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腦袋,感覺快要被逼瘋了。煩躁地揉皺了紙張丟在一邊,哀號一聲,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這比受刑還難受啊,蘇濟銘果然厲害,他還什麽都沒做,就讓她自亂陣腳了。


    即使再盼著時間走的慢些,這一天還是來了。


    一輛馬車悄悄地駛進了奎狼營,誠王親自迎接,蘇然站在他的身後,緊張地嘴唇發白。同時迎接的還有兩個不認識的男子,一個駝背的老頭,一個大臉盤男子。這兩人蘇然之前沒見過,看樣子像是誠王的近身寵臣,但她此時也沒有心情了解別人的事情了。


    車軲轆將地上的泥土壓出了深深的褶印,進入營裏行駛了一丈遠便停了下來。


    蘇然伸長了脖子張望,交握的雙手一片冰涼,一個身影踏出了車門,蘇然的呼吸漸漸加快。蔚藍的天空下,一個俊逸的男子挺直了身子,朝著她微微笑著。


    蘇濟銘一點也不像四十幾歲的人,他的發絲雖有些發白,上嘴唇蓄著一排小胡子。但五官俊秀的很,皮膚也十分緊致,看起來隻比誠王大上幾歲,完全符合一個帥大叔的標準。蘇然感概,男人果然是時間的寵兒啊。


    他下了車後,剛準備掀開袍子給誠王行跪禮,誠王連忙上前兩步扶著他的手臂,緊緊握著他的手,顯得有些激動。


    蘇然之前種種的擔憂恐懼,在見到蘇濟銘的那一刹那便不翼而飛了,隻覺得一陣親切欣喜,她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兩步。


    蘇濟銘也見到了她,也滿臉慈愛地望著她,這讓蘇然的心都變得更加柔軟了。就好像被遺棄的孩子突然見到親人,她的心裏冒出一股酸酸的委屈感,眼眶也跟著濕潤了。


    「然兒……」蘇濟銘的聲音極有磁性,這一聲叫喚她雖然第一次聽到,卻有一種難言的熟悉感。


    當然,她已經不是原來的蘇然了,可她依舊是他的女兒。


    蘇然跪了下來,給他磕了一個頭,淚眼汪汪的說:「父親,女兒能有今日,全靠父親的愛護成全。如今女兒重活一回,過去的紛紛擾擾,就隨它去吧。從今往後,女兒一定好好孝順您,陪伴您,照顧您。把您當作女兒一生中,最敬重的人。」


    一隻溫暖的手掌扶起了她的胳膊,將她托了起來,蘇濟銘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發,笑道:「你說的這些話,倒叫為父以為你犯了什麽錯兒,」他把蘇然額前細碎的劉海撥弄順,從近處打量著她的臉。瞧著一年未見的女兒養的水靈靈的,滿意的笑了,「你如今這樣很好,之前你吃了不少苦,為父今後會好好補償你的。」


    父女情深了好一會兒,身後的兩人才上前來拜見,他們在蘇濟銘麵前都自稱下官,看來是以前的同僚。蘇然從他們的零星幾句對話中了解到,駝背老者姓李,大腮幫子姓鄭。幾人寒暄了一陣,就各自回了。


    蘇濟銘站在原地,指揮著十幾個小兵,卸下馬車上的行李。從車上搬下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箱子,看起來都很重的樣子,最小的一隻匣子隻有一尺長寬,也要兩個人才抬得動。


    蘇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最初的激動和愉快過後,她又陷入了巨大的壓力之中,眼下更是一句話也不敢說,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早在幾天前,她就從誠王的大帳中搬出來,住進了一個單獨的氈包。蘇濟銘來了以後,她自然是要跟父親生活在一起。這也是最讓她感到不安的地方。


    沉重的行李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終於全部搬入帳內,蘇濟銘點了點數目,確認無誤後,向蘇然招了招手。


    蘇然聽話地走到他的身邊,看著他輕輕掀開其中一隻箱子的蓋子。


    一片金燦燦的強光閃瞎了她。


    刻著牡丹吐豔的木箱蓋大敞著,蘇然瞪大了眼睛,望著隻有在電視上才看到過的一整箱金條,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這一箱給你做嫁妝,如何?」蘇濟銘拿起一條金塊,放在她的手心,笑道。


    蘇然以為他在開玩笑,趕緊把這燙手山芋放了回去。末了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她自己也沒意識到,手心裏已經汗濕了一片。


    蘇然伸出手指一揮,指著麵前全部摞起來的箱子,悄聲問道:「這麽些,全都是金子嗎?」


    蘇濟銘笑著點點頭。


    蘇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說:「這麽多金子,就這麽,隨馬車運來的?額,女兒的意思是,沒有鏢行護鏢之類的嗎?」


    蘇濟銘見她一臉憨相,情不自禁地笑了:「這一年你長了不少見識,連鏢行走鏢都摸清楚了。」


    蘇然聽他這麽一說,怕引起他更多的懷疑,立即閉了嘴。蘇濟銘將匣子合上,吹了吹蓋子上落下的灰塵,繼續說:「誰能想到一個已死之人的車裏會有金子呢?」


    這麽多金子加起來恐怕有上萬兩,蘇然當然好奇它們的來路,但這些問題不是她能問的,她隻有緘默地站在一邊,低頭裝乖巧。


    蘇濟銘檢查完金子,就不再搭理這茬了,好似箱子裏麵裝得都是石頭,一點也不上心。


    他坐在軟榻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蘇然也過來坐下。蘇然踩著小碎步,盡量走得像個大家閨秀般優雅端莊。


    「在爹爹麵前還這麽拘謹嗎,你以前可是匹小野馬呢,」蘇濟銘抹了抹她脖頸邊皺起的交領,輕輕歎了一口氣,「殿下的信裏已經跟我交代了,你母親的春草園,果然由你繼承了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蘇然的冷汗刷地一下滲了出來,原來他什麽都知道了!


    蘇濟銘不在意地笑笑,眼神透過了她像在看另一個人,說話聲也變得輕飄飄的了:「阿玲若是知道了,也會高興的吧。」


    蘇濟銘沉浸在回憶中,蘇然也不敢打擾他,皺著眉頭一臉憂愁,仿佛也陷入了思念亡母的沉痛之中。


    半晌,蘇濟銘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女兒的眼神愈發輕柔:「聽說你自己還開了個鋪子?」說道這裏也不知他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右手握成拳頭捂在唇邊,輕輕笑了起來:「你呀你呀,還是這麽胡鬧,將你托付給殿下,難道不合你的心意嗎?爹爹當初九死一生,若是真就那麽去了,你還一個人孤苦伶仃,豈不是叫爹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蘇濟銘的這番話讓她有些感動,也更加讓她愧疚。看得出來,他為了這個女兒操碎了心。


    蘇然試著一點點打開心扉,大著膽子把雙手放在了他的膝蓋上,腦袋輕輕靠了上去,像個普通女兒一樣撒嬌地笑。


    「你跟殿下……之前住在一個營帳內?」


    蘇然見他一臉擔憂,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緩緩安撫道:「爹爹放心,我跟錦鴻,雖然互相傾慕,但我們並沒有做出逾禮之事,隻是……」蘇然抬起頭來,眼神裏閃爍著微微光華,「隻是女兒的心太大了,將來的事情女兒不敢去想,因為,女兒不願意嫁給一個帝王。」


    這話聽起來自相矛盾,可是蘇濟銘並沒有露出疑惑的表情,反而似乎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理解。他看著蘇然的眼神充滿憐惜,微微吊起的眉頭使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種出一個太上皇 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紋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紋藝並收藏種出一個太上皇 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