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草瞧見簾子那側,躺著一個陌生的女子,女子滿臉汗水,透著虛弱,卻勾著嘴角,衝她柔柔一笑。


    「春草,你好狠的心,竟親手害死自己的親姐姐,還想要害死你姐姐的骨肉!幸而你姐姐拚死誕下麟兒,保住我李家血脈。」李家主母看了產床上奄奄一息的寧玉婠,歎道,「我李家定會厚葬玉婠,也會好好照看玉婠誕下的嫡子。」


    寧春草看了看尚有氣息的姐姐,又看了看接生婆懷中,完全沒有生命跡象的嬰兒,「我姐姐沒死!你要害死我姐姐?」


    「春草,是你嫉妒你姐姐乃是嫡出,處處壓在你上頭,心生惡念!害死你姐姐的人,是你!」李家主母冷笑看她,「你喂給你姐姐那碗燕窩裏頭,加了大量的紅花,你想害得你姐姐一屍兩命,幸而我李家骨血,福大命大!」


    「那碗燕窩是你讓人燉好的……」


    「我本想留你一條命在,奈何你非要闖進來!」李家主母冷冷一笑,揮手讓人將她拖下去。


    她被關在柴房裏,柴房之中陰森冰冷。似乎有液體瞞過她的腳踝,她低頭細看,滿地都是暗紅的顏色,血腥味撲麵而來。


    是血!暗紅的血漫過她的腳踝!


    突然一隻手,猛的從血中伸出,狠掐住她的腳踝。


    「春草!救我!春草!救我!」


    「啊——」


    寧春草尖叫一聲,小腿猛的一蹬,要蹬開那隻握在她腳踝上的手。


    她睜開眼,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這才發現,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這裏不是柴房,也沒有撲鼻的血腥味。


    她撩開被子,心有餘悸的看了看自己的腳踝。光潔的皮膚,白皙的腳。


    她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看來,又是個噩夢。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被關在柴房不久,李家就傳出,她害死嫡姐,但嫡姐的孩子卻是保住的消息。


    蘇姨娘聞訊自縊,究竟是自縊,還是被寧夫人泄憤害死,她不得而知。


    因為姐姐死了不過三日,她就被人從歸雁樓上推下來,一命嗚呼。


    再睜眼,就是出嫁的前一天。她終於改變前世的走向,沒同姐姐一道嫁入李家。


    她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前世宿命,怎的卻還是不能擺脫夢魘呢?


    她捂著自己狂跳的心口,長出一頭氣。倘若不能擺脫噩夢,隻怕她熬不到九個月之後,就要被這夜夜纏身的噩夢給嚇死了!


    「三小姐,醒了麽?」門外傳來丫鬟梅香的聲音,這丫鬟整日躲懶,今日這麽早喚她,還真是稀奇。


    「夫人叫我和梅香來為你梳妝,免得在世子爺麵前失了妥當。」蘇姨娘的聲音,也從門口傳來。


    這就不奇怪了,寧春草翻身起來,上前開門,「多謝母親關懷,母親還真是細致周到。」


    梅香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道:「三小姐既領情,可莫叫夫人失望才好。」


    兩個人又是為她梳妝,又是搭配衣裳首飾,竟磨蹭了近兩個時辰。前世陪嫁,寧春草也沒受過這般待遇。果然是沾了點兒皇親國戚的衣裳邊兒,這身份就立馬不一樣啊!


    待她穿戴好,睿親王府的車架,竟還真的來了。


    主母聽聞,慌忙全家出動,到門外頭見禮請安。


    可睿親王世子連麵兒都沒露,隻在馬車裏說了句,「三小姐上來。」


    寧春草踩著馬凳,上了馬車,側臉瞧見寧玉嫣打扮的比她還隆重。這會兒見世子爺連麵都沒露,便有些急得直跺腳。


    她衝寧玉嫣得意一笑,彎身進了馬車。外頭傳來寧玉嫣隱約的咒罵聲。


    車夫伸手抖韁繩,馬車滾滾向前,寧玉嫣想來是吃了塵土,狼狽咳嗽起來。


    「世子爺還真是悠閑。」寧春草輕笑說道。


    世子抬頭看她,「小爺一點兒都不閑。今日心情不好,你莫惹我,我保你平安回來。」


    說完,他便半躺進座椅之中,馬車內空間有限,他身高腿長,這麽一躺,便將寧春草逼到角落之中。


    他微微閉目,臉上那咄咄逼人的氣勢收斂,麵容濯濯清朗,外衫斜落在地,領口微敞,長發未束,落於肩頭,就這麽閑閑散散的,倒格外養眼。


    寧春草見他閉目不願多說,便也不隨意開口。


    風動車簾,馬嘶前行。


    車窗被風卷起,春日朝陽斜照,輾轉過他眼角眉梢,風吹靈韻,玉樹蒹葭。


    他不開口,倒是溫文爾雅,如琳琅珠玉,清貴雋永。


    寧春草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臉上。


    馬車忽而停下,他猛的睜開眼來,目光灼灼如岩下之電。四目相對,將寧春草唬的一怔,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


    「小爺好看麽?」世子坐起,輕笑問道。


    寧春草別過臉去,「尚可一觀。」


    「尚可一觀,你從上車看到現在?」世子毫不留麵子的揭穿她。


    寧春草臉上一熱,就見他起身向她而來。她心頭緊張,卻見他隻是從她身邊經過,彎身下了馬車。


    「下來。」他在外頭吩咐。


    寧春草也連忙下了車,一陣清風,裹著清爽之氣,撲麵而來。抬眼望去,湖水上波光粼粼,晨陽橫波,柳扶水麵,一艘雕梁畫棟的畫舫停在湖邊,仿佛一幅水墨畫卷,在朝陽的暖暉裏蒙了一層金色光芒。


    世子爺已經抬腳向畫舫走去,行了幾步不見寧春草跟上,他又停腳回頭,向她伸手。


    寧春草心頭微動,抬腳上前,卻並未理會他伸出的手。


    世子爺輕笑,不以為意的背過手去,抬腳踏上船板,上了畫舫。


    寧春草踩上船板之時,畫舫輕晃,她頭回坐船,看著下頭的水,有些眼暈。腳步踟躕,訕訕從船板上收了回來。


    世子爺見她磨蹭,沒耐心道:「快上來!」


    寧春草抬腳又猶豫。


    世子爺索性重新從畫舫跳上船板,伸手握住寧春草的手,半拉半拖將她拽上了船。


    船行湖上,他對她格外小意溫柔。問了她會下棋,便擺出棋盤來,黑白對峙,他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溫存,眼底卻難掩不耐。


    「世子爺為何要同小女子遊湖?」寧春草語氣溫柔。


    世子爺抬眼撇她,「叫你來玩兒,隻管玩兒就是,問那麽多?」


    「瞧世子爺在勉強自己,小女子其實對遊湖也無甚興趣……」寧春草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世子冷笑一聲,「小爺請你,你說沒興趣?」


    「小女隻是有更好的提議。」寧春草溫柔不減。


    「你覺得自己夠格,讓我聽你的提議?」世子語帶嘲諷。


    寧春草心頭不耐,臉上表情卻溫柔如水,「隻是不忍世子爺如此勉強自己,做一場戲給人看而已,何必這麽憋屈?」


    世子爺聞言,戲謔一笑,「做戲?」


    「世子爺本就對我無意,卻故作溫柔小意,不是做戲?」寧春草拿著帕子,半掩輕笑。


    世子爺越過棋盤,傾身靠近她,嗬氣在她耳畔,曖昧至極,「原本無意,這會兒又有意了怎麽辦?」


    「既有意,世子爺更當聽聽小女的建議。」寧春草往後仰身,微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世子爺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嘴角含著邪魅狷狂的笑,「你還沒資格。」


    「真的?」寧春草挑眉問道,「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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