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草覷了覷主母臉色,幽幽歎了一聲,「唉,我本也是這麽想的,可奈何臨下車前,世子爺還叮囑,讓我千萬莫要想不開……」


    四妹瞪大眼睛看她,「你說世子爺在車裏?他親自送你回來?還叮囑你?」


    寧春草垂眸默認。


    四妹伸腳還要踹她,主母卻是忽而抬頭道:「玉嫣,不可胡鬧!」


    四妹寧玉嫣敢在她麵前囂張跋扈,卻不敢不聽寧夫人的話,把腳收了回來,負氣的揉著手裏的帕子,「母親,寧春草的話怎麽能信!她慣會說瞎話的!世子爺何等尊貴的人,豈會把她放在眼裏?還親自送她回來?她這是白日做夢!沒睡醒呢!」


    寧夫人卻是盯著寧春草微垂的臉,仔細看了片刻,「你若騙我,可知後果?」


    寧春草點頭,「不敢欺瞞母親。」


    「嶽福祥的東家確實要續弦,他雖年過花甲,可身子骨還硬朗的很。你豆蔻年華,也不想去伺候他吧?」寧夫人口氣涼涼的說道。


    主母眼中,盡是精明算計。他們商戶人家,倘若是能攀上皇親國戚,那日後的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知道主母心思,寧春草可不敢給她承諾。


    世子爺是讓她別太早死,可也沒許給她什麽。再者瞧見睿親王府裏頭,也是暗潮洶湧,她若是一頭栽進去,說不定還不如在李家,能不能把這九個月,給平平順順的過完,都兩說呢。


    「世子爺,都跟你說什麽了?可說過,要納你為妾的話?」主母眯眼問她。


    寧玉嫣冷哼一聲,「她是什麽身份?睿王世子什麽身份?母親怎麽跟她做起白日夢來?要我說,直接拖下去打死!」


    「夫人!」門外有小廝氣喘稟道,「睿親王府的車夫交代……明日,明日一早,來接三小姐!」


    寧玉嫣蹭的從座椅上站起,揪著帕子,瞪眼看著門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寧夫人也微微愣了一愣,「納妾,不得是傍晚時候來接麽?怎的是明天一早?」


    「不,不是……沒說是納妾。說是要帶三小姐遊湖,還交代,湖上冷,讓三小姐穿暖和些。」小廝終於一口氣說完。


    上房裏頭卻徹底沉靜下來。


    靜得寧春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防備著那瞪眼不敢置信的寧玉嫣會突然撲過來,猛咬她一口。


    好半晌寧玉嫣才嗤笑一聲,打破了寧靜,「當我們家三小姐是什麽人呢?無名無分的,陪著一個男子遊湖?當花樓裏的妓子呢?」


    寧春草兩手不由收緊,指甲陷進手心軟肉之中。


    寧玉嫣無視她難看的臉色,冷嘲熱諷道:「生母姨娘是個做妓子的,雖說從了良,可這骨子裏的賤性,卻是去不掉,就連生出的女兒也是天生帶賤!命裏犯賤!」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讓整個上房的人都為之一愣。


    寧玉嫣不可置信的看著寧春草,抬手捂著自己的臉,「你,你敢打我?!」


    還沒等她撲進寧夫人懷裏哭訴,寧春草就淡淡開口,「明日還要陪世子爺遊湖,我得下去好好準備準備,若是太寒酸,免不了叫世子爺嘲笑。」


    說完,她向寧夫人行禮告退。


    「慢著!」她退到門口,寧夫人開口喚住她。


    寧玉嫣以為母親要為她做主,立時從寧夫人懷中跳出來,上前就要給寧春草甩回一個耳光來。


    「拉住她!不知輕重!」寧夫人拍著茶案喝道。


    寧玉嫣被拖住,寧春草閑適的看了她一眼。


    「你那兒沒什麽好東西,前兩日新打了一副頭麵,你帶回去。」寧夫人一麵吩咐人去取來,一麵又叮囑道,「在世子爺麵前,乖巧一點。別惹了世子爺不開心,聽聞睿王世子脾氣不好,陰晴不定,你是個聰明孩子,多經心。」


    寧玉嫣瞧見那套頭麵,立時不幹了,哭喊道:「那套頭麵不是打給我的麽?憑什麽給她?那是我的!是我的!她憑什麽帶著我的首飾,去討好睿王世子?母親你偏心!」


    寧春草接過首飾,行禮告退,出了正房老遠,還能聽到寧玉嫣哭喊的聲音。她心裏多少有些高興。


    但回到她和蘇姨娘的院中,她便高興不起來了。


    蘇姨娘正沉著臉,坐在她的閨房中,抬眼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姨娘……我,我剛回來……」


    「你說隻要我信你,今日便給我個解釋。」蘇姨娘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現在是不是該解釋了?」


    寧春草放下主母給的那套頭麵,蘇姨娘瞥了一眼,又將詢問的目光轉向她。


    「姨娘,我做了個夢,這兩日一直被那噩夢纏身。」寧春草清了清嗓子,拉著繡凳,挨著蘇姨娘坐了,壓低聲音道,「我夢見我嫁到李家九個月,便被人陷害致死,那瀕死的感覺太真實,以至於我現在想起來,手腳都是冷的,由不得我不信。明知前頭是死路,我不想悶頭往前走。」


    蘇姨娘上下打量她,「因為一個夢?」


    寧春草連連點頭,「一個噩夢不足為懼,可反複做著同一個噩夢,就不隻是夢那麽簡單了!它是個預兆!我不能知道前頭是火坑,還往裏頭跳啊!」


    蘇姨娘聞言,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半晌未置一詞。末了,扭臉看向一旁她從主母那兒帶回的赤金頭麵。


    「夫人給的?」


    寧春草點頭。


    「你知道夫人的用意吧?」蘇姨娘挑了挑眼梢。


    寧春草遲疑片刻,「不就是想攀上皇親國戚的高枝兒麽?」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蘇姨娘側臉,認真看著她,「想攀附沒錯,可女人一旦動了真心,沒了理智,那就是萬劫不複。」


    寧春草心頭一震,想到她被人推下歸雁樓摔死之前,對李布的真心,不禁連連點頭,極為認同,「我知道。」


    「那李家,不嫁就不嫁吧。原瞧著你提起李家郎君時那含羞帶怯的表情,我就覺得不甚安心。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想了。」


    蘇姨娘沒有揪著她不肯嫁去李家的事情不放,也沒有追問那羊脂玉鐲她用去了哪裏,讓寧春草心頭不禁鬆了一口氣。親娘就是親娘,對旁人不動真心,對自己的女兒卻是一片赤誠的。


    想到她被摔死之前,聽聞到姨娘因為她,上吊自縊的事兒,她心頭一陣酸澀。這世上,唯一真心對她的人,也隻有蘇姨娘了。


    夜深人靜,月華如水。


    寧春草端著一碗燕窩,給挺著肚子的姐姐送去。


    姐姐剛就著她的手,把一碗燕窩喝的見了底,忽而就捂著肚子大喊起來。


    外頭衝進來一群仆婦丫鬟,抬著姐姐進了產房。軟榻上一片殷紅的血跡,刺痛寧春草的眼。她不顧一切衝進產房,卻見到了最是詭異的一幕。


    產房裏頭,隔著簾子,躺著兩個產婦。姐姐半身是血,奄奄一息,一個婆子在她身上刺下幾針,她麵目疼的扭曲在一起,站在她下身的接生婆,卻是從她身下抱出一個渾身青紫,了無氣息的死嬰。


    那嬰孩孱弱瘦小,還沒有寧春草小臂長。


    可隔著簾子的那一側,卻是突然傳來嘹亮的嬰兒哭泣之聲。


    聲音洪亮,生機勃勃。


    李家主母掀開簾子,滿麵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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