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宇宙與儲存量
樂園追放2.0 樂園殘響 Godspeed You 作者：大樹連司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腳邊的雲朵——在那前方是漫天的星辰。
可以俯瞰地球的，天之都。
聖堂，那是充滿了各種神殿的，眾神的世界。
樂園，中央保安局中樞。
在那裏有一道由光粒構成的身影。有著齊肩的金發和白皙的皮膚，凹凸有致的身體描繪出妙曼的曲線。簡直就像是造物主用泥土創造出虛幻的成品一般的場景。
「真是有些不夠精彩的結尾啊，安潔拉四等官。」
化身為全宇主的高官向召喚來的下仆宣告道。
宛如有著物理上實質壓力一般的聲音，令她的影像產生了動搖。
存在於令人難以想象的高密度信息構築而成的，眾神的住處的她的——安潔拉現在的身影，如同海市蜃樓一樣飄忽不定，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約四十二小時。
這是安潔拉被封閉在由於電磁脈衝脈衝被破壞了所有電子器械，徹底成為一團廢鐵的阿羅漢中得到救助的時間。
僅僅憑借勉強保留下來的生命維持裝置撐下來。在零下兩百七十度的真空中漸漸喪失溫度的操縱席中，全方位顯示器布上了一層冰霜，她隻能將身體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讓人深刻認識到肉身的脆弱性的，過於漫長的時間。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放棄了的不安。——逐漸接近自死係統啟動的倒計時——就在她認為那倒計時通往的不是恐懼而是解脫的時候——軌道保安局的無人巡邏艇終於發現了她。
——是不是就這樣得到救助了呢——，連細細品味活下來的喜悅的時間都沒有，她的意識被傳送到了中央保安局的中樞。
成功回到樂園的她迎來的是眾神的嗬責，圍繞在她脖子周圍的光粒子在下一個瞬間變成了監視思想用的項圈。
對這一行為的不解以及這也難怪的想法在她心中不斷地糾纏著。
——對自己的猜疑還是沒有消失。
——應該說沒有像上次那樣連衣服都被剝去就已經很不錯了嗎。
「安潔拉搜查官。發現fsnote月球軌道據點的手段值得稱讚。」
fs=開拓者=開拓者的複製體
救眾象神說道。
「因為強力的電磁脈衝武裝軌道據點的電子設施幾乎全滅。解析班正在盡力複原但是暫時還沒有修複的頭緒。不過已經在那個設施裏發現了大量從樂園政府奪去的武器，毫無疑問這裏就是fs的據點。」
——這番話是不是意味著保安局比起解救安潔拉更優先去進行現場勘測和搜索fs呢——現在的她並沒有指責這一點的資格。雖說她被賦予的保安局識別編號，但說到底她如今不過是一個沒有市民權的準電腦人格。硬要說的話就是「區區一個程序」，沒有任何要優先救助這種東西的道理。
就在安潔拉品味自己所處的立場時，救眾象神的說明還在繼續。
「在大多數的搜查官的目光都放在電腦空間時，隻有你趕赴去了現實世界。沒有這樣的判斷無疑還要很久才能發現fs的據點。」
「但是。」執金剛神突然開口。
「你行動的很快但是太拙劣了。沒有對敵根據地進行充分的調查，無視管理員的製止，獨自進行了攻擊。結果遭受到fs的反擊陷入無法行動的境地。你難道不應該將你的調查結果報告給上層等待增援嗎？」
「是的。過於小看敵人的電腦戰鬥力是我的失誤。」
——如果做那麽冗長的事情那野生ai絕對會注意到這邊的動作，然後將本體轉移到新的據點裏——腦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但安潔拉在這種想法來到表層意識構成明確的思考之前拚命的將其甩開，肯定了幹部的質疑。
「萬幸，借助在附近空間實習的軌道保安局掃宇機的援助沒有釀成大禍，沒有這樣的僥幸，fs逃脫的可能性就非常大。那樣的話，你的行動就不是殲滅fs而是警告野生ai而幫助它逃脫了吧。要感謝你的幸運，安潔拉搜查官。」//
雖然救眾象神的話語極度的不講理，但是安潔拉腦中浮現的是別的疑問。
「！ 對了，援助我的那些人——，掃宇機的那些未成年為什麽會有emp武器——不，比起這個他們沒事嗎，得救了嗎！？」
展開的窗口代替了回答。
tr-4989——幫助了安潔拉機的宇宙清掃作業機的駕駛員的信息。
——為進行人本主義者殘留的機雷排除實習，以有機身體進行作業，途中發現了舊時代建造的裝甲巡洋艦note。在嚐試對其進行處理的時候接收到中央保安局的緊急聯絡。實習班長決定運用艦內殘留的戰術級er彈頭機雷進行救援——
裝甲巡洋艦的名字原文為チャンドラ，是印度神話中月神的名字，在維基百科上沒找到對應的中文翻譯。
為什麽要將實體宇宙清掃這種高危任務交給u-18市民？
不，這個暫且不論。他們平安啊。
——全員在十八小時前由軌道保安局巡邏艦救助。醫療診斷的結果為精神肉體均無大礙。現在由【無閱覽權限】的【無閱覽權限】，作為【無閱覽權限】——
文章的後半段因為無權閱覽根本無法閱讀——但是，總之知道他們三個人似乎沒事，安潔拉還是鬆了一口氣。
「考慮到戰況，存在於此設施的中樞計算裝置的fs應該沒有將自己轉移到其他計算裝置的餘地。實習生使用er彈頭是非常合適的判斷。」
「當然，還存在著其他fs複製體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是無疑威脅已經大幅度減少了。年輕一代如此優秀確實讓人欣慰。」
「另一方麵，關於你的評價還存在爭議。」
當然就和幹部們說的一樣，保安局的搜查官被未成年的實習生，也就是外行幫助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就算如此她還是放心了一大半。
「那麽接下來請給我下達搜查殘餘fs複製體的命令。長官說到了fs準備了其他複製體的可能性，但fs是非常狡猾的智慧體。我認為那是一定存在的。應當趁著敵人失去據點，其電子戰能力下降的現在一口氣驅除掉。」
安潔拉抬起頭看著三尊巨神說道。
「原來如此。難道你認為我們中央保安局是連這種程度的判斷都做不到的組織嗎？」
「就在你悠哉地等待救援地四十八小時內，作戰已經進入到了新的階段。」
「七小時前，克裏斯汀·義村三等官已經驅除了存在於有機身體製造機構內的偽裝程序。同樣的案例在這四十二小時內有七十六件。」
安潔拉詞窮了。
那麽。無法得到發現並破壞fs根據地的評價，又無法得到新任務的話，自己到底要怎樣證明自己的用處和清白呢——。
實在是太不講道理了。運用叛徒的信息將自己複製出來，並給與自己搜查命令的應該就是他們。但是他們一點都不歡迎自己完成任務。不如說——不得不依靠叛徒的複製體，以及我確實成功的發現了fs這件事情讓他們感到了屈辱一樣。所以他們的話語中寫滿了一句話，你已經沒用了。沒錯。那三個未成年的信息。他們得到救助的時間是十八小時前。
——那麽，為什麽，自己會這麽晚才得到救助。
就好像要驅除這樣的疑問一樣，新的信息窗口出現了。
[第17次 擊沉起源方舟號計劃]
「這是——？」
接收到安潔拉的視線和思考，信息被展開了。
剛開始她認為是某種玩笑。
——月球表麵戰略級反射衛星炮。
——運用建造在月球表麵的戰略級大口徑激光炮，利用月球軌道上的衛星進行反射·校準來擊沉起源方舟號。
這種胡扯一樣的話寫得非常嚴肅。
原來如此。雖說起源方舟號已經脫離了太陽係，但如果以光的速度前進的話可以說是近在眼前。確實如果有高輸出的戰略級激光炮的話很容易就能擊沉了吧。——前提是確實存在那種東西。
設計製造那種大型的兵器到底要耗費多長時間呢。
在建造那種東西的時候野生ai本體搭乘的起源方舟號就會徹底擺脫樂園的追蹤了吧。隻能說是做夢一樣的胡來的計劃。
但是，安潔拉的想法馬上就被顛覆了。
月球表麵戰略要塞炮（babel）。
這是在月球裏側，月球的地下，現在確實存在的東西。
——這種東西，真的嗎？是什麽時候，誰建造的？
根據情報記載，那應該是在納米危機的混亂時期，和樂園預備政府對抗的最激烈的被成為人本主義者的集團在月球表麵，為了狙擊在第1拉格朗日點正在建造的樂園而開始秘密構建——然後在即將完成的時候放置在那裏了。
babel這個名字，是藉由記錄了人類這個存在的一切的一種信息規格，一種信息語言，也就是一種話語，是傾注了想要打碎試圖統一的名為樂園這一語言的宏願的，舊時代的宗教書籍。
但是，那東西為什麽就恰巧在這麽好的時機被發現了呢。
「將你救助出來的實習生確實非常優秀。」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執金剛神。
「關於babel，雖然早就確認了其存在，但是缺乏詳細信息，要想擊沉起源方舟號就要再次展開探索，尋找其準確的位置信息。但是這一次，在三名實習生發現的人本主義者的裝甲巡洋艦中，在其中樞計算機裏記載有它的位置信息。」
「設施的建造進度推測已經完成了八成，而最重要的激光炮已經基本建造完成。這樣的話，以現在樂園的工業能力一周左右就可以讓它成功發射。」
「問題在於，由於這個設施是人本主義者進行建造的，所有的操作和管製手段都是以有機身體為基準，關於這一點使用有機身體就沒問題了。」
「不如說這樣正好。對我們樂園市民來說難以操縱同時也意味著萬一fs殘存下來想要搗亂也是極其困難的。」
「身為舊時代禁忌遺物的起源方舟號，同樣由舊時代的遺物來葬送。作為這一連串事件的落幕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相比於眾神驕傲的話語，安潔拉更驚訝於新得知的事實。
擔任有機身體修複babel任務的，是三名臨時雇傭的保安局實習生。而且，這三人正是幫助了安潔拉的那三名未成年。
「請等一下，但是，這是，對於u-18的市民來說這個負擔也太過於沉重了。」
幾乎是緊跟著安潔拉的話語，在「第17次計劃」之上，打開了新的窗口。
——有機身體製造機構：修複預測：不明。
原來如此。
她想起了剛才幹部們的發言。
——驅除了位於有機身體製造機構內的偽裝程序。
恐怕是那個時候本體也遭到了破壞，導致一時之間無法製造新的有機身體。所以現在能夠入侵人本主義者製造的設施的，就隻有已經得到了身體的那三名u-18了。
以及。
「安潔拉四等官。就給與你最後洗刷汙名的機會吧。」
「命你作為搜查官，進行對於那三名臨時職員以及月麵戰略炮台的護衛任務。」
「這次一定要確實地擊沉起源方舟號。」
能夠保護那三個人並持有身體的搜查官，隻有我一個人。
——安潔拉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確認。
中央保安局一定沒有救助我的打算。他們打算直接將我舍棄掉。在發現了fs的時候，我就已經沒用了。他們並不打算再繼續依賴背叛者的複製體。但是由於有機身體的製造機能停止，其他的搜查官就無法使用了。
——所以沒辦法，隻能將我救助出來，給與我新的任務。
這樣的話，即使成功擊沉起源方舟號——真的——，
別想了。再想下去的話一定會被監視思考的項圈感知到。
反正沒有其他的辦法。我，隻能在這個可能性上賭一把了。
「非常榮幸，謹受命。」
安潔拉抬手敬禮，回應道。
#
在宇宙這片無邊的海洋中綻放的一朵紅色睡蓮。這便是樂園本體的樣子。
即使在地球上也是肉眼可見，毫無疑問是人類曆史上最大的建築物。在其周圍充斥著無數包含防禦，觀測，調查，製造，建築，探查等各種機能的衛星，由納米機器群組成的大網進行物理上和信息上的鏈接。在宇宙中描繪出一幅光亮的曼陀羅。
軌道保安局的船塢也是構成這幅畫卷的一環。
在那裏連接著一艘軍艦。
裝甲巡洋艦·戰奈羅。
由人本主義者建造的火龍級裝甲巡洋艦的第一艘，被賦予了火龍之名的戰艦，由樂園重新賦予了月神的名字。
「呀，好厲害！簡直就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尤裏在艦橋上來回跳躍。
「不要興奮過頭了哦。」萊卡像往常一樣抓住他的衣領。
雖然和tr-4989有著雲泥之別，但也沒必要像小狗一樣跑來跑去的吧。
然後剩餘的布朗理所當然地坐上了艦長席，展開了alf（虛擬屏幕）。
「重型機械的搬運已經完成了七成。中央保安局是認真的啊。好像還有從地球軌道上拉過來的。這樣的話也能早點出發了。尤裏，你那邊也去確認一下。」
「遵命，布朗艦長！」
「別。像往常一樣叫我布朗或者班長就行了。」
「嘁，布朗你真是不懂浪漫啊。」
萊卡三人發現的舊時代的裝甲巡洋艦，在擔任第17次擊沉起源方舟號作戰——也就是進行babel的修複作業的同時，也擔任著對此要塞炮發射的激光進行反射·校準的任務。為此還搭載了校準用的反射鏡。除了推進劑枯竭，艦艇並沒有明顯的損傷，再考慮到萬一建造在月麵下的炮台防禦係統還在運作的情況，還是用同為人本主義者建造的軍艦來接觸更加安全。
在將過去的艦組人員進行宇宙葬禮之後，艦內的各個角落都由清掃用納米機械群進行了徹底地消毒清掃。然後進行了改裝。接著為了填補艦上貧瘠的電子設施，艦橋下方的戰鬥指揮所裏也移植了樂園最新的宇宙防衛艦的中樞計算裝置，在船體下方設置了宛如巨大翅膀一般的反射鏡。接著為了進行月麵作業，又在增設在兩舷的貨物區域內持續堆積了各種大大小小的工作用建築器械。這其中甚至有科學技術局的試驗機和民間接收的東西。
「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讓我們三個人來驅使那麽多自律器械。」
萊卡變得非常不安。
「這也沒辦法啊。」布朗保持著一貫近乎冰冷的冷靜神情。「這說明中央保安局就是被逼到了這個份上。都聽見了吧，這次已經是第17次了。也就是說保安局擊沉起源方舟號已經失敗16次了。一邊告訴我們一般市民那種宇宙船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真是了不起的信息管製。所以，在他們看來——這次如果還不能切實地擊沉起源方舟號和開拓者的話就沒有後路了。」
不，應該說和往常一樣嗎。
萊卡一直很敬佩敢在中央保安局分配的艦中淡定地說這種話的勇氣。明明在實習區的時候滿嘴都是「貢獻」和「忠誠」。
「啊哈哈，因為啊。」
麵對這句話尤裏沒神經地笑笑。
「好可怕啊？開拓者。說是要切實擊沉呢。」
「你！？」萊卡一口老血湧上來。
比膽量的話這邊也當仁不讓啊。不，這邊隻是什麽都沒有考慮嗎。
「說話要過過腦子啊！說不定會被什麽人聽到啊！」
《請放心，萊卡。》
回應的是別的聲音。是從喇叭中傳出的合成音。
《現在，我寄宿在這艘艦的中樞計算裝置中，正在借由自我進化程序進行解壓，距離完成還需要大約三百小時。但僅僅依靠現在被限製的驗算能力，這艘艦的航行記錄裝置和與外部的通信也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在新出現的alf中，一個戴著帽子的四四方方的機器人向眾人敬禮。
《我會對各位起源方舟號乘客的安全，秉持著仁義進行保護。》
「額—，啊—，嗯。話——雖然這麽說。」
萊卡歎了一口氣。
「為什麽你們都這麽淡定啊？嘴上說著要擊敗開拓者，實際做的卻是完全相反的事。」
「因為沒辦法啊，想要登上起源方舟號就隻有這個辦法啊。不僅如此。外宇宙搜查船可是我們的寶貝。把那個擊沉的話，對人類來說可是無法計算的損失。可以說是千古罪人。保護開拓者也是保護我們的未來。對吧，布朗？」
「非常不巧我對這種主體大的沒邊的話不感興趣。在起源方舟號上可以得到的儲存量是行政府的長官級別——是我們本來花一千年也拿不到的量。」
兩個人自信滿滿地說出了簡直是完全相反的話。
「就算如此，背叛樂園果然還是，」
自己實在無法做出這種理直氣壯的態度。
《感到不安嗎，萊卡？》
該說是意外還是諷刺呢，隻有alf中的人工智能察覺到了萊卡心中的不安。
《我隻是提供了一個選項而已。如果你並不希望的話——》
「誒，不行啊，萊卡。萊卡不在的話誰來寫航行日誌啊？需要記錄人類偉業的時候不就沒人了嗎。」
「少，少囉嗦，沒關係，我去。我去啦。隻是，稍微有點不安而已。」
因為尤裏突然擺出一副要哭的麵孔，萊卡隻能急忙訂正發言。
話說回來，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進行實習課程的u-18，課程結束後我本應稱謂一個平凡的勞動市民，現在被樂園中樞組織的中央保安局臨時雇用，成為他們作戰的核心。不，不僅如此，表麵上「協助」保安局，暗地裏我們和本應是「驅逐對象」的ai開拓者結成同盟——欺騙樂園。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將時間——稍微往前回溯。
#
《我的名字叫做開拓者。準確的說是為了支援開拓者本體而被製造出的複製體。》
萊卡所在的作業機tr-4989裏響起聲音。
管理員——本應是管理員的存在，突然這樣報上了姓名。
當然——萊卡知道這個名字。無數次，無數次——簡直都要聽膩的名字。大約在一年前突然開始侵入樂園。
自稱為開拓者的入侵者，不論是在課程中還是在實驗中，不論是在私人區域還是在公共區域，都會在樂園的空中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屏幕，顯示出一艘宇宙船。說是在尋找可以和自己一起探索宇宙的同伴。
「以擾亂樂園治安為目的的愉快犯。」政府對於一係列的入侵公布了這樣的結果。指導員的話是「請各位秉持著樂園市民的自覺積極進行學習和實習。」這種事情不用說也知道。
萊卡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某種惡作劇。大家都是如此。上個時代的外宇宙探索船？確實納米危機前的人類的話建造那種東西也不奇怪。但是，這樣的話為什麽那個時候沒有起航？
那個自稱開拓者的人，驕傲地自稱完成了自己失去的智慧，這才是真正的玩笑。樂園才是人類最後殘存下來的文明。地上世界，不過是失去了文明的野蠻人依靠上個時代的遺產在生死線上掙紮罷了——就像原始人追逐長毛象一樣捕獵巨大的野生動物來補給蛋白質。那是什麽好厲害。「地球人怎麽可能複原宇宙船。」一起的實習生在入侵的時候這樣嘲笑到。萊卡也是同感。
在最初一周的時候，大家還感到很有趣，但是在那之後就僅僅是一個讓人感到厭煩的一件事了——就像在商業區域強行插入的礙眼廣告——完全融入到日常生活，大家，都無意識地右耳朵進左耳朵出了。
——大概除了一個人以外。
『真的！？你真的是開拓者！？太好了！你沒事啊！起源方舟號平安地向外宇宙出發了吧？』
果然，那個奇怪的家夥，對那個身份不明的人報上的姓名發出了歡喜的聲音。
萊卡抱住了腦袋。
沒錯。尤裏。隻有這家夥不一樣。相信起源方舟號的存在，不僅如此還計劃要報名成為外宇宙船成員。真的想讓他安分一點。這種事情去和地區保安員說一下試試。馬上就會被視作危險分子，輕則沒收儲存量，重則判刑凍結。搞不好不僅僅是尤裏，其他的實習生也有可能會被判定為「有思想汙染的危險」。所以那個時候拚命阻止了他。
幸好在六個月前開拓者的通信突然停止了，萊卡也從這份辛苦中解放了。政府發表聲明說入侵者已經被中央保安局逮捕了。
——那個應該被逮捕的「犯人」正在和我們接觸。
不止這麽簡單，那個「犯人」既不是樂園市民，也不是居住在地麵世界的人類，而是進化的，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在樂園擔任研究職業的優良（g型）市民花費了上百年也沒有開發出來的，擁有自我的ai，現在正在和萊卡他們對話。
萊卡已經因為震驚和恐懼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是的。起源方舟號仍然健在，成功經過木星進行加速。》
『好厲害，已經離開木星了啊！怎麽樣？在那裏訥訥看見地球嗎？』
《很遺憾我身為複製體和本體隻保留了最小限度的通信——》
那個奇怪的家夥，突然就意氣相投一樣，開心地聊起天來。不，我說啊。
『尤裏，就到此為止吧。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布朗介入通信，代替萊卡阻止了他。
沒錯啊，就是說。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吧。
『開拓者，這裏是希爾維爾·布朗。姑且，擔任這個宇宙清掃實習班的班長。代表這個班對你提問。』
《好的，明白了。布朗，請。》
『首先第一。你說沒有對我們進行加害的意思是吧。但是，你偽裝成管理員，把危險的戰略兵器偽裝成普通的爆雷，接著打算將其投入到我們所在的樂園附近軌道上。這以人類的基準來說，是明確的敵對行為。ai的基準是不一樣嗎？』
《非常抱歉，正如你所說，我的行動是欠缺仁義的不義行為。》
喂喂，你一個ai在說什麽仁義啊不義的話啊，萊卡想道。另一邊布朗還在繼續。
『那就說出你的目的。你想幹什麽。』
《好的。我的一係列的行為，充其量是為了緊急避難，以自衛為目的的行動。》
就這樣開拓者開始解釋。
對於一心想要擊沉起源方舟號的樂園政府，自己被迫進行了以自衛為目的的妨礙行為。在出航已經半年的現在，可以擊沉這艘探查船的手段已經寥寥無幾。
唯一的方法就是過去人本主義者建造的月麵戰略級激光炮。現在，樂園政府為了擊沉起源方舟號正在搜尋這個設施，如果被發現並且修複的話，就會成為巨大的威脅。因此開拓者決定搶先樂園一步確定其位置，並將其破壞。
在這裏的問題是手段。沒能成功破壞的話，就成為了告知樂園可以擊沉起源方舟號的武器的所在地的結果，所以破壞就必須以最快速度進行。但是，目標是建造在地下的巨大設施。能夠將其一擊破壞的手段——比如說使用大質量暴擊或者戰略級共鳴彈的話，由於爆炸四散的碎片一部分會突破月球引力圈——這一部分，可以考慮能夠到達樂園設施。
《這樣對於宇宙的汙染，更重要的是對各位樂園市民帶來危險的行為並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把目光放到了er彈頭上啊。』布朗說道。『不管是多麽討厭機械的人本主義者，離開了電子機器也無法驅動這麽巨大的兵器。用emp把那裏燒毀的話，雖然不是無法修複，但肯定要耗費相當的時間吧。』
《就是這樣。但是樂園政府已經沒有非殺傷性的戰略級emp。》
『當然了。無法殺死肉身的人類而隻破壞電子機器的emp兵器——這種東西在樂園看來，不過是隻能幹掉自己的垃圾——，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接觸發現了舊時代裝甲巡洋艦的我們——不，不對。喂，難道說把這個大家夥，在不驚動外宇宙警戒網的情況下給引到這裏的——』
《那也是我。》開拓者說。
《在陸續返回地球的前時代裝甲巡洋艦中殘留有我想要的戰略級emp兵器的可能性非常高，就幹擾了警戒網的探測。》
『啊，那麽！』這次是尤裏。『難道說我們進行實習這件事也是』
《那也是我。》開拓者說。
『原來如此啊。並未專門的清掃人員，而是未成年的實習生的話即便是有些不自然的指令也很難被注意到啊——但是，失敗了啊。我們的尤裏雖然腦子缺根弦，但是在奇怪的地方直覺很敏銳啊。』
『啊哈哈哈，哪有那麽誇張。』
這不是在誇獎吧，尤裏這個笨蛋，萊卡這樣想到。
『那麽開拓者你打算怎麽辦。你的存在暴露在我們麵前了。但是，現狀還是對你有利。這裏的操作係統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切斷我們的生命維持係統是很容易的吧？』
布朗的話語讓萊卡脊背發涼。沒錯。雖然安穩的口氣讓自己幾乎忽略了這一點，現在，我們的生殺予奪大權全都在這個野生ai的手裏。
但是。
為什麽布朗還是能和以往一樣保持冷靜啊。
『嗯——，布朗。我覺得一定不會變成那樣哦。特意給持有有機身體的我們發布虛假指示，也就是說我們還是必要的吧。人本主義者製造的er機雷必須要通過肉身的人類來進行調整和引爆。不對嗎？』
和往常一樣的不僅僅是布朗。尤裏也是。不僅僅如此，在萊卡還沒有充分理解現在的狀況的時候，這兩個人已經說出這樣的話了。
『開拓者。但是，我並不是要妨礙你的行動哦。嗯，不如說正相反。絕對要阻止起源方舟號被破壞。』
『做個交易吧，開拓者。起源方舟號怎樣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想要破壞月麵炮台的話我就幫你一把。』
「等，你們等一下，你們在說什麽啊！？」
『還有其他的辦法嗎，萊卡。還是說要高呼樂園萬歲然後自爆嗎？說的也是。堆積在tr-4989集裝箱裏的作業用炸藥的話是可以手動起爆的。至少對於樂園的忠誠是可以被認可的吧。』
「那，那個——」
《請住手，萊卡！我並沒有打算要傷害你們！！》
非常奇妙的是對布朗的話語最慌張的是開拓者。
《希爾維爾·布朗，尤裏·阿爾文，萊卡·阿裏斯特拉。沒有追究我對你們的隱瞞，反而嚐試與我交涉我表示非常感謝。在此基礎上請重新相談。我，請求大家，協助我破壞月麵炮台設施。兩位要求什麽樣的代價呢？》
『這還用問嗎。』布朗說。
『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多問。』尤裏說。
『儲存量。』
『宇宙！』
『——在那個月麵炮台破壞掉之後也沒關係。我們，成功逆向探知到管理員的真正身份是開拓者，並阻止了那個發信源——你準備好這樣的劇本。在那之後把這個提交到中央保安局就行了。這樣我們三個就是英雄了——你在說什麽啊，尤裏，宇宙？』
『——開拓者，我其實是想當起源方舟號的預備成員的。但是，我因為很多事情做過火了通信被限製了，結果沒能和你取得聯係——我本來都打算放棄了，沒想到居然能遇見你——布朗，你在說什麽啊？』
『你是笨蛋嗎。聽好了現在在這的是開拓者的複製體。已經說過了吧，起源方舟號的本體已經通過木星了。事到如今要怎麽乘上去。你就乖乖閉嘴。』
『布朗才是認真的嗎？儲存量這種東西增加了又能怎麽樣。』
『怎麽樣？你聽好了白癡，我們樂園市民的所有東西都是依存於儲存量。你什麽都不懂。就這樣結束教育課程之後，等待我們的是狹窄、分辨率底下的公共區域，無法擁有私人區域的人生。』
『沒錯啊，所以，要離開那樣的樂園奔向宇宙，』
『我說了這隻是空想，好好看清現實。』
「你們兩個都住手，笨蛋！!」
麵對兩人毫無意義的吵架萊卡下意識地怒斥道。
「你們兩個人吵什麽架啊，給開拓者添麻煩了啊！」
『是』『是』
「不好意思，可以給我們一點時間嗎，我們三個商量一下。」
《非常感謝你為我著想萊卡·阿裏斯特拉。但是兩位的意見，我判斷是可以共立的。》
「怎麽回事？」
《首先是尤裏·阿爾文——感謝你想要搭乘起源方舟號。另外，同時樂園裏可能還有像你一樣的市民，請原諒無法聽到他們聲音的我的無能。將人類的探索者送向宇宙是我唯一的目的。無論使用什麽樣的手段，我都會將你送上起源方舟號。》
『真的！？真的嗎！？』
《接下來是希爾維爾·布朗——你的目的是儲存量，我可以讓你使用起源方舟號上的演算資源，在那裏構建新的假象空間作為成活環境——換句話說，可以提供第二個樂園。》
隨著語言一起，開拓者送來了性能表。
同樣的東西也傳輸到了尤裏和布朗那裏——眾人屏住了呼吸。
毫無疑問，這是區區三人絕對用不完的東西。就像將樂園最高權力者的儲存量的整個移植過去的——準備了字麵意義上的天文級別的量。
《起源方舟號，在作為人類開辟外宇宙探查新紀元的同時，為了預防太陽係的人類因為納米微機的混亂滅絕，也保存了人類和地球，以及太陽係的文化和曆史，和字麵意思一樣預設了方舟的機能而建造的。所以，我的信息資料裏網羅了人類所有的曆史，將其展開後可以提供毫不遜色於樂園的生活。》
『原來如此——這樣通過實習賺取那麽一點儲存量就顯得很愚蠢了啊。』
『嗯，這樣的話布朗的儲存量就非常足夠了。一起去宇宙吧。』
『和你兩個人嗎？接下來幾千年都要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嗎？』
『什麽啊，布朗討厭我嗎？』
『並不是這樣。』
《伴侶的問題請不要擔心，布朗。起源方舟航的信息資料裏當然也收納了足夠的多樣人類遺傳信息。所以，如果你希望的話自己親自培育也是可能的。》
『還真是聽到了相當反社會的話啊。』
《是這樣嗎？根據我的知識，這在世界上最初的長篇文字作品中也是作為題材的傳統性行為。》
『——嗯，我考慮一下。』
『我倒是無所謂，萊卡在的話就不會寂寞。』
「我，——我？」
突然被提到了。看樣子在尤裏的心中自己也要前往宇宙。
「啊，不，我……」正在猶豫的時候布朗也開口了。
『萊卡要怎麽辦。尤裏好像想去宇宙想得不得了。我也知道了可以獲得充足的儲存量。接下來，就是你了。作為實習班長，我想尊重你的意誌。』
「我的意誌，因為……」
『你說要去的話，我們就三個人一起跟隨開拓者。但是，作為班長，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留下你一個人獨自移居這種毫無責任心的把戲。所以，如果你要留下來的話，就在把尤裏送走後，考慮找個好辦法從樂園政府手裏賺取儲存量。怎樣都可以。就交給你判斷了。』
「我，我——」
突然被這樣說——很困擾。
確實開拓者表明的儲存量非常有魅力。
但是——萊卡並不是想要成為大富豪。隻要有一個小巧的私人區域和家庭——就這樣非常無趣的，保守的人。就像布朗所說，隻要將開拓者的存在向上報告的話應該就能取得相當可觀的儲存量。將樂園——拋棄樂園這種事。因為，這樣的話——誰來，讀我的故事——，
『不行哦，布朗，萊卡也要一起哦。因為啊，這可是人類前往未知世界的旅程哦。這樣的話這個記錄，不就需要有人來書寫人類的航行日誌嗎。』
「——航行日誌？」
『是啊，萊卡。由你來寫。在外宇宙看到了什麽，感覺到了什麽。單純的觀測信息絕對無法傳達，一個人類的記錄。這個要由你來書寫。』
和往常一樣說一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原來如此，萊卡·阿裏斯特拉是一位詩人呢。怎麽樣萊卡——宇宙一定可以給你的詩作提供新的靈感。》
「但，但是——因為，僅僅三人前往宇宙的話，就算寫了什麽，能夠讀的人——，沒錯啊。隻有三人哦？和大家分別，幾百年，幾千年都——？」
《請放心萊卡。就像已經說的那樣起源方舟號的演算資源有充分的空餘。你可以成為新天地的母親，養育你的子孫，然後請向你的後代講述你的故事。那一定會成為新天地的曆史吧。》
那是什麽啊。
突然說那麽壯大的東西，還新天地的母親——很困擾。
「尤裏你，要怎麽辦——，」
所以萊卡最終，隻能這樣問。
「如果，我說不去的話你也要去嗎？」
『嗯。』
毫不猶豫。尤裏真的沒有一瞬間的猶豫回答道。
也是呢，你就是這樣，我知道。正因如此，我——
『但是，萊卡會來的吧？』
誒，啊啊。我說啊——這個呆子。
「真沒辦法啊。」
結果，讓萊卡下定決心的，還是以往的理由。
「放任你不管的話也不知道你會幹出什麽事，就陪你走一趟。給我好好感謝！」
『真的！？太好了，那就決定了！！』
尤裏非常開心。已經決定了。這麽簡單地決定真的好嗎，萊卡向自己問道。沒辦法。這不是沒辦法嗎。儲存量怎麽樣都無所謂。外宇宙也不關我的事。
——但是。就算這樣，我，不想和尤裏分開。
『對，決定了。』布朗說。『但是啊，開拓者。真的有辦法把我們送上起源方舟號嗎？不要讓我們空歡喜一場哦。』
《請放心。月麵戰略級激光，毫無疑問可以到達起源方舟號。》
『？不是說要把那個破壞掉嗎？』布朗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啊！』尤裏喊道。
『那個激光的話，也可以作為光纖通信來使用啊！』
《正是如此，尤裏。我打算變更計劃，不去破壞月麵戰略激光，而是要將其修複。將其作為遠距離通信器，將大家的電腦人格傳送到起源方舟號上。》
開拓者，如此宣言。
就這樣，移居起源方舟號的計劃開始實施。
#
『聽好了，布朗實習生。中央保安局的上層認為fs的威脅已經完全排除了，但是我並不這樣認為。那家夥一定會來阻礙。所以，隻要感到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馬上和我聯絡。另外，我知道會有些不便，但是和樂園的聯係除了定時報告盡量減少到最小限度。讓其他的實習生也貫徹這一點。』
「明白，安潔拉四等官閣下。我作為班長會讓全員貫徹到底。」
『——還有，萬不可以再做那樣危險的行動。』
「啊？」
『和fs戰鬥是我的職責。你們沒有必要冒險。不要再幹第二次。不管我發生什麽，你們都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不，但是——」
『這是長官的命令。不能遵守嗎？』
「不。知道了。能像四等官這樣，和在樂園中樞工作的大人一起進行實習作業作為市民我感到無比的喜悅，所有的命令我都會全力回應。」
『是嗎。那就好。那麽，出航的時候再見。』
投影在裝甲巡洋艦月神號艦橋上的影像，隨著話語一起切斷了。
安潔拉四等官。在這次作戰中，是擔任月神號護衛的搜查官，同時在開拓者曾經的據點，月麵武裝軌道據點的戰鬥中被萊卡他們「救援」的也是她。
話說回來布朗的臉皮厚度沒問題嗎，萊卡想到。他的麵部肌肉會不會有些不自然，萊卡有些擔心。畢竟，
「總感覺欺騙別人非常不爽啊。」
就像尤裏說的這樣，豈止是會有開拓者的妨礙啊——萊卡他們現在是他的共犯，不僅僅如此，救助她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開拓者——樂園把留在地球的他稱呼為fs，但是從他自己的角度來看不管是踏上了外宇宙旅程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都是開拓者，並沒有任何需要區別的理由——確認到機影正在接近武裝軌道據點是在萊卡決定移居到起源方舟號之後。
將開拓者的核心信息壓縮轉移到別的地方進行避難之後，讓中央保安局看到救援行為，用戰術級er彈頭將武裝軌道據點的電子機器全部燒毀造成它已經被消滅的假象，由此來向樂園證明自己這些人的用處。
提出這個計劃的布朗將其稱為「一石二鳥作戰」，事態也按照著計劃穩步發展。
再加上開拓者對樂園的有機身體製造機構進行攻擊，babel的修複任務，就隻能臨時任命已經將電腦人格轉移到有機身體中的自己等人。
——但是，也發生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我說，布朗，我們也邀請她前往宇宙怎麽樣？那可是外宇宙哦，聽了的話，一定會說和我們一起去的。」
「尤裏啊，我們要做的是一旦被發現就會馬上被凍結的背叛行為。扔掉多餘的感情吧——開拓者，這雖然說是護衛，但恐怕是樂園派遣過來的監視者。就拜托你多注意通信隱秘了——喂，怎麽了？」
《——非常抱歉，我剛剛在收集關於安潔拉·巴爾紮克——不，是關於安潔拉的信息。》
「開拓者，難道說，那個人——和你認識？」
也就是說，看樣子，攻擊開拓者據點的中央保安局搜查員，似乎是開拓者的熟人。
《是的，我認識那個人。準確的說是認識她的本體。》
「怎麽回事？」
開拓者回答了布朗的詢問，他講述了他的本體乘坐起源方舟號前往外宇宙時的故事——因此萊卡也知道了一名保安局搜查官被流放的故事。本應是精英中的精英的搜查官，為了守護開拓者背叛樂園並與之戰鬥。那就是安潔拉·巴爾紮克三等官。她見證了起源方舟號平安出發，並選擇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在地球上生活。
「那樣的她——，為什麽？」
《恐怕是基於某種理由，從安潔拉·巴爾紮克的預備信息中重新構築了新的安潔拉吧。並沒有和我相遇的記憶。》
沒錯。開始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單撇是姓氏。實際上，雖然在數據上是這樣記錄，但並不是這樣。那是用來表明複製的記號。
「不要擅自做那種事情啊！」尤裏顯露出難掩的憤怒。
「但是啊，但是——這樣的話，如果再次請求她的協助的話——」
「我反對。」布朗突然說道。
「她很明顯在憎恨著你。應該把她和那個本體考慮成不同的人物。不能徒增多餘的危險。」
《是的。她似乎是認為安潔拉·巴爾紮克是被我洗腦，強行背叛樂園的樣子。我無論如何都想解開誤會——》
「那種事情在把我們送到起源方舟號上之後再慢慢來。你已經受到er彈頭的攻擊被消滅了——讓他們這樣認為才是首位。」
《了解，希爾維爾·布朗。我的第一目標是將你們三人送往宇宙深處的旅程。》
聽到布朗隻顧自己的發言，萊卡不由得懷疑他和開拓者到底誰是人類誰是ai。當然，這也是因為他作為班長把自己等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話說回來——萊卡一邊操縱控製器呼出安潔拉搜查官的信息一邊想到。她是保安局的精英，所以一定和我們不同，持有非常精密的預備信息。但也因為這樣，被擅自製造出複製體，還被打上了單撇的記號，就這樣違背了過去自己守護的意誌，站到了敵對的立場。
政府一直自豪地宣稱樂園市民克服了死亡。
但是，這——這難道不是也代表著連死亡都在被別人管理著嗎。
不知為何，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
起風了。
安潔拉僅僅能從視覺信息中得知這件事。
這裏是以高分辨率再現了初夏高原的私人區域。但是，無論是從夏日天空的雲間傾瀉下來的陽光的溫暖，還是陣陣清風拂過身體的清爽感，還是清風帶來的深綠清香，都和她現在的虛擬體無緣。
如波浪般的草坪上，翠綠的樹葉隨風起舞，坐在對麵的同僚翡翠色的頭發也在輕輕搖擺。
然後，終於識別到有風吹過。
「如果這裏不是私有領域的話，」安潔拉說，「就憑這種貧瘠的虛擬體，馬上就會被分辨率限製給強行驅逐了吧。」
開口說出的是自虐般的話語。
不管吹的是微風還是台風能夠隨之晃動的頭發都是對方的東西。
能讓在電腦空間中的數萬根毛發跟隨流體發生動作的高級虛擬體，現在的安潔拉並沒有被賦予能夠維持那種級別的物理演算的儲存量。那已經被全部沒收，現在已經被賦予給別人。
或許就是作為發現fs偽裝程序的獎勵，賦予給了眼前的同僚。
「不需要這樣擔心。能夠進入這裏的隻有你我兩個人。稍微伸展一下身子骨也沒關係。」
這樣回答的，是克莉絲汀·加姆三等官。
淡綠色頭發的她。是和安潔拉——不，和安潔拉·巴爾紮克同期的，中央保安局的保安要員——搜查官。是共同擔任樂園安保任務的同伴，也是上升的道路越來越狹窄的競爭對手。
能夠和她同台競技對安潔拉·巴爾紮克感到非常榮幸。
相對於出生於樂園顯赫家族，從小就被給予龐大儲存量而養育大的克莉絲汀，安潔拉·巴爾紮克在樂園出生時便一無所有。這樣的自己最終和幼時便被培育出演算處理才能的她站到同樣的高度。沒有依靠任何人，通過自己努力鍛煉的能力，和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們同台競技——這才是安潔拉一直以來的驕傲，她也將這樣的自己視作同伴。
將自己請來她藉由父母給與的儲存量構築而成的私人區域，這不是第一次。
正因如此，安潔拉心中才會產生疑問。
因為那全都是過去的事情。
本體選擇了背叛樂園，藉由預備信息複原的自己甚至連市民權都沒有。憑借這個身體出去的話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難以維持。
現在的兩人——如果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兩位坐在日西結合樣式木製陽台中的中央保安局搜查官的話，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個人類和一個人偶一樣——或者是一個閑著沒事找樂子的精英市民的麵前亂入了一個動漫區域的虛擬體（coser），映入眼簾的景象除了超現實也找不到其他的詞匯來形容。
和擁有著與中央保安局三等官相稱信息密度的對方相比，現在的安潔拉為了減少儲存量的負擔將信息簡化到了極限，現在的她們之間有著雲泥之別。
安潔拉再次認識到了樂園的殘酷。
儲存量的多少直接關係到外表。在分辨率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像這樣如果不在私人區域甚至都很難存在於同一個地方。原本的同僚，僅僅是坐在自己麵前，自己失去的東西——就會不斷提醒安潔拉本體到底從自己身上奪去了多少東西。
或者說，這說不定就是自己被邀請到這裏的理由。
為什麽本體要擊落她呢。
在那次連續入侵的時候，她和安潔拉·巴爾紮克一同被賦予了有機身體，為了追捕開拓者來到了地上世界。然後背叛了樂園的本體，和遵從保安局命令打算擊毀開拓者火箭的克莉絲汀她們進行交戰，並擊毀了她們的阿羅漢。雖說有機身體不過是假借的身體，但所有的痛楚和恐懼都是實打實的。如果，她想要為那些事複仇的話。
疑慮與恐懼與混亂與劣等感。
為了不讓內心的混亂表現出來，安潔拉將眼前的冰咖啡一飲而盡。
克莉絲汀——不如說克裏斯汀的家族，該說是持有大量儲存量的從容嗎，都有一種懷舊的情懷，尤其是特別追求味覺上的刺激，每次來到這裏都會感受到他們深厚的底蘊。就連剛剛喝的這個東西，也蘊含著相當的——搞不好和安潔拉的虛擬形象一樣甚至更多——信息量，憑現在僅僅保留著最低限度味覺感應的她來說，也僅僅能分辨出這東西是喝的而不是墨水。
果然，不應該接受邀請的，她想。這僅僅會讓自己顯得淒慘罷了。
——也不知道對方明不明白安潔拉的心境。
對方遞出了一張卡片。
「這是這個區域的管理員權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暫時使用這裏也沒關係。——我聽說你的儲存量幾乎都被沒收，連私人區域無法持有。」
完全出乎意料的話語令安潔拉感到非常疑惑。
機密信息是不能告訴她的，說到底再過不到十二小時，安潔拉就要護衛裝甲巡洋艦月神號前往月球。回應克莉絲汀的招待僅僅是為了打發掉待命的時間罷了，所以給她這種東西也是無濟於事。
為什麽，要給身為「背叛者」的自己，這樣的疑問幾乎占滿她的腦海。
——確實如果持有克莉絲汀這種級別的儲存量的話，這種程度給出去也應該不痛不癢，即便如此，為什麽。
「我說，克莉絲汀。」
所以安潔拉沒有接過來，轉而開口問道。
「為什麽要和我接觸？你知道的吧。我是安潔拉。背叛了樂園的人的複製體。和這樣的人隨意接觸的話，你也肯定會遭到懷疑。更何況還提供私人區域。」
「但是你繼承了安潔拉·巴爾紮克的記憶。那麽，你應該還記得吧。我曾經對你說過什麽。以及我想要什麽。」
這樣的反問，喚醒了安潔拉的記憶。
——「你一定可以成為優秀的部下。」
——「任命下來了就多多指教。」
克莉絲汀曾經這樣對她說過。
「安潔拉。毫無疑問你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搜查官。現在已經連續兩次在現實世界發現了開拓者的根據地。正因為你成功驅除了fs，我才能夠發現野生ai布置在樂園內的偽裝程序。失去這樣的人才不論於樂園還是於我的將來都是莫大的損失。不是嗎？」
安潔拉沒有馬上領會她話語中的意思，再次將咖啡送入口中。
「那個——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這是再現了前時代印度半島產的aa級法式炒咖啡。你說過這是你最喜歡的東西吧。我想好好了解部下的喜好，在其遭受了不意的災難時也想伸出援手。我想做一個上司，而不是惡人。」
——在有些寡淡的味道之後，醇香的後味像爆炸般展開的個性派——
不知在什麽地方聽過的評語在腦中浮現。
那種東西，以現在安潔拉的舌頭根本感覺不到。能趕到的，隻有單純的苦澀。
但是——如果能夠受到克莉絲汀的庇護，那麽——，
兩個人的競爭就決出了勝負。就算安潔拉擊沉起源方舟號，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本體的背叛，也會成為抹不去的汙點。作為搜查官的安潔拉已經沒有可能趕到克莉絲汀的前麵。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接受成為克莉絲汀的部下會怎麽樣。
克莉絲汀作為搜查官的基本方略是憑借自己家龐大的儲存量進行蠻力攻擊。該說是單純還是強大呢，大多都是用後手解決事件。然後憑借直覺和分析在初期達成結果是安潔拉·巴爾紮克這個搜查官的方法。
所以安潔拉理解克莉絲汀為了彌補自身的不足想要招攬她的想法。而且，這對自己來說也是不錯的選項。雖然過去的夥伴成為自己的上司並不是很有趣，但是比起因為過去的失職而被革職，成為克莉絲汀的心腹，在她的庇護下繼續作為搜查官貢獻力量要好的多。
——克莉絲汀從手指縫裏漏出來的一點儲存量對現在的安潔拉來說都是無比的貴重，然後克莉絲汀僅僅憑借這些就能得到一個忠誠於自己的優秀部下。
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不錯的交易。
安潔拉正要伸手接下遞過來的卡片，
「——但是，你不恨我嗎？為什麽，能夠如此的信任我？」
但是，心中的一個疑問，止住了她的動作。
「恨？為什麽？」
「因為，不是的嗎。我——我的本體背叛了樂園，阻擊了趕往現場的搜查官們，和開拓者一起對你們刀劍相向——其中——本體擊落的搜查官其中就有你——對吧？」
「沒錯。僅憑借一台機體就抗衡了一整個機動中隊，打得真漂亮。」
克莉絲汀卻笑著回答道。安潔拉無法理解。
「為什麽要笑。我可是攻擊了你啊。我可是想要殺掉你的有機身體的人？但你——」
腦中浮現出來的是在變化成鋼鐵棺材的阿羅漢中度過的四十多個小時。
在肉身中死亡的恐懼，並不是「有機身體死亡也有預備信息」這種道理能夠壓製下去的。
「但是，那個時候的你有著不得不對我們刀劍相向的理由。」
克莉絲汀回答道。
「這話隻能在這裏說。那個，安潔拉。我啊。認為你當時的行動並不能完全認定成對樂園的背叛。」
接下來的話，她進行了絕對的保密。
不經意間夏日的藍天落下了夜空的營帳，並充滿了霧氣。防護壁被加強到最大限度，整個私有區域轉換到了隱秘通信模式。
「並不是背叛……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我，我的本體——」
「沒錯。確實和我們——和樂園進行了交戰。但是可能正因為你援助了開拓者，才得以在隻損失了一個阿羅漢機動中隊就解決了這件事。」
她打開了一個信息窗口。上麵展示的是一份機密指令。
關於野生ai威脅的分析。
——反複對樂園進行入侵行為，再加上能夠從樂園防護等級最高的凍結區域中將安潔拉·巴爾紮克的電腦人格奪取出來的電腦戰鬥能力，可以斷定開拓者已經突破了技術奇點——也就是說已經進化成為超越了人類智慧的ai。
因此假設開拓者先行對樂園展開攻擊，或者開拓者和樂園展開全麵戰爭的話，樂園方麵的勝算不足兩成。但是此ai並沒有對樂園進行直接攻擊，是因為安潔拉·巴爾紮克三等官與其進行了某種交涉的可能性非常高——
「這——是什麽——？」
安潔拉非常疑惑。因為在那裏表述了對於安潔拉·巴爾紮克與野生ai交涉並謀求共存的擁護。
「提出這份報告書的分析官馬上就被更換了，這篇文章也不存在於官方檔案中了。」克莉絲汀繼續說道。
「但是這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我實際戰鬥過所以我知道。那天的你——不，那天支援你的開拓者這個存在，毫無疑問擁有在我們上遊的能力，如果有那個想法絕對可以給樂園帶來毀滅性的損傷。不過，幸運的是對方並沒有選擇這樣的手段。因為你和ai的交涉，這種話聽起來可能像夢話。然而，如果你沒有幫助火箭升空的話——是自己消失，還是樂園消失，如果野生ai被逼到了這個地步的話——他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就不可捉摸了吧？」
「開什麽玩笑。」
你認為你在說什麽。本體的所作所為明顯是對樂園的背叛。根本就沒有任何擁護的餘地。安潔拉一邊懷疑同僚是不是正常一邊這樣回話。
「假如野生ai真的突破了技術奇點，那不是更不能允許它前往外宇宙了嗎？我們根本無法得知它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又進化成什麽東西！」
「但是事實上，它已經擺脫了我們的追擊逃向外太空了。反正最終都會成為這樣的話，還不如依照它的提案，從樂園這邊派遣幾名市民移居到它的船上不是嗎？這樣的話就可以擔任監視開拓者——不，應該是可以和它成為朋友哦。」
「監視？開拓者可是使用了戰略級別的共鳴彈頭。和那樣的東西根本就沒有任何共存和交涉的餘地！」
「使用共鳴彈頭的真的是開拓者那邊嗎。」
「啊？」
「這是被開拓者奪走的共鳴彈頭的彈道軌道。這可是完美地瞄準了火箭發射地點的軌道哦。誰會玩自己瞄準自己的把戲呢？大概，使用共鳴彈頭的是樂園這邊。你和開拓者隻是迎擊而已。如果這個打到地麵的話——，當然緊急趕往現場的我們會被卷進去——地表也會造成嚴重的損害吧。」
安潔拉想這怎麽可能。樂園政府向地麵投放戰略級大規模破壞兵器？這不是不可能的嗎。
不，應該不是的。她，沒錯——她變了。
一整個機動中隊僅僅被一台阿羅漢殲滅了——對開拓者和自己的敗北，在克莉絲汀的心裏，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損傷。對於從生下來開始就擁有用不完的儲存量的她來說，那是第一次遭受挫折吧。所以就想將開拓者想象成無敵的存在。因為對方是無敵的，所以敗北並不是自己的錯。
——就用這種敗北主義的理論。
「說實話，關於這件事情不透明的部分太多了。」
在太過於驚訝已經有些呆滯的安潔拉麵前，克莉絲汀繼續說道。
「在中央保安局的高層，殘留有不正沒收你對監察部請求的痕跡。說到底給你實施凍結的過程都不透明。所以，說不定，把你逼到背叛這個地步的是——」
然後，就算如此。
和自己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
假如我敢有任何一絲肯定本體背叛的意思試試。在那個瞬間，我馬上就會被凍結——不，那種留一條命的手段是不可能的，恐怕會連預備信息一起被消除吧。
啊，這樣啊，安潔拉想。
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嗎。
這一切都是在胡扯啊。
安潔拉微微地笑了。不，是打算微微一笑。實際上以她現在的虛擬體並不支持那種微小的表情——直接就變成了滿臉的笑容。那安潔拉幹脆就笑出聲了。幹脆痛快一點吧。啊哈哈哈哈。
「就那麽——，就那麽恨我嗎，克莉絲汀？」
「什，什麽」克莉絲汀的麵部肌肉組成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無比的精巧，反而顯得特別虛假。
安潔拉借著話語的氣勢站立起來。
「我知道的，反正，這裏也在保安局的監視下吧？我隻要有一瞬間對本體——對安潔拉的背叛表示出擁護的意思，馬上就會被逮捕，不是嗎？」
緊接著，將桌上的鑰匙卡扔向克莉絲汀。
下意識護住臉的動作，條件反射閉上的眼皮，隨之跳動的頭發——這種交給大量儲存量進行的物理演算全都讓安潔拉內心無比煩躁。
中央保安局在第17次作戰開始前還要來測試我嗎，還是說這是克莉絲汀擅自行動——不管怎樣，我都不會上鉤。
「就那麽憎恨擊落你的我嗎？我都已經淪落到隻持有這種塑料玩具一樣的外表，你還不滿意嗎？就那麽想把我的存在消除掉嗎！？」
「等，等等，安潔拉——你誤會了！」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拳頭猛地砸向桌子。桌子粉碎，液體四濺。但是安潔拉的手沒有痛感。也沒有流血。現在的這幅身軀並不擁有那種高級的機能。什麽法式炒咖啡。明明知道這個身軀無法分辨那種東西——估計讓自己喝的是泥水之類的東西吧。她一直在嘲笑自己吧。
「我是安潔拉！和安潔拉·巴爾紮克那個背叛者不同！給我看好了，我一定會解決掉開拓者，擊沉起源方舟號，向樂園證明我的忠誠，再一次，成為保安局的搜查官！」
飛散的泥水變成了信息窗口。
操作模式。強製解除隱秘通信。即使是這樣的身體，電腦戰鬥的能力也還保留著。不如說沒有了多餘的裝飾占用儲存量，反而變得更加輕鬆。就算沒有準管理員的權限，這種程度也是能做到的。
克莉絲汀慌忙展開對抗措施，想要將安潔拉留在區域內。
讓人哀歎般的遲緩。
反正，你的能力不過是基於家人給與的儲存量。
我不一樣。正是憑借這個力量，自己才能從一無所有的勞動者市民攀升到三等官。
「區區一個溫室裏的花朵，在電腦戰上也想打敗我嗎！！」
僅僅留下這樣的喊聲，安潔拉的身影從私人領域消失了。
「不是，不是的，安潔拉！我真的對你——」
克莉絲汀的聲音，當然，無法傳達。
可以俯瞰地球的，天之都。
聖堂，那是充滿了各種神殿的，眾神的世界。
樂園，中央保安局中樞。
在那裏有一道由光粒構成的身影。有著齊肩的金發和白皙的皮膚，凹凸有致的身體描繪出妙曼的曲線。簡直就像是造物主用泥土創造出虛幻的成品一般的場景。
「真是有些不夠精彩的結尾啊，安潔拉四等官。」
化身為全宇主的高官向召喚來的下仆宣告道。
宛如有著物理上實質壓力一般的聲音，令她的影像產生了動搖。
存在於令人難以想象的高密度信息構築而成的，眾神的住處的她的——安潔拉現在的身影，如同海市蜃樓一樣飄忽不定，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約四十二小時。
這是安潔拉被封閉在由於電磁脈衝脈衝被破壞了所有電子器械，徹底成為一團廢鐵的阿羅漢中得到救助的時間。
僅僅憑借勉強保留下來的生命維持裝置撐下來。在零下兩百七十度的真空中漸漸喪失溫度的操縱席中，全方位顯示器布上了一層冰霜，她隻能將身體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讓人深刻認識到肉身的脆弱性的，過於漫長的時間。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放棄了的不安。——逐漸接近自死係統啟動的倒計時——就在她認為那倒計時通往的不是恐懼而是解脫的時候——軌道保安局的無人巡邏艇終於發現了她。
——是不是就這樣得到救助了呢——，連細細品味活下來的喜悅的時間都沒有，她的意識被傳送到了中央保安局的中樞。
成功回到樂園的她迎來的是眾神的嗬責，圍繞在她脖子周圍的光粒子在下一個瞬間變成了監視思想用的項圈。
對這一行為的不解以及這也難怪的想法在她心中不斷地糾纏著。
——對自己的猜疑還是沒有消失。
——應該說沒有像上次那樣連衣服都被剝去就已經很不錯了嗎。
「安潔拉搜查官。發現fsnote月球軌道據點的手段值得稱讚。」
fs=開拓者=開拓者的複製體
救眾象神說道。
「因為強力的電磁脈衝武裝軌道據點的電子設施幾乎全滅。解析班正在盡力複原但是暫時還沒有修複的頭緒。不過已經在那個設施裏發現了大量從樂園政府奪去的武器，毫無疑問這裏就是fs的據點。」
——這番話是不是意味著保安局比起解救安潔拉更優先去進行現場勘測和搜索fs呢——現在的她並沒有指責這一點的資格。雖說她被賦予的保安局識別編號，但說到底她如今不過是一個沒有市民權的準電腦人格。硬要說的話就是「區區一個程序」，沒有任何要優先救助這種東西的道理。
就在安潔拉品味自己所處的立場時，救眾象神的說明還在繼續。
「在大多數的搜查官的目光都放在電腦空間時，隻有你趕赴去了現實世界。沒有這樣的判斷無疑還要很久才能發現fs的據點。」
「但是。」執金剛神突然開口。
「你行動的很快但是太拙劣了。沒有對敵根據地進行充分的調查，無視管理員的製止，獨自進行了攻擊。結果遭受到fs的反擊陷入無法行動的境地。你難道不應該將你的調查結果報告給上層等待增援嗎？」
「是的。過於小看敵人的電腦戰鬥力是我的失誤。」
——如果做那麽冗長的事情那野生ai絕對會注意到這邊的動作，然後將本體轉移到新的據點裏——腦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但安潔拉在這種想法來到表層意識構成明確的思考之前拚命的將其甩開，肯定了幹部的質疑。
「萬幸，借助在附近空間實習的軌道保安局掃宇機的援助沒有釀成大禍，沒有這樣的僥幸，fs逃脫的可能性就非常大。那樣的話，你的行動就不是殲滅fs而是警告野生ai而幫助它逃脫了吧。要感謝你的幸運，安潔拉搜查官。」//
雖然救眾象神的話語極度的不講理，但是安潔拉腦中浮現的是別的疑問。
「！ 對了，援助我的那些人——，掃宇機的那些未成年為什麽會有emp武器——不，比起這個他們沒事嗎，得救了嗎！？」
展開的窗口代替了回答。
tr-4989——幫助了安潔拉機的宇宙清掃作業機的駕駛員的信息。
——為進行人本主義者殘留的機雷排除實習，以有機身體進行作業，途中發現了舊時代建造的裝甲巡洋艦note。在嚐試對其進行處理的時候接收到中央保安局的緊急聯絡。實習班長決定運用艦內殘留的戰術級er彈頭機雷進行救援——
裝甲巡洋艦的名字原文為チャンドラ，是印度神話中月神的名字，在維基百科上沒找到對應的中文翻譯。
為什麽要將實體宇宙清掃這種高危任務交給u-18市民？
不，這個暫且不論。他們平安啊。
——全員在十八小時前由軌道保安局巡邏艦救助。醫療診斷的結果為精神肉體均無大礙。現在由【無閱覽權限】的【無閱覽權限】，作為【無閱覽權限】——
文章的後半段因為無權閱覽根本無法閱讀——但是，總之知道他們三個人似乎沒事，安潔拉還是鬆了一口氣。
「考慮到戰況，存在於此設施的中樞計算裝置的fs應該沒有將自己轉移到其他計算裝置的餘地。實習生使用er彈頭是非常合適的判斷。」
「當然，還存在著其他fs複製體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是無疑威脅已經大幅度減少了。年輕一代如此優秀確實讓人欣慰。」
「另一方麵，關於你的評價還存在爭議。」
當然就和幹部們說的一樣，保安局的搜查官被未成年的實習生，也就是外行幫助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就算如此她還是放心了一大半。
「那麽接下來請給我下達搜查殘餘fs複製體的命令。長官說到了fs準備了其他複製體的可能性，但fs是非常狡猾的智慧體。我認為那是一定存在的。應當趁著敵人失去據點，其電子戰能力下降的現在一口氣驅除掉。」
安潔拉抬起頭看著三尊巨神說道。
「原來如此。難道你認為我們中央保安局是連這種程度的判斷都做不到的組織嗎？」
「就在你悠哉地等待救援地四十八小時內，作戰已經進入到了新的階段。」
「七小時前，克裏斯汀·義村三等官已經驅除了存在於有機身體製造機構內的偽裝程序。同樣的案例在這四十二小時內有七十六件。」
安潔拉詞窮了。
那麽。無法得到發現並破壞fs根據地的評價，又無法得到新任務的話，自己到底要怎樣證明自己的用處和清白呢——。
實在是太不講道理了。運用叛徒的信息將自己複製出來，並給與自己搜查命令的應該就是他們。但是他們一點都不歡迎自己完成任務。不如說——不得不依靠叛徒的複製體，以及我確實成功的發現了fs這件事情讓他們感到了屈辱一樣。所以他們的話語中寫滿了一句話，你已經沒用了。沒錯。那三個未成年的信息。他們得到救助的時間是十八小時前。
——那麽，為什麽，自己會這麽晚才得到救助。
就好像要驅除這樣的疑問一樣，新的信息窗口出現了。
[第17次 擊沉起源方舟號計劃]
「這是——？」
接收到安潔拉的視線和思考，信息被展開了。
剛開始她認為是某種玩笑。
——月球表麵戰略級反射衛星炮。
——運用建造在月球表麵的戰略級大口徑激光炮，利用月球軌道上的衛星進行反射·校準來擊沉起源方舟號。
這種胡扯一樣的話寫得非常嚴肅。
原來如此。雖說起源方舟號已經脫離了太陽係，但如果以光的速度前進的話可以說是近在眼前。確實如果有高輸出的戰略級激光炮的話很容易就能擊沉了吧。——前提是確實存在那種東西。
設計製造那種大型的兵器到底要耗費多長時間呢。
在建造那種東西的時候野生ai本體搭乘的起源方舟號就會徹底擺脫樂園的追蹤了吧。隻能說是做夢一樣的胡來的計劃。
但是，安潔拉的想法馬上就被顛覆了。
月球表麵戰略要塞炮（babel）。
這是在月球裏側，月球的地下，現在確實存在的東西。
——這種東西，真的嗎？是什麽時候，誰建造的？
根據情報記載，那應該是在納米危機的混亂時期，和樂園預備政府對抗的最激烈的被成為人本主義者的集團在月球表麵，為了狙擊在第1拉格朗日點正在建造的樂園而開始秘密構建——然後在即將完成的時候放置在那裏了。
babel這個名字，是藉由記錄了人類這個存在的一切的一種信息規格，一種信息語言，也就是一種話語，是傾注了想要打碎試圖統一的名為樂園這一語言的宏願的，舊時代的宗教書籍。
但是，那東西為什麽就恰巧在這麽好的時機被發現了呢。
「將你救助出來的實習生確實非常優秀。」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執金剛神。
「關於babel，雖然早就確認了其存在，但是缺乏詳細信息，要想擊沉起源方舟號就要再次展開探索，尋找其準確的位置信息。但是這一次，在三名實習生發現的人本主義者的裝甲巡洋艦中，在其中樞計算機裏記載有它的位置信息。」
「設施的建造進度推測已經完成了八成，而最重要的激光炮已經基本建造完成。這樣的話，以現在樂園的工業能力一周左右就可以讓它成功發射。」
「問題在於，由於這個設施是人本主義者進行建造的，所有的操作和管製手段都是以有機身體為基準，關於這一點使用有機身體就沒問題了。」
「不如說這樣正好。對我們樂園市民來說難以操縱同時也意味著萬一fs殘存下來想要搗亂也是極其困難的。」
「身為舊時代禁忌遺物的起源方舟號，同樣由舊時代的遺物來葬送。作為這一連串事件的落幕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相比於眾神驕傲的話語，安潔拉更驚訝於新得知的事實。
擔任有機身體修複babel任務的，是三名臨時雇傭的保安局實習生。而且，這三人正是幫助了安潔拉的那三名未成年。
「請等一下，但是，這是，對於u-18的市民來說這個負擔也太過於沉重了。」
幾乎是緊跟著安潔拉的話語，在「第17次計劃」之上，打開了新的窗口。
——有機身體製造機構：修複預測：不明。
原來如此。
她想起了剛才幹部們的發言。
——驅除了位於有機身體製造機構內的偽裝程序。
恐怕是那個時候本體也遭到了破壞，導致一時之間無法製造新的有機身體。所以現在能夠入侵人本主義者製造的設施的，就隻有已經得到了身體的那三名u-18了。
以及。
「安潔拉四等官。就給與你最後洗刷汙名的機會吧。」
「命你作為搜查官，進行對於那三名臨時職員以及月麵戰略炮台的護衛任務。」
「這次一定要確實地擊沉起源方舟號。」
能夠保護那三個人並持有身體的搜查官，隻有我一個人。
——安潔拉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確認。
中央保安局一定沒有救助我的打算。他們打算直接將我舍棄掉。在發現了fs的時候，我就已經沒用了。他們並不打算再繼續依賴背叛者的複製體。但是由於有機身體的製造機能停止，其他的搜查官就無法使用了。
——所以沒辦法，隻能將我救助出來，給與我新的任務。
這樣的話，即使成功擊沉起源方舟號——真的——，
別想了。再想下去的話一定會被監視思考的項圈感知到。
反正沒有其他的辦法。我，隻能在這個可能性上賭一把了。
「非常榮幸，謹受命。」
安潔拉抬手敬禮，回應道。
#
在宇宙這片無邊的海洋中綻放的一朵紅色睡蓮。這便是樂園本體的樣子。
即使在地球上也是肉眼可見，毫無疑問是人類曆史上最大的建築物。在其周圍充斥著無數包含防禦，觀測，調查，製造，建築，探查等各種機能的衛星，由納米機器群組成的大網進行物理上和信息上的鏈接。在宇宙中描繪出一幅光亮的曼陀羅。
軌道保安局的船塢也是構成這幅畫卷的一環。
在那裏連接著一艘軍艦。
裝甲巡洋艦·戰奈羅。
由人本主義者建造的火龍級裝甲巡洋艦的第一艘，被賦予了火龍之名的戰艦，由樂園重新賦予了月神的名字。
「呀，好厲害！簡直就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尤裏在艦橋上來回跳躍。
「不要興奮過頭了哦。」萊卡像往常一樣抓住他的衣領。
雖然和tr-4989有著雲泥之別，但也沒必要像小狗一樣跑來跑去的吧。
然後剩餘的布朗理所當然地坐上了艦長席，展開了alf（虛擬屏幕）。
「重型機械的搬運已經完成了七成。中央保安局是認真的啊。好像還有從地球軌道上拉過來的。這樣的話也能早點出發了。尤裏，你那邊也去確認一下。」
「遵命，布朗艦長！」
「別。像往常一樣叫我布朗或者班長就行了。」
「嘁，布朗你真是不懂浪漫啊。」
萊卡三人發現的舊時代的裝甲巡洋艦，在擔任第17次擊沉起源方舟號作戰——也就是進行babel的修複作業的同時，也擔任著對此要塞炮發射的激光進行反射·校準的任務。為此還搭載了校準用的反射鏡。除了推進劑枯竭，艦艇並沒有明顯的損傷，再考慮到萬一建造在月麵下的炮台防禦係統還在運作的情況，還是用同為人本主義者建造的軍艦來接觸更加安全。
在將過去的艦組人員進行宇宙葬禮之後，艦內的各個角落都由清掃用納米機械群進行了徹底地消毒清掃。然後進行了改裝。接著為了填補艦上貧瘠的電子設施，艦橋下方的戰鬥指揮所裏也移植了樂園最新的宇宙防衛艦的中樞計算裝置，在船體下方設置了宛如巨大翅膀一般的反射鏡。接著為了進行月麵作業，又在增設在兩舷的貨物區域內持續堆積了各種大大小小的工作用建築器械。這其中甚至有科學技術局的試驗機和民間接收的東西。
「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讓我們三個人來驅使那麽多自律器械。」
萊卡變得非常不安。
「這也沒辦法啊。」布朗保持著一貫近乎冰冷的冷靜神情。「這說明中央保安局就是被逼到了這個份上。都聽見了吧，這次已經是第17次了。也就是說保安局擊沉起源方舟號已經失敗16次了。一邊告訴我們一般市民那種宇宙船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真是了不起的信息管製。所以，在他們看來——這次如果還不能切實地擊沉起源方舟號和開拓者的話就沒有後路了。」
不，應該說和往常一樣嗎。
萊卡一直很敬佩敢在中央保安局分配的艦中淡定地說這種話的勇氣。明明在實習區的時候滿嘴都是「貢獻」和「忠誠」。
「啊哈哈，因為啊。」
麵對這句話尤裏沒神經地笑笑。
「好可怕啊？開拓者。說是要切實擊沉呢。」
「你！？」萊卡一口老血湧上來。
比膽量的話這邊也當仁不讓啊。不，這邊隻是什麽都沒有考慮嗎。
「說話要過過腦子啊！說不定會被什麽人聽到啊！」
《請放心，萊卡。》
回應的是別的聲音。是從喇叭中傳出的合成音。
《現在，我寄宿在這艘艦的中樞計算裝置中，正在借由自我進化程序進行解壓，距離完成還需要大約三百小時。但僅僅依靠現在被限製的驗算能力，這艘艦的航行記錄裝置和與外部的通信也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在新出現的alf中，一個戴著帽子的四四方方的機器人向眾人敬禮。
《我會對各位起源方舟號乘客的安全，秉持著仁義進行保護。》
「額—，啊—，嗯。話——雖然這麽說。」
萊卡歎了一口氣。
「為什麽你們都這麽淡定啊？嘴上說著要擊敗開拓者，實際做的卻是完全相反的事。」
「因為沒辦法啊，想要登上起源方舟號就隻有這個辦法啊。不僅如此。外宇宙搜查船可是我們的寶貝。把那個擊沉的話，對人類來說可是無法計算的損失。可以說是千古罪人。保護開拓者也是保護我們的未來。對吧，布朗？」
「非常不巧我對這種主體大的沒邊的話不感興趣。在起源方舟號上可以得到的儲存量是行政府的長官級別——是我們本來花一千年也拿不到的量。」
兩個人自信滿滿地說出了簡直是完全相反的話。
「就算如此，背叛樂園果然還是，」
自己實在無法做出這種理直氣壯的態度。
《感到不安嗎，萊卡？》
該說是意外還是諷刺呢，隻有alf中的人工智能察覺到了萊卡心中的不安。
《我隻是提供了一個選項而已。如果你並不希望的話——》
「誒，不行啊，萊卡。萊卡不在的話誰來寫航行日誌啊？需要記錄人類偉業的時候不就沒人了嗎。」
「少，少囉嗦，沒關係，我去。我去啦。隻是，稍微有點不安而已。」
因為尤裏突然擺出一副要哭的麵孔，萊卡隻能急忙訂正發言。
話說回來，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進行實習課程的u-18，課程結束後我本應稱謂一個平凡的勞動市民，現在被樂園中樞組織的中央保安局臨時雇用，成為他們作戰的核心。不，不僅如此，表麵上「協助」保安局，暗地裏我們和本應是「驅逐對象」的ai開拓者結成同盟——欺騙樂園。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將時間——稍微往前回溯。
#
《我的名字叫做開拓者。準確的說是為了支援開拓者本體而被製造出的複製體。》
萊卡所在的作業機tr-4989裏響起聲音。
管理員——本應是管理員的存在，突然這樣報上了姓名。
當然——萊卡知道這個名字。無數次，無數次——簡直都要聽膩的名字。大約在一年前突然開始侵入樂園。
自稱為開拓者的入侵者，不論是在課程中還是在實驗中，不論是在私人區域還是在公共區域，都會在樂園的空中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屏幕，顯示出一艘宇宙船。說是在尋找可以和自己一起探索宇宙的同伴。
「以擾亂樂園治安為目的的愉快犯。」政府對於一係列的入侵公布了這樣的結果。指導員的話是「請各位秉持著樂園市民的自覺積極進行學習和實習。」這種事情不用說也知道。
萊卡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某種惡作劇。大家都是如此。上個時代的外宇宙探索船？確實納米危機前的人類的話建造那種東西也不奇怪。但是，這樣的話為什麽那個時候沒有起航？
那個自稱開拓者的人，驕傲地自稱完成了自己失去的智慧，這才是真正的玩笑。樂園才是人類最後殘存下來的文明。地上世界，不過是失去了文明的野蠻人依靠上個時代的遺產在生死線上掙紮罷了——就像原始人追逐長毛象一樣捕獵巨大的野生動物來補給蛋白質。那是什麽好厲害。「地球人怎麽可能複原宇宙船。」一起的實習生在入侵的時候這樣嘲笑到。萊卡也是同感。
在最初一周的時候，大家還感到很有趣，但是在那之後就僅僅是一個讓人感到厭煩的一件事了——就像在商業區域強行插入的礙眼廣告——完全融入到日常生活，大家，都無意識地右耳朵進左耳朵出了。
——大概除了一個人以外。
『真的！？你真的是開拓者！？太好了！你沒事啊！起源方舟號平安地向外宇宙出發了吧？』
果然，那個奇怪的家夥，對那個身份不明的人報上的姓名發出了歡喜的聲音。
萊卡抱住了腦袋。
沒錯。尤裏。隻有這家夥不一樣。相信起源方舟號的存在，不僅如此還計劃要報名成為外宇宙船成員。真的想讓他安分一點。這種事情去和地區保安員說一下試試。馬上就會被視作危險分子，輕則沒收儲存量，重則判刑凍結。搞不好不僅僅是尤裏，其他的實習生也有可能會被判定為「有思想汙染的危險」。所以那個時候拚命阻止了他。
幸好在六個月前開拓者的通信突然停止了，萊卡也從這份辛苦中解放了。政府發表聲明說入侵者已經被中央保安局逮捕了。
——那個應該被逮捕的「犯人」正在和我們接觸。
不止這麽簡單，那個「犯人」既不是樂園市民，也不是居住在地麵世界的人類，而是進化的，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在樂園擔任研究職業的優良（g型）市民花費了上百年也沒有開發出來的，擁有自我的ai，現在正在和萊卡他們對話。
萊卡已經因為震驚和恐懼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是的。起源方舟號仍然健在，成功經過木星進行加速。》
『好厲害，已經離開木星了啊！怎麽樣？在那裏訥訥看見地球嗎？』
《很遺憾我身為複製體和本體隻保留了最小限度的通信——》
那個奇怪的家夥，突然就意氣相投一樣，開心地聊起天來。不，我說啊。
『尤裏，就到此為止吧。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布朗介入通信，代替萊卡阻止了他。
沒錯啊，就是說。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吧。
『開拓者，這裏是希爾維爾·布朗。姑且，擔任這個宇宙清掃實習班的班長。代表這個班對你提問。』
《好的，明白了。布朗，請。》
『首先第一。你說沒有對我們進行加害的意思是吧。但是，你偽裝成管理員，把危險的戰略兵器偽裝成普通的爆雷，接著打算將其投入到我們所在的樂園附近軌道上。這以人類的基準來說，是明確的敵對行為。ai的基準是不一樣嗎？』
《非常抱歉，正如你所說，我的行動是欠缺仁義的不義行為。》
喂喂，你一個ai在說什麽仁義啊不義的話啊，萊卡想道。另一邊布朗還在繼續。
『那就說出你的目的。你想幹什麽。』
《好的。我的一係列的行為，充其量是為了緊急避難，以自衛為目的的行動。》
就這樣開拓者開始解釋。
對於一心想要擊沉起源方舟號的樂園政府，自己被迫進行了以自衛為目的的妨礙行為。在出航已經半年的現在，可以擊沉這艘探查船的手段已經寥寥無幾。
唯一的方法就是過去人本主義者建造的月麵戰略級激光炮。現在，樂園政府為了擊沉起源方舟號正在搜尋這個設施，如果被發現並且修複的話，就會成為巨大的威脅。因此開拓者決定搶先樂園一步確定其位置，並將其破壞。
在這裏的問題是手段。沒能成功破壞的話，就成為了告知樂園可以擊沉起源方舟號的武器的所在地的結果，所以破壞就必須以最快速度進行。但是，目標是建造在地下的巨大設施。能夠將其一擊破壞的手段——比如說使用大質量暴擊或者戰略級共鳴彈的話，由於爆炸四散的碎片一部分會突破月球引力圈——這一部分，可以考慮能夠到達樂園設施。
《這樣對於宇宙的汙染，更重要的是對各位樂園市民帶來危險的行為並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把目光放到了er彈頭上啊。』布朗說道。『不管是多麽討厭機械的人本主義者，離開了電子機器也無法驅動這麽巨大的兵器。用emp把那裏燒毀的話，雖然不是無法修複，但肯定要耗費相當的時間吧。』
《就是這樣。但是樂園政府已經沒有非殺傷性的戰略級emp。》
『當然了。無法殺死肉身的人類而隻破壞電子機器的emp兵器——這種東西在樂園看來，不過是隻能幹掉自己的垃圾——，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接觸發現了舊時代裝甲巡洋艦的我們——不，不對。喂，難道說把這個大家夥，在不驚動外宇宙警戒網的情況下給引到這裏的——』
《那也是我。》開拓者說。
《在陸續返回地球的前時代裝甲巡洋艦中殘留有我想要的戰略級emp兵器的可能性非常高，就幹擾了警戒網的探測。》
『啊，那麽！』這次是尤裏。『難道說我們進行實習這件事也是』
《那也是我。》開拓者說。
『原來如此啊。並未專門的清掃人員，而是未成年的實習生的話即便是有些不自然的指令也很難被注意到啊——但是，失敗了啊。我們的尤裏雖然腦子缺根弦，但是在奇怪的地方直覺很敏銳啊。』
『啊哈哈哈，哪有那麽誇張。』
這不是在誇獎吧，尤裏這個笨蛋，萊卡這樣想到。
『那麽開拓者你打算怎麽辦。你的存在暴露在我們麵前了。但是，現狀還是對你有利。這裏的操作係統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切斷我們的生命維持係統是很容易的吧？』
布朗的話語讓萊卡脊背發涼。沒錯。雖然安穩的口氣讓自己幾乎忽略了這一點，現在，我們的生殺予奪大權全都在這個野生ai的手裏。
但是。
為什麽布朗還是能和以往一樣保持冷靜啊。
『嗯——，布朗。我覺得一定不會變成那樣哦。特意給持有有機身體的我們發布虛假指示，也就是說我們還是必要的吧。人本主義者製造的er機雷必須要通過肉身的人類來進行調整和引爆。不對嗎？』
和往常一樣的不僅僅是布朗。尤裏也是。不僅僅如此，在萊卡還沒有充分理解現在的狀況的時候，這兩個人已經說出這樣的話了。
『開拓者。但是，我並不是要妨礙你的行動哦。嗯，不如說正相反。絕對要阻止起源方舟號被破壞。』
『做個交易吧，開拓者。起源方舟號怎樣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想要破壞月麵炮台的話我就幫你一把。』
「等，你們等一下，你們在說什麽啊！？」
『還有其他的辦法嗎，萊卡。還是說要高呼樂園萬歲然後自爆嗎？說的也是。堆積在tr-4989集裝箱裏的作業用炸藥的話是可以手動起爆的。至少對於樂園的忠誠是可以被認可的吧。』
「那，那個——」
《請住手，萊卡！我並沒有打算要傷害你們！！》
非常奇妙的是對布朗的話語最慌張的是開拓者。
《希爾維爾·布朗，尤裏·阿爾文，萊卡·阿裏斯特拉。沒有追究我對你們的隱瞞，反而嚐試與我交涉我表示非常感謝。在此基礎上請重新相談。我，請求大家，協助我破壞月麵炮台設施。兩位要求什麽樣的代價呢？》
『這還用問嗎。』布朗說。
『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多問。』尤裏說。
『儲存量。』
『宇宙！』
『——在那個月麵炮台破壞掉之後也沒關係。我們，成功逆向探知到管理員的真正身份是開拓者，並阻止了那個發信源——你準備好這樣的劇本。在那之後把這個提交到中央保安局就行了。這樣我們三個就是英雄了——你在說什麽啊，尤裏，宇宙？』
『——開拓者，我其實是想當起源方舟號的預備成員的。但是，我因為很多事情做過火了通信被限製了，結果沒能和你取得聯係——我本來都打算放棄了，沒想到居然能遇見你——布朗，你在說什麽啊？』
『你是笨蛋嗎。聽好了現在在這的是開拓者的複製體。已經說過了吧，起源方舟號的本體已經通過木星了。事到如今要怎麽乘上去。你就乖乖閉嘴。』
『布朗才是認真的嗎？儲存量這種東西增加了又能怎麽樣。』
『怎麽樣？你聽好了白癡，我們樂園市民的所有東西都是依存於儲存量。你什麽都不懂。就這樣結束教育課程之後，等待我們的是狹窄、分辨率底下的公共區域，無法擁有私人區域的人生。』
『沒錯啊，所以，要離開那樣的樂園奔向宇宙，』
『我說了這隻是空想，好好看清現實。』
「你們兩個都住手，笨蛋！!」
麵對兩人毫無意義的吵架萊卡下意識地怒斥道。
「你們兩個人吵什麽架啊，給開拓者添麻煩了啊！」
『是』『是』
「不好意思，可以給我們一點時間嗎，我們三個商量一下。」
《非常感謝你為我著想萊卡·阿裏斯特拉。但是兩位的意見，我判斷是可以共立的。》
「怎麽回事？」
《首先是尤裏·阿爾文——感謝你想要搭乘起源方舟號。另外，同時樂園裏可能還有像你一樣的市民，請原諒無法聽到他們聲音的我的無能。將人類的探索者送向宇宙是我唯一的目的。無論使用什麽樣的手段，我都會將你送上起源方舟號。》
『真的！？真的嗎！？』
《接下來是希爾維爾·布朗——你的目的是儲存量，我可以讓你使用起源方舟號上的演算資源，在那裏構建新的假象空間作為成活環境——換句話說，可以提供第二個樂園。》
隨著語言一起，開拓者送來了性能表。
同樣的東西也傳輸到了尤裏和布朗那裏——眾人屏住了呼吸。
毫無疑問，這是區區三人絕對用不完的東西。就像將樂園最高權力者的儲存量的整個移植過去的——準備了字麵意義上的天文級別的量。
《起源方舟號，在作為人類開辟外宇宙探查新紀元的同時，為了預防太陽係的人類因為納米微機的混亂滅絕，也保存了人類和地球，以及太陽係的文化和曆史，和字麵意思一樣預設了方舟的機能而建造的。所以，我的信息資料裏網羅了人類所有的曆史，將其展開後可以提供毫不遜色於樂園的生活。》
『原來如此——這樣通過實習賺取那麽一點儲存量就顯得很愚蠢了啊。』
『嗯，這樣的話布朗的儲存量就非常足夠了。一起去宇宙吧。』
『和你兩個人嗎？接下來幾千年都要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嗎？』
『什麽啊，布朗討厭我嗎？』
『並不是這樣。』
《伴侶的問題請不要擔心，布朗。起源方舟航的信息資料裏當然也收納了足夠的多樣人類遺傳信息。所以，如果你希望的話自己親自培育也是可能的。》
『還真是聽到了相當反社會的話啊。』
《是這樣嗎？根據我的知識，這在世界上最初的長篇文字作品中也是作為題材的傳統性行為。》
『——嗯，我考慮一下。』
『我倒是無所謂，萊卡在的話就不會寂寞。』
「我，——我？」
突然被提到了。看樣子在尤裏的心中自己也要前往宇宙。
「啊，不，我……」正在猶豫的時候布朗也開口了。
『萊卡要怎麽辦。尤裏好像想去宇宙想得不得了。我也知道了可以獲得充足的儲存量。接下來，就是你了。作為實習班長，我想尊重你的意誌。』
「我的意誌，因為……」
『你說要去的話，我們就三個人一起跟隨開拓者。但是，作為班長，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留下你一個人獨自移居這種毫無責任心的把戲。所以，如果你要留下來的話，就在把尤裏送走後，考慮找個好辦法從樂園政府手裏賺取儲存量。怎樣都可以。就交給你判斷了。』
「我，我——」
突然被這樣說——很困擾。
確實開拓者表明的儲存量非常有魅力。
但是——萊卡並不是想要成為大富豪。隻要有一個小巧的私人區域和家庭——就這樣非常無趣的，保守的人。就像布朗所說，隻要將開拓者的存在向上報告的話應該就能取得相當可觀的儲存量。將樂園——拋棄樂園這種事。因為，這樣的話——誰來，讀我的故事——，
『不行哦，布朗，萊卡也要一起哦。因為啊，這可是人類前往未知世界的旅程哦。這樣的話這個記錄，不就需要有人來書寫人類的航行日誌嗎。』
「——航行日誌？」
『是啊，萊卡。由你來寫。在外宇宙看到了什麽，感覺到了什麽。單純的觀測信息絕對無法傳達，一個人類的記錄。這個要由你來書寫。』
和往常一樣說一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原來如此，萊卡·阿裏斯特拉是一位詩人呢。怎麽樣萊卡——宇宙一定可以給你的詩作提供新的靈感。》
「但，但是——因為，僅僅三人前往宇宙的話，就算寫了什麽，能夠讀的人——，沒錯啊。隻有三人哦？和大家分別，幾百年，幾千年都——？」
《請放心萊卡。就像已經說的那樣起源方舟號的演算資源有充分的空餘。你可以成為新天地的母親，養育你的子孫，然後請向你的後代講述你的故事。那一定會成為新天地的曆史吧。》
那是什麽啊。
突然說那麽壯大的東西，還新天地的母親——很困擾。
「尤裏你，要怎麽辦——，」
所以萊卡最終，隻能這樣問。
「如果，我說不去的話你也要去嗎？」
『嗯。』
毫不猶豫。尤裏真的沒有一瞬間的猶豫回答道。
也是呢，你就是這樣，我知道。正因如此，我——
『但是，萊卡會來的吧？』
誒，啊啊。我說啊——這個呆子。
「真沒辦法啊。」
結果，讓萊卡下定決心的，還是以往的理由。
「放任你不管的話也不知道你會幹出什麽事，就陪你走一趟。給我好好感謝！」
『真的！？太好了，那就決定了！！』
尤裏非常開心。已經決定了。這麽簡單地決定真的好嗎，萊卡向自己問道。沒辦法。這不是沒辦法嗎。儲存量怎麽樣都無所謂。外宇宙也不關我的事。
——但是。就算這樣，我，不想和尤裏分開。
『對，決定了。』布朗說。『但是啊，開拓者。真的有辦法把我們送上起源方舟號嗎？不要讓我們空歡喜一場哦。』
《請放心。月麵戰略級激光，毫無疑問可以到達起源方舟號。》
『？不是說要把那個破壞掉嗎？』布朗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啊！』尤裏喊道。
『那個激光的話，也可以作為光纖通信來使用啊！』
《正是如此，尤裏。我打算變更計劃，不去破壞月麵戰略激光，而是要將其修複。將其作為遠距離通信器，將大家的電腦人格傳送到起源方舟號上。》
開拓者，如此宣言。
就這樣，移居起源方舟號的計劃開始實施。
#
『聽好了，布朗實習生。中央保安局的上層認為fs的威脅已經完全排除了，但是我並不這樣認為。那家夥一定會來阻礙。所以，隻要感到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馬上和我聯絡。另外，我知道會有些不便，但是和樂園的聯係除了定時報告盡量減少到最小限度。讓其他的實習生也貫徹這一點。』
「明白，安潔拉四等官閣下。我作為班長會讓全員貫徹到底。」
『——還有，萬不可以再做那樣危險的行動。』
「啊？」
『和fs戰鬥是我的職責。你們沒有必要冒險。不要再幹第二次。不管我發生什麽，你們都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不，但是——」
『這是長官的命令。不能遵守嗎？』
「不。知道了。能像四等官這樣，和在樂園中樞工作的大人一起進行實習作業作為市民我感到無比的喜悅，所有的命令我都會全力回應。」
『是嗎。那就好。那麽，出航的時候再見。』
投影在裝甲巡洋艦月神號艦橋上的影像，隨著話語一起切斷了。
安潔拉四等官。在這次作戰中，是擔任月神號護衛的搜查官，同時在開拓者曾經的據點，月麵武裝軌道據點的戰鬥中被萊卡他們「救援」的也是她。
話說回來布朗的臉皮厚度沒問題嗎，萊卡想到。他的麵部肌肉會不會有些不自然，萊卡有些擔心。畢竟，
「總感覺欺騙別人非常不爽啊。」
就像尤裏說的這樣，豈止是會有開拓者的妨礙啊——萊卡他們現在是他的共犯，不僅僅如此，救助她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開拓者——樂園把留在地球的他稱呼為fs，但是從他自己的角度來看不管是踏上了外宇宙旅程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都是開拓者，並沒有任何需要區別的理由——確認到機影正在接近武裝軌道據點是在萊卡決定移居到起源方舟號之後。
將開拓者的核心信息壓縮轉移到別的地方進行避難之後，讓中央保安局看到救援行為，用戰術級er彈頭將武裝軌道據點的電子機器全部燒毀造成它已經被消滅的假象，由此來向樂園證明自己這些人的用處。
提出這個計劃的布朗將其稱為「一石二鳥作戰」，事態也按照著計劃穩步發展。
再加上開拓者對樂園的有機身體製造機構進行攻擊，babel的修複任務，就隻能臨時任命已經將電腦人格轉移到有機身體中的自己等人。
——但是，也發生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我說，布朗，我們也邀請她前往宇宙怎麽樣？那可是外宇宙哦，聽了的話，一定會說和我們一起去的。」
「尤裏啊，我們要做的是一旦被發現就會馬上被凍結的背叛行為。扔掉多餘的感情吧——開拓者，這雖然說是護衛，但恐怕是樂園派遣過來的監視者。就拜托你多注意通信隱秘了——喂，怎麽了？」
《——非常抱歉，我剛剛在收集關於安潔拉·巴爾紮克——不，是關於安潔拉的信息。》
「開拓者，難道說，那個人——和你認識？」
也就是說，看樣子，攻擊開拓者據點的中央保安局搜查員，似乎是開拓者的熟人。
《是的，我認識那個人。準確的說是認識她的本體。》
「怎麽回事？」
開拓者回答了布朗的詢問，他講述了他的本體乘坐起源方舟號前往外宇宙時的故事——因此萊卡也知道了一名保安局搜查官被流放的故事。本應是精英中的精英的搜查官，為了守護開拓者背叛樂園並與之戰鬥。那就是安潔拉·巴爾紮克三等官。她見證了起源方舟號平安出發，並選擇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在地球上生活。
「那樣的她——，為什麽？」
《恐怕是基於某種理由，從安潔拉·巴爾紮克的預備信息中重新構築了新的安潔拉吧。並沒有和我相遇的記憶。》
沒錯。開始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單撇是姓氏。實際上，雖然在數據上是這樣記錄，但並不是這樣。那是用來表明複製的記號。
「不要擅自做那種事情啊！」尤裏顯露出難掩的憤怒。
「但是啊，但是——這樣的話，如果再次請求她的協助的話——」
「我反對。」布朗突然說道。
「她很明顯在憎恨著你。應該把她和那個本體考慮成不同的人物。不能徒增多餘的危險。」
《是的。她似乎是認為安潔拉·巴爾紮克是被我洗腦，強行背叛樂園的樣子。我無論如何都想解開誤會——》
「那種事情在把我們送到起源方舟號上之後再慢慢來。你已經受到er彈頭的攻擊被消滅了——讓他們這樣認為才是首位。」
《了解，希爾維爾·布朗。我的第一目標是將你們三人送往宇宙深處的旅程。》
聽到布朗隻顧自己的發言，萊卡不由得懷疑他和開拓者到底誰是人類誰是ai。當然，這也是因為他作為班長把自己等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話說回來——萊卡一邊操縱控製器呼出安潔拉搜查官的信息一邊想到。她是保安局的精英，所以一定和我們不同，持有非常精密的預備信息。但也因為這樣，被擅自製造出複製體，還被打上了單撇的記號，就這樣違背了過去自己守護的意誌，站到了敵對的立場。
政府一直自豪地宣稱樂園市民克服了死亡。
但是，這——這難道不是也代表著連死亡都在被別人管理著嗎。
不知為何，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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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安潔拉僅僅能從視覺信息中得知這件事。
這裏是以高分辨率再現了初夏高原的私人區域。但是，無論是從夏日天空的雲間傾瀉下來的陽光的溫暖，還是陣陣清風拂過身體的清爽感，還是清風帶來的深綠清香，都和她現在的虛擬體無緣。
如波浪般的草坪上，翠綠的樹葉隨風起舞，坐在對麵的同僚翡翠色的頭發也在輕輕搖擺。
然後，終於識別到有風吹過。
「如果這裏不是私有領域的話，」安潔拉說，「就憑這種貧瘠的虛擬體，馬上就會被分辨率限製給強行驅逐了吧。」
開口說出的是自虐般的話語。
不管吹的是微風還是台風能夠隨之晃動的頭發都是對方的東西。
能讓在電腦空間中的數萬根毛發跟隨流體發生動作的高級虛擬體，現在的安潔拉並沒有被賦予能夠維持那種級別的物理演算的儲存量。那已經被全部沒收，現在已經被賦予給別人。
或許就是作為發現fs偽裝程序的獎勵，賦予給了眼前的同僚。
「不需要這樣擔心。能夠進入這裏的隻有你我兩個人。稍微伸展一下身子骨也沒關係。」
這樣回答的，是克莉絲汀·加姆三等官。
淡綠色頭發的她。是和安潔拉——不，和安潔拉·巴爾紮克同期的，中央保安局的保安要員——搜查官。是共同擔任樂園安保任務的同伴，也是上升的道路越來越狹窄的競爭對手。
能夠和她同台競技對安潔拉·巴爾紮克感到非常榮幸。
相對於出生於樂園顯赫家族，從小就被給予龐大儲存量而養育大的克莉絲汀，安潔拉·巴爾紮克在樂園出生時便一無所有。這樣的自己最終和幼時便被培育出演算處理才能的她站到同樣的高度。沒有依靠任何人，通過自己努力鍛煉的能力，和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們同台競技——這才是安潔拉一直以來的驕傲，她也將這樣的自己視作同伴。
將自己請來她藉由父母給與的儲存量構築而成的私人區域，這不是第一次。
正因如此，安潔拉心中才會產生疑問。
因為那全都是過去的事情。
本體選擇了背叛樂園，藉由預備信息複原的自己甚至連市民權都沒有。憑借這個身體出去的話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難以維持。
現在的兩人——如果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兩位坐在日西結合樣式木製陽台中的中央保安局搜查官的話，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個人類和一個人偶一樣——或者是一個閑著沒事找樂子的精英市民的麵前亂入了一個動漫區域的虛擬體（coser），映入眼簾的景象除了超現實也找不到其他的詞匯來形容。
和擁有著與中央保安局三等官相稱信息密度的對方相比，現在的安潔拉為了減少儲存量的負擔將信息簡化到了極限，現在的她們之間有著雲泥之別。
安潔拉再次認識到了樂園的殘酷。
儲存量的多少直接關係到外表。在分辨率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像這樣如果不在私人區域甚至都很難存在於同一個地方。原本的同僚，僅僅是坐在自己麵前，自己失去的東西——就會不斷提醒安潔拉本體到底從自己身上奪去了多少東西。
或者說，這說不定就是自己被邀請到這裏的理由。
為什麽本體要擊落她呢。
在那次連續入侵的時候，她和安潔拉·巴爾紮克一同被賦予了有機身體，為了追捕開拓者來到了地上世界。然後背叛了樂園的本體，和遵從保安局命令打算擊毀開拓者火箭的克莉絲汀她們進行交戰，並擊毀了她們的阿羅漢。雖說有機身體不過是假借的身體，但所有的痛楚和恐懼都是實打實的。如果，她想要為那些事複仇的話。
疑慮與恐懼與混亂與劣等感。
為了不讓內心的混亂表現出來，安潔拉將眼前的冰咖啡一飲而盡。
克莉絲汀——不如說克裏斯汀的家族，該說是持有大量儲存量的從容嗎，都有一種懷舊的情懷，尤其是特別追求味覺上的刺激，每次來到這裏都會感受到他們深厚的底蘊。就連剛剛喝的這個東西，也蘊含著相當的——搞不好和安潔拉的虛擬形象一樣甚至更多——信息量，憑現在僅僅保留著最低限度味覺感應的她來說，也僅僅能分辨出這東西是喝的而不是墨水。
果然，不應該接受邀請的，她想。這僅僅會讓自己顯得淒慘罷了。
——也不知道對方明不明白安潔拉的心境。
對方遞出了一張卡片。
「這是這個區域的管理員權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暫時使用這裏也沒關係。——我聽說你的儲存量幾乎都被沒收，連私人區域無法持有。」
完全出乎意料的話語令安潔拉感到非常疑惑。
機密信息是不能告訴她的，說到底再過不到十二小時，安潔拉就要護衛裝甲巡洋艦月神號前往月球。回應克莉絲汀的招待僅僅是為了打發掉待命的時間罷了，所以給她這種東西也是無濟於事。
為什麽，要給身為「背叛者」的自己，這樣的疑問幾乎占滿她的腦海。
——確實如果持有克莉絲汀這種級別的儲存量的話，這種程度給出去也應該不痛不癢，即便如此，為什麽。
「我說，克莉絲汀。」
所以安潔拉沒有接過來，轉而開口問道。
「為什麽要和我接觸？你知道的吧。我是安潔拉。背叛了樂園的人的複製體。和這樣的人隨意接觸的話，你也肯定會遭到懷疑。更何況還提供私人區域。」
「但是你繼承了安潔拉·巴爾紮克的記憶。那麽，你應該還記得吧。我曾經對你說過什麽。以及我想要什麽。」
這樣的反問，喚醒了安潔拉的記憶。
——「你一定可以成為優秀的部下。」
——「任命下來了就多多指教。」
克莉絲汀曾經這樣對她說過。
「安潔拉。毫無疑問你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搜查官。現在已經連續兩次在現實世界發現了開拓者的根據地。正因為你成功驅除了fs，我才能夠發現野生ai布置在樂園內的偽裝程序。失去這樣的人才不論於樂園還是於我的將來都是莫大的損失。不是嗎？」
安潔拉沒有馬上領會她話語中的意思，再次將咖啡送入口中。
「那個——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這是再現了前時代印度半島產的aa級法式炒咖啡。你說過這是你最喜歡的東西吧。我想好好了解部下的喜好，在其遭受了不意的災難時也想伸出援手。我想做一個上司，而不是惡人。」
——在有些寡淡的味道之後，醇香的後味像爆炸般展開的個性派——
不知在什麽地方聽過的評語在腦中浮現。
那種東西，以現在安潔拉的舌頭根本感覺不到。能趕到的，隻有單純的苦澀。
但是——如果能夠受到克莉絲汀的庇護，那麽——，
兩個人的競爭就決出了勝負。就算安潔拉擊沉起源方舟號，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本體的背叛，也會成為抹不去的汙點。作為搜查官的安潔拉已經沒有可能趕到克莉絲汀的前麵。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接受成為克莉絲汀的部下會怎麽樣。
克莉絲汀作為搜查官的基本方略是憑借自己家龐大的儲存量進行蠻力攻擊。該說是單純還是強大呢，大多都是用後手解決事件。然後憑借直覺和分析在初期達成結果是安潔拉·巴爾紮克這個搜查官的方法。
所以安潔拉理解克莉絲汀為了彌補自身的不足想要招攬她的想法。而且，這對自己來說也是不錯的選項。雖然過去的夥伴成為自己的上司並不是很有趣，但是比起因為過去的失職而被革職，成為克莉絲汀的心腹，在她的庇護下繼續作為搜查官貢獻力量要好的多。
——克莉絲汀從手指縫裏漏出來的一點儲存量對現在的安潔拉來說都是無比的貴重，然後克莉絲汀僅僅憑借這些就能得到一個忠誠於自己的優秀部下。
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不錯的交易。
安潔拉正要伸手接下遞過來的卡片，
「——但是，你不恨我嗎？為什麽，能夠如此的信任我？」
但是，心中的一個疑問，止住了她的動作。
「恨？為什麽？」
「因為，不是的嗎。我——我的本體背叛了樂園，阻擊了趕往現場的搜查官們，和開拓者一起對你們刀劍相向——其中——本體擊落的搜查官其中就有你——對吧？」
「沒錯。僅憑借一台機體就抗衡了一整個機動中隊，打得真漂亮。」
克莉絲汀卻笑著回答道。安潔拉無法理解。
「為什麽要笑。我可是攻擊了你啊。我可是想要殺掉你的有機身體的人？但你——」
腦中浮現出來的是在變化成鋼鐵棺材的阿羅漢中度過的四十多個小時。
在肉身中死亡的恐懼，並不是「有機身體死亡也有預備信息」這種道理能夠壓製下去的。
「但是，那個時候的你有著不得不對我們刀劍相向的理由。」
克莉絲汀回答道。
「這話隻能在這裏說。那個，安潔拉。我啊。認為你當時的行動並不能完全認定成對樂園的背叛。」
接下來的話，她進行了絕對的保密。
不經意間夏日的藍天落下了夜空的營帳，並充滿了霧氣。防護壁被加強到最大限度，整個私有區域轉換到了隱秘通信模式。
「並不是背叛……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我，我的本體——」
「沒錯。確實和我們——和樂園進行了交戰。但是可能正因為你援助了開拓者，才得以在隻損失了一個阿羅漢機動中隊就解決了這件事。」
她打開了一個信息窗口。上麵展示的是一份機密指令。
關於野生ai威脅的分析。
——反複對樂園進行入侵行為，再加上能夠從樂園防護等級最高的凍結區域中將安潔拉·巴爾紮克的電腦人格奪取出來的電腦戰鬥能力，可以斷定開拓者已經突破了技術奇點——也就是說已經進化成為超越了人類智慧的ai。
因此假設開拓者先行對樂園展開攻擊，或者開拓者和樂園展開全麵戰爭的話，樂園方麵的勝算不足兩成。但是此ai並沒有對樂園進行直接攻擊，是因為安潔拉·巴爾紮克三等官與其進行了某種交涉的可能性非常高——
「這——是什麽——？」
安潔拉非常疑惑。因為在那裏表述了對於安潔拉·巴爾紮克與野生ai交涉並謀求共存的擁護。
「提出這份報告書的分析官馬上就被更換了，這篇文章也不存在於官方檔案中了。」克莉絲汀繼續說道。
「但是這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我實際戰鬥過所以我知道。那天的你——不，那天支援你的開拓者這個存在，毫無疑問擁有在我們上遊的能力，如果有那個想法絕對可以給樂園帶來毀滅性的損傷。不過，幸運的是對方並沒有選擇這樣的手段。因為你和ai的交涉，這種話聽起來可能像夢話。然而，如果你沒有幫助火箭升空的話——是自己消失，還是樂園消失，如果野生ai被逼到了這個地步的話——他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就不可捉摸了吧？」
「開什麽玩笑。」
你認為你在說什麽。本體的所作所為明顯是對樂園的背叛。根本就沒有任何擁護的餘地。安潔拉一邊懷疑同僚是不是正常一邊這樣回話。
「假如野生ai真的突破了技術奇點，那不是更不能允許它前往外宇宙了嗎？我們根本無法得知它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又進化成什麽東西！」
「但是事實上，它已經擺脫了我們的追擊逃向外太空了。反正最終都會成為這樣的話，還不如依照它的提案，從樂園這邊派遣幾名市民移居到它的船上不是嗎？這樣的話就可以擔任監視開拓者——不，應該是可以和它成為朋友哦。」
「監視？開拓者可是使用了戰略級別的共鳴彈頭。和那樣的東西根本就沒有任何共存和交涉的餘地！」
「使用共鳴彈頭的真的是開拓者那邊嗎。」
「啊？」
「這是被開拓者奪走的共鳴彈頭的彈道軌道。這可是完美地瞄準了火箭發射地點的軌道哦。誰會玩自己瞄準自己的把戲呢？大概，使用共鳴彈頭的是樂園這邊。你和開拓者隻是迎擊而已。如果這個打到地麵的話——，當然緊急趕往現場的我們會被卷進去——地表也會造成嚴重的損害吧。」
安潔拉想這怎麽可能。樂園政府向地麵投放戰略級大規模破壞兵器？這不是不可能的嗎。
不，應該不是的。她，沒錯——她變了。
一整個機動中隊僅僅被一台阿羅漢殲滅了——對開拓者和自己的敗北，在克莉絲汀的心裏，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損傷。對於從生下來開始就擁有用不完的儲存量的她來說，那是第一次遭受挫折吧。所以就想將開拓者想象成無敵的存在。因為對方是無敵的，所以敗北並不是自己的錯。
——就用這種敗北主義的理論。
「說實話，關於這件事情不透明的部分太多了。」
在太過於驚訝已經有些呆滯的安潔拉麵前，克莉絲汀繼續說道。
「在中央保安局的高層，殘留有不正沒收你對監察部請求的痕跡。說到底給你實施凍結的過程都不透明。所以，說不定，把你逼到背叛這個地步的是——」
然後，就算如此。
和自己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
假如我敢有任何一絲肯定本體背叛的意思試試。在那個瞬間，我馬上就會被凍結——不，那種留一條命的手段是不可能的，恐怕會連預備信息一起被消除吧。
啊，這樣啊，安潔拉想。
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嗎。
這一切都是在胡扯啊。
安潔拉微微地笑了。不，是打算微微一笑。實際上以她現在的虛擬體並不支持那種微小的表情——直接就變成了滿臉的笑容。那安潔拉幹脆就笑出聲了。幹脆痛快一點吧。啊哈哈哈哈。
「就那麽——，就那麽恨我嗎，克莉絲汀？」
「什，什麽」克莉絲汀的麵部肌肉組成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無比的精巧，反而顯得特別虛假。
安潔拉借著話語的氣勢站立起來。
「我知道的，反正，這裏也在保安局的監視下吧？我隻要有一瞬間對本體——對安潔拉的背叛表示出擁護的意思，馬上就會被逮捕，不是嗎？」
緊接著，將桌上的鑰匙卡扔向克莉絲汀。
下意識護住臉的動作，條件反射閉上的眼皮，隨之跳動的頭發——這種交給大量儲存量進行的物理演算全都讓安潔拉內心無比煩躁。
中央保安局在第17次作戰開始前還要來測試我嗎，還是說這是克莉絲汀擅自行動——不管怎樣，我都不會上鉤。
「就那麽憎恨擊落你的我嗎？我都已經淪落到隻持有這種塑料玩具一樣的外表，你還不滿意嗎？就那麽想把我的存在消除掉嗎！？」
「等，等等，安潔拉——你誤會了！」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拳頭猛地砸向桌子。桌子粉碎，液體四濺。但是安潔拉的手沒有痛感。也沒有流血。現在的這幅身軀並不擁有那種高級的機能。什麽法式炒咖啡。明明知道這個身軀無法分辨那種東西——估計讓自己喝的是泥水之類的東西吧。她一直在嘲笑自己吧。
「我是安潔拉！和安潔拉·巴爾紮克那個背叛者不同！給我看好了，我一定會解決掉開拓者，擊沉起源方舟號，向樂園證明我的忠誠，再一次，成為保安局的搜查官！」
飛散的泥水變成了信息窗口。
操作模式。強製解除隱秘通信。即使是這樣的身體，電腦戰鬥的能力也還保留著。不如說沒有了多餘的裝飾占用儲存量，反而變得更加輕鬆。就算沒有準管理員的權限，這種程度也是能做到的。
克莉絲汀慌忙展開對抗措施，想要將安潔拉留在區域內。
讓人哀歎般的遲緩。
反正，你的能力不過是基於家人給與的儲存量。
我不一樣。正是憑借這個力量，自己才能從一無所有的勞動者市民攀升到三等官。
「區區一個溫室裏的花朵，在電腦戰上也想打敗我嗎！！」
僅僅留下這樣的喊聲，安潔拉的身影從私人領域消失了。
「不是，不是的，安潔拉！我真的對你——」
克莉絲汀的聲音，當然，無法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