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子魚伸脖子碰了碰她的臉頰,繼而攀到了她的肩頭,從後頭繞了半圈,尾巴由搭在肩這一邊、頭卻到了另一邊。


    ……好像條貂皮圍巾。


    蘇妤看著它扯了扯嘴角:「你是活的……」


    就這麽任由子魚「掛」在脖子上,二人一同落座去了。宮女奉來熱茶,皇帝品著茶摸了摸蘇妤脖子上的子魚,笑道:「挺好,以後就這麽掛著它吧,省得它到處惹事。」


    蘇妤斜覷了他一眼,飲茶不語。細細想來,總覺方才蘇澈身邊那姑娘有些眼熟,可又萬分確定從前並不曾見過——且是在兩世裏都不曾見過。


    那晚床笫之上,蘇妤險些被皇帝嚇著。行事之急躁讓她沒辦法不躲,卻又躲不開,簡直是要被逼得哭出來。


    「陛下……」蘇妤欲伸手推他,被他生生將剛觸到胸前的手一把拽開,狠然道了一句:「別動!從你有孕到小產到坐月子……多久了?」


    ……什麽意思?


    沒召過別的嬪妃麽……


    細一琢磨,蘇妤便當真哭了——加起來近四個多月,如今全宣泄到她身上……


    幾乎懷疑今晚過後自己會不會再重活一次。


    翌日醒來時天剛蒙蒙亮,蘇妤伸手一探,身邊果是沒人了。想坐起身,便覺周身一陣酸痛難忍,強撐著起來,撫了撫額頭問剛進殿來準備服侍她更衣的宮娥:「陛下呢?」


    「陛下上朝去了。」那宮娥回道,又很機靈地先行答了她的下一個問題,「現在剛卯時,陛下吩咐若是娘娘困乏便多歇一歇。」


    蘇妤委實很想栽回去再睡上幾個時辰,想了一想,還是起了身,脊背便自下而上一陣酥麻。不由自主地背過手去揉了一揉,徑自穿好中衣裙,才由著宮人服侍她盥洗。


    瞧了眼折枝挑來的襦裙,淡淡的杏黃,蘇妤輕道:「太清素了,去換一身來。」


    「娘娘?」折枝微怔,蘇妤從鏡中瞧著她道:「從我有孕至今,有些日子沒去晨省昏定了。如今月子坐完了、省親也省完了,再不去見見佳瑜夫人便太過火。」


    昨晚皇帝說竇家在找麻煩——可為了後位而起的事,與其說是找他的麻煩倒不如說是找她的麻煩。她若任由著這麻煩起來,豈不是給皇帝添亂麽?


    步輦自成舒殿而起,徑直往長秋宮去了。這是她頭一回以從一品妃的身份去見佳瑜夫人,殿中的座次又要有些變動了,如今她的位子比嫻妃還要高些,僅居佳瑜夫人之下。


    按捺著身上的不適,步態緩緩地進了殿去。她到得已算最晚,旁的嬪妃均已落了座,且大約都沒預料到她今日會來。入殿間,便覺殿中倏爾一靜,蘇妤步子也沒停一下,仍是搭著折枝的手往裏走著,兩旁的嬪妃依次見下禮去,直到她在佳瑜夫人麵前一福、道了聲「夫人安」後,闔殿又是一陣寂靜。


    「雲敏妃。」佳瑜夫人淡看著她,無甚特別的神色,頜了頜首輕言了句,「有日子沒見了,坐吧。」


    蘇妤又淺淺一福,轉身去落了座。宮娥照例來奉茶,她接過後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聽得佳瑜夫人道:「雲敏妃回家省親,昨日卻跟著陛下一同回來了。都知道雲敏妃你如今得寵,但凡事也該有些分寸,旁的不說,陛下帶你去看燈會你也不知勸著些,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你可擔待得起麽?」


    一番話說下來,佳瑜夫人始終微帶笑意,淡看著她,神色緩和卻沒給她半句插話的機會,是成心在一眾嬪妃麵前問她的罪。


    蘇妤持起茶盞的手也沒停下,一時並未急著答話,反是揭開茶蓋細細品茶,聽得嫻妃道:「佳瑜夫人這話便有失公平了。雲敏妃是得寵,但到底也是個嬪妃,陛下要她做的事,夫人您要她抗旨麽?」


    嫻妃說著睇了蘇妤一眼,又問佳瑜夫人道:「又或者,同樣的事情若是擱在夫人身上,夫人可有膽子拒絕麽?」


    嫻妃和佳瑜夫人同掌宮權了多少時日,二人便不睦了多少時日,這樣的針鋒相對在長秋宮中並不少見。一如從前般,一眾嬪妃都緘默不言,靜看著她二人的暗爭,又時不時地睨一睨蘇妤的神色,不約而同的都在好奇,蘇妤得寵至此,佳瑜夫人敢不敢用這樣的錯處給她個下馬威。


    「嫻妃。」佳瑜夫人斂去笑意,瞟者嫻妃生硬道,「本宮問她話呢,嫻妃你急什麽?」


    嫻妃更是懶得多給她麵子,冷聲一笑:「同是奉旨掌宮權的,夫人問得、本宮卻答不得?」


    「嫻妃妹妹。」蘇妤品茶品得夠了,輕喚了一聲打斷了這番爭執,抬了抬眼,又頜首擱下茶盞,俄而噙笑看向佳瑜夫人,輕緩道,「夫人要問話,臣妾自是該照實答了。不過答此問之前,臣妾須得先問夫人一句,才好答。」


    佳瑜夫人黛眉微挑,與她對視著如常道:「雲敏妃有話直說便是。」


    「臣妾回家省親,是六宮皆知的事情。」蘇妤抿唇而笑,看向嫻妃,問她說,「陛下昨晚出宮的事,嫻妃妹妹知道麽?」


    嫻妃一怔,倒確是光急著駁佳瑜夫人了,全然沒留意這一茬。


    目光在嫻妃的神色間停留一瞬,蘇妤複又向佳瑜夫人道:「陛下平日裏國事繁忙,出宮不過為了圖個消遣、亦可與民同樂一番。未避事端,有意瞞著六宮,帶臣妾同去更是因途經蘇府突發奇想,夫人您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一詞一句慢條斯理地傳入諸人耳中,佳瑜夫人聽得一滯,蘇妤微笑著環視了一圈,又道,「便是在臣妾回宮的時候,陛下都還特意叮囑了一句,此事過去便過去了,不必外傳引得閑言碎語。夫人您究竟從何處聽到的此事?您是在監視臣妾、還是在監視陛下?」


    死寂。


    蘇妤這番質問,佳瑜夫人若是承認下來,便夠賜死個幾回的了。是以她自是不會如此承認的,當即麵顯薄怒,斥道:「雲敏妃,你休要仗著自己得寵便誣蔑本宮!」


    她駁得有些發急,蘇妤亦是提了兩分聲,生硬道:「還請夫人釋惑。」


    長秋宮裏的氣氛僵住了,一個怒目而視、一個笑意清淺。二人都是高位宮嬪,且都有個更特殊的身份——一個是原要冊後的左相嫡長女,一個是陛下從前的發妻。二人從前不是沒起過言語上的衝突,這一次,卻好像格外嚴重了些。


    誠然,任誰也都知道,她二人誰也不會為此去成舒殿告上一狀,目下的問題隻在於這僵局要如何收場。


    「都退下。」佳瑜夫人狠然切齒。旁的嬪妃們忙不迭地起身施萬福,皆是一聲也不敢吭。待得她們退得差不多了,嫻妃亦起身一福,淡道了一句:「本宮在外等著雲敏妃,夫人自重。」


    「你想如何?」佳瑜夫人冷聲問她,蘇妤凝神一笑:「夫人您先找的茬,反問臣妾想如何?」


    「你挑唆著陛下查竇家!」佳瑜夫人的怒氣難以抑製。禁軍都尉府近來的動作她並非不知,鮮有幾個世家不怕這樣的徹查。


    「夫人您覺得陛下是任人挑唆的人麽?」蘇妤回看著她笑意愈甚,「敢作禁軍都尉府的假,你當陛下會任你竇家造這個謠來挑撥?」


    「你……」佳瑜夫人麵上陡然顯現錯愕,「你竟知道……」


    「你拿準了蘇家是我的軟肋是不是?」蘇妤冷冷而笑,「你拿準了父親若死在陛下手裏我便會和陛下翻臉、拿準了我不敢去問陛下。」


    竇綰看著她的毫無慌張的神色訝然不已,覺得這一整套計雖本就是一套險棋,出岔子卻不該出在這一步。宮中嬪妃沒有幾個會傻到對皇帝全心托付,終是有所保留的,從前和皇帝那般不睦的蘇妤照理更是。她怎麽可能有膽子去問……


    皇帝按理更不會去上趕著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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