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在後宮連摔了三隻青花的精致杯盞。


    「朕這聖上做的是什麽聖上?嗯?處處受睿王掣肘也就罷了,如今想要叫他們不得好死,卻都不能麽?」


    他的聲音回蕩在殿中,叫人心頭發悶。


    「聖上……」先前的二皇子妃,如今的皇後上前勸道,「文臣們說的也有道理……」


    「什麽道理,就是看朕做什麽都不對,看朕如何都不能叫他們滿意,也不叫朕順心如意!朕若是不狠狠懲罰這謀反之人,日後誰人還知道謀反的代價?叫他們好死,輕易就放過了,謀反的代價這麽低,日後豈不人人都敢造反了?」二皇子氣咻咻的發泄著。


    皇後娘娘勸不住,悄悄退到殿門口,小聲吩咐宮人去請太後娘娘來。


    當初二皇子能被睿王爺扶持,坐到如今的皇位之上,聽聞乃是因為太後娘娘當機立斷,看準了睿王愛惜名聲,不願背負謀逆罪名的心,賭上一把,這才賭來了今日局麵。


    所以旁人的話,二皇子不聽,太後娘娘的話,他卻是肯聽的。


    「站住!」二皇子突然高喝一聲。


    正待去請太後來的那小宮人嚇了一跳,腿一軟,跪了下來。


    二皇子眯眼看著皇後,「你叫我什麽?」


    皇後忐忑道:「聖。聖上……」


    二皇子點頭,「對,如今朕是聖上,是九五至尊!朕的話,就是聖旨!可那一幹文臣們,聽聞朕的聖旨。非但不遵從,反而處處和朕作對……怎麽,連你也要和朕做對了麽?」


    皇後連忙跪了下來,「不敢,聖上贖罪,臣妾不敢!」


    「那你是要做什麽?去請母後來麽?叫母後來約束朕?叫母後來轄製朕?」二皇子眯眼嗬斥道。


    皇後連忙搖頭,「不,不是,臣妾不敢……」


    「你不敢?」二皇子冷笑,「你是朕的皇後,應當不論什麽時候,都同朕站在一起。支持朕所有的話,支持朕所有的想法。當有旁人和朕作對,忤逆朕的時候,你當做的不是尋找能壓製朕的人,而是當為朕想辦法,如何才能叫那些反對的人都聽命於朕!」


    皇後娘娘伏地,連連點頭,唯唯諾諾的應道:「是,是,臣妾謹記。」


    「謹記?」二皇子冷哼一聲,「謹記有什麽用?你做不到,你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做不到。你做皇後,根本不能成為朕的助力!」


    他眯著眼,目光從二皇子妃的身上,緩緩轉到了外頭,透過敞開的殿門,他眺望著遠處的天空。


    天幕上傾瀉下日光,將大地萬物,都籠罩在溫暖耀眼的日光之中。


    有那麽一個人,竟然能改變天象,竟然能讓晴空萬裏突然變成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那她當時有多大的能力呀?竟然能通天了!那才是皇後的真正人選吧?無論在何時,都能給自己最好最恰當的助力!


    若能得她為後。日後還會怕有人反對自己,忤逆自己麽?


    這皇位,就當與她同坐。


    那日在皇城腳下,匆匆一瞥,她一身隆重華服,那般美豔。縱然相隔甚遠。縱然連她麵容都沒有瞧清,可她通身的氣質,她通天的神奇,比之如今跪伏在地,隻知哀求自己的這皇後,強了太多太多!


    二皇子抬抬手,「行了,朕念你一時糊塗,起來吧。」


    語氣頗有幾分敷衍之意。


    皇後卻有些歡喜,連忙站起,彈了彈裙擺,「謝聖上。」


    「你幫不上忙。就不要添亂。母後年紀大了,這種事情,就少叫她操心吧!朕已經是聖上了,難道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麽?豈不是叫母後不放心於朕?」二皇子看著自己的結發之妻,哼笑了一聲,「還是你信不過朕?」


    皇後連忙搖頭。「臣妾不敢,是臣妾糊塗!」


    二皇子滿意點頭,擺擺手,「你下去吧,不用再對母後提及,朕自會決斷。」


    皇後雖心中仍舊有憂慮,卻也不敢忤逆與他,連忙蹲身行禮,退了出去。


    二皇子與大臣博弈之中,因為睿王爺也覺淩遲太過殘忍,燕王雖一再陷害他,甚至十年前買凶殺害了他愛妻之人,也正是燕王。但他連凶手薑伯毅都可以放過,更可況自己有血脈親情的兄弟呢?


    「若是他如何對我們,我們就如何報複他,那我們同他又有什麽區別呢?」這是睿王爺對二皇子說的話。


    二皇子心中負氣,卻不願在眾臣麵前表現的氣量比睿王小。


    隻好笑著點頭道:「是,睿王爺說的也有道理。雖然燕王大逆不道。害了父皇,害了三弟。但人死了,什麽都沒了,一切的過犯也都可以既往不咎了,罷了,淩遲不過是威懾。但想來朕登臨皇城那一日。金龍顯現的威懾也已經足夠了!」


    眾臣想到那一日天降異象,心中仍有震撼揮之不去,當即紛紛跪地,叩拜呼萬歲。


    這種虔誠跪拜,山呼萬歲的感覺非常好,叫坐在龍椅之上的二皇子瞬間心頭都被榮耀和滿足填滿了。


    「就鳩酒刺死吧。」他抬手道。


    對燕王父子們的淩遲,終於在一場君臣間沒有硝煙的博弈中,變成了鳩酒刺死。


    雖都是死,可怎麽死又大有不同。


    聖上賜下鳩酒那一日,景玨親自帶著鳩酒,到了景瑢的牢門外。


    景瑢聽聞獄卒喚他的聲音,抬起頭來,瞧見景玨,嗬嗬的傻笑,「哥哥,哦不,承安郡王,您來了?」


    景玨點點頭,「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景瑢踉踉蹌蹌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向鐵牢欄杆處走來,臉上帶著蒼白的笑容,這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最後一程?」


    他看了看景玨身邊宮人手中奉著的漆盤,以及漆盤上放著的酒壺酒杯,連連點頭。


    「倒酒。」景玨吩咐道。


    「鳩酒,一杯毒酒穿腸過,從此陰陽兩相隔。」景瑢點點頭,「甚好,甚好。」


    景玨點頭,「來世。別再執迷不悟。」


    景瑢聞言,越發笑起來,「執迷不悟?哥哥你告訴我,什麽叫執迷不悟?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得不到,因為我是庶出,我是小兒子,就要仰望著哥哥們,若是不自己去爭,自己去努力,就什麽都輪不到我。爵位是哥哥的,家產是哥哥的。我也是王爺的兒子,可我什麽都沒有。我不過是爭一爭,這就叫執迷不悟?」


    景玨輕歎了一聲,垂眸看著盤中鳩酒。


    景瑢卻臨死不吐不快一般,道:「你生來就是睿王的嫡長子,你母親是睿王最最心愛之人。且你身邊沒有兄弟相爭,你想要什麽都是垂手可得。你橫走京中,甚至就連皇子們都忍讓你幾分。你怎麽會明白我的需要,我的無奈?咱們不同……我和你在一起,卻時時都要仰望你,嫉妒你……」


    「我沒有要你仰望我,我把你當做兄弟。」景玨忍不住說道。


    景瑢卻是連連搖頭,「你把我當兄弟,乃是因為你習慣了俯視我,你習慣了俯視你身邊的所有人,以為自己對人的施舍,就是自己的好,以此彰顯自己的寬容大度,你喜歡又享受這種感覺!」


    景玨眯眼搖了搖頭,「原來我們之間的誤會這麽深。」


    景瑢嗬嗬笑了起來,笑容回蕩在天牢之中,頗有些蒼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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