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太後的娘家顏家祖家在東南方向的徽州,韓閬摸不著尚宛妗的線索,隻好先從徽州那邊開始找起來。


    他留了不少身手好的暗衛在錦都城,專門盯著壽安宮顏太後的動靜……自己這一走,顏太後說不得就放鬆了警惕露出了馬腳。


    日漸深秋,榮華客棧的生意好得不行。做南北生意的行腳商人都趕著要在冬天來之前將貨物都送到地方出手,榮華客棧地理位置好,算是這些行腳商人們的必經之處。就算人不住店歇息,也要給馬匹補充一下糧草。


    這日突然就刮起了狂風,人走在外麵,迎著風,根本睜不開眼睛。所以雖然時辰還早,那些打算歇一歇腳就離開的商人們還是改變主意在榮華客棧住了下來。


    「什麽鬼天氣喲,這風一吹,冬天怕是要提早來了。」


    「細伢子怕什麽,年紀輕輕的!老子都五十多歲了,還不怕風沙哩!」


    「我才不是細伢子……誰怕風沙啊,我是怕冬天來早了。」


    「怎麽地,你不怕風沙還怕冬天?」


    「我答應我們村口阿花冬天一到就回去娶她,這一趟想掙些銀子打一對銀鐲子給她呢!」


    「喲喲喲,細伢子都要娶媳婦兒了!這種事情急不來的,這個鬼天氣,你看有誰在外麵走?」


    幾個漢子坐在大堂裏麵喝酒,打趣起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小夥子,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很有些熱鬧。


    這時一個用鬥篷裹得嚴嚴實實的人走了進來,身形看起來有些小。


    一個漢子壓低了聲音道:「看這身形,不會是一個女人家吧……這女人家來這裏做什麽?陳九那夥畜生也在這個店裏,她今兒個要是留在這裏,可就遭殃了。」


    另一個漢子笑道:「若是前兩日,說不得遭殃了,今日卻不會……我今日剛到客棧,就從小二那裏聽來了一個趣聞。」


    「什麽趣聞?」立即有人興致勃勃的問道。


    那女人徑直走到櫃台那裏,輕聲跟掌櫃的說話,然後就看到掌櫃的轉身走進廚房吩咐了幾句話。那女人便一直站在櫃台前安靜的等著。


    那邊漢子們已經說起了從小二那裏聽來的趣聞了。


    「前些日子咱們客棧裏來了兩個怪人,一個糟老頭子,看起來少喘一口氣就要沒了命,一個有些病怏怏的年輕人,精神看起來還不如那個糟老頭子。陳九那天被人坑了,拿的貨不怎麽好,正生氣,撞上了他們,就踢了那年輕人一腳。」


    「誰知這兩日陳九身邊就總遇到邪門的事情,而且聽說,他離不開這客棧了。」


    「離不開?什麽意思?」


    「就是出不去這客棧,別人怎麽都沒關係,就他一個人,每次結了房錢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就莫名其妙的又回來了。」


    「嘖嘖,真夠邪門的。」那個十六七歲的漢子有些怕這些東西,不自在的轉過頭看向那個女人。


    然後咦了一聲,道:「那個女人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她身後跟著人呢!」


    接著就見掌櫃的把東西給那個女人,她身後的一個不顯眼的男人上前付了錢,接著兩人轉身就往客棧外麵走去。


    「他們怎麽出去了!」有人吃驚,「這樣的天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能去哪裏?」


    「這個天氣沒法走,他們等會兒肯定回來!」有人斷言。


    女子和跟著她的那男人出了客棧之後被狂風吹得有些站不住腳,他們卻沒有回頭的打算。那位女子甚至還催促了一下那男子:「走快點,我家小姐該等急了。」


    那男子嘿嘿怪笑兩聲:「錦書姑娘走得快,我自然是走得快的。或者錦書姑娘走不動了,求求我,我抱姑娘回去。」


    錦書頓住腳,眼神淩厲,轉身看他:「你活得不耐煩了?」


    那男子顯然沒有被他嚇到,卻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到底沒有再說這種話。


    兩人沉默著逆著狂風而行,終於在天擦邊黑的時候上了狐狸嘴。


    狐狸嘴上有一個山寨,卻不再是當年意圖打劫尚家車隊的那些劫匪了,如今藏匿在山寨裏麵的人,大部分身手不凡,少部分身懷別的絕技,是顏太後養在民間的暗探。


    這些暗探是顏太後當年進宮之前準備下來的,別說韓閬了,連兩任先帝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所以韓閬這麽久一直都沒有查到尚宛妗的行蹤。


    尚宛妗和錦書主仆二人被看守得很嚴,錦書去榮華客棧買吃的的機會是尚宛妗花了好大力氣,從看守她們的這些人手裏爭取來的。


    每隔五日,錦書能下一次山,不過得他們的人跟著。


    錦書一回到山寨就奔尚宛妗而去,解開了緊裹著的鬥篷,把懷裏的吃食都討了出來,肉食交給旁人去加熱,點心則直接用牛皮紙捧了給尚宛妗拈著吃。


    她笑著問尚宛妗身後站著的區三娘:「三娘要吃點心嗎?我買了挺多的。」


    「不吃了。」區三娘是除了錦書和尚宛妗外唯一的一名女子,她貼身監視主仆二人,從不漏聽主仆二人間的每一句話。


    區三娘看著外麵已經黑下來的天色,問道:「今日怎麽耽擱了這許長的時間?」


    區三娘說不吃,錦書也不再讓,聽她問,笑著道:「今日刮起大風沙了,路很不好走,榮華客棧好多行腳商人都被困住了,三娘,這裏的天氣總是這樣嗎?」


    「這算什麽,比這嚴重的還在後麵呢!」區三娘很是了解這一帶,她之前在這裏住了十多年。


    錦書一副驚訝的樣子,然後歎了口氣,悲天憫人:「那行腳商人們可慘了,我聽幾個肅州那邊過來的說,本來是怕耽擱,所以抓緊時間提前出門,想早點到關外,誰知倒困在了這裏。」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區三娘說了這句之後,就不肯說話了。


    她不說話了,錦書自然也不能說話了,錦書再說話,主仆二人就會被誤會她們在搗鬼。


    尚宛妗拈點心的手頓了頓,她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如今不打仗了,肅州那邊來的商人沒什麽要抓緊時間提前出門,還有什麽事情能耽擱他們的?


    新任的燕山王儀仗來了,自然是要肅清道路的。


    她心裏高興極了,韓閬要來了。


    這些「看守」們自然是不可能給尚宛妗消息的,可她靠著錦書每五日下一次山,愣是什麽消息都沒有錯過。


    推算到韓閬的儀仗明日就要經過狐狸嘴,尚宛妗心裏有些興奮,一晚上還沒怎麽合眼,就看到天光將曉。


    顏太後把她安排在這裏,也是有燈下黑的意思。韓閬再怎麽想,也不會想到顏太後會「如約」把人送來他與尚宛妗當初相見的地方。


    以尚宛妗的本事,她不是傳不出去消息的,漫山遍野的草,在她眼裏,就是漫山遍野的毒,憑她對醫毒的了解,別說是傳消息出去了,就是毒翻一幹人,帶著錦書逃出去,也不是辦不到的。


    可她不能傳消息出去,不能逃……顏太後跟她「說好了」,她要好好躲著,等韓閬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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