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算不算老天有意讓她出這一口惡氣。


    恨意凜冽……


    蘇妤一聲啞笑。


    那日醒來後,她本是以為,在這樣凜冽的恨意中,她最恨的人該是皇帝、日後再無法和皇帝和睦相處了。實際卻是不然,她在榻上靜靜躺著的時候,這種恨好像就已平淡了許多,再度見到皇帝、聽著皇帝有些緊張地跟她解釋前一晚喝多了的事時……好像愈加恨不起來了。


    就像這嚴冬飄落下來的雪花,在疾風中落下,冷極了。可落在手心裏的時候,不過短短一瞬便會融化。


    蘇妤心底的恨意,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升起,又在皇帝的話語亦或是笑容中融化。


    弄得她直恨自己沒用。對他不該有這樣的心軟,如是這般心軟,她前一世中受過的種種委屈、承受過的種種痛苦算是什麽?


    那是十餘年的折磨!又在這一世夢魘了她十餘年。


    「罷了……」一聲情緒複雜的歎息,蘇妤望著床欄上雕鏤出的圖案喃喃自語,「慢慢算來便是……」


    除了他,她還有許多賬要算,和他不必計較這一時。她也清楚,許多時候是是須得借著他的力行事的,這是他的後宮,許多事都取決於他肯偏袒於誰。


    又一聲歎,蘇妤起身去抱起子魚,看著它在自己懷裏很快又蜷起身子繼續安睡,撫著它笑得無奈:「偏你能活得沒心沒肺,鬧出天大的事也渾不在意。」


    「咯。」子魚翻過身子,把肚皮衝著蘇妤讓她撓。蘇妤一笑,一壁撓著一壁又自言自語道,「怎麽辦呢?我現在覺得被擱在了個孤島上,隻有一個小石橋連著岸,可那岸上偏還是最不堪的記憶。如是去了,我怕是要厭惡自己一輩子;可若不去,便是在這孤島上掙紮一輩子。」


    此時對皇帝的心緒大抵如此。明明知道他待她很好,卻總有一口咽不下去的氣。唯一的好處,是暫且可將此番折磨放上一放,收拾了旁的紛擾事再說。


    「咯咯。」兩聲輕叫,子魚便一歪腦袋,繼而爬了起來。非魚剛剛越過殿門檻,站起來望了一望它,又輕叫兩聲,子魚就從蘇妤懷中跑了出去,和非魚一起玩去了。


    兩個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隻有非魚踩著雪進來後在門口的地上留下了兩排小小的雪化後的水漬。


    蘇妤記得,子魚和非魚曾經大打過一架,一邊打著一邊叫著,直至她和皇帝分別把它們強抱起來,才算結束了那一場惡戰。雖是聽不懂它們說著什麽,可看那不要命的勁頭也知道,那一架,兩個小東西是當真打急了。


    可在那之後,照舊該一起吃一起吃、該一起睡一起睡。不僅如此,非魚還時時來德容殿找子魚,子魚偶爾也會到成舒殿去,端得是半點不記仇。


    這樣的一架如是發生在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要心存芥蒂了。蘇妤苦笑一歎,心中委實羨慕它們可以什麽都不管、都不顧,更沒有所謂的「忠」「孝」紮根在心裏,一旦產生衝突便讓自己進退兩難。


    又一聲哀歎。


    抬眸卻見皇帝正好跨進殿來,微微一怔即起身見禮,皇帝看了看她,笑而問道:「怎麽愁眉苦臉的?」


    自那日之後,每每麵對他時,蘇妤總是心緒複雜,不是她不清楚自己在意什麽,而是兩世的記憶不住地在心底碰撞著,每一段記憶都無比清晰,說不出哪一世的更加深刻。


    有的時候,她會恍然間覺得那些痛苦都發生在昨日,平靜許久才得以回過神,告訴自己……那其實是上一世的昨日了。


    實在混亂,如何能不愁眉苦臉?


    微微一笑,蘇妤頜首回道:「臣妾方才在想葉氏那日說的。」


    皇帝略有一沉:「行刺的事?」


    「是。」蘇妤點點頭,「臣妾沒想到楚充華會恨臣妾至此,即便陛下早已明言當年她失子之事疑點尚存……她仍是這般容不下臣妾麽?」


    「前朝的世家如何做,不一定就是後宮的意思。」皇帝說著一哂,「朕也是後來才懂了這道理,若不然……」


    若不然,也不會為了蘇家的事,對她存偏見這麽久。


    蘇妤卻是搖了搖頭,喟歎道:「不是這樣。」


    皇帝輕怔:「什麽?」


    「不是這樣。行刺的事,楚充華必是事先知情的。許不是她出的主意,她卻也是想要臣妾的命的。」蘇妤說得篤定,直說的皇帝疑惑,問她如何知道,她默了許久,也隻能輕輕回道,「感覺吧。」


    自不止是因為感覺。蘇妤仍還記得,上一世的時候,楚充華因為失子的事,對她的恨有多深。


    起先幾年還好,左不過沒好臉色看罷了,可後來……皇帝慢慢有了別的孩子,陸氏的皇長子、竇綰的皇次子……另外還有兩個帝姬一個皇子,這一世大抵是不會出現了——因為他們的母親都是永昭三年入宮的家人子,可這一世時,三人卻皆未入宮。


    孩子多了,楚氏每日看著旁人有孩子承歡膝下,心中難免恨意愈盛。蘇妤亦是清楚,那一次失子之後,楚氏再不可能有孩子了。


    而在上一世時,楚氏後來是對蘇妤下過死手的。頭一次是碰上徐幽路過,三言兩語擋了下來救了她一命;第二次,是宮正張氏氣急之下幾乎動了手才阻止了楚氏。


    可彼時還是蘇妤遭盡厭棄的時候,楚氏都尚容不得她。如今……又如何忍得了她日漸得寵、興許日後還會有個孩子?


    「你既是不放心楚氏……」皇帝睇視著她沉吟著,蘇妤立即道:「臣妾沒別的意思。」


    皇帝不禁笑了出來:「這麽緊張幹什麽?朕又沒怪你。先坐,朕和你說說那刺客的事。」


    「哦……」蘇妤輕應了一聲,依言坐下。皇帝道:「行刺你的,是靳傾人。便是上次那靳傾使節安排的——你看得還真準,他確是居心不良。其實,沒過幾日朕就把人拿住了,一直沒同你說罷了。那次的行刺,是楚家和葉家想讓朕和靳傾再打一仗。」


    「為了兵權?」蘇妤脫口而出,皇帝輕一點頭:「是,為了兵權。」頓了頓又道,「朕是從那箭羽上瞧出是靳傾人做的。」


    蘇妤便明白了皇帝想同她說什麽。如此一來,她死或不死都無大礙,隻消得讓皇帝誤以為靳傾挑釁便是。這倒真不像是楚充華的意思了,如是楚充華有參與其中,取她性命必是首要的。


    「陛下把那使節扣下了?」蘇妤思了一思,方注意到這點。見皇帝點頭,微有愕然,「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哎?你怎麽知道朕把他殺了?」皇帝渾不在意地反問的一句話,險些嚇傻了蘇妤。


    眼見蘇妤麵色發了白,皇帝輕笑道:「屍首都送回靳傾了。霍老將軍和朵頎公主恰好都在靳傾,在屍首送到之前,朵頎公主便去見了汗王,怒斥汗王用人不善。」


    朵頎公主無論如何都算是長輩,汗王隻好忍了。


    至於朵頎公主為何會知曉此事、又怒氣衝衝地去拿汗王「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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