雛子露出深不見底的優美笑容，成香則是不甘心地哼了幾聲。
（這兩人關係可真好……）
是比賽讓她們催生出了友情嗎。這展開就像是在河邊鬥毆的少年，打完之後彼此握手言和。大小姐們的世界似乎也會偶爾出現這種場麵。
我們歇了一會兒，又練了起來。
我和雛子對打的時候，成香在後麵觀察我們的樣子，適當提出建議。因為建議是實時給出的，哪裏出錯一目了然。
就在我好不容易掌握了技巧的時候，練習結束了。
我還想再多練習一會兒，但回過神來已是霞光萬道。
天馬上就要黑了。這個場地雖說有夜間比賽的照明，但是燈光下的球挺難看見的。我以前在公園打過，所以知道這個。
從白天打到晚上，今天已經練得夠多了。
最後，我們洗完澡，各自換完衣服散夥了。
「成香，今天謝謝你，讓我學到了不少」
「你能這麽說也就值了」
我出聲道謝，成香滿足地點了點頭。
「你動的時候會連腦子一起動，但這有時候會讓你笨手笨腳的。這隻能是保持冷靜，一點點努力了。……能盯住對手的動作攻其不備確實是理想狀態，但在此之前先集中注意力打出自己想打的球」
「……原來如此」
她把我在練習中注意到的事一字不差地全指了出來，讓我有些驚訝。
練習到後半段的時候，我會一邊打一邊觀察對方的動作……這個打法確實不適合現在的我。
「想讓擊球穩定一些的話，也能對著牆打。不過練太久會養成不良習慣，這點一定要注意」
「我知道了」
下次找靜音問一下哪裏能對著牆練習吧。
成香又看向了雛子。
「此花同學天賦異稟，有把我一開始的時候指出的問題放在心上。之後隻要反複練習，就能為自己所用」
「謝謝」
雛子優雅地鞠了一躬。
兩人比賽的時候劍拔弩張，現在已經恢複了原樣。
「此花同學，我可以看看你的球拍嗎？」
「？可以……」
雛子稍感驚訝把球拍遞給了他。
成香接下球拍，看向了握把。
隨後她從腳邊的球拍包裏拿了一個新握把，隨球拍一起還給了雛子。
「此花同學對球的控製很細膩，用這個薄些的握把應該更適合些。打的時候應該會更有手感」
「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雛子接下了握把。
成香的建議一言中的，我由衷感到佩服。
「成香挺會教人的」
「是、是嗎？我沒怎麽教過別人，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我」
成香又喜又羞，笑了笑。
出乎我的意料，她的性格可能很適合當老師。
「……周一就又輪到我努力了」
成香眺望夕陽盡染的天空，突然這麽嘟囔了一句。
與方才自信滿滿的表情相比，現在的她臉上掛滿了不安。
我不禁開口。
「這麽說可能不太合適，真不願意也能不參加。此花同學也請過假，這在學院不是常有的事嗎？」
「話是這麽說……」
貴皇學院的學生家庭情況大都比較特殊。不少學生時不時就會因為家庭原因請假，雛子偶爾也會因為裝得太累請上一回。
所以體育會休息也不是絕無可能。
要是她實在無法擺脫去年的陰影，我認為與其為此心煩意悶，倒不如請假休息。這個理由和家庭原因一樣正當。
但她最後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盡可能克服自己的弱點。一味逃避無濟於事」
她這麽說。
這句話在我聽來是如此堅強。
「你……真厲害」
「厲害？」
「是啊。我覺得麵對自己的弱點不是件小事」
聽我這麽說，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最後苦笑道。
「我不厲害，反倒是弱得很。……但是，有個人有一天告訴我，承認自己的弱點是邁向強大的第一步」
成香說道。
「你們應該也知道，我笨手笨腳的。運動可以說是我唯一的可取之處，但就連這唯一，一開始其實也沒那麽可取。這是我懂事起拚命鍛煉出來的」
「欸？」
是這麽回事嗎……？
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學了好幾門武術。柔道、劍道、合氣道等等，我記得每一樣都要高上同齡人一等。
但那似乎並非天生，而是經由努力堆砌而成。
「我小時候經曆了無數挫折與苦難，也曾奔跑到不省人事，揮動竹劍直到雙手長滿繭子。雖是這樣，得不到預期成果也是見慣不慣」
成香看向自己的手掌，說道。
仔細一看，她的手上確實長了幾個老繭。
看來挫折和苦難不止在兒時。
她現在也在鍛煉自己。
「經曆了這些之後，我才第一次覺得自己變強了。……畢竟經曆了無數苦楚，我很擅長接受自己的弱點」
就好似坦白了自己的不成熟，成香害羞地笑了笑。
但這絕不是一件該感到羞恥的事。
（這樣啊。……所以她才這麽會教別人）
她自己或許沒有注意到，但我很清楚。
能接受自己的弱點亦是能抓住別人的弱點。
所以她才會教人教得那麽仔細。
這是因為她能理解到那些痛處——那些不善於做某些事情的感受。
（……真想把這些告訴大家）
我覺得應當讓更多的人知道成香的魅力。
雖然有很多令人遺憾的地方，但我認為她依然值得被人尊敬。
想這些的時候，我突然注意到她正瞪著我。
「怎麽了？」
「……沒什麽」
不知為何，她看著我的臉歎了口氣。
隨後，我們打完招呼，各自踏上了歸家的路。
我和雛子隨靜音一同坐上了此花家的車。
車輛緩緩開動。
「今天太累了」
「嗯。……一步也走不動了」
方才身姿筆挺、氣質優雅的雛子，鬆下力氣如此說道。
洗完澡的時候我也感到了疲累。運動的時候或許是分泌出了腎上腺素，沒有注意到這些，現在真是累到想立馬躺到床上。
「靜音，宅邸附近有地方能對著牆壁練習嗎？」
「道場旁邊有一座籃球場大的體育館，但牆壁的材質可能不太合適……」
「謝謝你，我先去試一試吧」
等有時間按成香說的對著牆練習一下吧。
我與雛子不同，無需奪冠。同學習成績一樣，隻需要讓成績保持在不出差錯的程度……既然這樣，我想盡量留下好成績。
我能這麽想，應該也是多虧了成香吧。
聽完她給出的各項建議，我現在動力滿滿。
「我們要是能幫上成香就好了」
她說指導我們打網球是為了還人情，不過這次我想回報她。
就在我思考周一該施行什麽作戰的時候……。
「……我也一起想」
雛子嘟囔道。
「雛子這麽熱心啊」
說實話，我很意外。
她本性雖然不冷漠，但一般都很懶。
「……我稍微能懂她的感受」
她懶洋洋地說道。
「我和她一樣……周圍人的評價和真正的樣子不一樣」
「……這麽一說確實是這樣」
「嗯。所以我知道……這很辛苦」
一個是被誤解成黑幫家庭、暴走族，實際上膽小怕事的女孩。
一個是被人叫成完美千金，受人尊敬，本性慵懶怠惰的少女。
要說其中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成香並非有意為之，雛子則是蓄意而為。但歸根結底，雛子也是因為此花家千金的義務不得不裝成大小姐的樣子。就壓力而言兩人是一樣的。
或許雛子是因為懂成香的感受才會幫忙。
「話說回來……伊月」
雛子盯著我的臉，問。
「都島同學那個發型……真的是你想的？」
她水靈靈的眼眸透露出了些許怒意。
為什麽她會知道這個……我應該沒和她提過才是。
「……要問的話，確實是。不過那真的是老早以前的事了」
「嗚……」
雛子有些不高興。
「也……幫我想一個」
是想讓我幫她做發型嗎。
她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燃起了對抗心，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話是這麽說，我現在又沒帶頭繩……」
「就怕這種時候，所以我有提前準備」
靜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回過頭來遞給了我兩個頭繩。
準備得太齊全了……。
「……靜音最近對雛子真溫柔啊」
「我畢竟是大小姐的女仆。……不過是身為女仆為大小姐助力罷了」
她回過頭，目視前方答道。
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我記得麵對雛子的任性，她大都會敦促其自製……是心態發生了什麽變化嗎？
或許心態發生變化的其實是雛子，靜音隻是察覺到了呢？
為了方便我撥弄頭發，雛子把背露給了我。
我看著靜音遞給我的頭繩，心想。
（紮成一束就和成香一樣了，弄得太奇特反倒又和天王寺一樣……）
雛子或許是誤會了什麽……我其實不了解發型。
我開始思考什麽發型能讓她覺得比較新鮮。
她平時都是把頭發披著，剛才則是紮成了一束。然這樣……。
「……那就這麽來吧」
我給雛子紮了兩個辮子。
也就是所謂的雙馬尾。
我多少也猜到了，這個和她很搭。想必她換什麽發型都很可愛。雖然很少見高中生紮雙馬尾，但與金發羅馬卷相比要正常得多。
「噢……」
她看著玻璃窗上映射出來的自己，發出了感歎之聲。
「呃，怎麽樣？」
「嗯。……我很滿意」
這個發型我決定得很容易，不過她看起來很滿意。
她倒向一邊，躺在了我的大腿上。
紮成雙馬尾的頭發緊緊貼在我的手臂上。
「我能理解都島同學的感受……但我不打算讓給她」
她小聲說道。
「我……不想讓你照顧別人……」
她說完這句話閉上了眼睛。
……自不必說，這麽需要我照顧的人，除了雛子再無其他。
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今天雖是休息日，但她卻耗費了不少體力，應當是累了吧。說實話我也有些困。
「到了」
車停了下來，靜音宣布到達目的地。
雛子躺在我的大腿上，我拍了拍她的頭，告訴她到家了。
她起身後輕輕打了一個哈欠。
與此同時，靜音從副駕駛席上下了車。
「華嚴大人」
車外，靜音略帶驚訝，低下了頭。
我向外看去，華嚴的車碰巧和我們一起到了宅邸。
「您辛苦了，是有什麽事嗎？」
「隻是休息一下繞過來看一看。下場會談就在這附近」
我聽著靜音和華嚴的談話聲，下了車。
隨後下一秒就和華嚴對上了視線。
我略帶緊張低下了頭。
緊接著，雛子也下了車。
「嗯……爸爸？」
「雛子，你是剛回來————」
華嚴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他瞪大眼睛，露出一副驚訝的神色——
「……這個發型是怎麽回事」
他看著紮成雙馬尾的雛子，說道。
不好。
我全身上下冷汗連連。
「讓……伊月紮的」
「……是嗎」
雛子老實回答道。
華嚴一臉嚴肅看向我。
「伊月君」
「啊、是」
「這你的興趣嗎？」
「不是！！」
是不是興趣還待商討，我決定這個發型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
請放心，隻有現在。我沒有做會破壞雛子形象的事。……我帶上如此含義低下了頭。
「欸……不是嗎……？」
雛子仿佛大受打擊，沮喪了起來。
求你了雛子……！
現在把嘴閉上……！
◆
周一放學後。
我們在樓梯平台會合，共享作戰計劃。
「我和此花同學就作戰計劃聊了很多，想到了一些……和誰聊聊體育會怎麽樣？」
成香一臉驚訝，我繼續說明。
「這是周六和你練習網球的時候注意到的，我感覺你那時候要比平時更自然，也能正常和此花同學說話」
「這、這麽一說，確實是這樣」
成香仿佛現在才緩過神來，這麽說。
周六的時候，成香一直都是用比較隨意的態度和雛子說話的。她本人似乎沒有自覺，這即是證明她的狀態就是那麽自然吧。
「我想，聊一些你自己擅長的東西應該更容易些。找同樣參加劍道的人聊一聊怎麽樣？」
「但、但是啊，伊月。我就是因為去年在體育會上搞砸了才會在這煩惱。聊體育會是不是不太好？」
成香擔心地問道。
「你這個想法也有道理……」
這些話我不怎麽想說出來，因此稍微頓了一下。
「……說實話，我感覺你的印象已經滲透到了整個學院，這件事應該不用那麽在意」
「嗚……雖然不太想承認，不過可能確實是這樣……」
我感覺她留給整個學院的印象和去年的體育會沒什麽關係。隻有印象在流傳而已。
「我反倒是覺得對體育會和劍道感興趣的人是最好解開誤會的。對運動越是感興趣，你就越是能聊得開」
「這……說得也對」
成香表示認可。
「……我知道了。我試試吧」
她點了點頭。
「你知道都有誰參加劍道嗎？」
「我隻知道b班的。……我是想找到之後說說話」
她因為緊張出了些唾沫。她咽下去之後說道。
我和雛子跑到稍遠一些的地方看著她。
走廊上走來一個女生。
「好，我要上了……」
她小聲加油打氣。
那個女生似乎是b班參加劍道的人。
「你，有時間嗎！」
「是！？」
簡直就像是要盤問別人。
開頭不怎麽順利。
接下來能挽回過來嗎？
「我、我記得你去年是參加過劍道吧？」
「啊，是……」
那個女生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了。
「今年也參加嗎……？」
「是……」
女生顫顫巍巍，點了點頭。
隨後，成香對著她露出魔王一般的笑容——
「我今年……也不會輸」
「咿……我認輸……」
女生眼淚汪汪認了輸。
居然能不戰而勝，這就是真正的強大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成香站在原地目送女生離去，我走向她。
「你嚇她是要幹什麽」
「疼」
我用手朝她的頭劈了下去。
她也太笨了……我不禁想抱住自己的頭。
「要想想其他辦法嗎？」
「……不用」
她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人都在幫我了。我再努努力」
「……是嗎」
能夠承認自身弱點的強大，這便是她的武器。
她不會因為一點失敗就灰心喪氣。
「你還是太緊張了」
有幹勁是好，但卻沒能得到結果。
和不認識的人說話一般是會有些緊張，但是她未免也太緊張了。就不能再稍微放鬆一點嗎？
「……你不能像對我一樣去接觸其他人嗎？」
「這、這個……應該有些難」
她麵露難色。
畢竟做得到就不會這麽辛苦了。
「要是有個氛圍和我差不多的人呢？或許能正常說話」
我可能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要說擔心的點……那就是在這所名人滿堂的學院裏，實在不覺得會找到和我這個平民百姓相似的人。
但是找找或許能找到。
「呃……應該不行」
即便如此，她還是一臉難色。
「再像也沒有意義。……對我來說，伊月是特別的」
這句話一定是她的真心所想。她一臉嚴肅，如此說道。
但這句話同時也伴有使我喪失冷靜的破壞力。
「是、是嗎……」
我似乎明白她對我的信任了。
她能這麽信任我……讓我又羞又喜。
「——決定好作戰計劃了嗎？」
「哇！？」
雛子不知何時繞到了成香背後。
突然有人從背後和自己說話，成香的肩膀跳了一下，嚇了一大跳。
「好、好久沒被人繞到背後了……此花同學有當刺客的天賦……」
能記得被人繞到背後多少次也是無話可說。
「最後也隻能是從正麵突破」
想迂回也沒有能迂回的地方。
這樣一來就隻能鼓足勇氣，從正麵突破了。
「……對了。要不要試著在找別人前一直和我聊天？或許這樣一來就能把和我說話的感覺帶到別人身上」
「我、我知道了。我試試」
成香點了點頭。
這點努力能有多少回報尚且未知，但總比沒有強。
不過說起這個，該說些什麽好呢。
煩惱到最後，我把心中的疑問老老實實問了出來。
「說起來，你自那之後不是一直都在去粗點心店嗎？家裏沒對這件事說什麽？」
「以前經常被說。說是對身體不好，路上被綁架該怎麽辦」
她回憶起過去，回答道。
粗點心店大都在一些不好找的地方。如果雛子要一個人去粗點心店，華嚴應該也會擔心她被人綁架，從而禁止吧。
「但是，粗點心店對來我說是我們的回憶。因此我不顧反對，一直都會買粗點心吃……直到某天，父親萌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或許運動和粗點心很搭？」。他試著在大型店麵的櫃台擺了一些粗點心，隨後在孩子們中間流行了起來，營業額提升了不少。再加上電視節目專集等等影響，我家的股價就漲了一段時間——」
「等一下等一下……衝擊太強了，都忘記正題了」
我原本隻想隨便聊聊，沒想到牽連出了這麽長一段插曲……。
不過我也因此明白了原因。銷售額因為粗點心得到了增長，她父母也就無法再阻止她。
她身為千金大小姐，之所以與雛子、天王寺相比自由得多，想必這就是原因吧。畢竟於都島家而言，她拿出了遠超預期的成果。
「那、那我們就聊聊另一件事吧？就是……我、我們一起出門玩那件事，我想差不多該定日程和目的地——」
「啊，有人來了」
「欸欸欸欸！？挑這個時候！？」
她十分慌張。
走廊對麵走來了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和我是一個班的。我記得，他參加的不是劍道……」
「那就無視吧」
「啊，不、不過他去年好像參加過……」
「那就去找他吧」
成香咦了一聲，露出了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誠實是美德。
既然去年參加過劍道，那就繼續聊劍道。
「呃、不好意思！」
她下定決心，叫了那個男生。
「我記得，你參加的是劍道吧？」
「……是」
「呃，你用的什麽防具啊！？」
她鼓起勇氣，如此問道。
我認為剛才問的問題不錯。
雖然我算不上會交際，但我要是那個男生，我肯定會隨口答一下。
但那個男生——。
「……這無所謂吧？」
一臉詫異，如此答道。
「呃、話是這麽說……」
成香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遠遠看著他們，萌生出了一個疑問。
這和之前不同。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男生說完這句話，就從成香麵前離去了。
我和雛子朝失落的成香走去。
「是因為我的表情嗎……？是因為我表情不行嗎……？」
她一如往常，埋怨著自己的不成熟。
但是——她沒注意到的是，這次和之前不一樣。
「……你在這等一下」
我朝著方才和她談話的男生追去。
（剛才明顯是對方有問題）
之前失敗全都因為成香態度有問題。
但這次不同。
那個男生明顯對成香十分刻薄。
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嫌棄的表情，最後隨便扯了一句走開了……換作別人也覺得不好受。
我在走廊走了一會兒，在快要走出校舍的時候找到了剛才的男生。
如我所料……他一點兒都不著急。他看著校內咖啡廳的看板，從容不迫地檢查新商品。
「有時間嗎？」
我叫了他。
「……什麽事」
他回過頭來，臉上一臉詫異。
我和雛子隻是遠遠看著他們，在他眼裏我們完全就是外人。
但說實話……我有些生氣。
為什麽大家都會誤會成香？
為什麽都不改變對她的認知？
「我看見剛才發生的事了……你那個態度不妥吧？」
我盡全力抑製住心中的憤怒，說道。
「和你沒關係吧」
「不，有關係。我是她朋友」
我反駁道，同時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我沒想讓大家喜歡上她。畢竟有個合不合得來的問題，肯定是有合不來的人的。
但剛才的態度再怎麽說也說不過去。
這個人明顯是在和人保持距離……隻是個討厭鬼。
「她不是大家想的那種人。要是合不來，不需要勉強和她交流……但也不至於那麽冷淡吧」
聽到我這句話，麵前的男生麵露難色。
他似乎覺得我說話有道理。但是——。
「她要是和傳言一樣恐怖該怎麽辦」
他皺起眉，說道。
「我爸媽一直都會嚴厲叮囑我。不要和有錢有勢的家庭作對，惹了他們，我們全家就完蛋了」
聽到他的話，我一時間停止了思考。
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麽想。
其考慮的不是這所學院裏的學生，而是其父母。我從沒想過他們對都島家的千金是什麽看法。
聽到預料之外的回答，我僵住了。就在這時，麵前的男生繼續道。
「你是a班的友成吧。我知道你」
他說出我的名字後，我瞪大了眼睛。
他露出冰冷的視線盯著我。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會巴結別人」
他說完這句話，從我麵前離去了。
「巴、巴結別人……」
雖然嘴巴講出了話，但我沒能叫住遠去的背影。
於我而言，剛才的發言就是如此震驚。
（原來別人是這麽看我的嗎……）
我完全沒有想過這些。
沒想到大家是這麽看待我，看待成香的……。
（……等一下）
情況有變。
我冒出冷汗。
（這……不止成香，我是不是也很糟糕啊？）
◆
我回到宅邸，和雛子一起吃完晚餐洗完澡，隨後回到自己臥室，坐在椅子上，集中起了精神。
「……我想想」
預習複習——今天該幹的事情都幹完了。
現在該我解決從學院帶回來的作業了。
——我必須思考。
思考那個男生說的話。
思考那個男生眼神中的含義。
（我現在或許沒資格說成香……我得先回顧一下自己周圍的狀況）
追根究底，我在學院裏是什麽身份？
並非主觀視角，我必須用客觀視角審視。
我是貴皇學院的轉學生。某天，我突然成為了二年級a班的一員，是個沒有擺脫平民舉止的不起眼的男生。
我家是此花集團旗下的中堅企業。天王寺雖然看穿了這個謊言，但其他人應該是相信這些的。
自我轉學還沒過三個月。
在匯聚了無數知名企業繼承人的貴皇學院，我家絕不算大。而我自己的成績在學院裏也算不上優秀。
明是如此，我卻和學院中受人憧憬的雛子等人混在一起。
要是隻有雛子一個人，說是家庭原因倒也說得過去，但我和天王寺、成香也混在一起。
「……看起來確實像在巴結她們」
放學後指出這一點的男生和我不是一個班的，是b班的人。
我沒想到其他班的學生會這麽說我。
這即是證明我的名聲就是這麽差。
（根結在於……我沒有被人認可吧）
我和雛子等人混在一起如果是很自然的事，就不會被人這麽說了。
那我為什麽沒有被大家認可呢？
那大概是因為……我和雛子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要是被人知道我和雛子住在同一所宅邸，雛子的風評就會變差，所以我必須留心不要露出馬腳。但留心的結果就是我和雛子在學院裏的交往停留在了最低限度。
就例如午休的時候，我們雖然會在一起吃飯，但仍會注意不被其他人看到。
其他又如雛子落了東西、迷路的時候，我都是表現出一副很自然的態度幫助她的。表現的不是跟著她，而是碰巧在場。
我們免去不必要的牽扯，向周圍表現出我們隻是普通關係……不過是普通的同學關係。
迄今為止，我都覺得這是對的。
但這似乎錯了。
或許是因為距離不遠不近，保持最低限度的交往反而會特別刺眼。
（倒不如說已經不是最低限度了……）
我們一起參加了茶會。
一起參加了學習會。
傾聽成香煩惱的時候也是一起。
這幅光景在周圍人眼裏想必並不好看。平日裏在教室一隅保持低調的我，突然就和學院最頂點的大小姐們混在了一起。
擅長巴結別人……別人會這麽想也是無可厚非。
（但是……我要因為這個原因和雛子等人保持距離嗎？）
我該真真正正把交往保持在最低限度嗎？
我對此感到很猶豫。
雛子在學院裏偽裝成了完美千金。
若是一無所知，對此隻覺得十分優雅吧。但在我眼裏卻像是用盡全力繃緊了神經。
即便如此，雛子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仍會偶爾露出柔和的笑容。
這……不就是我的職責所在嗎？
我應當否定她的笑容嗎？
「……伊月」
「哇！？」
背後突然有人叫我，我大吃了一驚。
「雛、雛子……你什麽時候來我房間的……」
「很早就……來了」
我一點兒都沒注意到。
看來我真的很入神。
「你一個人來的？」
「路上讓靜音帶我來的……」
我就知道——我心想。
要是沒人帶，她來我房間得花三十分鍾。
我找不見靜音人，她或許是有其他工作，已經離開了這裏。
雛子突然露出擔心的目光看向了我的臉。
「伊月……愁眉苦臉的」
「……稍微有些煩惱」
這個煩惱不好明說出來。
因此我問了一個最低限度……最重要的問題。
「雛子，我問你。你在學院裏也想和我在一起嗎？」
我這麽問，雛子一臉不可思議歪起了頭。
「我們午休的時候，不是在一起嗎……？」
「我不是說這個，我說的是午休以外……就例如休息時間在教室一起聊天之類的」
聽到這些，雛子立刻點了點頭。
「當然。……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是嗎」
這要求還真是過分。
不過，我卻很高興。
「我知道了。……那我努努力」
方針定下來了。
多虧了雛子——不，就算雛子什麽都不說，我也一定會想到同一個答案吧。
（……我也和雛子一樣）
這已經與近侍的職責沒了關係。
這與工作無關。
這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也想和雛子她們在一起）
和雛子在一起，和天王寺、成香在一起。
我雖然站在她們身邊，但周圍人認為現在的我配不上她們。
所以我必須改變這一點。
這樣下去可能會給大家添麻煩。
「……必須被各式各樣的人認可」
我生來還是頭一次有如此煩惱。
即便如此，我也決不退縮。
◇
被伊月送回房間後，雛子在床上抱緊枕頭，無所事事。
「打擾了」
門開之後，靜音走進房間。
她走向躺在床上的雛子，看向了手上的文件。
「大小姐，有關下周出席的宴會——」
她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嗯……」
雛子的狀態和平時不一樣。
她不知為何滿臉笑意，來回打滾兒。
「嗯嘿嘿……」
「……大小姐，您怎麽了？」
靜音問向一臉幸福的雛子。
「伊月說他會努力讓我們在教室裏也能在一起……」
「在教室裏也能在一起？」
靜音歪起頭，雛子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我好高興。……嗯嘿嘿」
就仿佛是在做夢一般，雛子一臉癡笑。
「伊月有說用什麽方法和大小姐在一起嗎？」
「這個……我不知道」
雛子回想起剛才拜訪伊月房間時發生的事。
「他說會讓各式各樣的人認可……」
伊月最後這麽嘟囔了一句。
雛子雖不知其中的含義，但記得伊月說的時候一臉嚴肅。
「……原來如此，前途多舛啊」
靜音小聲自語。
「關於下周的宴會，華嚴大人來了聯絡。地點在——」
她按照預定將事項告知給了雛子。
這場宴會和伊月之前到場的那場不同，規模比較小，想必用不了半小時。這樣一來負擔也會少上一些。
雛子嗯了幾聲，回應的時候就像是快要睡著了一樣。
「那我先告退了」
靜音告知完後，鞠了一躬正打算離開雛子的房間。
「……靜音。你怎麽比平時著急……？」
雛子用手背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問道。
她感覺靜音今天傳達事項比平時還要簡短。
「不好意思，我接下來打算去找伊月」
「去伊月那裏……？那我也一起」
「大小姐才剛剛去過吧。今天就睡吧」
「嗚……」
雛子想出口反駁，但是熬夜會被訓得更厲害，因此這次就乖乖聽話了。她本來覺就多，睡不夠的話，在學院裏就更容易露餡。靜音很清楚這點。
「那我先告退了。……大小姐，晚安」
「嗯……晚安」
雛子鑽進鬆鬆軟軟的被窩，很快就睡著了。
◆
把雛子送回房間後，我再次在自己房間思考起了學院中的生活。
我必須在學院裏成為一個站在雛子等人旁邊也不突兀的人。
但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
（就這件事，她們出手幫我也隻會起反效果……）
雛子幾人在學院裏的發言很有影響力。她們出手幫我，周圍人看我的眼神確實會有些變化。但這樣一來，我看起來就更像是在巴結她們了，所以我不想拜托她們。
「……現在一想，大正和旭可真厲害」
那兩個人即便跟雛子她們混在一起，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他們多半會說自己配不上……但他們在a班確實起到了烘托氣氛的作用。因此，他們交際廣泛，也很有人望。
除了我和雛子幾人，大正和旭還接觸著其他人。
這就是我和他們的差別……。
「打擾了」
我正煩惱著，有人敲響了門。
門開後——。
「靜音……？」
「你好像在煩惱」
她看向我的臉，說道。
「我從大小姐那裏聽說了。……伊月，你是想在學院裏也能正大光明地和大小姐走在一起吧？」
「……是」
我對雛子說得沒那麽詳細。
她的洞察力果真不同凡響。
「其結果就是在認真思考在學院裏的人際關係是嗎？」
我又回了一句是。
她點了點頭，緩緩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並不是歎息。
就仿佛是打心底裏為此感到敬佩一般……。
「……在你之前，最長的近侍也隻堅持了一個月」
她突然這麽說道。
「所以此前的近侍從未為學院裏的人際關係感到煩惱。畢竟一個月是發展不出值得人煩惱的關係的」
確實是這樣。
我當近侍一個月的時候也沒有這些煩惱。我隻記得照顧雛子和跟上學院的進度就已經用光了我所有的精力。
「也就是說，近侍會麵對學院中的人際關係……你還是頭一個」
靜音露出嚴肅的目光看向我。
「今後想必會有許多的煩惱，我在此有一句話要對你說」
就仿佛注入了自己的真情實感，靜音輕啟朱唇——。
「——你能走到這一步很了不起」
她直視著我，說道。
就仿佛是在為我麵對這個問題感到開心一般。
看到這個態度，我對此確信。
煩惱這些看來是對的。
退一步也可以。身為近侍，我也可以選擇和雛子等人保持距離。
但我依然選擇了前進——看來沒有選錯。
靜音守候雛子的時間比我長得多，而她為其正確性作了擔保。
我感覺背後被她用力推了一把。
「今後我們就一起思考吧」
她這麽說，語氣與平時不同，十分溫柔。
「一起思考怎麽樣才能讓你真正成為貴皇學院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