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體育會隻剩五天了。


    這幾天每天比較繁忙,我的記憶也因此很曖昧。我一如往常做著近侍的工作,同時還努力練習網球,改善人際關係,所以睡覺的時候大都會像一灘爛泥一樣睡著。


    日程雖然緊湊,但有了成果便也舒心。


    因此我今日也是持樂觀態度前往學院。


    「雛子,說起來」


    雛子在我旁邊睡眼惺忪,我問向她。


    「住之江同學想邀請你參加茶會」


    「嗯……但是體育會的練習很累,我想拒絕……」


    「我知道了。我會把這個意思告訴他。你之前也拒絕過茶會的邀請,連續拒絕會很尷尬吧?」


    「嗯……幫大忙了」


    確認過雛子的意思後,我把內容記到了手冊上。


    最近要顧慮很多事,因此我隨身帶了一個小手冊。


    「……就像是總裁的秘書一樣」


    靜音似乎在副駕駛席上悄聲說了句話。


    「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思考了一下此花集團的未來」


    成了女仆長似乎還得認真思考集團的前途。


    她就在我身邊工作,但卻肩負了於我數倍的責任。希望我有一天能夠回報她的人情。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雛子的頭發上有灰塵。


    「雛子,頭發上有灰……」


    我這麽說,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嗯……!?」


    雛子與以往不同,大為震驚甚至肩膀都跳了一下。


    「趁……」


    「趁?」


    「趁我不注意,我會很為難……」


    雛子這麽說,稍稍低下了頭。


    現在似乎已經注意到了,摸她也沒關係。


    我為她打理灰塵的時候,她耳根通紅,頭頂上仿佛是冒出了許多問號,宛然一副無法理解自身感情的模樣。


    看到她的樣子,我也歪起了頭。


    這個氣氛是怎麽回事。


    怎麽莫名不自在……。


    「……都這麽遲鈍可真辛苦」


    靜音似乎歎了口氣,同時又說了些什麽。


    「什麽?」


    「沒什麽,隻是思考了一下此花集團的醜聞」


    「欸?」


    莫非此花集團狀況十分危險嗎……?


    「話說回來,伊月」


    靜音透過後視鏡看向我的臉說道。


    「關於我之前提議的讓你畢業後到it企業工作的那件事……那件事順利通過了」


    「順利通過了……?」


    「我把名片給你」


    她看向我,遞給了我一張名片。


    上麵寫著一個職員的名字,看似所屬於人事部。


    「如果你願意,畢業後可以直接在這家公司就業。沒有大學學曆也沒問題」


    「欸,欸……」


    這也就是說……之前說的那些話變成了現實是嗎。


    「那不是比喻嗎……?」


    「成為現實你會更有動力吧」


    話是這麽說……。


    沒想到她會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這家公司……我在廣告裏見過」


    「這家公司主要是開發企業安全軟件。最近幾年都在持續盈利,離職率也很低」


    看來是那種良心企業。


    「不過,我個人認為把這條去路保留下來好一些」


    「欸?」


    「萬一,如果,你的實力又提升了一層,或許能準備比這家公司待遇更好的崗位」


    我沒想過這些。


    這個待遇已經讓我很感激了,我無法想象能有比這更好的條件。


    「……感覺就像是在參加就業一樣」


    「是啊。我認為今後可以帶著這樣的認識去工作。假如說未來有能力負責出頭露麵的工作,可以擔任輔佐職位,在大小姐感到棘手的一些事情上輔佐她……」


    「?雛子……?」


    「……不好意思,說多了」


    靜音用手輕輕捂住了嘴巴。


    車繼續靜靜朝學院駛去。


    (以前的我要是看到現在的我,肯定會嚇到腿軟……)


    畢竟在成為近侍之前,我隻是個上學校都得費盡全力的苦學生。


    如果有機會,我是想上大學的。我知道這很困難,因此我打算畢業後直接參加工作。


    所以我明白我現在拿到的名片多麽寶貴。


    而且我現在還能通過努力去追求更好的待遇。


    我這麽好運真的好嗎?


    我感覺我會因此受窘。


    靜音或許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她開口道。


    「這也就是說,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謝謝你」


    靜音的話深深烙印在了我心裏。


    ◆


    第二節課上完後。


    休息時間,我為了放鬆身體正在走廊上散步,然後聽到了同學們的談論聲。


    「都島同學最近感覺有些不一樣呢」


    b班的學生小聲道。


    「感覺比我想得還要溫柔……」


    「嗯。和外表不一樣,好像沒那麽可怕……」


    我偷聽到這些,立刻離開了現場。


    繼續聽下去我感覺自己會嘿嘿笑出來。


    「伊月!」


    一個精神飽滿的聲音從背後叫了我的名字。


    我回過頭,看見一位黑發少女。


    「成香……你心情挺好啊」


    「是啊!其實今天也有同學找我說話!」


    她臉上綻放著笑容,向我走來。


    簡直就像一隻黏人的小狗,不過我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嘿嘿嘿……接觸到人性溫暖的我,現在是無敵的!」


    她一臉得意,說道。


    她或許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最近看起來很順利,但實際上僅僅隻是b班的一小部分人認可了她。


    「下次你試著去找找別人」


    「欸,呃,我找別人還是……」


    她突然慌張了起來。


    不過,我說這些並不是在捉弄她,而是真的希望她嚐試一下。


    「你的印象正在一點點改變,現在應該能成功」


    「……說、說的也是。好,我去試似!!」


    已經出問題了……。


    她拿出那張緊張的表情——緊繃著臉找路人搭了話。


    「喂、喂」


    「咿」


    被叫到的那個男生嚇了一跳跑開了。


    「為什麽……」


    成香用額頭頂住牆失落了起來。


    「成香,剛才那個人是你的同班同學嗎?」


    「……呃,應該不是」


    那個人也不是我們班的。也就是說,他既不是a班的也不是b班的。


    成香改善過的印象似乎還未滲透整個學年。


    (……看來已有的印象還改變不了)


    要消除已有印象,最費功夫的地方就在於那些隻聽說過傳聞的人。


    拿b班的學生舉例,他們能接觸到的不隻是滲透學院上下的傳聞,還能親眼見到成香本人,由此來評價成香的為人。


    但不熟悉成香的人就隻能通過傳聞來評價成香,他們的印象已經與堅信無異。因為無法親眼見到成香來更新自己的認知,因此已有的印象會隨著時間強化。


    要說理所當然也是理所當然。


    要用短短幾天時間消除經過一年固定下來的印象何其艱難。


    「可能……需要一些戲劇性的契機」


    離體育會就剩五天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隻依憑一點點的累積是趕不上的。


    就在我煩惱有沒有什麽好辦法的時候……我看見了來回搖擺的金發羅馬卷。


    「天王寺同學」


    與雛子家——此花集團不分伯仲的天王寺集團千金出現在了我麵前。


    「哎呀,友成同——」


    天王寺立刻注意到了我們,但是……。


    「哼」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露出一副不高興的麵容,轉向了一旁。


    「……呃,怎麽了?」


    「友成同學最近在排擠我。……哼呢!」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人會把這個給說出口。


    感覺她還挺孩子氣的。


    (如果是現在這個狀況……應該可以拜托天王寺)


    一開始的時候,即便主動出擊,對方也會因為害怕聊不起來,從而致使固有的印象無法消除……不過,這個階段已經過去了。


    現在需要能夠大範圍消除固有印象的方法。


    天王寺這般平日裏就舉止優雅、受人矚目的人,或許能想到一些好方法。


    「天王寺同學,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哼」


    她還是不願聽我說話。


    該怎麽辦,沒想到她會這麽生氣……。


    「……茶會」


    她突然這麽來了一句。


    「要是下次和我參加茶會,我可能就會高興起來」


    「……我知道了。若不嫌棄,隨時找我」


    我說完之後,她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真拿你沒辦法。——有什麽事隨便問!」


    她嘴上說著拿我沒辦法,實際上卻很開心。她應該是喜歡別人依靠她吧。


    我看了一眼成香,成香對我點了點頭。這畢竟是成香個人的煩惱,我擅自出麵有些不合適,但似乎沒什麽問題。


    我向天王寺說明了來龍去脈。


    「……原來如此,原來是在做這些」


    她立刻了解了情況。


    「接下來就是我真正想商量的事了。我感覺要繼續改變現有的印象,就必須作出更加戲劇性的行動……」


    天王寺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要引人注目對吧」


    就是這麽回事。


    我點頭同意。我旁邊,成香一臉不安。


    「嗚……我不喜歡引人注目」


    「……你已經夠引人注目了」


    貶義上……。


    「體育課如何呢?我聽說都島同學一直都很活躍」


    「可能確實很活躍……」


    成香自卑地說道。


    無需多言。成香所在的b班和我所在的a班是一起上體育課的,所以我很清楚。成香在體育課上確實很活躍,但即便如此她的印象也沒有絲毫改變。


    她聚精會神的模樣在他人眼裏可能有時候很恐怖。


    加之她惡名遠揚,在周圍人眼裏就更是如此了。


    「既然這樣,那反過來這麽做怎麽樣?」


    天王寺對成香說出了她的主意。


    成香聽到她的主意稍感驚訝,但最後下定決心點了點頭。


    ◆


    那天,我們的體育課上的是羽毛球。


    全體學生都拿上球拍,兩人一組開始對打。


    「友成,我們一起吧」


    「嗯」


    我應大正的邀約,一起打起了羽毛球。


    邦——隨著一道輕快的響聲,羽毛球劃出拋物線飛向了大正。


    「嗯,你還挺會打的」


    「我最近在練習網球,這些用球拍的運動可能拿手了不少」


    與網球相比,羽毛球的初速度比較快。但由於速度會立刻緩和下來,隻是一直打下去,要比網球簡單些。


    「話說回來,我們最近好像沒怎麽說過話」


    大正打球的時候這麽說了一句。


    我突然慌張了一下。


    這事我很早以前就在煩惱了。要交新朋友,在已有的朋友身上花費的時間就會減少。要和階級比較高的人來往,就有可能和其他階級的人拉開距離。


    要是兩手抓,搞不好兩方都不討好——不安的情緒閃過我的腦海。


    或許在大正眼裏,我現在就是在四麵討好。


    但是——。


    「出什麽事了嗎?」


    大正道出的不是指責,而是純粹的擔心。


    就擔心勝過懷疑這一點,足以窺見大正爽朗的人格。


    他爽快的態度將我此時此刻藏在心中的煩惱一掃而光。


    我把羽毛球打了回去。


    大正對我一直都很親切,所以我打算老實告訴他。


    「我是想多認識些人。難得轉進貴皇學院,我想和不同人認識一下」


    「原來是這樣,所以才找了北啊」


    大正信服道。


    然後他把羽毛球打了過來。


    「你比我想得還要自律」


    「是嗎?」


    我把羽毛球打了回去。


    視線一角,大正似乎正在苦笑。


    「總而言之,既然是這麽回事,我會為你加油的。我感覺能和你聊得來的人還有幾個,你要是有困難,隨時來找我」


    「謝謝你」


    這家夥人真是太好了。


    不過,我和北交好的過程中其實已經借助了他的力量。


    以後找機會回報一下他的人情吧。


    我這麽想的時候,注意到遠方的成香正在和別人說話。


    (那是……北?)


    成香正在和北交談。


    「不要在頭頂打,要稍微往後一點。這樣的話球拍就會麵向上方,羽毛球就能打出拋物線」


    「啊,是……!感謝指導!」


    她似乎正在教北打羽毛球的方法。


    看到兩人的互動,周圍的學生逐漸向她靠近。


    「呃,不好意思,也能教教我嗎……」


    「!?啊,嗯!當然!」


    被人搭話,成香很是驚訝,不過她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看來進展順利……)


    這就是天王寺想到的計劃。


    不是讓自己活躍,而是讓周圍人活躍。


    天王寺認為,既然有實力在體育課上大展身手,自然就能夠指導別人。成香確實也正在教我和雛子網球,這個想法十分正確。


    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樣,成香很會教別人。


    天王寺的計劃成功,幾名學生聚集在了成香周圍。


    天王寺將其稱為noblesse-oblige作戰。也就是所謂的舟大者任重,馬俊者遠馳吧。


    體育館響起了哨聲。


    我們有了五分鍾休息時間。


    「成香」


    「伊月」


    成香正用毛巾擦汗,我叫了她一聲,隨後她便露出滿麵的笑容回過了頭。


    「看起來挺順利的啊」


    「嗯。……我感覺自己也慢慢放鬆下來了」


    這就好。


    由於周圍的變化,成香自己也開始朝好的方向變化了。


    「之前沒這麽做過嗎?」


    「我也想這麽做……但一直都會被人躲開」


    她看向地麵,失落地答道。


    (印象改變了,選項也就增多了是嗎……)


    換做以前,她應該都沒辦法教別人。


    但最近周圍的人正在逐漸接受她。近日醞釀的新氛圍促使了這次行動大獲全勝。


    (成香不恐怖的傳言要是能一直這樣擴散到整個學院就好了……)


    我認為,她這個印象在這次課上有稍微滲透到a班和b班。


    但要滲透其他班還需要時間。


    「……離體育會還有些時間。雖然不知道能改變多少,不過要一鼓作氣努力到最後」


    「嗯!」


    成香鼓足幹勁點了點頭。


    ◆


    放學後。


    和成香匯合之前,我先去見了天王寺。


    「天王寺同學」


    「哎呀,友成同學」


    天王寺正在教室裏,聽到我叫她,她回過了頭。


    僅僅如此,都優雅盡顯。貴皇學院內部堂皇富麗高貴風雅,遠非普通院校能比,天王寺周圍更是風雅至極。


    「謝謝你。成香那件事很成功」


    「那就好」


    她要是再鬧別扭我會很為難,我便想著放學後立馬找她報告一下,道個謝。天王寺露出優雅的微笑,說道。


    「伊月同學今天要回去了?」


    「不,我打算去找成香商量一下之後的事」


    「我如果能再出些力就好了……但今天家裏有些事情,不是很方便」


    「你能這麽想就很感謝了」


    天王寺很忙碌,這點我清楚。


    她離開教室來到走廊——然後不知為何走向了與鞋櫃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對此感到疑惑,由於隻報告一下未免顯得淡漠,便跟了上去。


    我跟她來到階梯平台,她四處張望看了一圈。


    「咳咳。……話說回來,伊月同學」


    「什麽事」


    天王寺故意清了清嗓子,麵頰微紅。


    「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


    「啊……說得也是」


    說起來是有這麽回事。


    我回想起我和天王寺的約定——兩人獨處的時候要展露出本來的麵目。


    但是……沒想到她會為了和我兩人獨處專門朝相反的方向走。


    我不知為何有些緊張,以防萬一豎起耳朵,戒備周圍來人。


    「舉止太可疑了」


    「呃……畢竟在學院裏還是有些害怕」


    「但是你和都島同學不是在用真實的狀態對話嗎?」


    「我和成香從小就認識,所以不怎麽抗拒……」


    成香——我叫出這個名字後,天王寺沉思了起來。


    「……還是叫我美麗吧。這樣一來,可能就會自然一些」


    天王寺說道。


    但我不能輕易答應下來。


    「嗯……」


    「為、為什麽要露出這種反應。要……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呃,不是不願意……」


    她比我想的還要失落,我慌慌忙忙搖了搖頭。


    「對我來說,天王寺同學比任何人都要像一位大小姐。你一直都那麽優雅、高尚,堂堂正正……我很尊敬你這些地方。所以,對你我還是想用以往的稱呼……」


    就認為她像大小姐這點,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這是偏見。這就相當於是認為雛子會說「我不想做大小姐了」一樣。


    但這對天王寺來說,會變成無上的讚美。


    天王寺期望成為符合家名的大小姐,其結果就是她有時候會忽視自己的幸福。但現在不同,她是在思考過自己的幸福的基礎上,決定繼續做一位風度翩翩的大小姐的。


    我是由心在支持她。


    所以,用天王寺同學稱呼她是我獨有的表達敬意的方式。


    這是我對她的認可,認可她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大小姐。


    「既……既然你這麽說,真拿你沒辦法」


    她看向別處,說道。


    她或許是想裝作一臉平靜,但麵頰卻滿是笑容。


    「既然你這麽尊敬我,我也就不阻止你了。……就允許你繼續這麽叫我吧」


    她說完這句話,深吸一口氣——


    「……而且,我自己也很喜歡天王寺這個家名」


    這句話蘊含了深深的思念。


    我可以理解能把這句話正大光明地說出來,對她來說是有多麽幸福。重要的是真心所想,而不是出自於使命或義務。


    我和天王寺分別,去找了成香。


    「成香,久等了」


    雛子已經先到了成香旁邊。


    現在,這已經成為了固定的集會,但這並不是為了加深關係的茶會。必須拿出成果才行。


    「天王寺同學的作戰大獲全勝,我們必須趁熱打鐵」


    「嗯!現在我的無所不能!」


    成香滿腔熱忱。


    體育會快要到了,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天王寺的作戰或許也能在體育課之外的地方用一用。


    我們決定懷抱希望,掙紮到最後一刻。


    但是……第二天就發生了意外。


    成香請假了。


    ◆


    「欸,請假了?」


    第二天的休息時間。


    這天,我因為沒見到成香的身影,對此萌生出疑問,便去b班的教室看了看。


    但她也沒在教室,我便問了問附近的同學,才知道她今天沒來學院。


    (太勉強她了嗎……?)


    這幾天我一直都在讓她做一些平時不會做的行為。


    或許她隻是沒說出口,其實一直都很有壓力。


    我越來越擔心她。我做的究竟是不是對的……?


    下節課要開始了,我便回到了教室。但我完全無法集中精力上課。


    下課後,來到午休。


    我和雛子一來到舊學生會館,就立馬聯係了靜音。


    『伊月,怎麽了?』


    「是這麽回事——」


    為了讓旁邊的雛子也能聽到我們的對話,我打開了揚聲器。


    我先是把成香缺席的事告訴她,然後拜托了她。


    「所以,我想去看望她一趟……」


    『我知道了』


    靜音立刻答應了下來。


    「我……也想去」


    『要是大小姐也去,都島家會緊張的』


    「嗚……」


    靜音淡淡地指出了這一點,雛子閉上了嘴巴。


    雛子在學院裏受眾人敬仰,到這種時候就很不方便。身份太高有時候會絆手絆腳。


    雛子認為成香和她處境相似。如果成香這次缺席是因為精神上的疲勞……就這一點,可以說雛子比成香更有經驗。正因為明白其痛苦,雛子才會擔心成香。


    『那你就向都島大小姐預約一下吧』


    「嗯。……啊」


    就在通話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遺漏了一個致命的事實。


    「……說起來,我不知道成香的聯係方式」


    真的是忘得一幹二淨。


    『那就向成香大小姐家裏……』


    「呃,成香家和我父母發生過一些矛盾……」


    這些也是。


    我要聯係成香就必須找她本人問聯係方式。這是因為我和都島家有過一些矛盾。


    我母親喜歡賭博,因此花光了所有積蓄,在我們的親戚——也就是都島家的宅邸當了一段時間的食客。我因為當時也跟了過去,所以遇到了成香。


    我記得母親當食客的這段時間依然態度傲慢,因此招致了都島家的反感。


    如果他們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大概是不會歡迎我的。


    「抱歉。這件事雖然是我提的,但我很可能會吃閉門羹」


    『……就由我來聯係吧。稍等一下』


    靜音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她現在應該在聯係都島家吧。


    我緊張地吃著便當。


    雛子輕輕張開了嘴巴,我便喂她吃飯。她一臉幸福地開始咀嚼,看到她這個樣子我也就放鬆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靜音打了回來。


    比我想得還要快。我立刻接通了電話。


    「靜音,怎麽樣了?」


    『沒什麽問題,放學後我們用車送你過去』


    靜音的回答讓我鬆了口氣。


    ◆


    時間來到放學後——。


    我為了看望成香,來到了都島家。


    「……好久沒來過了」


    我對副駕駛上的靜音輕輕低頭,下車走向了麵前的豪華宅邸。


    這座宅子和我平時居住的此花家宅邸、天王寺家的宅邸又是不同的風趣。或許是因為在模仿武士宅第,正麵看去很是寬大。


    先去按門旁的門鈴吧。


    我剛這麽想,門自己就開了。


    「您是友成先生吧?我們一直在等您」


    「啊,是」


    一個女下人突然出現,我為此感到驚訝,同時低下了頭。


    她穿著附有家紋的單色和服,一語不發為我帶路,我緊張地跟在了她身後。


    但她卻並沒有帶我進宅子——


    「大小姐在那邊的庭院裏」


    她回過頭,默默低頭如此說道。


    「……謝謝」


    成香似乎沒有臥床。至少沒有雛子作態疲累之後的症狀。


    她指的地方是一個寬廣的和式庭院。


    我走在鋪設在細砂之上的石路。此花家的宅邸和貴皇學院都是西洋風,因此讓我很是新鮮。


    (啊……想起好多事)


    我來過這個庭院。


    小時候,我經常和成香在這個庭院遊玩。


    雖然各處都有些變化,但毫無疑問就是這裏。


    (我記得這裏有個出口……)


    包圍宅邸的牆看起來很高很結實,但穿過眼前這個隔離帶,後麵的圍牆會有一些坑。登上那些坑,就能翻過圍牆。


    我和成香會悄悄從這裏出去。


    那些坑很小,不是小孩子是登不上去的,所以當時誰都沒能注意到。


    現在再一看……牆上的坑已經不見了。


    終歸還是修繕了。


    「嗯?」


    我正打算回到正道,然後聽見了一個女生的聲音。


    我回過頭,便看到了穿著和服褲裙的成香。


    「伊、伊月!?你怎麽在這——!?」


    「我來看望你了」


    我這麽說,成香睜大了眼睛。


    (是沒聯係到她嗎……?)


    靜音應該已經提前預約過了,但她卻驚訝不已。


    「看、看望……我隻是稍微把手指戳傷了」


    「戳傷手指……」


    她抬起自己的右胳膊。


    右手的食指裹著繃帶,此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明顯的傷痕了。……看來真的隻是戳傷了手指。


    不是因為精神疲勞著實讓我鬆了口氣。


    但冷靜一想,這絕不是能讓人放心下來的結果。


    「……體育會不要緊嗎?」


    「嗯。這點小事沒問題」


    她給我看了看裹著繃帶的手指,說道。


    「其實我今天不打算請假,但父親保護過度,強行帶我去了醫院」


    「……這樣啊」


    我隻記得她父親很嚴厲,這個解釋讓我有些意外。


    不管怎樣,沒事就好。


    「不過,我沒想到伊月會擔心我,專門來我家一趟」


    她嘿嘿笑了起來,說道。


    「我肯定會擔心啊。你以為我最近多想著你嗎」


    「嗯……你、你平時對我那麽敷衍,偶爾這麽來一句真是太壞了……」


    她從我身上移開了視線。


    側臉紅到了耳朵根。


    「還有就是雛……此花同學讓我跟你說,身體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怎麽感覺這句話很有來頭」


    真敏銳。


    雛子讓我轉述的這句話其實是基於她自身的經驗。


    「但不巧的是,我受的傷真的很輕,睡眠時間也很夠……今天反倒是和平日不同,一點都沒活動,有些不自在」


    成香動了動沒受傷的那隻胳膊,說。


    剛才的那句話是怕她精神疲勞,隻是戳傷手指確實沒必要多躺著。


    「你平時就在運動嗎?」


    「是啊。我每天都會早起,在道場揮劍。但今天去了醫院,就沒有練習……體力正有些過剩」


    原來是這樣。所以她現在才會在庭院裏徘徊啊。


    話說回來,平日裏就會早起到道場活動身體……難怪她這麽擅長運動。從意識上和其他學生就不盡相同。


    「好不容易來看你一次,有我能幫忙的就說」


    「話、話是這麽說…………啊!!」


    她突然大叫了一聲。


    「對、對了!伊月!你還記得之前我和此花同學比網球贏下來的事嗎!?」


    「啊,嗯。記得……」


    「我想現、現現現現在把那個機會用掉……!」


    她這麽說,然後滿麵通紅看向了我。


    「能、能和我一起出去丸嗎!!」


    成香低下頭,笨嘴笨舌道。


    ◆


    我答應下她想一起出去玩的請求,和她一起離開了都島家。


    「父母答應了嗎?」


    「是啊。他們基本上不會限製我行動就是了」


    我們聊著天,從一條細長的坡道上走下。


    與雛子、天王寺相比,成香似乎生活更加自由。


    「我以前應該說過……我家比較重武」


    她邊走邊說。


    「都島家當家必須要學會所有武術。其子女的實力如果能被當家認可,就能獲得一定程度的自由。……我在柔道和劍道上贏過了父親,所以大部分情況他們都會容許」


    「……這家訓還真是奇怪」


    我不禁苦笑。


    她受到了父母的信任……與其這麽說,倒不如說她是說服了自己的父母。


    想必學院裏是把重武這個詞貶義的一方給擴散了開來。其結果就是成香=很可怕的人的認識紮了根。


    貴皇學院裏沒有不良少年,所以學生們對暴力的氣質沒有免疫力。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成香才會壞名遠揚。


    「話說回來,我們是要去哪裏?」


    「那當然……是這裏!」


    成香指向前方說道。


    她指的地方是個小商店。


    「粗點心店啊」


    「是啊!這裏匯聚了我們無數的回憶!」


    我有隱約察覺到就是了……。


    那裏是我們兒時去的粗點心店。


    我已許久沒來過這裏,進去之後,裏麵的模樣比我想的要變化多一些。當時似乎要更加老舊一些,但現在牆壁刷新,還貼著最近的電影海報。這幅景象讓我感受到了歲月的流逝,我定下來站了一會兒。


    「成香,你一直都會來這裏嗎?」


    「是啊。幾乎每天都會來」


    我都不知道。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粗點心。


    「好不容易有機會,我就告訴你一些我推薦的零食吧。首先是比較容易接受的玉米濃湯味的味美棒。想吃得實在一些,推薦蒲燒大人和橫掃抑鬱。想悠閑一些,推薦彈珠汽水,不過我推薦這個罐裝汽水,有很多口味」


    「是、是嗎……」


    聽完她的熱心說明,我含糊地回了一句。


    她比我還要清楚……。


    她的成長出乎了我的意料,我藏不住自己的驚訝。


    「那就買一些到公園吃吧」


    「嗯!」


    她兩眼放光,開始挑選零食。


    她似乎為了買這些專門準備了一個用來放零錢的錢包。成香走向收銀台,把錢遞給了年邁的老太太。


    比起雛子、天王寺,或許成香對大多數人的生活更有共鳴。


    所以前段時間她才能把運動的趣味告訴給北吧。畢竟她知道電視、遊戲這些大多數人平時就在享受的東西。


    我也買了幾樣,和她一起前往了公園。


    「好久沒和伊月一起在這個公園吃粗點心了」


    「……說起來,我們以前也是在這吃的」


    我們坐到長凳上,享受了起來。


    「伊月……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她突然直勾勾地看向了我吃的東西,問道。


    「呃,就是味美棒啊」


    「呃,但我從來沒見過這個口味!應該是新出的……!!」


    對成香這個粗點心狂熱粉來說,這似乎很讓人驚訝。


    鬆前漬味的味美棒……確實從來都沒有見過。她每天都會去,既然她不知道,那應該就是今天或者最近這段時間發售的。就沒有宣傳新商品這一點來看,足以見得粗點心店那隨意的態度,也是有好有壞吧。


    成香一臉興奮,盯著我的粗點心。


    「……你要吃嗎?」


    「可、可以嗎!?」


    「我不是很糾結味道」


    我這麽說,然後把剛打開包裝的味美棒遞給了她。


    「等、等一下。好不容易有機會,呃……」


    她紅著臉,張開了嘴。


    「啊、啊……」


    她看著別處,在我麵前張開了嘴巴。


    我明白她想做什麽……。


    「……你不害羞嗎?」


    「不害修」


    看來挺害羞的。


    「記、記不記得你以前會喂我吃。我是想回憶一下那個時候……!」


    「……好好好」


    我之所以能遏製住自己的慌張,想必是因為平時就在對雛子做同樣的事。


    但與雛子最大的不同在於成香正為此感到害羞不已。她滿麵通紅,紅到了耳朵根,我把味美棒探了過去。


    在喂她吃之前——我突然把味美棒移到了右邊。


    「嗯?」


    成香轉向了右邊。


    我又移到了左邊——


    「嗯、嗯?」


    成香轉向了左邊。


    我莫名想逗她玩一玩,左右晃動了起來。


    然後她的頭也隨之左右搖擺。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在我逗她玩的時候——


    「不、不給我吃嗎…………?」


    她朝上看向了我。


    看到她滿是不安的神情,我把味美棒朝她嘴邊伸去。


    「吃吧」


    聽到我這麽說,成香哢擦一聲咬上了味美棒。


    (真的就像隻小狗……)


    她這副無法抑製本能卻又會順從我的意圖的模樣……讓我不禁就想逗她玩一玩。


    「嗯!這個也好好吃!」


    成香美味地享用了味美棒。


    (……或許就和雛子說的一樣)


    雛子以前看到我和成香的關係,說我們彼此很自然。


    或許她說的是對的。


    和雛子、天王寺兩人獨處的時候,我有時候會因為緊張笨嘴笨舌的。


    但是和成香在一起我很放鬆,我甚至想讓這安然的片刻一直持續下去。


    「嘿嘿……這是我的特權了吧」


    她突然眺望遠方,這麽說。


    「是指什麽?」


    「伊月平時都在接觸學院裏的大小姐,應該沒多少機會像這樣兩個人一起出來玩吧?雖然此花同學說有……但那一定是裝腔作勢。天王寺同學家裏也很嚴格,應該沒有過吧」


    就家庭嚴格這一點,我認為成香也是一樣,不過這先不提——。


    「呃,沒這回事。我和她們每個人都出來過一次」


    「欸!?」


    嚴格來講,和雛子出去那次周圍有靜音等許多人跟隨,可能算不上兩人獨處,但感覺上是一樣的。


    「什什什、什麽時候……在哪裏……!?」


    「我隻記得大概時間,和天王寺同學在一個月前,此花同學稍微晚點」


    就在我暗示她希望她放棄婚約的時候。


    「地點在遊戲中心」


    「遊、遊戲中心!?在在在、在那個吵吵鬧鬧的地方!?」


    雖說成香是粗點心狂熱粉,多少知道一些平民百姓的生活,但她似乎還是很戒備遊戲中心。


    「…………不公平」


    「欸?」


    她站起身,說道。


    「不公平!我也要去!」


    ◆


    以防萬一,我聯係了一下靜音,隨後和成香一同來到了遊戲中心。


    我們從都島家準備的車下來,走進了店裏。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來這裏了)


    第一次是和天王寺。第二次是和雛子。第三次是和成香。


    沒想到我會把貴皇學院首屈一指的三名大小姐都帶到遊戲中心來。


    來到這裏,首先要做的就是繃緊神經。


    我確認了一下周圍的麵孔。


    「伊月,怎麽了?怎麽東張西望的」


    「呃,就是看一下周圍有沒有認識的人」


    帶天王寺到這裏的時候,我碰見了青梅竹馬。


    雖然最後的時候我們一句話都沒說……但感覺有些尷尬,所以我這次不是很想碰見她。


    要是從一開始就打算見她,我肯定會心平氣和的……那之後我發短信過去,她也沒有任何回應。所以說實話,我現在很怕見到她。


    「伊月……你真的和此花同學、天王寺同學來這裏了嗎?」


    「是啊」


    「真、真厲害。我還是第一次來……我完全想象不到那兩個人在這裏的樣子」


    我也一樣。


    「先玩上一圈吧」


    和天王寺、雛子那時一樣,我和成香玩了各種的遊戲。


    「嗯?……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成香與另外兩名大小姐相比很會玩。


    賽車遊戲玩第二局的時候基本上就會開了。至於音樂類的遊戲,如果是活動身體的一類,她第一次就打出平均以上的分數。


    或許成香能在這裏大放光彩。


    在遊戲中心大放光彩的大小姐,還挺新穎的……。


    「伊月,這是什麽!?」


    「這是冰球」


    到目前為止,我帶到這裏的大小姐全都注意到了冰球。


    天王寺以為這是飛盤,雛子則以為是杯托……。


    「原來如此,這個遊戲是要打這個白色的圓盤對吧」


    她立刻就明白了遊戲的內容。


    她對這些活動身體的遊戲很敏銳。


    「伊月!我想玩一玩」


    「好」


    我把一百圓的硬幣投了進去,來到了成香對麵。


    隨後的一段時間,我們沉浸在了冰球當中——。


    「…………真的假的」


    回過神來,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而遊戲的結果讓我無話可說。


    「這樣我就連勝三局了!」


    現在剛好打完第三局。


    和成香旗鼓相當是在第一局打到一半的時候。她抓住了訣竅之後,就成了她單方麵的遊戲。


    (冰球原來能打出壓倒性的優勢啊……)


    第三盤我一分都沒得。


    這已經不是遊戲了,而是蹂躪。


    「能、能再來一局嗎?」


    「當然可以」


    我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便要求她再來一局。


    (就用雛子用過的那招……)


    我嚐試了一下雛子以前用過的佯攻。


    我裝作要打球的樣子,等對方倒下的一瞬間,把球朝球門打了過去——。


    「呃」


    成香立刻決定借力打力。


    「……這個遊戲需要活用反射,我以為和牆網球相似,現在看來果然是不同的東西。即便隻有小孩子的力氣,認真打起來也能夠輕易超出反射神經和動態視力的極限。這個遊戲沒多少時間分析狀況,因此競技性不強,不過更考驗直覺,做的很不錯」


    成香以體育用品製造商女兒的視角分析著冰球。


    或許成香家過幾天就會販賣冰球的機器了。


    「呼……好痛快!」


    玩過一圈之後,成香露出一副痛快淋漓的模樣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來遊戲中心,不過真有意思!」


    「……是啊」


    我一敗塗地,心情相當複雜。


    天王寺一直輸給我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嗎。


    「……雖然落後了她們,但這樣一來就扳回了」


    成香低語道。


    落後……我一時沒有明白是說什麽,不過下一秒就反應了過來。


    她應該是說我先帶那兩個人到遊戲中心的事吧。


    「不用這麽爭強好勝吧」


    「……當然要」


    她小聲說道。


    「因為……最先遇到伊月的是我」


    她看向下方,一字一句地說道。


    「在這個學院裏,我比任何人都要早遇到你,但一轉眼就有好多人喜歡上了你……」


    她這麽說,就像一個鬧別扭的孩子。


    她嘟起嘴巴,表情悶悶不樂。


    這可能不是因為爭強好勝——。


    「……難道你吃醋了?」


    「什——!?」


    我指出這點後,她滿麵通紅。


    「我、我才沒吃吃吃醋……!?」


    「說的也是。抱歉,是我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因為和她在一起比較隨意,我就大意了起來。


    不禁就把心裏想到的事說出了口。


    我輕輕低下頭,隨後她不知為何麵露難色。


    「……………………不」


    她的聲音一顫一顫的,否定道。


    「我確實吃醋了…………」


    「欸?」


    就仿佛是不想對自己的感情視而不見一般……。


    她就像是在對我抗議,開口道。


    「我、我…………我吃醋了…………!」


    她臉紅到耳朵根,直直盯向了我。


    「這,呃……」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


    我以為與雛子、天王寺不同,和她在一起很放鬆——但現在我才注意並非如此。


    她的眼睛水靈靈的,麵泛朱紅。


    她目光朝上看著我,這讓我一點都不放鬆。


    我現在隻覺得她好可愛————。


    「成香大小姐」


    就在這時,旁邊有人叫了她。


    身穿和服的都島家下人不知何時來到了我們旁邊。


    「天快黑了,我來接您了」


    「啊,嗯。我知道了」


    遊戲中心出現一位身穿和服的美人,讓目光匯聚到了我們這裏。


    我們就像是要離注目一般,來到了外麵。


    「還有就是友成少爺」


    乘上都島家的車後,下人這麽對我說。


    「當家……武藏老爺叫您」


    「……欸?」


    ◆


    我坐車回到都島家的宅邸,和成香分別去找了武藏。


    我走進玄關,來到一條細長的走廊。


    拉開拉門之後,便是一間鋪了榻榻米的和室,一位麵容精悍的男性就坐在裏麵。


    「許、許久不見」


    「……嗯」


    這個人就是都島武藏……成香的父親。


    他就是國內最大的體育用品製造企業的現任總裁,其手腕過人,業績輝煌。


    我不是很擅長應付他。


    小時候,我因為帶成香到外麵,被他狠狠訓斥了一番。


    那件事錯在我,所以我對此並無怨恨。隻是單純因為那時候的畏懼烙印在了心底,隻是和他麵對麵,我就感覺畏手畏腳。


    下人禮貌地行了一禮,從房間離去了。


    這裏隻剩下我們兩人,我和武藏都緊閉著雙唇。


    (……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說)


    我是被他叫過來的吧?


    我一時之間產生出了如此疑問,但武藏並沒有表現出疑惑。


    我帶著這股不自在的感覺待了一會兒,然後武藏緩緩開口。


    「你最近好像在幹涉我女兒的人際關係啊」


    他這麽說。


    他的聲音氣沉丹田,就仿佛麵前敲響了和太鼓。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很響亮。這股壓力毫無疑問就是麵前坐著的這個男人醞釀出來的。


    「是、這樣。我在幫她」


    「幫她,是嗎……」


    他的回應含義頗深。


    我現在看不出他要訓我。


    我放下心來,同時萌生了一個疑問。


    「呃……您知道成香在學院裏的名聲嗎?」


    「多少知道一些」


    他麵不改色,回答道。


    「成香沒你想的那樣需要人保護」


    他聲音充滿威嚴,說道。


    無法目視的巨大壓力向我全身襲來。


    我真想立馬低頭向他道歉,隻想從這恐怖的空間中逃離出去。


    但比起這些,有件事讓我很在意。


    他在剛才的問答中用「多少」回應的我……難道他不清楚成香現在在煩惱什麽嗎?


    「……我沒有自大到覺得自己能守護她,但她現在在煩惱也是事實」


    我沒想過要去幫扶她,去幫住她。


    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有,但現在不是。我知道了她的長處,所以想讓周圍人也多了解她一些。


    這不是在關照她。


    隻是尊敬她的我懷抱的個人願望。


    「煩惱,是嗎」


    聽到我的回答,武藏小聲說道。


    「這錯在你」


    「……欸?」


    他這句話說得我不明所以。


    成香之所以煩惱,是因為錯在我……?


    「夠了」


    武藏說完之後站起身,拉開了裏麵的拉門。


    看到他將要離去的背影,我連忙叫住了他。


    「請、請等一下。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出去。……我很忙」


    他看都沒看我,就從房間裏出去了。


    拉門關上後,他的身影也就隨之消失了。


    與此同時,我背後的拉門打開,出現了一個下人。


    「我帶您到玄關」


    我甚至無法出聲回應,跟著下人前往了宅邸的出口。


    路上,我聽到有人用力踩地板的聲音。


    (……道場傳來的啊)


    宅邸內有一座專用的道場。


    一股懷念之情湧上心頭。


    那裏是我第一次與成香相遇的地方。


    「……不好意思,我能最後再見成香一麵嗎?」


    「可以」


    我定以為會被拒絕,因此有些驚訝。


    我輕輕低頭,然後去找了成香。


    走進道場,隨即便看到舉著竹劍的成香。


    汗水流到她的麵頰,一閃一閃映著夕陽的光。她身姿筆挺,神情凜然,一語不發——聚精會神揮舞著竹劍。


    「……伊月嗎?」


    她注意到我,緩緩回過頭。


    也不知已過了多長時間,我似乎看她看入了迷。


    「你在練習?」


    「嗯。畢竟體育會就在眼前了」


    她說完,把竹劍放了下來。


    「父親和你說了什麽嗎?」


    聽到她這麽問,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很在意武藏說的錯在我,但沒必要專門告訴她。


    「……沒什麽」


    「是嗎。父親說很喜歡你,他應該不會說什麽奇怪的話」


    「欸?」


    這句話讓我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他很喜歡我……?」


    「是啊,他是這麽說過」


    成香說的時候帶著一絲欣喜。


    但我卻十分困惑。


    (莫非……他是在對自己的女兒撒謊?)


    他是不想讓自己的個人好惡影響到女兒的人際關係嗎?


    我不知道他真意為何,也沒有直接詢問的勇氣。


    時間已經晚了,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成香,還有竹劍嗎?」


    成香正打算繼續練習,我下意識地這麽問了一句。


    「嗯?能馬上準備……」


    「難得有機會,讓我陪你練一會兒吧。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就是了」


    就當是還她指導我網球的人情。


    「幫大忙了!我去拿竹劍,你等一下!」


    她啪嗒啪嗒前往道場的倉庫,給我拿了一把竹劍。


    我們沒有戴防具,天色也晚了,我不打算練得太認真。


    「啊,對了。伊月,有句話我要先說一下」


    「什麽?」


    我們架起竹劍的時候,她這麽說。


    「我——不太喜歡手下留情」


    兩把竹劍的前端碰撞在了一起。


    下一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來。


    這個衝鋒很穩,很難掌握距離。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往後退了一步,但成香的竹劍要早一步朝我的頭砍來。


    我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麵上。


    「呃、嗯……?」


    「放心吧,我會在最後一刻停下手的。你隨便打」


    她這麽說,然後朝我伸出了手。


    我握住她的手站起身,重新架起了竹劍。


    (我好歹也學過劍道……)


    這事我沒有和她說過。作為護身術的一部分,我從靜音那裏學過一段時間劍道。


    要是沒有劍……換句話說就是沒有特殊武器,劍道這門武術就無法發揮作用。護身術是為了在無法準備武器的情況下保護自己,因此和劍道不怎麽搭,也就隻學了些皮毛。


    所以我頂多就是比外行人強上一點。


    可即便如此——成香也是壓倒性的強。


    「再來一次!」


    成香朝又一次摔到地上的我伸出手,這麽說。


    我架起竹劍,隨即就從正前方感受到了驚人的壓迫力。


    (這就是成香……)


    僅在對峙階段就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威壓。


    和我方才從武藏身上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大家看到的成香啊……!!)


    真恐怖。


    雖然她本人完全沒有這種想法,但這股壓力就像是要被刀子給捅了一樣。


    我直到最後一刻也無力還手,輸給了她。


    我無法接下揮來的竹劍,失去重心。


    「伊、伊月,你沒事吧!?」


    「嗯……還好」


    她慌慌忙忙跑了過來。


    「對對對、對不起……我一上頭就會變成這樣……別討厭我……」


    或許是覺得自己做過了頭,她眼淚汪汪如此道歉。


    看到她這副模樣,我不禁笑出了聲。


    這反差也太大了……剛才還像鬼神一樣強得不得了,現在一轉身就成了一個膽小怕事的少女。這麽大的反差,感覺就和雛子一樣。


    「……你真厲害」


    冷靜下來之後,尊敬依然殘留在我心中。


    「你原來這麽厲害啊」


    「我好多事情都不會做,所以我想讓自己會的事情至少能拿得出手……就拚命練習了一番」


    「這也是源自於承認弱點的強大啊」


    因為不擅長其他事情,所以就把僅有天賦徹底磨練了一番。


    不知道自己的弱點是無法把這股信念堅持下去的。


    她的話讓我很是敬佩……但她不知為何鬧起了別扭。


    「……你果然忘了」


    「欸?」


    「承認弱點的強大,這是你教給我的」


    她歎了口氣。


    「我以前說你很強,然後你就把這句話教給了我」


    「……啊」


    過去的回憶在我心中複蘇。


    『伊月……比我要厲害呢』


    很久以前,成香這麽對我說。


    或許是在我替她趕走了跑到臥室的蟲子;又或是在她被武藏大罵了一頓,她流淚哭泣,我安慰她的時候;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我是怎麽回答這句話的呢?


    我記得那個時候——。


    「……我不厲害」


    我說自己並不強。


    「我隻是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在拚命努力」


    我對她是這麽說的。


    我想起那天說的話,成香對我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沒錯。……我現在都記著那句話」


    她把手放在胸前,就仿佛是要把貴重的回憶珍藏起來一樣。


    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聯結在了一起。


    我家很窮,所以我自小就很苦。上了高中後,我依然是每天忙於打工,除了打工還要兼顧學業,真的十分辛苦。


    而現在,我依然為了習慣貴皇學院這個環境以及近侍這份工作每天忙個不停。雖然是我自己願意做的,但也不是沒有煩惱。


    過去和現在我都在拚命努力……可謂是不顧死活。我根本沒有餘力顧及體麵,所以緊急時刻會去依靠他人。


    就旁人眼裏,我可能很窩囊。


    但我覺得正是因為窩囊,才終於跨越了此前麵對的困難。


    「所以我不太想缺席體育會。因為……都是多虧了伊月,我才能找到能讓我拚命努力的事物」


    害羞和自豪在臉上相互交織,成香如此說道。


    她也在拚命努力。


    既然這樣——我認為她的想法應該得到回報。


    體育會近在眼前。


    但是她給人的印象尚未完全抹去。


    有我能幫忙的嗎……。


    我把這個想法藏在心裏,離開了都島家。


    ◆


    體育會——當天。


    貴皇學院的操場上匯聚了無數人。


    「好多人啊」


    貴皇學院的操場比普通高中要寬很多,雖是如此,也讓學生和賓客擠得滿滿當當。但氛圍並沒有因此變的雜亂,一直保持著優雅和從容。這多半是因為貴皇學院典雅的氛圍和賓客們端整的服裝吧。


    「……應該有一半是傭人」


    雛子站在我旁邊,對驚訝的我如此說道。


    「不是學生家長嗎?」


    「嗯。……這裏的學生父母每天大都很忙」


    這確實很有可能。


    「那華嚴先生會來嗎?」


    「我代他來了」


    背後突然有人對我說話,我嚇了一跳,差點跳起來。


    「靜、靜音,你什麽時候……」


    「就在剛才。華嚴大人讓我今天負責為大小姐拍照」


    「嗯……好害羞,不要拍」


    靜音單手拿著攝像機如此說明,雛子臉上稍微有些不願意。


    這些互動很像是那些隨處可見的普通家庭。


    (原來還會做一般家庭會做的事啊……?)


    不過就華嚴而言,他可能隻是想確認雛子沒有露出馬腳而已……我希望他最好能以一名父親的身份守護雛子。


    「友成!舞蹈表演要開始了,我們去前麵吧!」


    從遠處傳來了大正的聲音。


    靜音行了一禮,前往了賓客席。


    我和雛子走向了大正準備的位置。


    「是此花同學……」


    「得、得把路讓開……!!」


    人群以雛子為中心散了開來。


    碰到這種時候,若是以前的我會顯得很刺眼——。


    「友成君」


    北小聲叫了我一聲,我揮了揮手。


    a班頂層階級的其中一人——住之江就在他後麵。住之江默默低了低頭,我也輕輕點頭示意。


    已經沒事了。


    現在的我能比之前更加堂堂正正地陪在雛子身旁。


    「兩位,在這裏」


    路上,我們聽到天王寺的聲音,才終於走到大家身旁。


    與此同時,舞蹈表演開始了。


    「旭在最前邊啊」


    如大正所說,旭站在最引人注目的最前頭。


    她們穿著拉拉隊的衣服,跳起了舞蹈。


    跳舞的人數不多,不過最近似乎還給體育隊組了拉拉隊,這次就是相關人員編的舞。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旭等人的舞蹈十分專業,匯聚在操場上的觀眾十分興奮。


    「……這麽一看,旭還挺可愛的」


    「是呀。拉拉隊的衣服也很適合她…」


    我下意識地把真心話講了出來,下一秒,我感覺四麵八方朝我投來了視線。


    雛子「嗯?」了一聲,天王寺「哦?」了一下,成香則是低聲「嗚」了一聲。


    這大概……是因為我剛才出言不慎吧。


    『舞蹈表演到此結束。請各位同學前往比賽場地』


    表演結束後,我們用力拍起了手。


    最後一刻,站在最前頭的旭臉上滿載著成就感,讓我印象很深刻。


    「我參加的是滑雪,我先走了」


    「我也去馬球場地了」


    天王寺和大正比賽場地不同,由於安排比較緊,他們便快步離去了。


    「成香,你沒事吧?」


    我問向旁邊的成香。


    體育會終於要正式開始了。她在去年留下了心理陰影,現在心裏又是怎麽想的呢?


    「……我沒事」


    她把手放在胸前,慢慢答道。


    「今天早上又有同班同學和我說話了,說是會為我加油。他多半不知道我去年做的事……不過多虧了他,我現在很有幹勁」


    她開心地說完,看向了我。


    「多虧了你,我已經不害怕了」


    「……是嗎」


    看來她已經放下了不少,至少能積極麵對體育會了。


    現在隻有a班和b班的同學改變了原本的看法,剩下的c班、d班、e班尚且未知。


    其實我想讓更多的人認可她。


    但這或許是因為我太過自以為是,我沒敢對她說。


    「我們一起加油吧」


    「嗯!祝你百戰百勝!」


    和成香分開後,我和雛子前往了網球場地。


    「更衣室在那邊對吧」


    網球是男女分開比的,場地也是分開的。


    由於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下一次見麵是在第一場比賽結束後。


    「雛子,之後見」


    「嗯……我會適當贏下來的」


    就仿佛理所當然一般,雛子說完這句話前往了更衣室。


    一股強者氣息油然而生……看來去年奪冠不是空負其名。


    我也走進更衣室,換完衣服後,前往了場地。


    鞋子和球拍是有出租的。不過在和成香練習的時候,靜音為我準備了一整套用具,我帶了那些。


    我按照成香說的,在此花家宅邸對牆練習了很長時間。


    因此對控球多少有些自信。


    第一場,我走進球場,和陌生男子對戰。


    轉動球拍將其推翻,猜測其正反——如我所想,球拍為正,我得到了選擇接發球的權利。


    我選了發球。


    「比賽開始!」


    裁判宣布比賽開始。


    我這發球基本上是臨陣磨槍,不過對方沒能好好打回來。


    靜音說貴皇學院的學生文武雙全,但是學生裏也有北那樣實在不擅長運動的人。


    我這次的對手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即便如此,就我的實力而言,我不能大意。


    (把球往左右打,讓他累倒……!)


    我想起成香教我的基礎,把球打了回去。


    要有意識地讓對方來回跑。盡量不要往中心打,而是往左右打。


    隨著比賽進行,對方肉眼可見地疲勞了起來,最後幾乎動不了了。


    「比賽結束!」


    裁判宣布了比賽完結。


    最終是我贏了下來。


    「——好!!」


    我不禁擺出了一個勝利姿勢。


    要是沒讓成香教我,我第一場肯定就輸了。


    這是我努力得到回報的一瞬間。


    我走出球場,立刻前往和雛子匯合的地點。


    校舍後方的背陰處,一位美麗的少女坐在長凳上。


    「雛子,你打完了嗎?」


    「嗯。……耶」


    她豎起食指和中指,擺出了一個v字手勢。


    這個v代表勝利……也就是說她贏了。


    「怎麽辦?離第二場還有些時間,要轉轉嗎?」


    她點了點頭。


    要是一直坐著讓身體太放鬆,可能會影響到下場比賽。兼顧緩和運動,去看看比賽吧。


    「話說回來……伊月」


    「嗯?」


    雛子站起身,不知為何一臉鄭重看向了我。


    「……怎麽樣?」


    她在我麵前轉了一圈。


    我不知道她想讓我看什麽……便稍微思考了一下。


    「說起來,你成功瘦下來了啊」


    「啊……?」


    啊,應該是說錯了——我這麽想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向我走來,用腳尖踢向了我的小腿。


    「沒、沒、沒頭沒腦……!!」


    「抱、抱歉。看你想讓我說些什麽,我以為是指這個……」


    她踢完我的小腿,用手擋住手臂和肚子,遮住了自己的身體。


    我又思考了一下她想讓我說的話。


    她專門在我麵前轉了一圈,肯定是想讓我說和外表有關的。


    那莫非是——。


    「呃……你穿這身衣服挺好看的」


    「……太晚了」


    她似乎是想讓我看她穿的網球服。


    她現在穿的和之前一起練習時穿的不一樣。這次上下都是白色,與練習時相比,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之前誇過你,我以為夠了」


    聽到我這句話,雛子的麵頰微微泛紅——


    「……誇幾次都可以」


    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小聲回答。


    她這個動作像是在對我客氣……但又像是無法抑製自身感情的孩子。看到這些,我點了點頭。


    她還有一麵是我不知道的。


    ◆


    「都在比啊」


    我和雛子混在觀眾當中,觀看各項競技。


    其中也在比棒球、籃球、足球等一些我這種平民百姓也十分熟悉的競技。


    「我是想看一看天王寺和大正的比賽……」


    「……這樣的話,看那邊」


    雛子指向校舍,說道。


    那裏是體育會的運營總部。在它前麵,排著許多巨大的熒幕。


    「轉播啊」


    在其他場地舉行的比賽似乎能從那邊的屏幕上看到。


    右上方的屏幕上映照出了巨大的山脈。仔細一看,山的表麵鋪著綠色的墊子,學生正在上麵滑。


    『別小看大型搬家企業!!』


    揚聲器裏傳來了大正的喊叫聲。


    『請支持柴犬大和!!』


    『佐山快遞衝啊!!』


    三個男生氣勢洶洶地衝下了山坡。


    大正說夏季滑雪場不能滑太快……但不管怎麽看都是在全速衝刺。


    「嗯,看來今年您家少爺會贏啊」


    「沒有,您家少爺看來十分努力……」


    「說起來,下家店麵的增設還沒解決。怎麽說?讓贏下這場比賽的一方收下看好的地方……」


    兩名穿著正裝的男性看著屏幕一臉嚴肅聊著天。


    我來到了一個很恐怖的空間。


    我稍微離開了一些,看起了其他屏幕。


    隨後,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金發羅馬卷大小姐騎在馬上,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來回奔跑。


    天王寺在馬球比賽裏無所匹敵。


    「……她看起來挺開心的」


    「……好耀眼」


    看到流著汗水大肆活躍的天王寺,雛子小聲同意。


    看來每個人都在享受體育會。


    「去看看成香吧」


    我回想起唯一一個不確定是否能夠享受這場活動的少女,和雛子一起前往了舉行劍道比賽的體育館。


    「擊手得分!!」


    裁判的聲音在體育館回響。


    (成香……似乎不在)


    我環視會場,找不見成香。


    我看了看在牆上的淘汰賽表,成香順利贏了下來。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就是了。


    我在意的依然是周圍對她的評價,但她不在這個會場,比賽也在序盤,現在還沒人討論她。


    「離我們比賽還有些時間」


    我看向會場的鍾,說道。


    這裏離校舍後麵的長凳有點遠,現在回去休息有些麻煩。


    「……也能去教室裏休息」


    「是嗎?都到這了,就去吧」


    雛子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我們一起進了校舍。


    正如她所說,有幾個學生正在教室裏休息。話雖如此,大部分學生就和剛才的我們一樣,正在觀看比賽,享受其中。教室隔絕了外部的嘈雜,若是想在看過一圈之後安靜一會兒,便可以來這個地方。


    「呃,此花同學,打擾一下!」


    我們走在走廊上,一個女生從教室裏出來叫住了雛子。


    我沒見過她,雛子的反應也同我一樣。


    那個女生鼓起勇氣,看向雛子。


    她應該是其中一個憧憬雛子的學生吧。


    「要我替你拒絕嗎?」


    「……不,我去去就回」


    我悄悄問,隨後雛子搖了搖頭。


    「都島同學……也在努力」


    她說完這句話,便去找那個女生了。


    此花同學真厲害!我好感動!你今年也打算奪冠嗎!?——諸如此類的一些話傳到了我的耳邊。


    我不好意思打擾她們,便登上樓梯來到了一個她們看不見的位置。


    「伊月?」


    正當我在上一層的走廊眺望窗外的景色的時候,有人叫了我。


    「成香?」


    我回頭便看見穿著和服褲裙的成香。


    「你也在休息?」


    「是啊。比完賽有些空閑,就散了散步」


    看來她和我們差不多。


    「看來你順利贏下來了。……戳傷的手指有沒有事?」


    「一點問題都沒有,感覺今年也能奪冠」


    「大意輕敵可是會輸的」


    「我沒輕敵。從客觀來看,我今天也是好狀態」


    那就好。


    聊著聊著,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像這樣,就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也能好好開口講話啊」


    「嗚……」


    她尷尬地看向了別處。


    「但、但是,我確實也在進步!去年因為太在意別人的視線,都沒辦法像這樣到處逛……」


    「你去年在幹什麽?」


    「……一直蹲在廁所裏」


    我不該問的……。


    這也太難受了。


    「既然離比賽還有時間,要一起逛嗎?此花同學也在」


    「我也想……但劍道比賽輪次比較快,挺難的」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


    我們也看過了一圈,剩下的時間不多不少,正在打發。反正不管怎樣,都沒辦法長時間在一起。


    「伊月真的照顧了我不少。……要是沒找你商量,我現在肯定還在害怕體育會」


    她一臉鄭重,這麽說。


    麵對她如此態度,我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我,是你自己的努力」


    她睜大了眼睛。


    「此花同學也認可了你的努力……而且不止是我,大家都認可了你最近的努力,所以你要更自信一些——」


    說到這裏,我突然注意到了一個不自然的地方。


    她……隻在最近努力了嗎?


    「……不,不對」


    我訂正了剛才說的話。


    「你一直都在努力」


    「——」


    她睜大了眼睛。


    為什麽我之前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呢?


    要肯定的不止是現在。


    她肯定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努力著。


    正因為此前努力過,她才會這麽煩惱。


    「所以就更不是我的功勞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也一直在努力,隻是現在終於收獲了相應的成果」


    她也可以選擇駐足不前,放棄期待他人,孤獨生活下去。


    但她沒有選擇那條道路。


    這是因為她很弱小嗎?


    並不是,一定與此相反。


    她受到這麽深的誤解,受到的對待讓人同情,即便如此也依然懷抱希望,認為隻要自己努力就能夠有所回報……毫無疑問,她的心靈是強大的。


    「你真的很努力。……被人誤會那麽深,真虧你沒放棄」


    心中的感情驅動了我的身體。


    我摸了摸麵前小小的頭。


    「嗚、嗚……」


    成香口中發出了嗚咽聲。


    「……成香?」


    「沒、沒什麽。……暫、暫時別看我」


    她說完這些,背向了我。


    「太壞了……你、你真的好喜歡……打得別人措手不及……」


    「……抱歉」


    我心裏很明白,這句話不是在責備我。


    她的背影在微微顫動。


    我等了一會兒,然後她轉了過來。


    「平靜下來了嗎?」


    「……嗯」


    她的眼睛稍微有些紅,不過看起來是真的平靜了下來,她直直看向了我。


    「要是屬於你的特別事物能慢慢增多就好了」


    「……特別?」


    「你之前不是說隻認為我是特別的嗎?所以我就想,我這樣的人要是能慢慢增多就好了」


    她說我是特別的時候我很驚訝,不過那一定沒有太深的含義。簡而言之就是她現在隻特別信任我而已。


    既然這樣,那最後隻需要把它變成理所當然就好,而不是特別下去。


    現在隻差最後一步,不過她一定能做好。


    「伊月,那是……」


    她想說些什麽。


    不過我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雛子還在下一層。


    「抱歉,此花同學就在附近等著,我差不多該去找她了」


    我們聊得比我想的久了些。


    雛子那邊肯定也已經說完了,現在應該去找她了。


    我轉過身,正打算走向下一層。


    但一半的時候……衣服被突然拽住了。


    「……等一下」


    成香用雙手拽住了我的衣服。


    「成香……?」


    ◇


    伊月叫了成香的名字,但她卻無法直視伊月的臉。


    她幾乎是下意識把伊月留住的,回過神來就已經晚了。她知道伊月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便慌慌張張低下了頭。


    如若平時,她會默默目送伊月離開。


    現在也不晚,她隻需說一句「沒什麽。回頭見」就能裝作無事發生,回到一如既往的日常。


    但是……她覺得她必須把伊月叫住。


    隻有這個誤會——她必須要解開。


    「呃,你還沒平靜下來嗎?」


    伊月困惑地問道。


    「……不是」


    她看向地麵,搖了搖頭。


    「伊月,不是這樣。……你誤會了」


    她不是在否定自己還未冷靜下來。


    而是想否定伊月剛才說的話。


    「多虧了你,我才能和許多人說上話」


    她一字一句地說。


    「我和此花同學、天王寺同學、大正君、旭同學……最近還有北君,都能說上話了」


    伊月點了點頭。


    「但對我來說,你——」


    說到這裏,她才注意到。


    就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無論提到誰的名字,她都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隻有在說出伊月的名字的時候,心中才會溫暖起來。


    安心、信任——以及一股油然而生的又幸福又難受的感覺。


    她之所以會覺得難受,想必是因為對自己很沒有自信。


    她總是會給伊月添麻煩。


    她總是會讓伊月擔心她。


    她不想繼續添麻煩了。


    所以她想等這份感情再成長一些。


    但是……她抑製不住。


    隻有現在必須忍下來。


    她要是在這裏講出口,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後悔。


    因為伊月有些地方很遲鈍。


    不明說出來——伊月不會懂。


    「伊、伊月!我……我……!!」


    她抬起頭,看向了伊月的臉。


    她有好多話想說,但是講不出來。


    她真的好討厭自己笨嘴笨舌。


    即便如此,伊月也在耐心等她。


    ——就是這份溫柔。


    誰都沒有這份溫柔,隻有伊月才有。


    她從兒時起一直能夠感受到,所以她明白,這份溫柔獨一無二。


    所以都島成香————。


    「我……隻覺得你是特別的!」


    她的感情占據了上風。


    即便如此,伊月也一定會等著她。


    信任推了她一把。


    思念化作語言,滿溢而出。


    「無論我未來交了多少朋友……對我來說,隻有你才是特別的!——永生永世,隻有你!」


    她感覺臉好燙,就像是燒了起來。


    這股隻言難盡的感情,化作淚水跌落了下去。


    「所以,我絕對交不上和你一樣的人……。隻有這點,希望你一定不要忘記……!」


    心中的情感一點點沉靜了下來。


    無論今昔,這股感情一直如初。所以以後一定也是一樣。


    伊月一定在困惑吧。


    她覺得很愧疚,但她不後悔。


    對她來說——這件事必須說出來。


    ◆


    和成香分開後,我下樓之前回頭看了一眼。


    成香已經不在了。……就算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話。


    她認真的表情烙印在了我心裏。


    我一段一段走下了樓梯,但感覺不到自己的在走路,就像是在漂浮一樣……就仿佛迷失在了夢境與現實的夾縫當中。


    「……伊月?」


    突然有個人叫了我。


    「雛子啊」


    雛子不知何時站到了我麵前。


    我似乎無意之間走到了她在的地方。


    「……怎麽了?一直呆呆的」


    「沒什麽……」


    我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可能什麽事都沒。


    我不能這麽形容它。


    「……出了些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


    對我,對成香,都是如此。


    那短短的幾句話,很重要。


    (一定不要忘記……是嗎)


    我怎麽可能會忘。


    我一定會永生永世……記住今天發生的事吧。


    「……我也是責任重大」


    隻有我是特別的……是嗎。


    我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坐到了一張了不得的特等席上。


    想必成香沒有完全理清這份感情,而聽完這些的我,當下也無法解釋清她說的話。


    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必須把這點對我說清楚,告訴給了我。


    我絕不能無視她的心意。


    「……好」


    我切換了一下心情。


    我要麵對的事情有如山高。


    現在的我是雛子的近侍,把注意力從眼前的事情上移開並不好。


    「第二場差不多該開始了,我們回去吧」


    「嗯」


    我們再次朝網球場走去。


    如我想的一樣,第二場差不多就要開始了,再晚十分鍾就可能就會直接輸掉。我暫且不提,雛子要是輸了,會給許多人添麻煩。


    「雛子,我們回頭見」


    「嗯……伊月也加油」


    我和她分開,進了場地。


    比賽開始之前,規定要和比賽對手隔著球網握手。我單手拿著球拍,看向對麵。


    「你還是這麽喜歡巴結別人」


    我麵前站著一個認識的男生。


    「你是……」


    我不會忘記。


    他就是之前對成香態度冷淡……讓我開始煩惱貴皇學院裏的人際關係的男生。


    我心情複雜,和他握完手之後定下了接發球方。


    「比賽開始!」


    這次先是我接球。


    我勉強打回飛快的球,想起了幾天前發生的事。


    多虧了他,我才能重新審視自己所處的位置。就這一點,我反倒很想謝謝他。


    但是……我還是無法容忍他對成香擺出那麽冷漠的態度。


    即便是顧及到自己家,也無法成為傷害他人的理由。


    「隻有你,我絕不能輸……!!」


    發球權被拿了。


    既然這樣,我死都不能讓他贏這局。


    技術上對麵占上風,但體力則優勢在我。不要勉強自己分出勝負,要一直纏著他,讓他失誤。


    「真纏人……!!」


    他急了起來,失誤逐漸增多。


    我的體力也開始接近極限。即便如此——。


    ——對我來說,隻有你是特別的!


    我心中反複回想成香說的這句話。


    他對成香擺出一張臭臉,我至少要報了一箭之仇。這不是為了成香,完全是為了我自己。


    成香似乎對我說過這無所謂。


    但對成香,我無法坐視不管。


    比賽膠著,來到了決勝局,然後——。


    「比賽結束!」


    比賽結束了。


    結果……是我勉強獲勝。


    「哈、哈……你、有兩下子」


    「彼此彼此……」


    最後我們再次隔著球網行禮。


    或許是因為一起流了汗,又或許是因為太過疲勞怒意全消,我現在不討厭他了。


    「有件事你告訴我」


    他氣喘籲籲,開口問道。


    「你……和此花同學,到底是什麽關係」


    聽到這個問題,我猶豫了一下。


    看到他有些尷尬,像是在強忍害羞……我發覺到了一個可能性。


    「呃,你難道……喜歡她……?」


    「……你說你的」


    他說的時候就像是在掩飾尷尬一樣。


    雖然我現在累到快要昏倒,但還是努力轉動了腦袋。


    「我們的父母有聯係」


    「我知道,但是和此花集團有關的人有很多吧,但就你莫名親近」


    既然他知道我和雛子父母之間有聯係,那他應該是調查過我和雛子的關係。


    我的預感變成了確信。


    他應該是喜歡雛子。


    所以他才這麽清楚我,把我當成了眼中釘。


    「不要告訴別人。……我受到父母指示,正在此花家工作」


    「當傭人?」


    「差不多就是在她家學禮儀。我不太懂上流階級的舉止,所以正在受此花家照顧」


    其實我是照顧人的那方。


    雖然有些謊話,不過總比一句話不說更接近事實。


    「……這樣啊」


    他像是接受了我的說辭——


    「友成。……我就直說吧」


    他一臉複雜,說道。


    「我還是喜歡不上你」


    「……那真是遺憾,不過我知道了」


    沒問題,我也知道會這樣。


    對他來說,我就像是他的情敵。


    「但是……我之後會去找都島同學道歉」


    他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球場。


    他最後一句話讓我很驚訝……對方想必也很愧疚吧。隻是知道這一點我就已經滿足了。


    他對成香態度冷漠,並不全是出於惡意。


    我走出球場,再次前去校舍後麵的長椅和雛子匯合。


    「你也贏了?」


    「嗯」


    她又擺出了v字手勢。


    她和我不同,似乎還有些體力。


    「伊月……你沒事吧?」


    「還好……不過說實話,我想稍微休息下……」


    我坐到長凳上,靜靜歎了口氣。


    網球比看起來要累人,因為必須自己一個人在廣闊的球場來回奔跑,而且剛才的比賽用了一個小時,我已經身心俱疲。


    因此,我希望最好休息一一下……。


    「……第三場馬上就要開始了」


    「……欸?」


    我的臉抽搐了起來。


    我之後才發現,淘汰賽隨著比賽進行,剩下的選手會減少,因此比賽的節奏會加快。


    由於場地有空餘,我立刻就開始了第三場。


    比賽結果——。


    「……別太在意」


    「哈、哈、哈…………可惡……」


    第三場的對手很強,我什麽都沒做就輸了。


    順帶一說,幾小時後,雛子正常奪了冠。


    ◆


    體育會·網球部門的比賽結束了。


    雛子在女子比賽獲得冠軍之後,把獲得的獎狀交給靜音,來找我了。


    「呼……累了」


    比賽結束,雛子就卸下了肩膀的力氣。


    就這樣兩人一起無所事事也不錯……不過今天我實在是有些在意另一個女孩兒。


    「雛子,我想去看看劍道那邊看看,可以嗎?」


    「嗯。……我也在意」


    她似乎也很在意成香。


    按照往年,劍道應該會比網球結束的早些,所以劍道有可能已經結束了。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去看了看。


    我們來到體育館,劍道比賽還在進行。


    (比賽進度比我想的要慢啊)


    我看了一眼淘汰表,現在似乎正在打準決賽。


    「打擾一下,是出什麽事了嗎?」


    我問了一下在附近觀戰的男生為什麽比賽進展這麽慢。


    那個男生一瞬間麵露驚訝,然後立刻解釋。


    「比到一半的時候空調出了問題,比賽就中斷了,所以隻有劍道特別慢」


    原來如此……。


    難怪人這麽多。


    想必是其他比賽基本上都結束了吧,有時間的學生一個接一個聚到了體育館。


    「——勝負已分!」


    比賽結束了。


    接下來是另一場準決賽。


    熟悉的少女出現在了賽場上。


    「……成香」


    她把黑發紮成了一束,表情凜然,身姿筆挺。


    她突然朝我這裏看了一眼。……由於雛子很是惹眼,想必她輕易就發現了旁邊的我。


    「!」


    目光交合之後,她立刻扭過了頭。


    她麵頰泛紅。……當然,我也差不多。


    「……伊月,你和都島同學發生了什麽嗎?」


    「沒、沒什麽,別在意」


    「好可疑……」


    雛子眯起眼睛盯著我,我隻好閉口不言。


    目光前方,成香以熟練的動作纏上手巾。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立刻眯起了眼睛。


    (……這副全神貫注的模樣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她在心中切換了開關。


    她醞釀出了一種與天王寺的優雅截然不同的氣質,說是霸氣也不過分。現在的她渾身上下透露著一種不像是同齡人會有的威嚴。


    「——開始!」


    裁判發出比賽開始的信號。


    成香及其比賽對手一語不發相互牽製。


    (狀態……似乎沒問題)


    我想起幾小時前在走廊上的對話。


    我怕她因為那件事狀態不好,不過似乎是我多心了。或許那反而讓她輕鬆了許多,她的動作沒有絲毫的迷茫。


    「我說,都島同學是不是想交朋友啊?」


    就在這時,附近傳來了交談聲。


    「欸,為什麽?」


    「我認識的b班的人說都島同學最近態度很友好。仔細一想,她之前也有過類似的行為,我就覺得可能是這樣……」


    「嗯,但是啊……」


    什麽叫變得友好了,她從一開始就很友好。


    但大家並不明白她的真意。


    「那就是傳言裏的都島同學……?」


    「和外表一樣,確實很恐怖……」


    如我所料,很多人知道成香。


    隻是呆在原地,就能聽到不同的人的談話聲。


    (糟糕……人數增多,對她的看法就……)


    經過近幾天的努力,成香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自身的印象。


    但她的新形象還沒有滲透到整個學院,對她抱有好意的學生在整個學院還是少數。


    在觀眾不斷聚集的體育館,成香向下揮下竹劍。


    「勝負已分!」


    成香在無數觀眾麵前獲得了勝利。


    她看了觀眾一眼。


    或許觀眾會有和去年不同的反應——她應該是在期待這個吧,但現實很殘酷,觀眾們開始害怕起了她。


    她走向了等候室。她的背影十分寂寞,讓我不禁想移開視線。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現在的成香不是明顯狀態很好嗎?


    她不是大獲全勝了嗎?


    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下一場是決賽。


    她又會和去年一樣犯下同樣的錯誤嗎。


    (……我想到一個方法)


    我想到了一個確實可以讓她不再被人害怕的方法。


    我回想起天王寺提議的noblesse-oblige作戰。那個作戰計劃的核心在於把活躍的機會讓給別人,而不是自己大展身手。


    既然這樣……再來一次就好。


    話說到頭,她之所以會在去年的體育會被人害怕,就是因為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既然這樣,那就幹脆輸給對方……。


    「隻要把勝利讓給對方……」


    「……我確實沒想過這點」


    有人回應了我無意之間的低語。


    我驚訝之際回過頭,成香就在我麵前。


    「成香,你什麽時候……」


    「剛才就在了。我看見你一臉認真在想些什麽,就一直等著沒有叫你……」


    成香露出了幹巴巴的笑容。


    「故意輸給對方,表現出自己的弱小是嗎。……我確實沒想過這點」


    她嗯了一聲,態度莫名順從,點了點頭。


    但我隻覺得她是在裝作一臉平靜。


    「成香,我剛才說的隻是其中一個方法……」


    「沒問題,我會做得很巧妙的。我又不是不會手下留情」


    她說完這些,前往了等候室。


    馬上就要到決賽了,我卻一句加油都沒對她說。


    我在道場和她較量的時候,她說過她不喜歡手下留情,但這並非是不擅長。隻要她想,就能做到。


    但對我來說,不喜歡本身就是一個問題。


    我要讓她做出不喜歡做的事嗎……?


    「——開始!」


    聽到裁判的聲音,我立刻抬起了頭。


    決賽在我煩惱的時候開始了。


    氣氛劍拔弩張,但我注意到成香的動作比平時要遲鈍。


    「欸,都島同學……」


    「總感覺狀態不太好」


    觀眾們似乎也注意到她的狀態很奇怪。


    「……!!」


    她正在被單方麵進攻。


    毫無疑問。


    她……打算輸掉。


    (我該怎麽辦……?)


    對方先得了一分,但成香隨後也拿了一分。


    兩人看似不相上下,但這其實是成香演出來的。劍道是三分勝負,再被拿一分,她就會輸掉。


    理性的我和本能的我一直在相互抗爭。


    大家覺得她恐怖和覺得她很強是有關聯的,所以隻要察覺到她的強大是虛假的,對她的畏懼也會隨之淡薄。


    而且——她現在手指戳傷了。


    由於她在準決賽輕鬆獲勝,讓我忘記了這件事,她的手指現在正裹著繃帶。既然受了傷,輸掉自然是有可能的……周圍人一定會這麽想。


    敗北所需的材料已經準備萬全。


    這個作戰計劃,一定會十分順利。


    但我總抹不去那股討厭的感覺。


    我到底在期望什麽……?


    我想讓大家認可她。


    這個想法沒有謊言。


    我不想讓她做她不喜歡的事。


    這個想法也沒有謊言。


    「伊月……你想怎麽做?」


    雛子注意不讓周圍人聽到,悄悄問我。


    她就像是看透了我的內心所想……就仿佛是代我說出了心聲。


    「我……」


    我整理著心中滾滾而來的感情,開了口。


    「我喜歡她一門心思撲在武術上的樣子。因為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想讓自己擅長的東西成為自己的驕傲……我喜歡她的生活態度」


    生活態度——這麽說可能有些誇張了。


    將心中的煩躁化作言語講出口之後,我稍微舒服了一些。


    (……原來是這樣)


    我熟悉這份高潔。


    即便為背負的重任所苦,雛子依然拚命尋找著自己的幸福。為了守護家族的品格,天王寺平日裏會展示出優雅的姿態。


    成香的高潔,和她們一樣。


    正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弱點與常人無異……又甚至不如常人,才會讓自己的強處成為自己的驕傲。


    其契機可能是因為我說過的話,但她現在正在用自己的力量展現這一點。


    即便背負弱點,也能成為強者。


    都島成香就是這樣的大小姐。


    「……應該沒關係」


    雛子直直看向我的臉說道。


    「就算氣氛因為都島同學贏了變得很奇怪……我覺得隻要伊月第一個出口誇獎她,全部都會解決」


    「這是什麽意思……」


    雛子沒有回答我的疑問,繼續道。


    「所以……把你想說的明確告訴給她」


    雛子露出溫柔的笑容,說。


    這一瞬間,我下定了決心。


    就和雛子說的一樣,我還沒有把自身的想法告訴給成香。


    如果成香以後想交朋友,在這裏輸掉或許是好的。


    但我討厭這樣。


    我喜歡的不是這樣的成香。


    ——就如同成香說我是特別的。


    ——我也想說成香是我的特別。


    即便這股感情是出於自我……不,正因為自我,這才毫無疑問是我自身的感情。


    我不想成香成為隨處可見的凡人。


    我喜歡的都島成香,是威風、帥氣——更加強大的人。


    「成香!」


    成香雖然拿著竹劍,但看起來卻像隨時會被打飛一樣弱小不堪,我朝她大喊。


    最壞的情況,此前的努力可能會全部白費。


    到時就再從零開始幫她吧。


    這個作戰實在不好,我怎麽也無法認可。


    所以——。


    「放手去打——!!」


    成香瞬間鬥誌昂揚。


    方才柔弱的態度無影無蹤,她敏捷、果斷地向前衝去。


    「——!?」


    對方驚訝不已。


    這也無可奈何,畢竟此前的劣勢瞬間就顛覆了過來。


    對方慌慌忙忙擊小手,成香瞬間看穿,防了下來。


    咚一聲巨響。


    成香用力踩住地板,直直揮下竹劍。


    「臉——!!」


    成香大喊一聲,用竹劍擊中了對方的正麵。


    我的身體深處在顫抖,但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成香現在強大——認真到讓人感到畏懼。


    我認為這就是成香的魅力所在。


    這就是成香威風的地方。


    「勝負已分!」


    裁判宣布。


    體育會的劍道比賽決賽……是成香大獲全勝。


    兩人拿著竹劍,麵對麵鞠了一躬。


    哪怕外行人也看得出來,成香的強大遠非對手能比。


    其強大的實力與眾人對她的畏懼相關聯,在場的學生都閉上了嘴巴。


    為打破其沉默——我拍起了手。


    於現在的我而言,照顧成香比看氣氛更重要。


    即便除我以外的人全都沉默不言……我也要告訴她起碼我站在她那一邊。


    但就在這時。


    我旁邊也響起了拍手聲。


    雛子優雅地拍起了手。


    這次,稍遠處也傳來了拍手聲。


    旭、北、住之江,和我對打的男生……拍起了手。


    不知何時——拍手聲響徹了整個會場。


    「我說,剛才……真厲害啊」


    「是啊,我嚇了一大跳」


    「我一開始還覺得有些恐怖……」


    眾人的交談混雜在拍手聲中傳到了我耳邊。


    這是我一直都在期待的——成香的印象改變的瞬間。


    「都島同學真厲害啊」


    拍手聲響個不停。


    毫無疑問,其中也有對成香的稱讚聲。


    會場中心,成香摘下護麵睜大眼睛僵在了原地。她驚訝至極,張大了嘴巴。


    最後,她眼角浮出淚水——


    「……哈哈」


    露出了由心的笑容。


    「看……和我說的一樣」


    雛子哼了一聲,一臉得意地說道。


    「我最清楚伊月了……」


    我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不過我覺得她說的沒錯。


    相信雛子喊出來真是太好了。


    拒絕成香的氛圍已經無影無蹤。


    ——是成香贏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才女的近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阪石遊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阪石遊作並收藏才女的近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